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恶魔Ⅱ:恶魔的毁灭(大结局上)

2022-05-03 21:08:42

悬疑

人类的恶欲不仅会犯下种种罪行,还会招来与之相应的恶魔。

只要找出恶魔的名字,就能将它们驱除。

1

时间仿佛停滞了好几秒。

这几秒长得足够让一无所知的乐家栋都能明白黎叔这个人的份量。

男人比他身后的两个人先恢复过来。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胳膊,重新夹好公文包,双手放在膝盖上磨了磨。

他身后的两个人悄悄地对视一眼,然后又一起无声地看着他。

男人尽量平稳地问:还有别的吗?

乐家栋摇摇头。他就看到了黎叔这两个字,真没有别的了。

男人盯着他好一会儿,再也没看出什么来,便也点点头。

就这样吧。男人两只胖胖的手掌在膝盖上一拍,挺着他的大肚子站了起来。他身后的两个人随即也站直了。

乐家栋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明白这就是结束了。

他以为那两个人会来动手,没想到那两个人只是跟着男人一起向通往地面上的狭窄楼道走去。

乐家栋一下子慌了,大喊道:你们就这样走了?给我一个痛快啊!

就算一样是死,直接一刀捅死也好过慢慢地熬……

男人一回头,又是笑眯眯的模样:给你留个全尸。

说完就带头扶着墙壁,不甚灵活地爬起楼梯。

没有人理会乐家栋的歇斯底里。最后爬上楼梯的人,啪地关掉了灯泡的开关,又砰地关上了地下室的入口。

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2

空气比时间流逝得还要快,而垂死挣扎会让空气流逝得更加快。

可是,就算明知道于事无补,又有谁能放弃挣扎?

不过很快,窒息的感觉就降临了。乐家栋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只觉得又闷,又热,浑身都湿透了。好像他并不是在一个黑乎乎的地下室,而是在某片温暖潮湿的水里泡着。

大概是缺氧让大脑产生了幻觉,又或者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也不很清楚,有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只是一个婴儿,再小到只是一个还在发育中的胎儿。他刚刚从一团细胞分裂出头、躯干、四肢……在母亲的子宫里,在温暖潮湿的羊水里飘着。

他模模糊糊地听到母亲在唱着一首歌。那是他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时经常唱的。他还能感觉到母亲的手就放在隆起的肚皮上,很轻,很温柔地来回打着圈。

他渐渐地恍惚起来,开始觉得舒服,觉得安心……

但就当意识不知不觉中涣散时,又突然闪出一点冷冽的白光。他好像又发现,这不是他在母亲的肚子里,而是他们的孩子,在樊秀娜的肚子。

樊秀娜摸着隆起来的肚子,在对着他笑……可是笑着笑着,就莫名地悲伤起来。

眼泪从她的眼里,无声地滑落。

她说,你不能在这里。

他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们了,我不走了。

她摇头,你找不到我们的,这只是你的幻想。

他不相信,不会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

她悲伤地笑了,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浑身猛地一震,好像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要震碎了。剧烈的疼痛从头到脚,遍布了全身每一个毛孔,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3

乐家栋狠狠地抽了一口气,猛然睁大了眼睛。倒惊得对面的人不自觉地往后一仰。

双方都是定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那人马上转头,对乐家栋另一边喊到:*哥,这小子醒了。

乐家栋一转头,就又看到了那个挺着大肚子,夹着公文包的男人。陪着男人的,依然是他的那两个兄弟。

乐家栋喘着粗气坐起来,抹了一把脸,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冷冰冰的汗。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衣服、裤子里里外外都湿透了。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他哑着嗓子问。

男人有点儿诧异似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回道:你小子走得什么狗屎运?我这刚跟两个兄弟要走,就接到一通电话,让我留下你。

乐家栋一脸错愕。

还蹲在他面前的那人脸上也是满满的,又疑惑又不服,但又什么都不敢问。

男人夹着公文包走过来,肥胖让他的所有动作都仿佛用了慢镜头,但也在无形之中增加了压迫感。他半弯下腰,仿佛好兄弟似地拍了拍乐家栋的肩膀: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乐家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不禁脱口问道:电话是谁打来的?

