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余窕从舞蹈教室离开时天已经黑透了。转动钥匙,暖黄的灯光从打开的门缝间倾泻而出。推开公寓门时她有些震惊,沙发上坐着的是快三年没见的人。
听见门口的动静,男人目光从电脑显示屏移开。
余窕将手中的钥匙放在玄关处低低地叫了声:“小叔。”
余仰将目光移回屏幕,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话落林湘就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见她杵在门口,叫到:“傻站着干嘛?去洗手呀!”
饭桌上,余窕不时地偷偷打量她这位小叔。三年没见,经过时间的打磨和岁月的沉淀,好像更帅了。不过眼里早已不见十几年前初到余家的戒备警惕与阴郁。
黑色的碎发微垂在眉骨之下,暖色的灯光在他柔软的发上晕开一个光圈。高挺的鼻骨,薄唇微抿起,桃花眼眼尾微勾,平添几分勾人心魄之感。
晚饭后,余窕跟着林湘在厨房收拾碗,小声问道:“妈,你和小叔怎么过来了?”
林湘忙着手里的事,头也没抬地回:“小叔在分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完了,现在回来还没地方住,我想着你一个女孩家一个人也不安全,就让他搬来和你一起住。”
余窕愣怔了几秒,抱怨道:“那为什么不回老宅住啊?我和他不熟,好尴尬啊!”
林湘转过来睨了她一眼:“你爷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尴尬什么?住几天不就熟了?”
余窕想了想,也是,小叔好像才将近二十五,爷爷就开始给他张罗相亲了。
收拾好后,林湘提起包:“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余窕问道:“时间不早了,要不明天再回去?”
林湘羞涩一笑:“不了,你爸在家等我。”
目送她妈离开以后,客厅内着实有些安静,余窕打算回房间以躲避这种尴尬。
“一一,明天我送你吧!刚好顺路。”
清润明朗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响起。
“一一”是她的小名,印象中这样叫她的便只有爸爸妈妈和爷爷以及江柔。他一直以来好像很少叫她,即使叫她也是都是全名,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余窕牵了牵嘴角,对着沙发上的男人客气道:“谢谢小叔。”
余仰眼睛盯着笔记本,键盘上的手指移动飞速,笼罩着一层屏幕溢出的白光,显得修长又白皙。
余窕收回视线,转身会房间休息。
2
早晨,余窕提着书包下楼时,余仰已经坐在车里等她了。
余窕小心地拉开后座的门上车。
在她叫了声小叔后,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名叫尴尬的气味。
终于,在余窕内心大喊尬死我了n次之后,车在校门前停下,道谢之后立马提起书包就下车了。
傍晚到家后,小叔还没回家。余窕掏出手机给林湘打电话:“妈妈,过几天我们学校要开家长会,你和爸谁有时间来啊?”
林湘语气间略带歉意道:“一一啊,爸爸妈妈现在在国外,分公司出了点问题,我们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你让小叔去吧!”
余窕有气无力地回到:“哦!”之后便有些赌气地挂断了电话。
开饭时,余窕用嘴咬着筷子头,思考着应该怎么说。
余仰瞥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皱了皱眉道:“一一,吃饭时就专心吃饭,不要三心二意。”
余窕回过神,连应了几声,开始埋头吃饭。
见他快要吃好了,余窕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叔,那个,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余仰将筷子放下,问道:“怎么了?”
余窕小声地说:“我爸妈出差了,但是我们学校下周三要开家长会,所以小叔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麻烦你帮我开下家长会吗?”
余仰笑了笑道:“下周三我不忙,可以去。”
余窕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地,忙说:“谢谢小叔,麻烦小叔了。”
回到房间后,余仰给秘书发消息:下周三的会推后。
3
周三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便陆续有家长过来,余窕和江柔一起去校门口等人。
没过多久,余窕便看见余仰了,因为他在人群中实在亮眼。
身着卡其色的长款风衣,风微微浮起风衣下摆,扬起弧度。黑色西裤和同色皮鞋更称得本就修长的腿愈发,即使忽略那逆天的脸也如鹤立鸡群。
瞥见余窕后,他便迈着长腿向她走来。万千人中,他只专注地看着她一个人,余窕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了速度。
江柔掐了掐她的手臂,小声耳语:“一一,你有这么帅的一个小叔也不给我分享,太不够意思了吧!”
