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那么寂静。昏沉的天幕上挂着一轮残月,清冷的月光洒下,暧昧不清地照射在孤儿惨白的脸上。孤儿一个人卷缩在发臭的垃圾堆旁边,吃剩下的饭菜,没人要的衣物,等等,全部被拥挤堆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散发着恶心的腐烂和腐朽感,就像自己一样被无情地抛弃,内心充满了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腐朽感。
孤儿没有父母兄弟姐妹。自打孤儿有记忆开始,就长期生活在有一大片青翠的藤蔓的孤儿院里。青翠的藤蔓掩盖住了几栋破败的小楼房,小楼房是上个世纪就有的建筑物,破破烂烂,发黄的墙面上有匆匆的年代滑过的痕迹。但是在这个孤儿院里,就好在有这些藤蔓,久违的阳光可以透过茂盛的藤蔓,将细细碎碎的光芒撒在每个渴望温暖的孩子的眼中,可以在这个衰败的地方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美好。院长美其名曰为了保护他们,不让孩子出去探求外面的世界,将他们长期锁在孤儿院里,限制住他们的人生与未来。
对于孤儿来说,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比起这个,他倒是更担心自己肚子的温饱问题。在孤儿院里,吃上一顿美味可口的饭菜并不是一件易事,虽然每年政府都会捐助大量的钱财,但是孤儿那么多,谁又能确保每个孩子都能吃上饭菜呢?
有一天,久久未有外人踏入的孤儿院来了一个姑娘。姑娘瘦瘦高高的,齐耳头发,平凡的外貌,只有那双眼睛看上去熠熠生辉。院长看着和蔼可亲,其实只有这些孩子才知道院长内心恶毒,远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亲切。在那天,所有的孩子站成一排,肥瘦高低,无论样貌如何,所有的孩子都是仰着脖子,眼睛里充满了光,姑娘是在院长的陪同下进来的。听照顾他们的阿姨说,将会有个姑娘来到孤儿院,暂缓领养一个孩子,因为姑娘才24岁,是个读研生,每个星期都会来看将要暂缓领养的孩子,寄些衣服钱财,陪陪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渴望被领养,从这个监狱里出去,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孤儿同样内心也充满了期待,可他不认为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当姑娘走过他身边时,周围所有的孩子都拼命地仰起头,他还是低着头,沉默着,感受着今天轻柔温和的阳光。突然,一个单薄的身影挡住了他身前的阳光,他看见脚下有双平底鞋。他仰起头,一抹淡淡的微笑在他眼前绽放,似烟花在他心底燃烧炸裂。他听见了温和的声音,“院长就这个孩子吧,我领养这个孩子吧。”姑娘蹲下身子,轻轻的问他:“孩子,你愿意我领养你吗?”孤儿点点头,依旧沉默着,但是他觉得心中有温暖的浪泉在涌动。
从那天以后,孤儿的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因为被暂缓领养,受到了其他孩子更多的孤立与责难。每个星期天,都是他最幸福的时间。无论刮风下雨,在每个星期天姑娘总会准时出现在孤儿院门口,带着他去外面的世界。有时候去游乐园,有时候去看刚刚上映的电影,大量大量的美好填补了孤儿那些孤独难熬的时光。只是每次大多数都是姑娘一人来陪自己,有时候姑娘的朋友也会陪着自己。只是孤儿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男孩子陪过姑娘来看自己,陪自己度过那些美好的时光。
后来的后来,等到姑娘终于30岁生日那天,孤儿终于被姑娘正式领养了。孤儿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一天,那一天阳光明媚,阳光撒满了孤儿的整个脸庞,连空气中都充满了美好幸福的感觉。孤儿那个时候正好12岁,高高瘦瘦的个子,清清爽爽的短发,像画一样的容貌。在那天,孤儿拉着姑娘的手,开开心心地进了属于自己未来的家。
但是刚到门口,就听见了屋内传来尖锐的叫喊声,“谷谷人呢,不会真的去领养那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了吧?”孤儿听见这叫声,拉着姑娘的手有些松开。姑娘紧紧握住孤儿骨节分明的手,轻声地说,“别怕,有我!”随之,推开了半掩着的门。里面的叫喊声随之而停,“你回来了,谷谷。”女人的声音顿时变得温和起来,与刚刚的凶神恶煞的声音判若两人。
“嗯妈,我回来了,顺便把诺诺也带回来了。妈,诺诺还是个孩子,你以后跟我爸对他好些。”姑娘穿上拖鞋,把给孤儿提前准备的拖鞋递过去,“诺诺,穿上去吧,刚买的,新的。”
那天之后,女人对孤儿一直都是只有姑娘在的时候和颜悦色,当姑娘不在时面如冰霜。私底下,孤儿不止一次听见过女生对街坊邻居说,“我们家的谷谷那都好,就是30岁了还不结婚,还领养个拖油瓶孩子。”但是,孤儿一直没有告诉过姑娘。姑娘因为自己受到了太多人的责难,自己帮姑娘承担些又如何呢?
