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挚友,我的宿敌,我的爱人。我们海誓山盟,我们水火不容。他锻造我,也毁灭我。”
自恋狂元气少女×放水狂腹黑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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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湫,你这几个月,是被谁追杀?按理说,腾帮的人不会如此,而且,你这伤也不是寻常人能造成的。”元弃问。
元湫一提到这事儿就气得牙痒痒,直翻白眼:“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种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知道那个酆都公子吗?”
“酆都公子?”元弃拧眉,“难不成追杀你的就是他?他为何追杀你?”
“鬼知道是哪个混蛋玩意儿花钱雇佣酆都公子杀我。”元湫恼怒,双眼带火,“要不是我机灵,早死在他手里了。”
元弃不免有些惊愕:“你竟然能从酆都公子手中逃出来。”
“我逃了两次。”她用手指比了个“二”。
这样子还有些得意。
“惹上酆都公子,总归是件麻烦事。这件事我会告诉父亲,早日找到幕后买家,你也得小心。”元弃道。
元湫点头。
元弃出了房门,让她休息。
温还进来,给她一碗药。
元湫闻到了苦味,抽了抽鼻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前辈,有糖配着吃吗?”
温还摇头。
元湫将那碗药端起,一饮而尽,吐了吐舌头:“真苦。”
元湫一连养了半月的伤,总算能下地走路了。
落雪那天,她吵着要出去玩,被温还死死摁在病榻上,不准她乱跑。
元湫十分无聊。
温还离开后,她便搬了一个凳子,坐在窗边,开了窗,玩窗边的雪,还抓了一些糕点,逗小麻雀。
元湫坐在窗边看书,看着看着便觉得发困,竟然就靠着窗棂睡着了。
入夜之后,雪越来越大。
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不觉得冷,雪落在她的半边头发上,她都睡得很香。
雪夜寂寂,一人履雪而来。
黑袍,鬼面,踏雪无痕。
他悄无声息使元府侍卫陷入沉睡,缓步走到了元湫的窗前。
来者正是酆都公子,乔怀砚。
他看着熟睡的元湫,那头上一半是雪、嘴角流着哈喇子的模样,使他忍不住笑了。
他轻轻伸手替她拂去冰雪。
“元湫。”
元湫听见悦耳低沉的声音,迷迷糊糊醒来,揉着眼睛,口中呢喃:“谁啊?”
又是一声极好听的轻笑。
元湫看到了那张鬼面,吓了一跳,险些后仰跌倒。
乔怀砚手指灵息释放,稳稳扶住她。
“你怎么在这儿?”元湫几乎要炸了。
他身体前倾,手肘抵在窗台上,弯腰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
他摘了面具,露出俊美的容颜:“你说呢?”
“你还要杀我?”元湫看着他,心如死灰。
要是他现在想杀她,易如反掌。
乔怀砚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
他漫不经心点点头:“当然啊,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总要有始有终。”
元湫咽了咽口水。
“我觉得你不是来杀我的。”她说。
“为什么呀?”他轻轻挑眉。
“因为你对我废话这么多。”元湫说。
“哦好,那我不说废话了,我们进入正题吧。”他的指尖化出小小的利刀,“元湫,你要不要跑?”
“大哥——”元湫大喊。
无人应答。
“他们听不见的,我布了结界。”乔怀砚说。
难怪拖延了这么久也没见人来。
元湫陡然抽出旁边放着的匕首,这是她放在这儿用来防身的。
但显然对他没啥用。
他轻松夺下了她的匕首,将它随手扔到了雪地上。
“你只有这些招数?”怀砚转着指尖刀片,好整以暇望着她。
元湫如今灵力大损,如何是他的对手?
