1.缘错
今日,我将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马车兜兜转转,行了半日才到灵山脚下,剩下的路,马车已是去不了了,只得靠自己。
我踏在洁白的绒绒雪上,犹如走在家中的地毯上。看到身后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脚印,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不该做的错事,我不知今日会是怎样结果,但无论何种我都做好了接受它的准备,转身便不再停留,继续提步向前。
远远的便瞧见了凉亭下的那人,今天他穿了一袭松色刻暗纹的长袍,腰间束了玄色锦带,显出清瘦颀长的身姿,白净的肌肤有一种少年特有的白嫩,确实是那种干净的少年郎。
他似是也瞧见了我,便慢慢的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竹册放下,出亭迎我,宽大的衣袖轻柔的垂着,随着风吹而轻摆,仿若云般轻缓,月样柔和。
不多时,便行至我的面前,护着我进了亭中,刚一进去便感受到了暖意,缘是亭中已放置了好几个碳炉,此刻正冒着热气。我心头一暖,不想他竟细心至此。
在亭中坐下,我与他相顾无言。良久,才听他轻问了一句“可还安好吗?”
我抬头望向他,轻轻一笑,道“无所谓安好与否,只是心有所思,不得安宁罢了。”
“所思为何?”
“一诺。”
他为我倒上了一杯热茶,“何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半晌,也不见他在言语。我便轻轻一笑,缓缓说道“我父亲已经为我定好一门亲事,下月便要完婚了。”我看着他惊诧地瞪大了眼眸,接着说道“今日相见,我只求一个结果,旁的无需多言。”说完我便静静地看着他。
他缓了良久,才颤声说道“你说。”
“我们许久不曾下棋了,不如你我二人再下一局吧!”他不知我为何要提出这种要求,我也未曾出言解释。
“好。”虽不解我意,但他仍应了下来。
“输赢且先不论,赌注却是要下呀!”我含笑望着他“若是你赢了,我跟你走,若是我赢了,此生不再相见,这赌注,你可押?”
他沉思良久,才终于回到“那便下一局吧。”
我吩咐丫鬟将带来的棋具摆好,便同他各执一棋下了起来。亭外的风还在继续,却未觉得寒冷,大抵那几个碳炉委实有用。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昏沉,我起身告辞,转身离去,未曾再回过头。
2.出嫁
苏府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大红的锦绸,从苏府屋门口,铺开到了苏府院外,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入眼处,一片红艳艳的华丽。晨起有些雾色,太阳还没升起,整个世界一片艳红。
她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绝世容华。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慢步行走间,有芬蘼的凤凰花瓣偷偷散进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又似天边燃烧的火焰,从红尘深处滚滚而来,似将燃尽这万丈繁华。
苏浅月由媒人搀扶着拜别了父母,坐上了花轿。随着那声“起轿!”她知道自己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寒风卷着花香刺得她头直晕,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白居安看着这盛大的婚礼,心里只觉怅然若失。手里抚摸着冰凉的玉佩,想起那日的情景。
那日他终究还是没有赢她,不是赢不了,只是不能赢,他记得在棋局结束后,她的神情。
她很平静,没有质问,也没有哭闹,只是久久的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我大抵是知道这般结果的,只是不肯死心,总归是心里存了一丝期盼,如今求了这个结果,也好。"顿了下,又接着道:"情出自愿,无论结果,愿君余生遂心合意,各自安好。"
她说完便离去,而后丫鬟便留下了一个木盒,木盒中便是他送的那枚同心玉佩。
他知道,那是她彻底的了断,再没有一丝情义。
也好,她本该是这样受尽宠爱,幸福一生的,不该陪他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如今,看她有所归属,他也时候离开了。
行至府邸,拜过天地,才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不多时,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我心头一紧。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墨色的长靴,待盖头被挑起后才看清他的容貌。
他穿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似是能叫人溺死在他眼里的温情中。
"娘子,往后余生,请将自己放心的交托给我。"他如是说道。
苏浅月听着他的话,脸上绽放出绚烂的笑,柔柔的应道:"好!"
3.终结
春天,纷繁的桃花在晨光中开得格外喧闹,密密层层,宛如一片朝霞。
苏浅月同丈夫和孩子乘车来到郊外游玩。
车到山脚下,上万株桃树缀成粉红与雪白相间的花潮,沿着绿色的田野,向着她们眼前奔涌而来。
下了马车,缓步向前走去别有一番景象。
从远处看,一株株桃树活像一个个张开的大花伞,山上山下的桃花,千树万枝就像火焰一般地怒放了,粉红粉红的花团,像片片火烧云,远远望去,美极了。
蝶飞蜂狂开始劳作牵媒拉妁,我心桃花开,心弦被轻轻地拨动,抖擞在桃花盛开的地方,笑看着人间、笑看着人生。少女魔般地依花妆靓。纷纷地花瓣窃窃私语着谁是最美丽的。
孩子们似是撒了欢,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苏浅月想去追他们,却被丈夫拉住了手。
“让他们去玩吧!”
“可是人多......”
“无妨,有我。”
“好!”
他总是这样,能叫她安心,一如他当年承诺的那般。
苏浅月被丈夫紧紧地牵着,行走在桃花树下,看着孩子们嬉戏玩闹,纷纷扬扬的桃花飘落下来,迷乱了她的眼,但手中传来的温度却让她无比安心,脸上洋溢的笑容竟比这桃花还要明媚动人。
因为她知,有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不会放开自己的手,将自己弄丢。
天渐渐暗下来,孩子们也疲惫了,她便同丈夫说:"我们回去吧!"
"好!"男子温柔的应道。便出发去寻下人,让她在此等候。
"浅月!"许久未曾有人这样唤过她,苏浅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她回神,人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你可还安好!"白居安温柔的问。
苏浅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岁月似乎未曾苛待他,他仿若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当年分别之后便再未打听过他的消息,如今再见,他似乎过得很好,这样便好。
“嗯,很好呢!你呢?”她含笑问道。
“我也很好,这是你的孩子吗?真可爱!”白居安笑着问。
“嗯!”说着便将他介绍给孩子们:“快问白叔叔好。”
“白叔叔好!”孩子们恭敬的说道。
“好!好!只是今日未带礼物,来日补上。”
“不用了,若是来日有空来府上坐坐,许久未见,也不知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好,若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那便说定了。”苏浅月说完便见丈夫在向自己招手,便向他告别:“今日已晚,他日登门定好好招待,便告辞了。”
“嗯,路上小心。”男人仍旧含笑说道。
在盛开的桃树下,男人的身影竟显得有几分萧索,他目送着苏浅月离去,只是和当年不同的是,有人陪她等她,她不再是满身孤寂,而是满眼幸福,是啦!她合该是这样的!
苏浅月上了马车,孩子好奇道“娘亲,那位叔叔是什么人呀?以前未曾见过。”
她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着说:“那是娘亲以前十分重要的人呢?”在丈夫不满的目光中又道:“不过现在,娘亲最重要的人只有你们哦!”
曾经的刻骨铭心,原来也会被时光所冲淡,曾今的念念不舍,如今再见,也未曾在心底掀起任何波澜,而她又是何其幸运,能遇见这样爱她夫君,能与他相守一生。
“真的!娘亲最好啦!最爱娘亲了。”
“我也最爱娘亲啦!”
“嗯嗯!知道啦!”
欢声笑语随着马车渐渐远去。
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是在因缘际会的时候好好的珍惜那短暂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