在孤儿的记忆里,自己的13岁生日那天是永远也忘记不了的痛。姑娘带着孤儿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本是想让孤儿开心,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姑娘和孤儿穿上得体的服装,带着得体的笑容。可是当姑娘和孤儿到达时,孤儿永远忘记不了那些人指指点点的声音、不怀好意的暗示。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撕咬的毒蛇,将姑娘和孤儿的自尊心撕裂,咀嚼,吞噬。从那天开始,孤儿才真正明白这个社会的黑暗。
后来,姑娘被要求到外地工作半年,孤儿被委托给姑娘的父母照顾。当姑娘刚离开的第一天,女人就撕破了脸皮,安排孤儿大量的家务活和不停的责骂。每次,当姑娘的朋友来看孤儿时,孤儿都会扬起嘴角,笑容如沐春风,明媚而张扬,表示自己过得很好。姑娘一人在外漂泊,居无定所,本来就孤独无奈,自己替生活在黑暗中的姑娘承担些苦难,带来些阳光,让姑娘也可以生活在美好中。
可是,安宁总会被打破。尽管孤儿一直忍耐,一直为了那个对自己好,对自己笑,与全世界为敌的姑娘忍耐。孤儿因为熬夜写作业,做家务,小小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大负荷。在刷碗时,不小心打碎了个碗。伴随着碗掉落到地上,碎成几大片几大片,反射出白炽灯昏暗的光影。孤儿被闻声而来的女人一巴掌翻倒在地,“真不知道,谷谷领养你回来干什么?连个家务活都不会干!”孤儿脑子发晕,等到会过来神,孤儿已经被赶到了门外。
孤儿被赶出来家门后,就一直在外漂流,学校也没法去。女人向姑娘的朋友和孤儿所在的学校隐瞒,说孤儿跟着姑娘的爸爸一起出去旅游了。所有的人都没有怀疑,是呀,本来就是个孤儿,这世界谁又会在意一个孤儿的死活呢?
孤儿每天伴随着星辰而起,伴随着月亮而睡。孤儿没有钱,年龄尚小,只好靠在垃圾桶里的食物过活。孤儿走遍了这个小城市的角角落落,看着陌生的人们来来往往,为凡事俗尘忙忙碌碌。这世间的人情世故,悲伤离合,孤儿在这连自己都无法分清的日子里见证了太多。他不知道自己在外漂流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久到似乎他都要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孤儿没有去联系姑娘,他不想再给姑娘带来麻烦,自己为何不如像电视剧上狼走天涯的英雄侠客,去这花花绿绿的世界闯荡一番?
日子就这样无滋无味地过了下去。像往常一样,孤儿翘着二郎腿,睡在垃圾堆上,思考着今天的伙食来源。突然,在小巷子的尽头,有个姑娘逆着光,向他拼命地跑来。孤儿眯着眼睛,大脑里飞快地思索着,这个逆着光的姑娘到底是谁。姑娘就突然抱住了自己,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孤儿肮脏的脸上,“诺诺,总算找到你了,我好想你呀!”孤儿听见姑娘熟悉的声音,不觉也哭了起来,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姐姐,我也好想你呀!”
孤儿不知道姑娘在自己离开的第二天,跟女人打电话时就察觉出了不对劲。连夜乘飞机到家,当知道孤儿离去时,破天荒地跟女人大吵一架。流着泪在大街小巷里寻找着孤儿,怕他累了,饿了。可是,姑娘的泪流干了,孤儿还是没有找到。直到有好心人提供消息后,才找到了孤儿。
后来的后来,姑娘从父母家里搬了出去。女人极为后悔,可是,伤已经造成了,说再多伤害有什么用?再后来的后来,姑娘又领养了个孩子,时常去孤儿院里看孩子。再后来的后来,姑娘的事迹被传播开来,无数的人们都投入了保护孤儿的事业中。姑娘领养的第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继续着姑娘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