“自然……不止!”话音刚落,她抓了一把不明碎屑撒了怀砚满脸。
怀砚猛地一呛,扇着手。
这竟然是她捏碎的糕点碎屑。
怀砚颇为嫌弃地掸掉碎屑,望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元湫。
他微微一笑,下一刻,身影便出现在元湫面前,元湫险些没刹住脚步。
她握着刚刚打碎的瓷片,往后退了两步,身体紧绷,随时要扑上来一般。
“何必挣扎?”怀砚叹息,手心向上,一柄漆黑的刀出现在他手中。
他步步而来,她步步后退。
院中大雪飘摇,结界内寂静无声。
元湫喉咙动了动,道:“有,有本事别用武器也别用灵力。”
乔怀砚竟然当真停了下来,收起灵息,笑:“好啊。”
他的声音尚未散去,元湫便一个蹬腿,手中瓷片朝他脖颈扎去。
怀砚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挡住她的攻击,手腕转动灵活,几个招式下来,轻松反扣住了她的手。
元湫另一拳砸来,随即又是提膝撞去。
怀砚的功夫自然不是她能比的,故而这些招式,在他看来不过小打小闹。
他如同逗猫一般,随着她的步法移动,看她满头大汗,看她被逼到绝境。
突然,元湫猛地打他一掌,借力退后数尺。
怀砚刚要上前,却发觉自己的脚不能动了。
元湫捂着心口,唇边溢出鲜血。她抹了一把,笑道:“怎么样?”
怀砚略微意外:“你竟然懂这阵法?”
这是一个极其玄妙的阵法,需要步法一步不错。方才元湫一边同他过招,一边暗暗布下阵法,困住他一时半刻。
元湫摇摇晃晃朝着大门走去。
她大喊着元弃,一边拼了命去砸结界。
或许是察觉到了异动,元府侍卫同元弃都来了,结界被破开。
元湫倒在元弃怀里。
“大哥……酆都公子,他……”
“什么?”元弃拧眉。
元湫回头看去。
那阵法中,早已没了乔怀砚的影子。
而雪地上,甚至没有他留下的脚印。
酆都公子,踏雪无痕。
“阿湫,你这是怎么了?是谁害得你?”元弃急问。
“是……”
“元三小姐,我们的事,确定要将你兄长卷进来么?”一道声音突然响在她耳畔。
元湫陡然噤声。
乔怀砚在威胁她。
“你刚才说酆都公子?难道是他?!”元弃追问。
“不,不是……我做噩梦了,又梦见了酆都公子。”元湫低声,“我灵息不稳,好像有些走火入魔了……”
元弃担忧望着她,将她扶回去休息了。
她久久不能入眠,直到天光破晓,晨起打开院子时,雪已经将昨夜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尽。若不是那破碎的瓷片还躺在那里,元湫也要以为昨夜是一场梦了。
又过了几日,成让晚来探望她了。
这丫头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一大帮子漂亮姑娘。
姑娘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嘘问她伤势如何。纵然是京城第一美男,生病时也没这待遇。
成让晚眼睛红红的:“阿湫,我们早就想来看你,可是元将军说你不宜吵闹,要静养,就今日才来看你。你如今可好?这几个月你都去哪儿了?你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我只是受了些伤。这几个月遇到了一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元湫一一解答,又问,“那姑娘……”
“你说小莲?她没死,侍卫及时赶到,救了她。”成让晚道。
元湫放下了心。
“元湫,我们此次来,还是受了院长之托,问问你,开春之后能去上学了么?”成让晚问。
由于赴空符出了岔子,她这几个月都没去上学。
“应该可以。”元湫道。
“各位姑娘。”温还走进来。
“前辈。”诸人行礼。
“舅舅。”成让晚走过去。
“元湫喝药的时候到了。”温还端着一碗药。
元湫脸色一变,苦笑问:“还要喝啊?”
