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乖乖的把双手伸出来。
她又说:“一只。”
我就放下一只。总之,我就象个提线木偶,她说怎么弄就怎么弄。
凤仙手很巧。我看着她把花泥一点点堆在我指甲上,用叶子包好,再用线绑住。待十个手指挨个来了一遍,我就只能举着手,什么东西也不能抓了。此时我也意识到了,我没法给她茜指甲了。
我看着捣蒜臼里的花泥,问:“你的怎么办?”
她笑一笑说:“再找个人来呗。”
巷子里,一群男孩正在闹腾,弹玻璃球的,丢铜钱的,扇元宝的。凤仙到门口喊一声:“谁给我茜指甲?”立即就有三个男孩子跑了过来。
那时我们的课桌上还划有三八线,女生必须随时和男生保持距离。我没有想到会有男孩积极响应。
凤仙不客气地说:“二旦、军军你俩一边去,小刚你来!” 小刚是个长得很干净的男孩子。
二旦恼她,说:“切,拉倒!”就跑了。
军军不以为杵,擦擦鼻涕蹲在一边看。
“洗洗手!”凤仙又命令小刚。小刚就去洗手。我举着双手,叉开十指,继续懵着,只能用胳膊肘把书包往一边拨拉一下,算是帮忙。
凤仙对小刚说:“我架着不得手。”说罢,就坐到他爷爷的藤椅上,半躺下去,又补充道,“小心点,别涂我指头上。”
夏天的风有些燥,就在摇曳的树影里,一个傲娇的女孩躺在藤椅上,半眯着眼睛,一个男孩轻手轻脚地给她茜指甲。另一个男孩则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时不时偷窥一下她轻薄的衣裙里刚刚发育的胸部。
这就是我的闺蜜,我对凤仙的记忆就定格在了这帧画面上。因为中考后,我们就各奔东西,再没有见过面。
凤仙家里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的水晶板下压着几张照片。凤仙给我倒一杯茶,顺便用手指一下,说:“这是我老公,这是我大女儿,嫁人了,这个是小女儿,也上大学了。”
凤仙也时髦,用的称呼是“老公”。我脑子瞬间短路,随口就问:“是那个英语老师吗?”
凤仙就笑着骂我:“去你的!”
关于凤仙和英语老师搞对象的事,是早些年我听母亲说的。
那年我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凤仙呢,勉强考上了镇上一个高中。不怪我吐槽,那阵子大学不好考,镇上高中的水平,能给学生的也就一张高中毕业证。
凤仙去镇上高中上学,第一学期就喜欢上了她的英语老师,两人一来二去对上了眼。我想像不出这个老师什么样,有多吸引人,不过既然是教洋文的,想来应该比较洋气一些吧。
师生恋本来就有点惊世骇俗,更何况这个英语老师原来还有女朋友,是师院同学,也是本校老师。人家很快就发现了苗头,找校长大闹了一场。学校没办法,赶紧找当事人调查,一圈下来也说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越礼行为,更何况都是交朋友,也不存在谁就是第三者的问题。可是女老师不依不饶的,英语老师就畏畏缩缩的,不知如何是好,校方也觉得很棘手。
正当校长感到为难的时候,凤仙说:“算了,不上这破学了。”收拾铺盖卷就回了家。
其实这事一开始的时候,凤仙的老爸很生气,怪女儿太任性,可一见女儿退学就火了,说:“凭什么咱退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犯什么错误了。”
凤仙对爹娘说:“算了!”然后就哭了。
爹娘是惜子的人,平时对这个女儿就有些娇惯,一看她流泪,心里就着了忙,赶紧解劝:“好了,好了!不上就不上吧。”
父母的忧虑不无道理,此后,村里多有人指指点点,说凤仙在学校不检点,被开除了。然而坚强起来的凤仙听到了这些话只是冷哼一声,懒得朝理。
师生恋是我这二十多年来听到的关于凤仙的唯一一件事,所以嘴巴一秃噜就给说出来了。不怪凤仙连说带笑骂我,我知道又说错话了,有些尴尬,就问她:“那你老公呢?”
凤仙说:“也在隔壁帮忙。在村口开了个小铁厂,也十多年了,这几年生意不太景气了。”凤仙叹口气,却又自己捡起那个话头,说,“那烂学校,退学倒不是什么遗憾的事,可我想不通,怎么着也是个男人,私底下甜言蜜语的,突然遇上点儿事,就成了一滩稀泥。我真是活该!”
我接不上话,多年不见,我不能再乱讲,我们已经不是当年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的闺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