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雅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涌进了一大批警察。
为首的方警长命令手下不要靠近死者,只有两个警察站在离死者较近的位置,“咔嚓咔嚓”地照个不停。
而地板上,鲜血浓稠,味道腥重,地上的人,纹丝不动,倒在一滩血泊里,背上插着一柄水果刀,刀身几乎完全没入。
许雅才走到卧室门口,便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吓得那拍照的警察,差点跌了手里的相机。
许雅的眼睛很快红了,滂沱的泪水涌了出来,她不去擦拭,只是大声地叫喊着她丈夫的名字——“李勇”。
是的,死的人,就是李勇,是被人用一把水果刀捅死的。
方警长看着许雅的神情,很是奇怪:“怎么,死的是你的丈夫,你却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许雅哭得厉害,讲话也不干脆了起来。“我一醒来就看见这一地的血...我的丈夫...警察先生...”许雅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丈夫的突然死亡几乎让她昏厥。
方警长看了看许雅,一身睡衣,头发松散着,确实像是刚睡过觉。
他阔步走进卧室,打量着房间,房间很小,却收拾地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摆着半杯水,走近一看,还有一小袋撕开的药片袋子,只是袋子里空空如也,方警长仔细看了看桌面,问道:“这是谁吃的药,生了什么病?”
许雅趔趄着进来,道,“这是我的药,都是抗抑郁的,我吃药大半年了。”
“你有抑郁症?”方警长很是惊讶。
“对的,我在城西医院的陈建明医生那里治疗,每周去问诊一次,药也都是那里开的。”许雅见方警长还有疑惑,又补充道:“您拉开那个床头柜的抽屉就知道了,里面都是我的药。”
方警长便戴着手套,拉开了那个抽屉,果然,一股脑地全是药品盒子,还有些罐装的口服液。
看来卧室是没什么线索了,方警长又把抽屉推回到原位。
正要走,却看到地板上有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原来是三根烟头。
它们正安静地躺在床头柜的桌角,连接着床底的地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你抽烟?”方警长将烟头捡进袋子里,狐疑地盯住许雅。
“不不不,我不抽烟,我不会抽烟。”许雅连连摇头。
方警长抬头审视着这个空间,又说:“恐怕你丈夫也不抽烟,刚刚在他的外套里发现了医院给他开的胃炎诊断单,胃炎的人怎么也要戒一戒烟吧?”他顿了一顿,又说:“何况,你这屋里,连个烟灰缸都没有。”
许雅一时无言,呆呆地望向方警长。
方警长看她这害怕的样子,索性转移话题。
“所以,你是刚刚吃了药后,就睡下的吗?”
许雅点头,说:“这个药吃过就会头昏发困,我每天午后12点30吃药,睡一觉,就到下午了。”
方警长又问:“你吃完药,下午要睡多久?”
许雅答道:“约莫三四个小时”,方警长连忙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正想说话,许雅又忐忑地说“有时候也会睡个五六个小时...这个...说不准的。”
方警长听出了许雅语间的停顿,拿小本记录了下来。
此刻的时间是下午5点52分,而他们接到李勇朋友的报警电话,赶到现场的时间,是5点31分,也就是说,许雅已经睡了5个小时,这午觉也太久了点。
方警长又问,“为什么每次吃药后都要昏睡呢?”
“这是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像氟西汀、帕罗西汀这些,吃多了,多少都会有些副作用,不信的话...您可以问问陈建明医师!”许雅急切了起来。
于是方警长唤来刚入职不久的小周,吩咐他去城西医院带人。
人很快便到了。
陈建明医生是城西医院精神科的副主任医师,听小周说,他去带人的时候,这个陈建明医生就百般推辞,一会儿说有论文要交,一会儿又说有预约的病人要到了,总之慌乱无比。
而当进入房间,发现客厅里的那一滩血水和躺在地板上的李勇时,陈建明双腿一软,差点倒了下去。
方警长心里马上便有了数,他背对着陈建明,伸出手来,接过一袋烟头,又看了看小周递过来的一份资料。
他拿着两袋密封好的烟头,仔细地比对了下,手里的两袋烟头看上去似乎是一样的,再打开那文件,一页页地翻过去,心里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
但他面上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问那陈建明,下午五点在什么地方,陈建明的头顶冒出来细细的汗珠,“我当时...我当时在给病人看病呢。”
方警长又问:“是哪个病人,家住哪里,什么病情,开的什么药呢?”
