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七岁（一）
文/莱弗
夏日炎炎，烈焰灼灼，出个门分分钟能被晒成干货。韩卓卓不畏酷暑，一口气横跨五条街，终于到达目的地——都可奶茶店。
店员笑着问韩卓卓：“请问想喝点什么？”
韩卓卓看了一眼价格表。天啊，奶茶都从两块一杯涨到十八块一杯了！
她再看一眼饮料名字——“白色恋人”“奶茶三兄弟”“双响炮”……
这家店的老板是诚心做生意吗？
为了看清楚报价单，韩卓卓把晒得滚烫的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张纯素颜的脸。这让身边一个正在排队买奶茶的小哥顿时眼前一亮，迅速替她买了一杯热销款。
“鲜百香双响炮。”小哥靠过来，“美女，我请你。”
韩卓卓转身看了对方一眼：“我认识你吗？”
“加个微信不就认识了。”
“什么是微信？”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韩卓卓认真道：“我不知道。”
小哥不甘心：“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咱们一边喝一边聊着？”
韩卓卓点点头，跟着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有男朋友吗？”小哥单刀直入。
韩卓卓想了想：“没有。”
“不可能吧，你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也许有。”韩卓卓认真地说，“但我把他们都忘了。”
韩卓卓回答得很诚恳，但是这话听在小哥耳里就是另一回事了：外表看着清纯，心肠居然这么硬。嗯，套路很深。
Ilikeit！
“天这么热，能玩的地方也不多，你会游泳吗？”
小哥装作不经意地提议，趁机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咦？
突然间，小哥的目光停留在她凸起的小腹上：“看不出来，细胳膊细腿儿的，腰上还挺会藏肉哈。”
“这不是肉，”韩卓卓指了指肚子，“我怀孕了。”
“噗！”
小哥嘴里嚼的珍珠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呵呵，小妹妹，真幽默。”
韩卓卓挺了一下肚子：“预产期下个月。”
“……”
奶茶店的玻璃门“咣当”一下被推开，小哥面如土色，仓皇逃走。
奶茶店的小插曲并没有给韩卓卓造成影响，她手握奶茶来到记忆中的一个地方，到了才发现，曾经拥挤热闹的居民楼，此刻已经被夷为平地。
一位晒棉被的老大妈问她：“看什么呢？”
韩卓卓：“我家。”
老大妈指着一大片空地：“哪里？”
韩卓卓比画了一下具体面积。
老大妈：“那得五六百平方米吧，你家拆迁的时候起码分了五六套房子，发大财了。”
“房子呢？”
“问你爸妈去啊。”
“我妈走得早。”
“哦，那找你爸问问？”
韩卓卓神情恍惚道：“我找不着我爸了。”
老大妈像是明白了什么：“我要是有那么多钱，也跑路。”
韩卓卓按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寻找，到达附近一个小区。她在来访人员登记簿上签字后，小保安拦住她，说是需要填写个人信息。
年龄一栏，韩卓卓犹豫了一下。
小保安笑了：“十八，十九？”
韩卓卓：“三十了。”
本来还要留手机号的，小保安突然说不用了。
韩卓卓按照记忆中的门牌号找到了地方，按下门铃。女主人开门，用非常陌生的眼光扫射她：“找谁？”
“吕大成。”
出于女性强烈的直觉，女主人发现了韩卓卓凸起的小腹：“你是？”
“他的女朋友。”
韩卓卓说完觉得不妥，补充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女主人两眼一瞪，扭头朝里屋咆哮：“姓吕的，你给我滚出来！”
随着一阵啪啪啪的响声，男主人出现了，背心裤衩人字拖，顶着一张严重发福的大饼脸。韩卓卓看了半天：“大成，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卓卓？！你比以前漂亮多了！”男人还傻乐，“怎么找我家来了？”
“哦，有点事。”
“啥事？”
“我怀孕了。”
吕大成傻眼：“谁的？”
韩卓卓头大了：“我不知道啊，所以才来问你。”
女主人一巴掌呼过来，男主人应声跪地。吕大成趴在地上，一时百口莫辩，吓得结结巴巴：“老老老老婆，你听我解释！她就是我高中同学！十几年没见了！孩子孩子……”
“是你的？！”
“胡说！生完女儿我就结扎了！”
随后，吕大成被老婆打得满屋乱窜，屋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旁观的韩卓卓突然意识到，对自己来说发生在昨天的事，对其他人而言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过往云烟了。
一无所获，韩卓卓垂头丧气，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身边。
透过半截车窗，她看到驾驶室里一脸愠怒的男人。
她干笑：“好巧啊，尧哥。”