余窕没搭理她,等人走进后,余窕微微扬起嘴角乖乖喊道:“小叔。”
江柔也跟着喊了声,余仰微微点头应到。
那边江柔的爸爸喊了她一声后,她只好暂时告别两人。
将余仰带到她的座位,余窕就离开去舞蹈室了。
和大多数家长会一样,在班主任老师致辞,各科老师轮番发表讲话,班主任总结陈词之后,家长会便告一段落。
还没起身,班主任就叫住了他:“余窕家长留一下。”
来到办公室后,班主任给他倒了杯水,笑着说:“余窕哥哥,坐。”
余仰接过一次性纸杯道:“谢谢老师,不过我是余窕的叔叔。”
班主任略显尴尬:“哈哈,看你这么年轻,以为是哥哥呢!没想到余窕还有个这么年轻的叔叔啊!哦哦,这次找你来是想谈谈余窕成绩的事情。”
说着拿出一张成绩单递给余仰:“这是最近的测试考,总分五百出头,虽然走艺术这分数没问题,不过文化成绩高一点总归是没坏处的,在不耽误平时训练的前提下,提高一下物理和数学。”
余仰接过成绩单看了眼,得出结论:偏科挺严重。
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天已经快黑了,余仰按照提示来到舞蹈教室,里面只有余窕一个人。
低缓的古典音乐倾泻而出,伴着鼓点,穿着黑色练功服的女孩偏偏起舞,腰肢与手臂软得不像话。
音乐停止,余窕余光瞥见伫立在门边的人,朝他跑来。女孩笑脸盈盈地站在灯下叫着他,汗水打湿了她的碎发,贴在额头与太阳穴,迎光而来,脸上是一片灿烂,似铺了一层细碎的星光。
余仰愣怔了几秒,压下心口悸动:“结束了吗?”
余窕点点头跟着他回家。
车上,余仰开口:“今天你老师和我说了你偏科有点严重。”
余窕片刻无语,大人似乎都这么喜欢问成绩的吗?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啦。
她皱了皱眉,神色纠结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学好。”
余窕小学来便是偏文科的学科学得比较好,但是高中分文理科的时候却选择了理科。一来是虽然不擅长,但她挺喜欢,二来是因为她的好朋友江柔也要选理科。
本来觉得小学初中的基础建得够牢固,再努努力去她想去的大学应该不是很难。但是平时花在练舞的时间太多了,又有各种集训,这些需要刷题和锻炼思维的科目就成了她的死穴。
余仰挑了挑眉道:“没找补习老师吗?”
余窕笑了笑:“不太想,没时间啊。”
余仰思索了一会儿道:“明天开始晚修回家我给你补习半个小时吧。”
余窕是走读,晚修比住校生少上一节课,但她平时都会自己回家再自己半个小时,平日半个小时写数学物理感觉什么也没做就到点了,如果是小叔给她补习,应该能够更高效吧。况且小叔早几年还是省状元呢!
余窕点了点头,又担心耽误小叔,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打扰你工作啊?”
余仰笑了笑:“不会,如果我有工作忙就取消当晚的补习好了。”
晚上余窕洗完澡后,抱着一堆试卷习题来到书房,余仰已经在书桌前等她了。
书桌有点小,两人离得有些近,近到余窕可以闻到余仰身上似有若无的松木香,近到余窕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唇下浅淡的痣。她有些失神,心跳也莫名加速,耳尖悄无声息地染上一抹红。
余仰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屈指用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清脆的碰撞声将她拉回现实。
他清列的声线想起:“专心。”接着有继续分析试卷上的一道道难题,好在后面余窕没再走神,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4
时间似乎开了倍速,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减小,紧张压抑的气氛越来越浓,高考似乎越来越近。好学生比之前更努力,坏学生也收起往日的吊儿郎当,开始抱抱佛脚。
余窕也十分忙碌,兼顾着文化和专业。在小叔的帮助下,余窕的数学每次能稳定在一百分左右,物理也在六七十分左右。参加了省内联考后便是校考。
林湘和余君没时间陪她去北京上海考试,自然而然,陪她去的就成了余仰。
高铁上,余窕将耳机塞上,将复习资料摊开在桌子上,还没看两页,就椅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旁边去的余仰一扭头,就见小姑娘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小心翼翼的将两边的耳机取下来,再将她的头移到自己的肩膀上靠着。
想起小姑娘这几个月的辛苦,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抚开凌乱在脸颊的发丝温声道:“睡吧。”发丝间的清香丝缕飘向余仰的鼻尖,让人心间几分酥痒。
冬日的天黑得早,余窕醒来时窗外早已已被染黑,有星闪烁。
从肩膀上抬起头,余窕和余仰四目相对,眼里是刚睡醒的迷茫,她不知道怎么就睡到小叔肩膀上了。
余仰见她醒了,微微漾起唇角,将桌上的水杯递给她:“醒了,喝点水吧!”