男人的笑脸停滞了一下,似乎不太情愿地吐出两个字:黎叔。

乐家栋不禁再次一脸错愕。他都快以为自己在幻听了。

男人多少有些猜疑:你认识黎叔?

乐家栋只觉得这话要从何说起:我哪认识什么黎叔。我就是见过傻子写过这两个字。黎叔到底是什么人?他不是背后帮傻子的人吗?

男人却一下子笑了出来,可又摇着头。他的两个好兄弟也是笑得像便秘了一样。

乐家栋皱起眉头。

男人:行吧,你以后也是我们的人了,迟早会知道。黎叔,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那个老客户。咱们的厂子从建厂以来,大半的货都是出给他的。所以,他也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咱们的老板之一了。

乐家栋眼睛瞪得滚圆,好半天没眨一下。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当他说傻子是在出完那趟货后才消失,试图让他们怀疑出货的人在接应傻子时,他们会是那种反应了。原来是他弄巧成拙了。

就算你不知道黎叔,那黎叔又是怎么知道你的呢?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也有些捉摸不定: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乐家栋自己还想知道呢!

他好笑地道:我能是什么来路?我被黑店拉到厂子里,干了十几年的活,我妈死了,我没过门的老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在刚刚,我差点儿被你们弄死。我要是有来路,能活成这样?

男人轻轻地啧了一下嘴,终于直起腰:也是。

算了。他摆了摆胖乎乎的手掌,老板们的事,我们还是少管。很嫌弃地捂了一下鼻子,这地方什么味儿,都快走吧。

乐家栋被人一把从地上拉起来。那人还想扯着他一起往通向地面的楼梯走,被他一把甩开了。他拉直了之前因为垂死挣扎而皱皱巴巴的衣服,自己走了过去。

4

“也许傻子也在调查黎叔。”贾路远推测地道,“也许他从哪里掌握到了黎叔是小工厂的重要角色。可能是他进工厂以前就知道黎叔了,也有可能就是他进工厂以后调查出来的……都有可能。”

乐家栋不置是否地端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却去问坐在对面的青阳敏言:“你怎么看?”

脑子里一阵阵的疼痛还在,但好歹不似之前那样翻江倒海。

青阳敏言一边克制一边调节,脸色和缓了一些。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感觉到他的平复,小男孩也逐渐安静下来,小兽一样的尖锐牙齿不知不觉地收了起来。

主人和恶魔是相互影响的。恶魔可以给主人带来非人的力量,来满足他们的恶欲。而主人的恶欲也是恶魔美味的食物,可以让它们变得更强大。当其中一方受到影响,势必也会影响到另一方。

他们之间就像有一条看不见的脐带,一条斩不断的锁链。

青阳敏言放下了撑住额头的手:“也许傻子的确是给黎叔做事的。”

贾路远有点儿意外:“黎叔都可以算是小工厂的老板了,会自己撬自己的墙角吗?”

“只是老板之一。”青阳敏言提醒,“你怎么知道他撬的是自己的墙角,不是别的老板的墙角?”

贾路远听得一愣。

乐家栋抿嘴而笑。

青阳敏言:“小工厂的管理这么严,恰恰可以说明,如果不是有份量的人,根本没办法让傻子这么顺利就功成身退。”

等回过这个味儿来,贾路远便也笑了:“你们人类的心眼儿就是多。”

青阳敏言:“而且我也不认为那个胖子会想不到这一层。只不过,老板们的事,他还是少管。”

“总之,按照故事里目前为止的情况,就像你说的,都有可能。”

乐家栋从善如流地道:“好,那我就接着讲下去了。”

5

乐家栋跟着男人去了另一个小工厂。他们坐的还是进口小轿车。没想到生平第一次的高级享受,是这种情况。

他坐在真皮坐椅上,从车窗向外看,只觉得又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小工厂,跟他刚刚离开的那一家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回,他不再是工人,不用再跟无数的人抢着吃饭,挤着睡觉,不停地干活。

