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婆上班,地铁是唯一交通工具,前面也说过家和公司都离地铁口很近,所有很方便。
我们这站是第三站,前两站过后,最后几节车厢多多少少都会空着一些座位,也是我和老婆每天固定守候的位置。
同样的时间,几乎同样的位置,我俩并排坐着,即便这站过后上了一些人,依旧有些零星的空位,整个车厢都很空旷。
就当我一如往常准备闭目养神之时,突然耳朵旁边想起来人与人的交流声,声音不大,但也随着车厢里的轰鸣声上下起伏,总能以略高的音量凸显出来,听着有些烦躁。
我睁开眼睛,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一个人正弓着腰拿着手里的似贺卡一样的东西再给坐着的人看,口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坐着的那人似乎并不太在意贺卡上的东西,眼不离手机,一手不停摇摆,给予拒绝。
站着的是个女人,头发蓬乱,看样子只是随意的捆绑了一下,身高体硕,应该是个中年妇女,看不清面容。
再几次尝试失败后,妇女又朝旁边的人走去,几乎是在一个不拉的询问着,而且是走向我这个方向。
离得越来越近,一旁的老婆也有些无法忍受,睁开眼睛看过去。
“怎么回事?这么炒!”
“应该是推销的吧。”
“地铁不是早就不让这样了吗,管理员呢?”
“在那个口站着呢。”
“哎,太不负责了。”老婆不耐烦的抓紧我胳膊,头垂在上面,强闭双眼继续睡觉。
我则早就没了睡意,一直看着那个妇女。
中间几个都是厌烦,不理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多久就到我们这了。
老婆被叫醒,她也有些不耐烦,近了我看向那人的脸,五官原本还算精致,可惨白的脸不带一丝血色,憔悴之态像是长年熬夜的样子,嘴唇干涸的有些龟裂脱皮,眼神涣散,充满血丝,一种疲态让人心生怜悯。
原本以为老婆也会迅速的打发掉,可等了很久都未等来她的声音,我看向她,她正被卡片上的东西吸引着,我也看过去。
这卡片上并不是我想象的二维码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张寻人启事,一张很大的彩色个人头像印在上面。
是个小女孩,整洁的小脸上,细浅的眉毛,硕大炯神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以及那张微微翘起的小嘴,加上俏皮的马尾,尽显活泼可爱。
“请问,您见过她吗?”声音沙哑沉闷,像个年迈的老人,我抬头,这里只有眼前的妇人。
“小孩很可爱,不好意思,真没见到过。”老婆开口了,一脸的惋惜。
那妇人又看向我,我跟着摇了摇头。
她留了句谢谢,遍继续往下询问去了。
这时,老婆似乎也没了睡意,一路我俩没在说话,只是不时的都瞥一眼那妇人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禁有些悲愤。
连续四天,都碰到了那个寻孩的妇女,同样的状态,同样的询问,我俩也都给予了同情却又无可奈何,到了最后似乎都认识了我俩,经过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便过去了。
直到第五天,她没有来,我和老婆一路昏昏欲睡到终点都没等来她。
就当一切都淡忘,恢复常态时,一则新闻让我俩顿时大惊失色。
那个妇人死了,在地铁的另一头自刎了,用的是自带的塑料刀具,对着最后一节车厢壁割断了颈部,血溅满了全个厢壁,画面极度恐怖,根本没给抢救的机会。
新闻中还讲述了她的遭遇。
她违背父母意愿,不惜亲情决裂跟随恋人远嫁此处,生有一女,而后遭遇背叛,离婚后携女一同生活,一遍打工一遍育女,直至有一天女儿生病离世,这成了压垮她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精神崩溃,每日疯疯癫癫,记忆里一直停顿着带女儿进地铁的阶段,所有以为孩子在那里丢失了,便不断寻找。
“哎……”看完新闻,我轻叹一声,怎么说呢,可怜,可悲,又无奈,毕竟成年人要为自己的抉择承担有可能造来的一切后果,不过这样的后果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沉重,最终不堪重负落得如此下场。
不是事中人,深感事中苦。这种创伤多强大的心灵才能承受的住,恐怕余生都将生活在痛苦的阴霾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将越来越深,越来越重,直至崩溃,可谓余生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背负不起,释怀不掉,最终进入精神死亡,这才能真正放下这辈子的悲欢离合,舍得这辈子的亲朋挚友,走向泯灭。
旁人怜悯一番便会逐渐遗忘,只是在经过故地的时候,知情人还会心有所叹,摇头惋惜。
地铁上没了妇女的咨询,我和老婆也恢复了往常,上车就眯眼睡觉。
“好冷啊。”老婆抓紧了我的胳膊,说道。
“确实有点。”我以为是今天地铁空调温度问题,没有睁眼,随意回复道。
过了会,老婆靠的我越来越紧,我也能清晰的感觉的温度越来越低,没有风,但很冷,直到突然一股冷气迎面,实在让我难受不了了,睁开双眼,可下一秒我吓得差点尿失禁。
一个黑色身影挡在我面前,蓬乱的头发煞白的面容不偏不倚正对着我,它眼睛瞪的溜圆,暴突的眼珠在眼眶边缘摇摇欲坠,血跟溢出,滴答滴答滑落脸庞落到地面。
透过她的眼瞳,看到自己吓傻的表情跟眼前这异物如出一辙。
“怎么了?”我握着老婆的手似乎太过用了,握疼了她,她抬头看我惊愕的表情,问道。
“你看不到吗?”我豆大的汗珠寝满额头。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老婆似乎并没有听进我的话,将手拂过来,握了握我额头,摸了一手的汉。
老婆看不见眼前的这恐怖一幕,而对面的这似鬼似妖的家伙也不在意她,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不停摇摆着什么。
“没事。”我将老婆的手拿下,低头看去,顿时又是浑身一激灵,内心的惊吼卡在肺里,憋的脸通红。
“你到底怎么了?”老婆见我状态越来越不好,更加担心起来,问道。
我深呼几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汗,“没事,有点不舒服,一会就好了。”
“真的?”