“最后一碗了,前些日子我从一位朋友那儿得了一株珍贵的虞灵草,加在了今天的药里,可以极好得修复你的灵丹。”温还给了个好消息,“且今日过后,你的忌口便能解了。”
“当真?”元湫腾得站起来。
她馋红烧肉、馋辣已经许久了。
“年夜饭总不能让你吃的不尽兴。”温还看着她吨吨吨喝完一碗药,无奈笑了,“也算是能给你师父一个交代了。”
是了。
又是一年新春要到了。
除夕那日,元湫被元夫人裹了一层又一层,再加上这几日吃得多了些,显得十分圆润。
她像一个圆滚滚的红球。
元氏在京城的族人要一起吃年夜饭,元府十分热闹。
元湫收到了长辈们的嘘寒问暖后,还不容易逃脱,带着一群孩子去放炮玩了。
他们在元府门口的空地上玩炮仗,还有人在逮鸟。
元湫蹲下,点火,又赶紧后退,捂住耳朵。
结果炮仗没响,居然熄火了。
几个弟妹笑话她,他们上去点炮,一点就着。
元湫又点,又熄火。
她不服气,这回直接准备运灵点火——温还嘱咐她不准用灵息。
谁知这回她还没点,炮仗就点燃了,一飞冲天,炸了个响儿。
元湫吓了一跳,因为裹得太严实,实在笨重,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孩子们的笑声愈发响亮。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结果衣服太厚重了,竟然一时爬不起来。
“小圆球。”
青年俯身,伸手向她。
一身水蓝,玉冠束发,眉目俊朗,眼带笑意。
元湫盯着他,僵在那儿。
“嗯?”青年声音极其悦耳。他蹲下身,与她平视,笑说,“不认识我了?”
认识,当然认识。
阴魂不散的酆都公子。
他的笑容莫名让元湫打了个冷颤。
她一个努力,跌跌撞撞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把孩子们护在身后。
“公子大驾光临,干,干什么?”她微微清了清嗓子。
光天化日之下,想来他也不敢做什么。
乔怀砚朝她走了几步,微微弯腰,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放心,我今日是来做客的,不杀你。你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完,他又退了两步,笑道:“元三小姐,幸会,在下前来拜会元弃将军。”
“怀砚!”此时,元弃竟然走出了府邸,走到乔怀砚身边,“你可算来了。”
元弃又看向一脸惊疑的元湫,介绍道:“阿湫,过来见过怀砚哥哥。他是大哥新交好友,是修为乘风九的高手。怀砚,这是我家小妹,素来顽皮,失礼了。”
元湫硬着头皮:“怀……砚?”
“在下姓乔,名怀砚。”乔怀砚淡笑,“见过元三小姐。”
这幅面孔,笑得如此人畜无害。
他究竟是如何与元弃相识的?
他又想干什么?
元湫心中忧虑愤恨,面上却不能表露,只默默跟在元弃和他身后,进了院子。
“阿湫,你带乔公子去西厅先坐。我去去就回。”元弃中途被叫走了,把这个“和善”的乔公子交给了元湫。
元湫脸色一变。
她转身看着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酆都公子,你究竟要做什么?有事冲我来!”
“我叫乔怀砚。”他道。
“什么?”
“元三小姐,我叫乔怀砚。”他身量很高,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说,“可没有骗你,这是我的真名。”
谁关心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叫二狗子她都没意见。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元湫急了。
乔怀砚就喜欢看她着急。
“不干什么,我闲的。”乔怀砚说完,径直向西厅走去。
“你知道元昀承么?他与你是本家。”乔怀砚问。
元湫似乎不愿与他说话。
乔怀砚道:“今日歇战,元三小姐。”
元湫屈于淫威之下,只好不情不愿回答:“当然知道。”
昀承皇帝,大熙的开国皇帝,登基三年后病逝,将皇位传给了叶氏。
七百年前,元家与元昀承关系并不好,但好在昀承皇帝死前还惦念着点元家的几位老仆,给了元家世代承袭爵位的殊荣。
他的一生经历,是每个元家子弟都滚瓜烂熟的。
十七岁参军,从最底层的小卒做起。
二十三岁,他在乱世中打下了自己的一片江山。
二十九岁,他开创大熙,登基称帝。
三十一岁,远征北疆,统一天下,却也因此受了重伤。
三十三岁,他死在了病榻上。
这位昀承皇帝十分神秘,从一开始就戴着一张鬼面具,直到死亡,都无人见过他的真容。
“你觉得你比他如何?”乔怀砚问。
元湫停了脚步。
乔怀砚转身看她。
“我当然会比他长命!”元湫说。她说这话时还狠狠瞪着他,好似在暗示他,她一定不会被他杀死。
“……”乔怀砚无言回答。
西厅之中,还坐着几位元家青年,见了乔怀砚与元湫,皆是起身行礼。
“湫妹妹。”
“各位哥哥好。”元湫穿着厚厚的衣裳,行礼都有些笨拙。
“这位是?”