男人知道他之前因为识字,能写会算,帮厂里做过一些简单的杂事,现在索性就把他正式地分到了厂务办公室。

这小工厂比之前的那家设备更新也更好。办公桌都是实木的,一看就又结实又光滑,上头的漆面亮得跟镜子似的,没有一丝划痕。坐在办公桌后,头一抬就正对着一大块玻璃窗,显得整个办公室特别敞亮。办公室的一角还有一张小桌子,单独放着一台电视一样的东西。

后来乐家栋才知道,那是电脑桌,还有台式电脑。

他就是用这台电脑学会了打字、制表、上网……

时间久了,他也跟他们称兄道弟,跟着男人忙前忙后。看他一个人摸索着,竟然学会了用电脑办公,把小工厂里的员工资料、进出货情况……都整理得清清楚楚,还配上图表一眼就能看明白,男人也挺高兴,还夸了他两句。

当然男人对他也真挺好的,并不是停留在嘴上。

他有单独的宿舍,比他小时候在乐家堡村的房间好多了。他也有工资,比以前做工人的时候多多了,年底还有奖金。

他还能出去。

某次出了一大笔货,男人太高兴了,当场给他们都发了红包,还把他们都带出去唱歌。那是第一次包括乐家栋在内。

后来,他一个月能出去一次,再后来,一个星期就能出去一次。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因为他自己也没留意过,就变成了他想出去就能出去,只要别太久就行了。但这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而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奇怪的是,当出行变得越来越自由,乐家栋反而没那么想出去了。

有的时候,反而是别人来叫他一起出去喝个酒,唱个歌,找个妞儿……他都不想去。拒绝的次数一多,人家也不跟他浪费时间了。

他开始习惯待在厂里,待在他自己的办公室或者宿舍。

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吵,充满了种种的不确定。他就是在外面的世界被黑,被迷昏,被抓到……相反在这里,他什么也没有失去。

他跟工人们相处得也不坏,尤其是当他们知道,他原来也跟他们一样的时候,天然就会对他比对别人更亲近。

他们绝大多数都肯老老实实干活,就跟他在以前的那个工厂一样。偶尔有一两个撑不住闹自杀的,他就会告诉他们只要老老实实完成合同,就能带着钱一起回家去。他们都相信他说的话,于是又都撑下去。虽然经过几次反复,总有那么一两个还是撑不住。但毕竟大多数都可以。

他后来在网上看到南方沿海的、某些境外投资的工厂,招来的工人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竟然连着跳楼自杀,最多的有八连跳,搞到工厂只好在楼外都张了网。他一面想,还是我们厂子好多了,一面也跟厂里提议张起网来。

救得一个是一个。

这怎么说,也算是救人了吧。

6

“嘁,少自欺欺人了,”小男孩一脸的讥诮,“你这不就是跟那些人一样了吗?”

乐家栋暂停了故事,但完全没有因为被打断而露出丝毫的不悦。

小男孩继续冷言冷语地揭露:“本来你跟那些工人一样,也是受害者,但后来,你也成了加害者中的一员。”

贾路远有不同的意见。倒不是说乐家栋是他的主人,他就要为乐家栋说话。而是他自己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可要是没有他,”他觉得这个答案也很简单粗暴,“死的人更多也是事实啊。”

小男孩:“他要真想帮他们,那就帮他们逃走啊!”

贾路远笑道:“你这不是典型的,没有送佛送到西就跟下地狱没区别。”

青阳敏言望着乐家栋:“你自己是怎么看的?”

乐家栋倒真是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回答起来也有现成的答案:“好像都有。”

小男孩抱着胳膊,眉毛一挑:“啊?”

