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二的时候,陈耳突然告诉尹笑,她要加入升旗队了。
两人正在包子铺门口排队买豆浆,尹笑嘴里叼着书,问:“为什么?”
陈耳笑而不语,往队伍末端提着两人书包的徐嘉言看了一眼,笑嘻嘻道:“秘密!等姐们儿实现了再告诉你。”
“还装起神秘来了,爱说不说。”
恰好轮到了尹笑,她上前一步,对着老板说:“麻烦来两杯豆浆,还有一杯绿豆粥。”
陈耳听见,拿胳膊捅她:“你买粥干嘛?不是说好一起喝豆浆?”
还能干嘛?
“徐嘉言爱喝。他不喜欢喝豆浆。”说着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样子。陈耳斜着眼睛看她,“哼”的一声,“小保姆。”
两个女生笑笑闹闹出了人群,分别从徐嘉言手里接过书包,尹笑自然地把绿豆粥递过去,听见徐嘉言来了一句:“慢死了。”
“人多!”她忍不住反驳。看着徐嘉言堵住吸管一端轻易将另一段插进了粥杯里。记得他跟她说过,这样插吸管,别说杯膜了,西瓜也能给你戳个洞。
她也试了,效果还挺好。
到了班级门口,尹笑进班的时候又被徐嘉言喊住,她回头,看着他从书包里掏啊掏,半晌,掏出来一瓶哇哈哈丢给她,面上不耐:“我妈让给的。小孩!”
尹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陈耳便在一旁嚷着:“我怎么没有?!”她跟尹笑可是同穿一条裤衩的好姐妹!
徐嘉言无奈地耸耸肩:“只有一瓶。”
那好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说真的,挺羡慕你的。”坐到位子上以后,陈耳这么跟她说。
尹笑哭笑不得:“你羡慕我什么?”
“有个他这么好的邻居呗!”
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尹笑更想笑了:“才不好呢,各种方面碾压我,我妈老是拿我跟他作对比,这还没事儿,关键是一比下来,我好像什么用处都没了,现在就连周末在家看个电视我妈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我有罪!”
“啊?这样啊?”陈耳不可思议地投去同情的目光,“那我还是不羡慕了。”惹得尹笑一记白眼。
午休过后,陈耳睡意刚醒,便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午间加上眼保健操的时间,足足有半个小时,尹笑醒来就没在位子上看到陈耳,教室里起床气漫天飞舞,她无聊,就从桌肚里摸出上午第二节课发的数学试卷写了起来。
选择题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可写到填空题,却卡住不动了,算了几遍无果,她下意识往教室里扫了一圈,大部分人还趴在桌子上,倒是也有那么几个奋笔疾书的,其中就包括他们班的学霸,那个戴眼镜长得斯斯文文的男生——赵越。
老师说过,不懂就问。想着此刻去找徐嘉言他说不定还没醒,就去问问赵越吧,这么一暗示,心里底气足了不少。
好在,学霸没有架子,很乐意和她探讨学习上的困难,可问题又来了,赵越从头到尾把题目讲了一遍,尹笑愣是一个字没听懂。
以前徐嘉言给她讲题的时候,对她知根知底,就连基本的转换公式都是写在旁边一步没落下的,可赵越……
尹笑看着他草稿本上那直接跳过过程的结果,脸羞得都快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偏偏这时赵越还要来一句:“怎么样,听的懂吗?”
尹笑一愣,打着哈哈不说话。赵越到底是学霸,知道这表情应该就是没听懂了,预备再讲一遍,随手翻了草稿本,写完了,于是抬头问她:“你草稿本呢?”
“哦,在我桌上!”尹笑心怀感激,刚要转身去拿,学霸手里的卷子就被第三个人抽走了。
尹笑看着突然出现的徐嘉言,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对方不咸不淡地瞄了眼题目,不咸不淡地答:“上厕所。”
“我来教她吧。”这话是对学霸说的,赵越一愣,没什么异议,毕竟较起真来,徐嘉言算的上学神。
尹笑坐到自己位子上,拿出草稿本递给他,他信手翻开一页,明显愣了一下,下一秒,又翻到空白界面认认真真给她讲题。
这不长不短的半小时,徐嘉言翻遍了整张试卷,把所有问了尹笑说不懂的题目讲了个七七八八,然后才心满意足似的回自己班上。
尹笑翻着草稿本,全是他的字迹,简单明了又易懂,开心的不得了。直到无意间看见自己无聊时写下的,那满满一页的“徐嘉言”,她才悄悄红了脸。
他不会看见了吧?
