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井底通沧海

想说一个听来的故事。

张阿姨早年丧夫，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张家唯一的独苗张明。

张明从小懂事听话，常常在放学之余，早早跑回家，搬个板凳，站在灶台上，做起晚饭菜等着妈妈收工回家。

苦日子就在张明高中毕业后，进到当地一家大工厂里工作，有了稳定收入后，才不像以前捉襟见肘。

张阿姨和张明母子俩相依为命。后来经过厂里长辈介绍，张明认识同厂的妻子。张明和妻子属于一见钟情，两人相见的第一天，便觉得情投意合，暗自默许对方。

很快，两人的好消息传开去了。一年后，张明和妻子结婚，婚后两人恩爱甜蜜。张阿姨把小夫妻的一切看在眼里，甜在心上啊。

虽说，张阿姨一家小日子算不上富裕，但是生活却过得井井有条。更重要的是人心齐，一家人和和气气。

婚后第二年，张家再次传来好消息。张明妻子生下第一个儿子。看着新生命到来，张家更是其乐融融。

为此，张明给第一个儿子取名叫张乐。

张乐出生，给这个小家庭带来无比喜庆。自从家里多了孩子的啼哭声，仿佛这个家突然变得活跃、有生气。

张阿姨辞掉外面的零工，一心留在家里带孙子和操持家务，她把儿子、儿媳工作之外的顾虑一并解决。

安稳的日子，在孙子每天成长的不同变化中，悄然无息地过得更快。

一转眼，张乐三岁。

然而，就是张乐三岁那年，张阿姨居住的小县城，没完没了地下起暴雨。

那天傍晚时分，因为恶劣的气候，天色显得甚为阴暗。暴雨依然围困并施虐着这个县城里的百姓们。

张明下班，穿着雨披，骑着自行车回家。在路上，他朦朦胧胧地看见三、五个人头，冒雨围一口废井边，有人似乎还向着井底喊叫什么。

张明停下自行车，走上前了解。才知道，刚才一阵疾风骤雨，竟把一个六岁小姑娘卷进废井里。因为大家对废井内深度情况不明，便不敢冒然让人下井施救。

时间一分一秒在急速的暴雨中流逝。所有人紧张又无奈。

这时，张明说自己有下井作业的经验。在大伙们仍犹豫不决之时，张明已经将绳索捆牢腰部，利索地滑下井底。

经过几番井底摸索，张明把小姑娘托举出井口。但此时，张明因为在无氧的地下井，耗力过多，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攀爬上来。

张明舍己救人的那一年，妻子肚中，怀着张家第二个孙子。

如今，眼见三年又过去。张家老二张念，也有三岁了。

张阿姨回想起儿子离开的三年，她不禁老泪纵横。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仅靠她和媳妇两人共同扛起这个家。

儿媳休完产假，立马跑回工厂上班。她深知一家老小只有靠她微薄的工资为生。她爱张明，无论如何辛苦，也要咬紧牙关撑起这个家，要养大她和张明的骨肉。

自从大孙子张乐上幼儿园，他经常问奶奶：爸爸去哪里了。他说，幼儿园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接放学，为什么他只有妈妈和奶奶？

每当这个时候，张阿姨一手抱着小孙子张念，一手就把张乐揽进怀里，心疼得直拍他后背。

这天放学，张阿姨照旧抱着小孙子孙念，去幼儿园接回张乐。

张乐牵住奶奶的手，又问到爸爸去了哪里？

张阿姨站住，望着居所附近的一口古井。她说：“乐乐，你能看见前面那口古井吗？”

张乐放开奶奶的手，直蹦至古井口。

这口古井仿佛有一些年代，井面由许多块青石块垒起。目前尚未填埋井口，但为了居民安全起见，古井四周被结实的木条封钉起来。如果侧耳倾听，倒还可以听到井水撞击井壁，发出的清脆声响。

“奶奶，我爸爸在井里吗？”

张阿姨一时哽咽。她看看张乐，看看张念，再看看伫立的古井，说道：

“以后，如果你们想念爸爸，有什么心里话想对爸爸说，就对着井里的水说。水有灵性，水流会把你们的话带到爸爸那里……你们爸爸就能听见……”

夕阳下，张阿姨怀里的张念，突然抱住她脖颈，与奶奶贴得亲近。

张念，取名为“念”，也是希望孙子们对父亲张明永存一份想念。

张阿姨告诉张乐，爸爸把一个小姑娘托上井口后，变成了水流，流向大海。

张乐静静趴在古井口，透过紧密的木条之间的缝隙，对着井底的深水，一直说很多话。

“爸爸，您能听见乐乐说话吗？”

井底扑起一阵水声。张乐兴奋起来，他觉得爸爸真的听见了。于是，他说得越发多。

“爸爸，乐乐想念您。”

“爸爸，我也可以告诉同学，我有爸爸。我爸爸很伟大，他变成大海了……”

张阿姨听见，热泪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