韩卓卓以为王靖尧会发飙，结果他只是说：“下次出门，打个招呼。”
韩卓卓立刻道：“好，好。”
“上车。”
“啊？”
王靖尧推开车门：“我来帮你？”
怎敢劳王哥大驾！韩卓卓乖乖地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钻进去坐好。
上车后，王靖尧突然转向她，倾身逼近。韩卓卓本能往后靠，缩起肩膀，屏住呼吸。男人胳膊一伸，半个身子罩住她。
别打我！韩卓卓吓得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
结果王靖尧只是将安全带拉过来，小心地越过她的肚子，仔细扣好。
韩卓卓松了口气。
男人突然问：“奶茶好喝吗？”
韩卓卓刚刚呼出口的气，倒吸了回来。
“没喝，我扔了。”
“那就好。”
她有一种自己是犯人，正在被审问的感觉。韩卓卓隐约觉得额上冒虚汗。
王靖尧却说：“后来去的是谁家？”
咱俩有什么关系啊？你居然敢跟踪我！
韩卓卓脸上笑眯眯：“前男友的家。”
但王靖尧侧身看她，语气淡漠：“你还有前男友？”
“当然有啊，你不知道吧？”
王靖尧沉默不语，韩卓卓想起刚刚接触到的一个陌生词汇，问道：“结扎是什么意思？”
王靖尧被问得愣住了，尔后说：“这都不知道，你果然是小学生。”
“拜托，我高三了。”
“就是不能生育的意思。”
“呃……”
唯一能想起来可能弄大自己肚子的男人居然绝育了！人海茫茫，到底是谁在她肚子里“沧海遗珠”？
“找到孩子父亲后，你想怎么样？”王靖尧问道，“领证，结婚？”
“我疯了？”韩卓卓咬牙切齿，“当然是，阉了他。”
王靖尧：“……”
“还没结婚就弄大我肚子，我都出事这么久了，他要是真关心我，早就来找我了，可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见，算什么男人？”
“不要这么快下定论，也许事出有因。”
韩卓卓：“也对，可能是瘫痪在床不能来。”
王靖尧：“……”
既然想不出办法，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决定“去留”。
王靖尧还真是仗义：“你的事我会留心帮忙打听，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谢尧哥。”
“还有，你和我同岁，以后别叫尧哥了。”
韩卓卓：“好的，尧哥。”
“……”
“对了，尧哥，你说你和我关系不错，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
“好到一起睡的那种好朋友吗？
男人尽力保持绅士的礼貌，说：“闭嘴。”
车子不疾不徐地行进，车厢里一阵沉默。
韩卓卓：“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接盘喜当爹？”
王靖尧忍无可忍道：“滚！”
王靖尧还敢嫌弃她？
韩卓卓内心腹诽：嗬，要不是走投无路，你才没机会呢。你根本不是我的理想型啊。我的理想型已经结婚了，和一个叫昆凌的女人。
啊，我永远的“杰伦小公主”。
晚自习偷偷听着他的歌，范特西、叶惠美、七里香……难忘的青葱岁月好像就是昨天的事。
韩卓卓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一睁开眼就从青葱少女变成待产孕妇了？！
这事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那时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床边站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冷漠地问她：“姓名，年龄？”
“韩卓卓，高三学生，未满十八岁。”韩卓卓如实回答。
医生无视她的话，手中拿着一张身份证，在登记卡上写着：韩卓卓，三十岁，待产孕妇，孕期三十周，被花盆砸晕送到医院，轻微脑震荡引发了失忆症。
医生把登记卡递给韩卓卓看，然后她被“待产孕妇”这四个字吓住了。
孕妇？
她挺身一看，被子下小腹隆起，像座小山，硬要说是脂肪，似乎也说不过去。
医生安慰她：“可能是脑损伤导致的记忆功能障碍，有些人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末了，他补充一句：“但也有些人一辈子也恢复不了。”
韩卓卓认真地听完，悄悄问医生：“其实，我是穿越了吧？”
医生沉默数秒，然后在诊断说明下加注一栏——后遗症：精神失常。
医生走后，韩卓卓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摸着肚子琢磨。
不是穿越？那就是重生了。
她一伸手，白皙，纤细，没婚戒；一摸头发，长发及腰，没染色。
她七岁就入了校田径队，十年苦练后进了省队，皮肤一直都是小麦色，留着一头火红短发，帅到飞起。
可如今她低头一看，平地起高楼，胸大成个球。
身份证上明明是她的名字、她的脸啊，还笑得这么……娘？这还是她吗？
韩卓卓闭上眼睛，数分钟后，猛地睁开，如此重复数次。
直到小护士问她：“你在干吗？眼睛一闭一睁的，玩诈尸啊？”
她说：“我怀疑自己穿越到一款模拟人生的游戏里了，《三十岁的你》之类的无聊游戏，设定太烂了，这不正尝试重启退出。”