余窕低声道:“谢谢。”水温刚刚好,顺着咽喉流下,身体慢慢暖和起来。
一边小口地抿着热水,一边不时抬眸偷偷打量她的这位小叔。自从回来以后,他对她的温柔似乎无处不在,小到给她温牛奶,在姨妈期几天前就开始煮红糖姜茶;大到给她补习,陪她考试。心里莫名的不一样的情愫开始飞速滋长。
参加完几个学校的校考后,余窕整个人都瘦了几斤,好在终于是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全力冲刺文化课成绩的时间了。
5
六月二十二号晚上十一点多,余窕和林湘一起守在电脑旁,等待零点的到来。余窕倒是挺淡定的,毕竟专业分比她心仪的学校分数线高了好多,文化成绩她不是很担忧,倒是林湘紧张得一直喝水。
零点一到,涌进的人数过于庞大,导致一直卡在同一个页面上,加载的符号转个不停,知道一点多才查到成绩,543分,还不错,比她估的分高点。
林湘激动得掏出手机准备给余君打电话报喜,余窕见此也拨出了在老宅的余仰的电话,不过一直无人接听,她只好编辑了条微信告诉他,却迟迟未收到回复。
第二天余窕刚到老宅前的树下,便看见余仰和一个女生站在门口说话,气氛甚是融洽。有风吹落门口凤凰树上的红色花瓣,俊男美女,场景美得有些扎眼。
余窕感觉眼里泛起些许湿意,转头一口气跑到街上。
门口的余仰远远便看见了小姑娘,不知怎的又跑开了,礼貌地和女人告别后就开车追出去了。
街道上,余窕漫无目的垂头丧气地走着,身后响起汽车鸣笛身,她往里走了几步,声响依旧。回头,车窗落下,夕阳落的脸上,几分醉人。
余仰朝她说:“上车。”余窕瞥了他一眼,没理,继续往前走。
余仰下车直接将人拉上了车,打量着她,问道:“怎么到门口也不进去?”
余窕没回答,只是盯着车窗外。
余仰叹了口气,声音在安静的空间内显得尤为明显。
“记得你年前满18了吧!”
余窕疑惑回头,温软湿热的唇碰上了她的嘴角,轻轻一碰,转瞬即离。她脑子一片空白,好半天还是愣怔着没动。
余仰低低地笑了,低沉的声音听得人脸红心跳。他开口:“别生气了,那个女生是我姐姐,亲的,我喜欢的是你。”
余窕瞪大了眼,问道:“你喜欢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余仰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很久很久了,小的时候我来余家的时候,好像他们都不喜欢我,只有你一个人,穿着漂亮的裙子,怯生生地给我棒棒糖。”
余仰大概是十二岁的时候被领养回余家。童年经历使他整个人阴郁狠厉,一辈小孩都有些怕他,不喜欢他,不和他玩,也不给他分零食和玩具。
十一岁以前的余仰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他生理上的父亲将生意的失败归咎于他的母亲和姐姐,每次烂醉而归就会在他面前殴打妈妈和姐姐却不会打他,姐姐因为这种偏心厌恶他,在欺负他遭到父亲的毒打后愈发。
直到母亲不堪重负,他亲眼看见那天父亲烂醉回家照例殴打母亲后,母亲疯了般用刀捅了父亲十几刀,血液四溅,母亲的脸上,衣服上,地上,甚至他的脸上。在杀了父亲之后,母亲将刀插在了自己肚子上,也倒在了血泊中。他吓傻了,连眼泪都忘了流,直楞楞地盯着倒地的两具尸体和满屋的红色。
再后来,他和姐姐都被送去了福利院,在福利院遇到了余家老爷子,将他收养。
余窕想起这些曾如听故事一般从父母那听来的往事,心不由得一紧,抱住他轻轻道:“余仰,以后我来爱你,我会好好爱你,一直一直爱你。”
年少的爱意比落日的余晖更加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