陈建明额头上的汗出得更多了,不知不觉中,手心也汗涔涔起来,他想了想,回答道:“下午五点的病人是林芳,轻度抑郁,家就是城西的,开的药是来士普和...”
“撒谎!”方警长大喝道,“林芳是你中午的病人,她的预约时间是下午没错,可是你把她的时间提前到了中午!”说着,方警长拿出那本文件,翻到最后一页。
原来那是医院咨询台的到访记录,那上面,写着陈建明医生所有病人的预约时间和实际问诊时间,记录里,上午到中午的病人排满了表格,但在下午的表格里,实际到访却一人都没有。
陈建明刚想解释,却不料被方警长抢了先:“还是我来说吧,你特地将下午的预约人员都提前到上午和中午,就是为了下午请假到许雅家来吧。”
说着,他提出了一袋烟头,问道,“这个是你抽过的烟吗?”
陈建明犹豫了一下,想说又不敢说。
“实话实说,不过是你桌子上的那些烟把儿!”方警长又问了一句,陈建明这才仔细地瞅了瞅,点了点头。
可方警长马上又拿出一袋烟头来,问道:“那这个,也是你的喽?”
陈建明似乎受到了惊吓,他支支吾吾,手也不自觉地摆弄了起来。
“其实这两袋是一样的,都是你抽过的烟头,只不过,第一袋的那三根是在许雅的床头发现的。”方警长一字一句地解释着,一边又扭头看陈建明的神色。
而陈建明几乎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此时的许雅也终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神色颓靡,头发散乱,眼睛哭得红肿,笃笃地望着陈建明。
“建明,我们就招了吧。”许雅带着哭腔。
陈建明猛地抬头,问道:“我招什么?!”
“你下午确实来找我了”许雅的声音越来越弱。
陈建明的眼里有痛意。
可这是事实,他们确实约会了。
方警长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那就从头到尾交代一下吧。”
许雅看陈建明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自顾自地先说了起来。
“我爱人李勇三年前入狱了,因为深夜抢劫,进了局子,蹲了三年,这期间,我便患上了抑郁症,我去陈医生那里问诊,他待我特别好......”
“所以你们就好上啦?”小周忍不住凑上一句。
许雅看了小周一眼,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又接着说道:“李勇出狱后一直没找到什么工作,就在他表哥的建筑工地上值班,每天晚上八点才下班...而每周五下午,都是我和陈医生见面的日子...我们都不知道他会这么早回来...”
陈建明此刻眼眶红得厉害,他几乎不敢相信,他一直疼爱的许雅就这么出卖了他。
可此刻许雅也哭得绝望。
“我真的没杀人!我走的时候,李勇明明都还没有回家!”陈建明不甘心,他嘶吼着。
“带走他。”方警长见多了这种场面,几乎被抓捕归案的杀人犯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杀了人。
小周和另外一个警员麻利地给陈建明上了手扣,陈建明颓唐着,他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刚走到门口,陈建明似乎突然惊醒,回头大喊道,“我真的没杀人!是许雅!许雅的药片有副作用,会致幻,还会导致梦游!”
许雅听到这话,突然呆滞住了,她喃喃道:“我确实吃了药......”她顿了一顿,又猛地看向陈建明,一字一句,发狠似地问道:“可是!我又怎么会杀害我的丈夫?!”
这回,陈建明也无言了。
方警长示意,将陈建明和许雅一起带走。
然而,一天之后,许雅被放了出来,因为是陈建明杀了人。
他爱上了许雅,想要将她占为己有,便在每周五给许雅的药物上另加了一种有着致幻作用的药片,在许雅睡前,他不停地为许雅传达杀死李勇的指令,而许雅便在梦游中将丈夫杀死。
若是精神失常的人杀人,或者,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杀人,是不用判刑,陈建明也就可以全身而退,可他遗忘了他留在卧室地板上的三根烟头。
许雅走出警察局,感到久违的美好,她甚至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她回道家,翻找到那份属于李勇的保险合同。
然后,她又打开柜子的最顶层,扒出那一小盒药片,她将所有的药片,尽数倒进马桶,然后看着它们,在水里打了个旋儿,渐渐消失在眼前。
这就是那所谓的有着致幻副作用的药片,她每周五服用一片,只为了等待今天。
不过她从不担心自己会致幻,因为她压根就没抑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