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冲上楼顶,将天台门大力关上。随后,“嘭嘭嘭”的击打声从门背后传来,我知道我躲不了多久。那扇门是木的,很奇怪,这样的高楼,天台门竟是木的。
左侧胸腔里的器官,受不住我的惊恐,剧烈跳动,也“嘭嘭嘭”地响,应和着天台门那边的。它蛮不讲理地收缩,一颗心似要缩没了,绞得我生疼。
木门裂了。门板斑驳,灰色深一块浅一块,一道道裂开。我的呼吸片刻停窒……
木门又多了一条裂痕,正往下掉木屑。
不能坐以待毙!
腿却不听使唤,我颇费力地挪到边上,却没有等高的建筑相邻,逃不脱。
没了退路,整个世界只剩那扇门了,我死死盯着它。它坚持不了多久。敲击声变得闷闷的,像敲在肉里,声音被吃了进去。
门,终于碎成了一块块。我也终于看见了她们的面目,狰狞,狠毒,一点也没有冷酷无情的样子。
她们逼近,手要抓我的脸。那锋利的指甲,比刀可怕。杀人是一点一点的让你疼,一下一下撕磨你的肉,不给一点痛快。真正的血肉模糊。
“谁让你们这么做!”是南次的声音,带着愠怒。从破碎的那扇门里面传来。未见其人。
她们被那声音镇住,后退。看着门,等声音的主人现身。
南次跨出门框,眼神愠怒带着狠劲,巡她们一圈。她们眼神躲避,退聚在一旁。他走过来扶助我,笑开:“让你们杀她,可没说要这样折磨。看这好好的一张脸,毁了就可惜了。”他作势要抚上我的脸,我侧躲开。
“你明知道她们恨我入骨,也料定不会让我好死。却还是派她们来杀我,你现在演这一出又何必呢?”我挑挑眉,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他敛起笑容,不无可惜地说道:“如姻,你在故意激怒我?你这样做,不会比现在好受。”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我的命,只是可怜你,你一定很痛苦吧?想杀我又舍不得我死,你到底想要怎样呢?你想清楚了?”他眼里狠戾之气溢出,我继续刺激道,“你现在出现,我猜,你决定不杀我了?”
他果然失控地扼住我脖颈,咬牙道:“你猜的恰恰相反,我来,是想亲手杀了你!”
被掐得很疼,呼吸被剥夺,一颗心也剧烈地颤抖着,我明明不想死,也很怕死。可是,南次不会放过我,“喋血”也不会,与其那样苟活,不如就这样死去,死在他手上。
02
迷糊地挣开眼,看见一个妇人佝偻地坐在地上。我喉咙发疼,干咳几声,那妇人却没回头看我。我走过去,妇人手里捣弄着雕塑泥。这间毛坯房里杂乱堆放着几尊雕像,看来都是她捏造的。
我凑过去罩出一道阴影,妇人还是无知无觉似的继续专注她的事,根本不理会我。
我环视四周,渐渐发觉那些雕塑有些怪异。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而且具具是与人比例一致的人雕,人物脸上的表情——五官扭曲,尽显痛苦和绝望。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没了血色。
“你好好看看,有满意的跟我说,我一定会把你做成你理想的样子。”妇人沙哑刺耳的声音响起,“我的手艺是极好的,可惜你们这些原料不怎么顺手……你呢,特别一点。有喜欢的泥土颜色吗?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你这样的五官和身材,只要浇灌时控制好表情,会是一具很完美的艺术品……”
我一下跌跪在地上,粗糙的地表蹭破了膝盖。她一步步靠近:“小心点,虽然做成雕像什么也看不出,但我讨厌你们擅做主张毁坏自己。你们是原料,只能经由我手进行打磨雕塑。”
我已经不能再思考,一颗心坠入冰窖,全身不受控地抖动。好像有千刀在凌迟,哪哪都疼痛难忍。
妇人在我面前停下,蹲下身来,抬起我下巴。我望见她那张脸,像被千古藤蔓侵蚀,一点点笑开,犹如抽动她所有的力气。这个笑,令人毛骨悚然。我后退,她一把抓住我手,非常用力,指甲陷进肉里……
03
我拼命挣扎,眼里捕捉到一丝光线,意识慢慢回转。
原来是在做梦……
我向来不喜欢无头无脑的梦境,便躺在床上细细回味那些梦,想把它连贯起来串成一个故事。那么,故事应该是这样:
如姻是“喋血”里的一名杀手,她的最后一个任务便是刺杀南次。完成这个任务,她就可以不用再为“喋血”卖命,她可以有新的身份,过普通人的生活。可如果杀不了南次,她将万劫不复。
“‘喋血’容不得任何人讨价还价,你既不想再当杀手,就必须完成这个任务。完不成,你只有死路一条。”
如姻是天生的杀手,她敏锐果敢,冷血又不失聪慧。
可南次并不好对付。她耗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取得南次的信任,得以留在他身边。
如姻最大的困难不是杀了南次,而是杀了他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谍影”的存在,是结症。“谍影”即梦里的“她们”,是南次的死士,她们为他而活也为他而死。
潜伏三个月,如姻终于等来了机会。
他说,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还从来没带你出去过。这次去月城,我们暂时放下这里的一切,过过平常人的日子,好吗?
