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6日星期六晴
纪礼在吗？
这是我常常问的一句话。只要过年一回到老宅，我就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的眼里是溢出的期待和些许的小心翼翼。
毕竟，现在已经不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了。只要看见他，我的心都难掩的欢喜，即使他从未瞧过我一眼。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寒气，我只敢离他二十公分近，这已经是最近的距离了，我不敢奢求。
“奶奶，纪礼在吗？”
“好孩子，纪礼去南街的修车厂了，你去那应该能找到他。”奶奶慈祥地看着我。
“谢谢奶奶。”我甜甜地应着，转身朝南街走去。
修车厂里三三两两的人靠在一起，时不时我可以听见他们的哄笑声。我走近，看见了正在整理工具的纪礼。
他长高了不少，却又是瘦了。原本留着的一头黑色的细碎短发彻底变成了寸头，看上去面部更加坚硬，更显沉着。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视，他抬起头瞧了我一眼，又快速移开。我见怪不怪，扬起嘴角走向他身边。
“纪礼，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寄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有收到吗？喜欢吗？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喜好如何，就合着自己的心意买了一件小物什，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回去了又重新给你挑，直到你喜欢……”我开启了碎碎念，有些语无伦次。
书上说，爱一个人时，常常会词不达意。我想我应该就是这样。
“你来做什么？”他头也不抬，冷漠地问。
“我……”
“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回去吧。”
见到他还没有一刻钟，他就发出了逐客令。不，我在他心里，连客人都算不上。
我有些失落，却还是打起精神，说:“你都来得了，我为什么来不了？”话刚落下，背后就想起了爽朗的声音。
“纪礼，你怎么还没有下班，我都饿了，不是说好了去街边的麻辣烫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走近，直至整个人靠在了纪礼的身边。那一刻，我想，我应该失去了什么。
纪礼朝她笑了笑，近乎宠溺地说:“马上就好，要不然你先去，我一会就过来。”
“不要嘛，我要一起去。”
“乖，你不是饿了吗？嗯？”
面对如此的境况，我有些站不住脚，我勉强扯起笑容，问:“这是你……女朋友？”
“嗯。”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没必要告诉你。”他一说完，就拉着身边的小女友离开了，直到最后一刻，眼里也是没有我的。
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拢着柔软的围巾，合着月色，走出了修车厂。
原来失恋，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
2019年1月20日星期日阴
我病了好几日，全家上下跟着急了好几日。医生说我是受了寒风，吃点药调理一下就好了，我却觉得医生说错了，心病怎么和感冒扯上了关系？
一想到那天的纪礼，笑着的他，温柔的他，目光完全落在了他人身上的他。我心里就像被水草缠绕，喘不过气。
“他明明是属于我的。”我哭着，起身下床，不顾家人的劝阻，径直朝他家走去。
幽香的腊梅开得正盛，他就坐在院子里，手里是我送给他的礼盒。他瞧见来人，眉头一皱，就着放下。
我满脸泪痕，却也顾不得其他。我冷静地朝着他走去，问:“她真是你女朋友？”
“是。”
“怎么，礼物没有扔掉？”
“你正好来，就还给你。”他淡淡道。
“我们非得这样说话吗？”
他有些讶然地抬头看着我，过了好久才扯起讥讽的笑容，问:“那我们应该怎么说话？桑桑。”
“我们曾经明明不是这样的！”我声嘶力竭，辩驳道。
“可是你也说了，是曾经。顾桑桑，已经回不去了。”他有了怒气，一连说了很多的话。
我终于清醒了些，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泪水，抢过他面前精致的礼盒，戚惶道:“那你尽管折磨我好了，如果这能让你开心的话。”我说完走出了他家院子，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我合衣躺在柔软的床上，把手里的礼盒放在了枕边，我闭上眼，想，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就好了。
2019年1月29日星期二小雨
在这个烟雨朦胧的时节，程立冬来到了我家。明明就快是过年的日子，听着我病了，也赶了过来，陪了几日。
“吃些粥？”他问。