可我也写了自己还有陈耳的名字啊。
虽然,只有边边角角。
她后来没来得及再想,消失了一中午的陈耳终于出现,拍着她的肩膀眉飞色舞地告诉她:“我进升旗队了!刚班主任特意找我去,认识了一下升旗队的小伙伴呢。”
尹笑这才知道,“你一下课就不见了,原来是去干这事儿了?”
“对啊,不过也没说多久,后来的十几分钟,我上大号去了。”说着,陈耳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一拍桌子,问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加入升旗队?”
尹笑“噫”地一声,摇头拒绝:“不要不要!我又不会,还要踢正步,为难我吗这不是。”
“诶呀,加嘛加嘛!”陈耳不死心地游说,“本来是只有一个名额的,后来初三不是要毕业了吗?有一个高年级的退了,这才多出一个名额的。”
“不加,没兴趣。”尹笑不为所动。陈耳摸了摸鼻子,没办法,使出杀手锏:“徐嘉言也在,你确定不去?”
“什么?!”
“我说徐嘉言也在,我们三个一起不好吗?你真不去?”
尹笑还处在震惊中回不来神,徐嘉言?怎么会?
“他不是不喜欢这种事的吗?”
“是不喜欢,可听说他班主任看他根正苗红的,在招人的时候,就给他报名了!”
“他没意见?”尹笑还是不相信。
“能有什么意见?长腿细腰俊男美女都能进!”陈耳大手一挥,没了耐心,“你进还是不进?”
这一番话把尹笑逗乐了,她直点头:“进进进!”
两人课间嬉闹,散去了不少人的睡意,正嗨着呢,也没注意后后桌两个同学的讨论。
“不久前出去的,是一班的徐嘉言吧?”
“嗯。”
“他怎么来我们班了?”
“说是上厕所,正好路过,又跟我们班的尹笑认识,就进来教了两个题目。”
“什么呀!”这两同学的后桌听不下去了,“上厕所是真,可应该是要回班了,看见尹笑,在外面站了好半天呢!然后才进来的!”
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哦——”
2
尹笑进入升旗队没费多大功夫,她虽然长得不高,但好在颜值在线,去见选拔老师的时候,老师扫了她一眼,又问了她对爱国有什么看法,尹笑斟酌着回答后,看见老师点头,应该是满意的样子。
果然,当天,她就接到了入队通知。
晚上,她去找徐嘉言分享这个消息时,他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尹笑刚洗完澡,坐在他的床上啃着杨柳送进来的苹果。
他头也不回地叮嘱她:“头发没干我柜子里有新毛巾,别把水滴在被子上,湿了不好睡。”
尹笑撇撇嘴,趿拉着拖鞋下床,搬了个凳子坐到他旁边,“老师帮你报名升旗队,你不生气?”
“嗯?”徐嘉言顿了笔看向她,不解:“为什么要生气?”
“没经过你同意啊!”她说,不过也是听来的,又加了句:“我听说是这样的。不然以你的性格,不爱凑这热闹啊。”
徐嘉言笑了笑,复又埋头书本:“他是问过我意见的,反正也没什么事。”
也就是说他是自愿的?尹笑囧了一囧,暗自腹诽陈耳那些个不靠谱的八卦。
她讪笑着转移话题:“诶呀,我都来找你了,你还这么认真写作业呢,再这样下去,我要赶不上了。”
她可怕老妈老是拿她跟徐嘉言对比的,根本没有可比性。
书桌上的台灯光线柔和,连着映衬着他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不少,他还弯着唇角笑了,莫名的竟然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
尹笑看得发愣,突然听得他说:“你哪天不来找……串门。”
她彻底无语。还不如不说话呢。
尴尬的起了身,重新坐回他的床上,“那你写作业吧,我看漫画书了。”
徐嘉言没回答,她就自顾自地抽出一本阿衰看起来,看的起劲了,还自己一个人捧腹大笑。
尹笑以前也这样,他要是有事,自己又暂时不想回家,就窝在一旁看漫画,等看够了,跟他说一句“我回去了”就行了,几乎已经成为了两人之间的默契。
身边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身后时不时传来的她的笑声,徐嘉言无奈,摇摇头继续对付眼前那套初三的数学题。
小房间里两个人,时间仿佛都慢下来,他知道身后有人,她抬头就能看见他,距离这样近,近的让人安心。
徐嘉言又算了大概半小时的题目,不知何时,连笑声也停了,果不其然,他回头就看见尹笑抱着漫画书,脑袋止不住地往下栽,跟小鸡啄米似的,被子软,他到不担心她会磕碰到哪里,恰好,还可以把英语测试卷写了。
他轻手轻脚地从书包里翻出试卷,刚放上桌子,耳边就响起某人刚才的话语。
再这样下去,我要赶不上了。
徐嘉言愣了愣,突然就没了写作业的兴致,视线在书桌上扫了一圈,最后从书立里抽了一本《三国演义》出来看。
3
升旗队礼仪走姿的训练定在星期天下午,队服是再正经不过的黑白配,发下来的第一时间,尹笑和陈耳就迫不及待地试穿了。