医生直接将她转到精神科了。
韩卓卓原本打算在医院睡一觉再走，结果身无分文。
没付费，不给睡。想出院，先交费。
她没手机，倒是有一张银行卡，但是密码，忘了。她输入自己的生日、六个八、六个六，然后银行卡锁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院方让她立刻联系家属，她打家里的电话，空号。
她倒是还有个姑姑，可是很少联系，所以电话号码记不住。情急之下，一串数字竟然无比清晰地从她脑海中冒出来。
她赶紧打过去。
接听电话的是一位阿姨，嗓音听起来很陌生：“你好。”
她毕恭毕敬：“您好，我找王靖羿，我是他的中学同学。”
“他出国了，你有事可以打他的手机。”
“我不知道他的手机号是多少。”
“我也不知道。”
韩卓卓急了：那怎么办？
算了，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
“那请问，他的哥哥，王靖尧在家吗？”
“王总出去了，估计很晚才会回来。”
“然后您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是多少？”
“聪明。”
“那麻烦您转告他一声，就说韩卓卓在医院等他，拜托了。”
王靖羿是她高三加入省队时有幸结识的偶像。
而王靖尧，就是一痞子恶霸，不提也罢。
不到一个小时，人就来了。韩卓卓没认出他来，以为他是哪位病患的家属。偷瞄这人的时候，她还觉得小哥哥身姿挺拔，挺养眼的，不料瞄着瞄着就和这人凌厉的目光对上了。
咦，他是……王靖尧？
再仔细一看，还真是！
长相比从前成熟一些，身材也魁梧多了，怪不得她一眼没认出来。
外貌变化这么大，臭脾气却还是老样子。王靖尧走过来，臭着脸问道：“没事吧？”
韩卓卓感激万分，一时都要老泪纵横了，哽咽道：“没事，尧哥！谢谢你能来……”
韩卓卓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见王靖尧连脸色都变了，立即把医院最好的医生请来压压惊。
韩卓卓又被拖进医院做了一堆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MRI显示脑部并未有出血症状，但失忆的确和海马体受损有关。
医生说，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譬如抑郁症。
韩卓卓嘟嘴 ：“不可能，人家是开朗少女啊。”
王靖尧眉头深锁，沉吟道：“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医生：“譬如？”
王靖尧：“她装的。”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旁边惊现一个把圆滚滚的肚皮当皮球一样拍的弱智。
三方圆桌会谈终于结束。
医生建议她静养治疗，吃些补脑的营养药，至于出走的记忆何时能收心回家——随缘吧。
另外，医生还建议她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但这一项被她拒绝了。万一三十岁的自己是穷光蛋怎么办？一段时间住下来，岂不是要负债累累？
王靖尧也不多劝，替她交款，办理出院手续。两人站在医院门口，韩卓卓扶墙，勉强站稳。
王靖尧也不伸手扶她，只冷眼看她，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艰难地走到大街上，慢慢行走。
然后他问她一句：“去哪儿呢？”
“团结小区。”
虽然她身无分文，但是回到家后，一切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结果王靖尧说：“那里早拆了。”
什么？家都没了？！“那我现在住哪儿？”
“我怎么知道？”
“那你能联系上我爸吗？”
王靖尧听完，估计觉得挺无语的，愣了足足三秒才回她一句：“不能。”
从他对她的熟悉程度看，估计高中毕业后他们就再也没联系了。韩卓卓虽然被砸坏了头，但脑子还算灵光。她还记得自己有张身份证：“我待会儿上派出所问问。”
“我劝你最好别去。”王靖尧长腿一迈，挪过来，俯身凑在她耳边，“知道你现在是干哪一行的吗？”
韩卓卓颤抖道：“做鸡的？”
“滚。”
“哦，那还好，那还好。”
王靖尧：“贩毒的。”
韩卓卓：“……”
王靖尧：“行了，就凭一张身份证，警察也不一定帮你查。”
韩卓卓看着他，期待下文。
王靖尧：“我家别的没有，房子特别多。”
韩卓卓眼巴巴地看着他。
王靖尧：“求我啊。”
不好意思，虽然这一切对我来说是突发事件，目前情况也比较尴尬，但是，韩卓卓比画了一下肚皮：“请问，这孩子是你的吗？”
王靖尧瞪了她半天，最后反倒笑了：“你去验个DNA，如果孩子是我的，我立刻娶你好不好？”
韩卓卓算是明白了。从王靖尧的打扮来看，名表、西装、豪车，一身行头价值不菲，估计有点小钱。多年不见的女同学深夜突然来一出未婚怀孕、失忆求助的戏码，很难不让人多心。
她立刻对他说：“这样吧，我把身份证号留给你，你把手机号留给我，等我弄到钱了，
医药费马上还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