平常人的日子?可能吗?
南次揽住如姻,轻声附耳,月城没有任何势力能插足。我们这次去,“谍影”也不会跟着。
如姻轻笑。
04
月城。月光充盈一室,柔和得像世间所有美好的叠加。而室内……
只差一厘米。只要再用力一点,手里的匕首就会划裂南次的心脏。如姻不受控地回想这三个月来与南次的相处,有些道不明理不清的情绪蔓延。对杀手来说,迟疑是致命的。下一秒,南次一掌击开如姻,眼里的哀绝化作怨恨,嘴角噙着笑,“如姻,你最终还是动手了,我以为……咳咳,”南次捂着心脏,绝望而痛苦地拿起桌边的杯子,摔碎在地。
“谍影”瞬间出现。如姻冷笑,原来,是他故意设的局。她没能逃脱,满身血迹倒在南次面前。“谍影”将她围住,眼里发着冷光,任何伤害南次的人都必须死。可这一次,南次选择放了她。
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逮着了又放,等玩累了,再吞进肚子里。
若只是南次一方的追杀,如姻还可以多活一些时日。可“喋血”知道如姻任务失败后,同样派人来杀她。一次次追杀围堵,如姻伤痕累累。她再不像个杀手,只是个想活着的逃亡者。
逃到天台那次,如姻心里有点高兴,至少,不是死在“喋血”手里。南次的出现,如姻更加高兴了。能死在南次手里,最好不过。即便她还是很怕死亡……
可世事都不会尽人意的不是吗?南次没掐死如姻,却把她推向了地狱——那个把活人做成雕塑的妇人。
05
我想到此处,心里一阵恶寒,怎么会做这种梦?还把梦里的片段圆成了一个故事?真真可笑。
房门响起脚步声,推门进来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医生,另一个……竟和梦里的南次长得一分不差!
我惊起一身冷汗,我还在梦里没醒来么?
在我无法思考的片刻里,医生已为我挂上了点滴。手背上的刺痛提醒我,这不是梦。我极力冷静,忽然发现,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我的脑子里一点东西也没有,除了那些梦和编的故事。
我的眼泪啪嗒掉到被面上。
“如姻,你这是怎么了?头疼?还是哪里不舒服了?”那个长着南次的脸的人急急地坐在床沿上,一只手盖住我的右手上。他转头望向医生,“快,你快给她检查检查……”还没说完,医生就生硬地打断他,“她得的不是身体上的病,要彻底治疗,还得靠她自己。”
“那你不能什么也不干啊!我请你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吗!”
“这几个月,我能做的都做了。恕我无能为力。”医生转身出去了。
我看着眼前青筋暴起涨红脸的男人,他低着头斜斜地睨着门口。
“你,叫南次?”我屏住呼吸等他回答。
他惊惶地看着我,眼里的喜色渐渐显露:“如姻,你……你记起来了?”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我的手被他越抓越紧。“如姻,你要坚强一点知道吗?‘喋血’不能再拿你怎么样了,你可不能再疯了,你再疯,我也就要疯了。”
过了半响,我游离的意识才回归大脑,原来那个不是梦啊。我森然又绝望地问南次:“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把我丟给那个做泥塑雕像的妇人?现在,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南次慌张起来:“如姻,你记错了。把你丢给那个妇人的不是我,是‘喋血’。在天台那次我没下得了手,我就打算放过你了……后来我得知你被‘喋血’抓去……我救你出来的时候,你……已经不成人样了。现在,你在我这,就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哦,是吗?”我笑得很是凄楚。转头看向窗边,外面的天空,真蓝。
我现在并非什么都不记得,有些记忆它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