“这是……我大哥的友人,乔公子怀砚。”元湫笑容僵硬道,“乔公子在京城并无亲戚,故而大哥邀请他来元家过年。乔公子可是高手。”
她朝着乔怀砚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
“乔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实属难得。”众人夸他。
“冒昧一问,公子年岁几何?可有婚配?”元湫的一位堂兄凑了过来。
他家妹妹性子火辣,无人敢娶,故而他遇到什么好青年,都要问一问人家可有婚配。
乔怀砚答:“年岁尾为一,有亡妻。”
尾为一。
那堂兄猜测,定然不是十一,应该是二十一了。
但元湫猜测,酆都公子十年前便已经出名,那肯定是三十一岁。
“乔公子如此人才,不知家住何处?”元堂兄又问。
“家住……”乔怀砚看了一眼元湫,答,“秋城。”
“秋城?那可是好地方!”元堂兄更高兴了。秋城乃大城,不输京城。“那乔公子家中有何人?可愿续弦?”
“父母仙逝,家中只有我一人。”乔怀砚露出一丝忧愁,“故而家中良田万顷、店铺数百,打理起来实属困难。”
一听他家底如此丰厚,又无婆婆公公管着,元堂兄更是兴奋,拉着乔怀砚的手就要往外走,“乔公子,快快随我去见家母!”
这样的乘龙快婿,难得。
其他几名兄长也纷纷上前,想要为自家姐妹争抢一二。
元湫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他,神色复杂。若是这些哥哥们知道他就是酆都公子,又作何想法?
且不能让他祸害了元家女儿。她刚要出声制止,乔怀砚却先说话了。
“多谢各位兄台好意。”乔怀砚抽出自己的衣袖,淡笑,“某并无续弦之意。”
莫非酆都公子还是个痴情种,心里放不下亡妻?
元湫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谁知此时乔怀砚点她名了:“元三小姐,你可否带在下去元兄院中?”
元湫嘴里被糕点塞得鼓鼓的,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声“嗯”,点点头。
她走出西厅,快速嚼着自己嘴里的糕点,险些噎着。
乔怀砚脱离了元家各位哥哥的询问,跟在元湫身边。
他略微俯身侧过去,突然在她耳边问:“元湫,听闻你要和当朝四皇子叶珩定亲了?”
元湫诧异:“我怎么不知?”
“我听闻,因此次元家有功,故而陛下有意将你许配给四皇子叶珩,屡次传召令尊。”乔怀砚颇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模样。
元湫止住脚步,眉头皱的紧紧。
乔怀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接着说:“听闻四皇子是个极严厉重规矩的人,又与朝中多名官员有交情,府中已经被送了三名妾室,还有两名通房。她们每日晨起请安,晚上侍奉,半点都不能出差错。”
元湫倒吸一口凉气。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保持与他的距离:“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酆门密谈众多,我为何不知?”乔怀砚笑。
元湫心中恼怒,嘴上却只是念咕了一句:“我嫁过去与你又有何干系?”
乔怀砚耳朵极灵,道:“此事当然与我有干系。”
他笑眯眯看着元湫,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个人话:“毕竟你的性命我还没拿到。与你有关的事情,都与我有关。”
这件事一直使她神色凝重,直到年夜饭时,面对满桌佳肴,她着实没有心思大快朵颐。而是不停抬眼去望乔怀砚。
这场家宴上,他是最危险的人物。
“元湫,你总是盯着乔公子看做什么?”表妹戳了一下她。
元湫收回目光,道:“谁看他了?我在看我大哥是否喝多了酒。”
她灌了几杯茶泄愤,等过了一会儿后在看,发现他竟然没了踪影。
无数猜测在她脑海里蹦出来,她找了托词,离开席位,出了大堂。
雪夜深深,纵然厅内如何欢声笑语,她一到了外面,便感到一阵寂静冷清。
她拦下一名小厮,问他:“方才可看见有人出来了?”
“三小姐说的是那位乔公子?”小厮问。
元湫点头。
“方才府外有人来找乔公子,乔公子和那人见面后,便称有事,同那人一起离开了。他让小人来禀告将军,说他先行告辞了。”小厮答。
走了?
元湫心道,莫非是酆门中人找他有事么?