“真的,你再眯会吧。”
我冲老婆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看上去应该很古怪,然后我便转头闭上了眼。
老婆见我休息,也不再说啥,依附在我身旁继续睡觉。
过了一会,冷风依旧呼呼迎面,她没走,似乎在等着什么。
我极速的深吸几口气,鼓足勇气再次睁开双眼,没错,她还在,还是那副样子,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认出了这个人,她就是前些天自刎的那个寻孩妇女,我低头看向那个不想再看第二遍的照片,没错,依旧是那张卡制照片,不同的是照片里小女孩赤红的双眼同样流淌着血泪,微笑变成了狞笑,渗人诡异。
我看了会照片,强忍着装作仔细在看,然后对着那鬼妇人摇了摇头,示意没有见过。
那鬼妇叹了口凉气,我和老婆同时打了个冷颤,她便移步走开,继续朝另一个人走去。
靠近鬼妇的人都会不禁地打个喷嚏,挤紧衣领。
我看着鬼妇人渐走渐远,温度随即升了上来,恢复了正常,我膨胀的气血也得以平复。
第二天,想到昨天遭遇我一路战战兢兢,此刻依旧站在平常上车的地方,等待着那个点的地铁。
我是想换地方,可就这几个车厢空座多,不能把遇鬼妇的事告诉老婆,自然没有换地儿的理由。
“今天又不舒服吗?”
“昂,还好,就是这些天可能没休息好,没事的。”
“今晚别加班了,早点回来休息。”
“嗯,我尽量吧。”
地铁准时的到了,今天人挺多,我们前面还有两排人,估计上去不会有连着的坐,一般这样我们会再等一辆。可这次我不打算等了,人多反而让我了安全感,心里踏实。
“那鬼妇应该不会出现了吧。”我心里默默念叨着。
“咦?这俩座咋没人坐呢?”老婆拽着我越过俩人走到两个空座旁,可就当到眼前时,我停住,并将要坐下的老婆一把拽起,处在原地。
“咋了?再不坐,就被抢了,你要等下一辆啊!”
“这个不能坐。”
“?”老婆疑惑着看着我。
“换个吧。”我拉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那里。
“看,这还有一个座,你坐这吧。”
“一个?你不坐?”
“我站会,坐的腰疼。”这理由确实有点仓促,但此刻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真是够了,那好吧,你自己站着招罪受吧。”老婆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折,只能这样,“真是,咋都不坐那呢。”老婆又瞟了一眼那俩空座,自语一句。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知道,靠门的那个座位上一直就有人坐着,那个鬼妇。她低着脑袋,手不停地揉搓着卡片上的照片,吭气着,不,是在哭,低声的哭,压抑,悲愤,听进大脑异常难受。
我背对着她,隔着车窗玻璃的反光,看着她直到下一站。
“这有座!”一对小情侣上车,女生见座一屁股坐在贵妇坐的位置,跟随其后的是个男生,应该是他对象,坐在了旁边。
我看着合为一体的两个人,心里莫名复杂起来。
该不该去提醒他们离开那,可只有我能看到那鬼妇,让那小女生离开那座位,什么理由?给我让座?我这腿脚没毛病的健壮青年,且不是找打,再说给我我也不敢坐啊,让给别人?那不是害了别人!
就当我思虑万千之时,“咯…咯…咯…”一声声让人发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这是鬼在笑!”我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怕鬼哭,就怕鬼笑,鬼笑就意味着要死人。
“谁啊?”这时候老婆抓住了我的手,我低头,她正对我问道,“笑的这么瘆人。”
“你能听到?”我质疑道。
“当然,这么大声。”
这时候我扭过头去,发现车厢内所有人都看向一个地方,那个小女生坐的地方。
她下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咯咯声是从她那发出来的。
一旁的她对象也被女友这一怪象吓住,坐在一旁看着,嘴里颤抖地说道:“怎么了?老婆,别闹,公共场合这样不好。”
女生似乎并未听进去,继续发着怪音,周围人逐渐由厌烦变成惊愕,不由地远离开。
这时候鬼妇已经不见了踪迹,与那女生融为一体,附身了,借助女生的躯体,她的言行都可传达出来,被所有人接收到。
见旁边的男子劝说无效,管理员上前制止了两句:“车厢内禁止喧哗,保持安静。”
管理员的话显然也未起到毫无作用,他示意了下旁边的男子,男子摆了摆手,不知所措。
这时,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缓缓抬起右手,竖起大拇指漏出修剪过的尖锐美甲,深入脖颈位置。
女生的头发很长,掩盖至胸前,根本看不到她的手在干嘛。
突然,咯咯声再次响起,而这次还伴随着一丝的沙哑,像是被什么戳住了喉咙。
女子手慢慢滑动,声音也越来越扭曲。
血顺着手指流淌下来。
“啊……”
随着一声声的尖叫,人群散开,只留下管理员和男子傻傻得愣在那里,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显然他们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管理员不走是职责所在,男子不走则是这个怪样的女生是他的女友。
见这情况,再不出手怕是真要出人命。
“这么多人,怕个叼!”