我本没有胃口，却瞧见一脸愁容的父母，神色一转，应着:“再加点青菜好了。”话刚落下，他们彻底舒了一口气。
“怎么，怕叔叔阿姨担心？”
我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从打开的窗柩看出去，不远处正好对着纪礼的房门。他出门的样子，他回家的样子，他穿了什么衣服，他带了一把什么样的雨伞，每天都可以一清二楚地瞧见。
“桑桑。”程立冬唤道。
“怎么了？”我有些茫然地回过头，他手里拿着围巾给我戴上，又蹲下身子给我捻了捻毛毯。
“我等会就回去了。”他说。
我瞧着他，问:“什么时间？”
“还有半个小时司机就到了。”
“那再陪我坐会儿。”我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分了一半的毛毯给他。
他失笑，眼里终于有了光。
我是有些难受的，对于他，对于纪礼。前者是愧疚，后者是无处可放的爱恋。
眼一抬，正看到出门的纪礼。他穿着墨色羽绒服，里面搭了一件黑色毛衣，头上是暖和的毛线帽。他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我的心由此漏了一拍。
等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的心才逐渐黯淡下去。可能，纪礼只是看了一眼远方的天空，亦或有些飘摇的树枝。
不过还好，他带了伞。
2019年2月4日星期一晴
我的病终于好了，家人都归功于程立冬。一时他的好评如潮。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对他又上心了几分。
除夕夜里，家里来了很多亲戚。都听说我们一家人回来了，全来锦上添花。
我乘着没人注意的空档，悄悄走出了老宅。一拐，就到了纪礼家门前。相对于我家的热闹气氛，他家安静得不像话。
我推开破旧的大门，朝里走去。
“你怎么来了？”他站在阁楼上，俯视问道。
“家里无聊，就走了出来。”我胡乱解释。
不过纪礼没有拆穿，他今天似乎脾气格外好。他站在楼梯口，叫我上去。
我当然求之不得，欣喜万分。
“吃吗？”他拿起几颗糖，问。
我点点头，连忙捧着，然后攥紧，悄悄藏进口袋里。
“奶奶呢？”我问。
“她睡下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题可以让气氛好一些。
“你什么时候回去？”纪礼开口问。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问题，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答:“过了元宵就走。”
他没说话。
我以为我又说错了话，正欲开口，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我的双眼，而后，耳边传来有些温和的声音:“桑桑。”
“嗯？”我内心忐忑不定，却又期待不已。
接着一个吻落了下来，只轻轻的，像一片羽毛划过我的嘴唇，停留片刻，稍纵即逝。我心里“咯噔”一下，急急拿开了眼前的手，面前的，分明是少年隐忍着的情绪。
“纪礼。”我轻轻唤他。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他淡淡道。
我不敢耍赖撒娇，这早就不适合我了，于是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的右手垂放身侧，骨骼分明，纤细白皙。我不知怎么想的，伸出手握住了他，十指紧扣。
他在前的身子微微一顿，却没有转过头来。直到走到我家老宅，他才放开我，说:“新年快乐，桑桑。”
“新年快乐，纪礼。”我糯糯地回应道。
他瞧着我，目光灼热。我有些不自在，因为他从未这样过。
“进去吧。”他终于移开了眼，轻声道。
今晚的月色出奇的好，照得他的脸庞柔和了不少，我看着他，心里却有些不安，犹豫着不想进门。
“怎么了？”他问。
我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手，鼓起勇气说:“明天见，纪礼。”
他似乎有些无奈的模样，揉了揉我的发，回答:“明天见。”
我是笃定他的话的，所以才放心的放开了他的手，内心欢喜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2019年2月11日星期一小雨
纪礼骗了我，他消失了。
我翻遍了整个小镇，也不见他的踪影。倒是见到了他口中的小女友，她放肆地笑着，也不说话，不屑地瞧着我。
我无心管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一辆警车停在大门前，接着是警察架着人走了出来，我有些呆滞地看着，那人也朝我看过来，他在笑着，嚅嗫着嘴，无声地对我说着话。
他说:“桑桑，别怕。”
直到车子飞驰离开，我还愣怔在原地，妈妈站在门口哭着，其他人也一脸愁容。
而我却想的是，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转身朝纪礼家跑去，并不远，推开门，正看到一行人走出来，穿着昂贵的西装，脚上是法国定制的皮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