“三小姐怎么出来了?外面可冷了。”老嬷嬷走出来,催促她进去。
元湫笑,便不再去想他,随嬷嬷进屋了。
走了便走了。他本就不该来这里。
谁知她刚踏进屋子,又听见小厮在那儿自己嘀咕:“那老头竟然骑着吊睛白额虎,真是奇了……”
元湫脚步一顿,身子一转,问道:“什么老头?”
小厮忙答:“正是将乔公子叫走的人。”
元湫暗道不好。她撒开嬷嬷的手,急匆匆往外走。
“三小姐!”嬷嬷讶然。
因之前在屋内吃年宴,元湫早已卸下厚重棉衣,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如今出了门,风雪往她身上扑着,她看似十分单薄。
但她竟不觉得冷。
温还曾说过这个问题。因为灵丹破损的缘故,她对外界的感知下降,故而竟不怕冷。
她牵了骏马,循着小厮说的方向,策马寻去。
那老者骑着吊睛白额虎,八成就是她的师父鬼行。
鬼行为何要将乔怀砚叫走?莫不是他知道了乔怀砚的身份,要替她报仇?
可是酆都公子实力深不可测,若是鬼行那暴脾气一怒之下和他对上,会是什么结果?
元湫放了几缕灵息,去寻找鬼行的灵息。
马上,她便找到了方向,朝着城东奔去。
出了城,顺着灵息,她一路疾驰,到了一座破旧道观门口,停了下来。
此处荒凉,一片黑暗。元湫用灵息燃起了掌中灯,试探着往道观里走。
或许是内心作怪,她总觉得此处阴风阵阵。
陡然,她听到了一声厚重的呼吸。她往后一敲,险些没把魂吓出来。
她的身后,正站着一只巨大的异兽,发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元湫向后退了一步,却又撞到另一个东西。她再一看,竟然又是一只异兽。
她被异兽包围了。
异兽张开獠牙,似要冲上来撕咬。
元湫摸到了一旁的断木,在它扑上来那一刻,将木棍狠狠插入了它的喉咙。
随后,她顺势在地上翻滚几圈,灭了掌心灯,屏住呼吸,尽量不让异兽找到她。
突然,一道明亮的光芒亮起,竟然照亮了大半个道观。
元湫暴露在了异兽面前。
“???”元湫来不及傻眼,她摸起地上能当武器的东西,和扑过来的异兽开始战斗。
她好几次险些被咬断喉咙,最后她翻上异兽的背,拿道观里掉在地上的神像手里的矛,刺穿了异兽的脑袋。
她被甩了出去,撞得五脏六腑都要错位。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元湫诧异抬头。
只见房梁上,半躺着一人,正垂眸看她的狼狈之态。
正是乔怀砚。
元湫注意到了他手里的灵息,正是这家伙,点亮了道观,故意害得她被发现!
他想看她被打。
她怒道:“你下来!”
乔怀砚微笑:“你在同谁说话?”
颇带几分威胁。
元湫瞪着他看了许久,气呼呼道:“我上去!”
她能屈能伸。
正当她要飞起时,黑暗中居然有一只异兽突然扑向她。
怀砚抬手一挥,将那异兽挥开。元湫一惊,又落到了地上,摔疼了屁股墩儿。
她看了一眼那被挥开的异兽,竟然七窍流血而亡。
她再次仰望酆都公子乔怀砚,心中忐忑不安。
如此实力之人,他接近元家,接近她,究竟想干什么?
怀砚见她坐在地上直愣愣朝自己看,便轻轻一翻身,稳稳落在地上。
元湫爬起来,忙道:“我师父呢?”
“你师父?”怀砚似乎有些奇怪,“我怎么知晓?”
元湫一愣:“不是我师父把你从元府叫走的吗?”
怀砚笑了:“可怜孩子,你又是被谁骗了?我是自己离开的,何时有人叫我了?”