我一咬牙,转身朝那女生冲了过去,一把攥住还在缓慢移动的右手,强行拉出,可拉了一点就被一股强大的返力制衡着,这股力量眼前的这柔弱女生根本不可能使出。
“快来帮忙啊。”我朝旁边两人喊道。
两人似乎瞬间被我叫醒,那男子伸出双手拽住女子的另一只手。
管理员上下大量一番后打算去按住她的肩膀,可还未碰到,就被女子伸出的脚踹倒在地,至于踹到哪儿由于出脚太快没看太清,只听那管理员卧地哦哦直叫,我俩各腾出一手,按向女子的肩。
管理员捂着大腿内侧,还好没有提到要害,就那力道要是踢到那了,非死即残。
他呻吟片刻,爬向女子,抱住了她的双腿。
三个人这才牵强的将女生制服住。
我一手拉住她手腕,将按肩的一手撩开她头发,避开龇牙怒目的眼神,查看颈部伤势。
血痕下流畅着浓郁的献血,深但很短,还未划到气管和动脉,实属万幸。
我的这一举动再次惹怒了她,反抗越来越激烈。
女生柔弱的身躯,殊不知附身的她就像一头红了眼的牛,蛮力横劲儿无穷。
“太他妈强横了。”我暗骂后,看向两人,两人似乎也快到了极限,苦苦强撑着。
“绳子?皮带啥的有没有,给她捆上。”我喊道。
“有。”管理员恍然道,将女子腿紧贴胸一侧,用一胳膊牢牢抱住,另一只手往隐私部位掏去,当然,从我这角度看是那个地方,这动作不是拿绳子,显然是在解腰带。
我却,当时的那画面极度猥琐难堪。
可这也没辙,长时间用力过度,我上半身已经开始麻木了,我们三个虽是男人,但都是瘦小型的,我估计他俩也好不到哪去,继续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力气耗尽反被这着了魔的女生撂在地上摩擦。
管理员将腰带拽出,甩给我们。
腰带攒手那一刻,我心里不由叹道:“好腰带啊,不过可惜了,这要是我的,肯定不舍得糟践,管他呢。”我给那男的使了个眼色他便明白,立刻环抱住女生,我捋好腰带收尾穿好朝那女子头套了过去,顺着往下滑,至腰间差不多的位置使劲一拉收紧捆住女生,张牙舞爪的胳膊被牢牢拴住。
男子继续抱着,我使劲拽着,不过少了蛮力,轻松了些。
直到车厢外一队警察加保安蜂拥而至,接替了我们。
趁乱,我找到老婆,拽着跑出车厢。
驱牛鬼蛇神的事,我管不了,也不知道怎么管。
众人中,总会有在关键时刻掏出手机记录一下生活的人,这样离奇的场景又怎么能错过,可凡是灵异的事情自古至今都是含糊不清的,即便是人手一部手机摄影如此便利的当代,留下的灵异证据也是残缺不全,模糊难辨的。原因两点,一是灵异事件出现时,会触发某种磁场,小范围内的电子设备会受到干扰,全部失灵。二是即便有记录下来,相关部门也会为了减少社会影响,介入加以管控。所有能真正流传于世的东西会少之又少,缺乏真实性。
这次灵异事件也不例外,即便动静很大,依旧没有传播出来。
见证者只会人云亦云的传播,没有证据,也就没有说服力,在如此信息化迭代如此频繁的时代,很快就会被冲洗掉,成为过去。
我是做了好事,救了人,但这样的好人好事还是少传播的好,因为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也无需解释的,反而到头来给自己惹一身不必要的麻烦。
我先去了卫生间,洗掉染在手上的血迹,直到手遇水引起巨疼,我才意识到我受伤了,两条细长的爪痕不知道啥时候弄的。
今天是上不了班了,和老婆商量了下,决定回家,把手上的伤口先处理下。
发生在我身上的灵异事件,我很少跟老婆说,她也问过我很多次,但我每次都是满怀心事却又有口难言,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最终我们彼此达成了心照不宣,我不说,她也不再追问这些东西。
接下来几天,我们换了个车厢,老婆对此没有意见,即便是有的时候站着,也不会说什么。
而打那天起,车厢里则再也没有出现过鬼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