乐家栋:“和工人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跟他们一样。但和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不能说跟他们一样,但我必须得承认,待在自己的办公室、自己的宿舍,特别是拿到钱的时候,我很高兴。”

“我也有想过,我总是劝工人们忍下去,好好干活,还建议厂里也在楼外建网,是不是真地全是为了工人好?答案显然是,好像是保障了他们的生命,但也保障了工厂对他们的压榨。”

“这两个方向,我应该都有想到。”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但后来我确实改变了。”

“我只能说,人生挺奇怪的。”

小男孩撇撇嘴,不说话了。

乐家栋:“可是,不是我要替工厂说话,跟我之前待过的那个小工厂比,他们还是做出了不小的改变。”

7

首先就是在工人的来源上。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把人药昏再拉过来,而是去一些偏远贫穷的地方正大光明地招工。越来越多的人真地就是自愿来工作的。

后来,工作时间和条件上也做了相应的调整。虽然都是最低限度的调整,但也是达到了法律规定的最低标准。

你仍然可以说这是一份糟糕的工作,但它不再是非法的。

在这里工作的这些人,他们在自己的家乡,没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就是出去打工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卖血卖汗只会更多,说不定还一毛钱都赚不到。小工厂不一样,起码包吃包住,工资是低,但确实不会少他们的。

说句三观不太正的话,你们觉得工资低,条件差,也是因为生活在好地方,从小就生长在现代文明社会里。你们哪里见识过真正的穷山恶水,卖血卖器官都挣不到几个钱。

他们当中的好些人为了能来小工厂,都故意报大自己的年纪。小工厂的工资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乐家栋就不止听到一个孩子说,这里特别好,只要干活就能吃饱,还能挣好多钱,将来回去给爸妈盖个大瓦房。

他们也真地特别吃苦耐劳。乐家栋觉得自己就挺吃苦耐劳了,他也是小村子出来的穷苦孩子,但跟他们一比,那真是差得远了。

如此一来,就算说不上你情我愿,可的的确确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男人说,这都是黎叔的主意。

乐家栋一听到黎叔,心头就一动。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追问的冲动,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帮男人又倒了一杯酒,仿佛只是单纯地听一段掌故。

男人剥着花生慢慢地告诉乐家栋,以前黎叔就不太赞成之前的那套做法,他说,盗亦有道。可惜没人听他的。大家都觉得没有成本才是最赚的。以前结算给死掉的工人的钱,都是黎叔自掏腰包。

乐家栋不禁一阵诧异:你们真把钱送给他们的家人了?

男人吃着花生米笑:是啊!其实我那时候也觉得没必要。不过黎叔交待下来的话,况且又不用厂子里出一分钱,老板们都不说什么了,我更犯不着了,照办就是。

之前的厂子被查掉后,老板们的想法就有些动摇了。不过大家还是觉得,肯定还是以前的那一套最赚钱,只不过现在为了求平安,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再能赚钱,一下子给查封了,都是血本无归。

乐家栋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男人笑眯眯地道,你也这么觉得?要不怎么说,你我都是给人干活的命,人家黎叔才是大老板。

乐家栋没听明白。

男人放下花生,拍掉手上的碎屑,有点儿神秘地压低声音:你知道我们现在赚的,跟以前赚的比,怎么样?

乐家栋迟疑着,还是说,比以前多?

男人笑道,多多少?

乐家栋哪儿猜得出来,不禁惊奇地问:真比以前多?

男人哈哈大笑:是啊,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都不信。他眼里放着光,伸出一只胖手在岳家栋眼巴前正反一翻,厂里现在赚的,比以前翻一倍还多。

乐家栋大吃一惊,眼睛都睁圆了。

男人笑着吐出一口气,得意地道:以前我总是说我们这是正规工厂,其实都是唬人的。什么狗屁合同也都是霸王条款,就是看准了你们没办法。但现在真是了。咱们现在真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赚钱了。

你看看,又赚得比以前多,腰杆儿也比以前直,多好!现在大家都听黎叔的,不光是我们这些人,连老板们都是。

乐家栋听得呆呆的,但好像明白过来了。

工厂被洗白了。

确切地说,工厂被黎叔成功地洗白了。

之前的小工厂被查封,表面上看让大家都损失了,实际上却结结实实地帮了黎叔一把。

现在,一切尽在黎叔掌握之中了。

那么,那个老问题又可以被翻出来了:傻子,到底是不是黎叔安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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