“是我家小厮,说你被一位骑着吊睛白额虎的老者叫走了。”元湫说。
“我离开之前,同你兄长打过招呼了。你出门找我之前,没有不问问你兄长?”怀砚看她。
元湫摇摇头。
乔怀砚叹息一声,似乎满含了对这傻孩子的无奈。
“但我是顺着我师父的灵息找过来的。”元湫追问,目光紧逼怀砚,万分担心他会伤害鬼行。
乔怀砚看了她一眼,略略停顿,明白了。他轻笑:“你被人算计了。”
他伸手抓取了藏在神像后面的一只酒壶,扔给元湫。这酒壶他一开始到这里时,还好奇为何有奇怪的气息,如今看来,上面正是鬼行的灵息。
“你是说,有人故意安排小厮,让我误以为是师父把你叫走的,又拿师父的酒壶,引诱我来到这里?”元湫看了看四周,“可是你又为何在这里?”
乔怀砚踢了一脚死掉的异兽脑袋,道:“这些异兽都是都是百年的金骨兽,是难得的珍贵药材。我是为它们而来。”
有人用异兽将乔怀砚引了过来,又用鬼行的灵息把元湫引了过来。
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目的如何,还是先出去再说。
她也是脑子一热就跟过来了。如今居然和乔怀砚共处一室。何其危险?她脚下生风,转身往门外走,却发现这里被布了结界,根本走不出去。
她一急,打了一掌,却被弹了回来。
乔怀砚上前,将手掌放在结界上,随后又急忙收了回来,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一般,他的神色很不好。
“这是万骨枯。”
“什么枯?”元湫有种不好的预感。
“意思就是,在这个阵法里。”乔怀砚缓缓转身,看着她,“只能活一个人。”
方才他点亮的光霎时熄灭,整个道观都陷入了死寂。异兽被斩杀后的血腥味儿还飘在空中。
元湫有点腿软。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被他杀的命运。
“等等,不是,停……不是说今日休战吗!”元湫握紧拳头,舌头打结了。
她感觉到乔怀砚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她想起来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兄长,还有成让晚。她念念叨叨起来,带着一点哭腔:“我阿父很凶,但他会给我买糖糕,我想吃糖糕,还有,我要上学……”
乔怀砚站在她面前,他的呼吸她甚至可以清晰感觉到。
“乔,乔怀砚,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能不能……”
陡然,乔怀砚点燃了掌心灯,照亮了元湫糊满眼泪的脸。
他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瞧把你吓得,元湫,你真是乐死我了。”他笑得极其开心。
元湫盯着他,沉默不语。
乔怀砚握起她的手,笑:“你倒是学会示弱迷惑敌人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准备用这东西杀我?”
她手里拿的是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刀片。
她可不是等死的人。若是乔怀砚真敢动手,她也敢一刀往他脖子上戳。
被戳穿后,元湫收起刀片,闷闷不乐:“所以,这个结界到底是什么?”
“仿造的万骨枯,寻常人落到这阵法里,必然像我说的那样,最后只能活一个。”乔怀砚悠闲往柱子上一靠,“不过我不是寻常人。”
“你有办法出去?”元湫最关心这个问题。
“当然……”乔怀砚看了一眼元湫,“没有。”
“没有?”元湫急了,“那你还说你不是寻常人?”
“当然没有,你可知万骨枯是什么阵法?它可是昀承皇帝的宿敌涂邪创造的,除了涂邪,没人能解开这个阵法。七百年前的大战中,昀承皇帝就差点死在这阵法里。纵然是仿造的,也有足够的威力。”乔怀砚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元湫问。
“这是仿造的,需要设阵者大量的灵息。我估摸着,我们等个一晚,那人就撑不住了。”乔怀砚说,“元三小姐放心,我说到做到,今日不杀你。”
只需要等一个晚上?等对方先死?
那这阵法设了有什么用?