徐嘉言抱着队服,看着两个心口不一说着队服不好看,却高兴得舍不得脱下来的女孩子,一时间无言以对。
彼时有初三的学姐过来,指了指4不远处的更衣室,对着他说:“你就是徐嘉言吧?去把队服换了。”
学姐是个温柔美丽的学姐,说起话来也轻声细气的,等徐嘉言走远了,她却立马拉着同来教礼仪的朋友讨论起他来,眉目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激动。
这一幕落在尹笑眼里,她还来不及表达什么,陈耳就在她旁边耳语:“不行啊,徐嘉言这长相,又不是萝卜白菜,分明就是人民币啊,人人都爱的,咱俩可得提防着点。我妈说了,养好的白菜怎么也不能让猪拱了啊!”
尹笑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刚才不还说他不是白菜吗?”
“啧。”陈耳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她,强调道:“比喻!比喻懂不懂?”
……
她没回答,等着徐嘉言换好衣服出来。尹笑后来始终记得那一个场景,怎么说呢?刚入冬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的,连天都蓝得很透彻,阳光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她站在光里,不经意回头,就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更衣室走了出来。
她不由得眯起眼,看着徐嘉言的身影由远及近,连呼吸都禁不住放慢,身影渐渐清晰了,白衣黑裤的少年,慢慢地踱步过来,直至长身玉立,停在众人眼前。
是真的好看。
她在一片静默里悄悄移开眼,红了耳根子。
最后还是学姐率先打破静默,要他们迅速站好队,在开始之前,挑个背景好的地方,拍个合照。
选来选去,最后就选在跑道旁的银杏树下。
都存了几分小心思。徐嘉言刚站好,身边便迅速被甲乙丙丁攻占,连陈耳也在列,尹笑愣了愣,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了最旁边。
本以为就这样拍了,突然,尹笑感觉身边有人挡住了吹来的细碎的冷风,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和徐嘉言视线对望,她尴尬地收回视线,回头,发现其他人也一样尴尬,他看着她,他们看着他,气氛无比微妙。
尹笑朝徐嘉言递过去一个眼神,本意是想让他站回原位去,可后者好像没怎么看懂,还问她:“你站那么远干嘛?”
尹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用口型让他“回去”,但徐嘉言今日好像不仅智商不在线,连视力也不在。
他蹙眉,眼中越来越疑惑,“嗯?站那么远干嘛?”
她真的快哭了,好半天,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五个字:“这儿风水好。”
天知道这话有多蠢,徐嘉言哂笑:“那我也站站。这样吧,”他说着回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其他人:“学长学姐们,站最后一排,长得高嘛,我们这些后来的,站前面,第一排蹲着就行了。”
升旗队三男三女,加上来教的两女一男,一共九人,还要分三排?他绝对是故意的!
尹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将自己位置挪中间了点:“我就站这儿了。耳朵你也过来。”
置气似的,将陈耳拉到自己身边后,尹笑就不动了,后来还是只站了两排,徐嘉言,站她身后。
很多年以后,尹笑和陈耳面对面在咖啡馆里坐着,沉默良久,陈耳苦笑了下,说:“其实,徐嘉言那时候是真的护短,学姐们对他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可我是喜欢他,所以站队的时候,有私心,没拉上你一起,他就自己走到了你旁边。”
陈耳停住,呷了一口苦咖啡,接下来的话带着几分自嘲:“他不过是想跟你一起拍个照而已,这样藏着掖着,偏你还不懂。都说年少的感情不能当真。但他当真了,我也当真了。”
“笑笑,我是真的嫉妒你。”
她浑身僵硬,不知所言,最后,竟是逼着自己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彼时的徐嘉言已经不是以前的徐嘉言,不关注她,不喜欢她,甚至……躲着她。
尹笑将视线挪到窗外,眼中模糊一片,她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