元湫看着乔怀砚打坐,心中纳闷。
很快,她就知道这阵法的威力了。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杀心陡然占领了她的精神。她的脑海里不断有人在说话。
“杀了乔怀砚。”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又让她难以控制。
然而乔怀砚只是静静闭眼打坐。
杀了他,就能出去了。
杀了他。
鬼使神差的,元湫握紧了手中的刀片,往他走去。
杀了他,一刀割断他的喉咙就行。
她抬起了手。
“看吧,这就是你我的区别。”乔怀砚睁开了眼睛。
“乔……”元湫陡然惊醒。她看着自己的手,后背生了冷汗。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
乔怀砚拍了拍身边的稻草,让她坐下。他解释道:“万骨枯会影响人的心神,让人互相残杀。这种仿造的万骨枯,对于你这种寻常人来说,威力不容小觑。你瞧,你方才不就被控制了么?你看我,我就不是寻常人,没有被这玩意控制。”
元湫坐在他身边,耷拉着脑袋。
原来这个“等一夜”,只是对他来说是等一夜。对她而言,是“与万骨枯斗争一夜”。
她还不一定能赢。
乔怀砚道:“跟我学,凝神定气,静下心来。别那么浮躁。”
他这话的语气像极了老前辈。
元湫学着他的模样打坐,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果然感觉到了静心,随之而来的也有困倦。
乔怀砚睁开眼睛,看着元湫。
起初她坐的还很端正,后来就打了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怀砚忍不住笑了。
这模样属实可爱。
他稍微往她身边一挪,将肩膀送给她。
元湫困倦之中寻到了一个肩膀,便调整了姿势,舒舒服服靠在他肩上睡了。
乔怀砚轻轻闭上眼睛。
而他手中一股霸道的灵息如同离弦的利剑直冲结界,破出了结界,顺着灵息找向布了这阵法的人。
在他的神识中,他看到了那人。
那人被他的灵息打得措手不及,吐出鲜血后急匆匆跑了。
乔怀砚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他已经知道这拙劣模仿涂邪的人,究竟是谁了。
秋后再算账。
乔怀砚轻轻伸手,捏碎了这结界。他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元湫,并没有动。
他只是放了一些灵息出去,唤酆门下属前来。
“公子。”酆门下属匆匆赶来,“属下等来迟。”
乔怀砚懒懒挥手,示意他们去他的身后。“把这些金骨兽的金骨挖了带回去……神像后面还有一包挖完的。”
其实在元湫进来之前,乔怀砚就已经杀了十几头金骨兽并挖出金骨了。
“公子,此人莫非是……”一名下属看了一眼元湫,惴惴不安。
“差点忘了。”乔怀砚想起来了,吩咐道,“回去,在酆门诛杀令上“元湫”这个名字旁写我的名字。”乔怀砚淡声道,“这条命我要了。”
在诛杀令榜单人名旁写下自己的名字,便意味着,这条性命归他,这笔生意他来干。谁想越过他取这条性命、做这笔生意,便要先杀了他。
有些高手在看中某个生意时,会签名表示夺下这个生意。一般人看见了,也就不和他抢了。
但乔怀砚从来不会做这种事。
他做生意,从来都是门主要他杀谁,他便杀谁。没人有本事赶在他前面抢生意。
他没必要签名。
但他今日要在元湫的名字旁签名。
便是告知所有想杀她之人,这条性命只能他乔怀砚来取,元湫只能乔怀砚来杀。
乔怀砚将元湫的脑袋轻轻一扶,让她不从他的肩头滑下去。
“可听见了?”
“属下领命。”
酆门下属心中百般疑惑,不知乔怀砚究竟要做什么,但他们不敢过问,只悄然离去。
乔怀砚将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脑袋上,也微微闭上眼睡了起来。
她的头发好像有点毛躁,在他鼻子上挠来挠去,害得他揉了好几次鼻子。
离天明不远了。
天空微曦时,怀砚察觉元湫动了动,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轻轻的:“醒了吗?”
元湫迷糊睁眼,发现自己竟然离他如此之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正是枕着他的肩膀睡。
她不免吓了一跳,忙往旁边挪,爬了起来:“醒,醒了。”
靠在酆都公子肩头上睡着,也就是她心大,敢这么做。
乔怀砚动了动肩膀,站起身来,又假装摸了摸结界,装作惊喜的样子:“哎呀,结界破了。我们能出去了。”
“真的吗?”元湫忙走过来,乐不可支,忙出了道观。
她站在道观门口,才发现东方是一大片田野,铺满了白雪。
微白的天空,好像就是田野的延伸、延伸。
几只鸟在广袤的天地间飞起。
她如它们般渺小。
乔怀砚站在她身后,说:“元湫,是新年了。”
元湫回头,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了。他果真说话算话,没有动她。
只是下次再见,便又是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