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罢了，却是千军万马相护送。
当她蓦然回首，遥望着远去的兵马，万民的欢呼，姐姐的笑靥，心中隐隐地感到难以言说的不安。
她知道这不过是父君又一次故伎重施罢了，以观礼为名，悄然以重兵压境，一举拿下西京小国。
十年前那一幕，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不知这一次倒下的，又是怎样的少年郞？是不是和他一样，有着温煦的笑容？
5
武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叱咤风云数十载，一朝落在平阳谷。
当他觊觎他人国土的时候，叛军早在策谋将大梁宫团团围困，武帝插翅难逃。
他们没有直接将武帝杀掉，而是将他封锁在寝宫内断食断水，可谓残忍至极。
萧紫楝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更恨自己手无寸铁，不能杀出重围拯救父君于危难。
夜未央，而萧蓝鸢突然发起烧来，面色赤红，双唇发紫，浑身瑟瑟发抖，不住地呢喃：“快、快救父皇……”
萧紫楝抱着姐姐，安慰着：“就快了，我已经听到秋葵大哥凯旋而归的号角声，听，大军的脚步匆匆，已经到城门了呢。”
城门离宫门还有好几十里地呢，此时的萧紫楝更希望听到的是秋葵领军杀进宫门的兵戈剑戟之声。
然而，任她如何支起耳朵来细听，宫内宫外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用的，楝，我们都骗不过自己。”萧蓝鸢掩面而泣，悲声道，“我也曾经历过陈都一战，怎么不懂其中凶险？当年陈国人虽然措手不及，却也顽强抵抗，我大梁军队也折损无数。而今那西京虽然国小力微，但面临生死存亡，又怎肯轻易束手待毙？秋葵，怕也是难逃一劫，否则，他怎么如此多日还不回来救父君哪……”
一句话，将所有的希望与期盼都打得粉碎。
萧紫楝默然无语。
“父君这是多年打蛇被蛇咬哪，报应来得不爽。”
萧蓝鸢昏昏沉沉幽幽怨怨，却说得一点都不为过，武帝一生征战，明夺暗抢，为了一统天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年已将大梁的版图一扩再扩，唯有北边的大雾国能够与大梁抗衡，一统江山指日可待。
“楝，你恨父君吗？”
萧紫楝一怔。
父君的后宫佳丽三千，母后虽然位极尊荣，却毫无恩爱可言，终至抑郁而终。
她是父君所有孩子中最受宠的，因为她长得最象她的母亲，直至她看到陈后方才明白，她的母后也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陈后惨死于父皇剑下，那最后冰凉的双眸在萧紫楝的眼前浮起，挥之不去。
“说真的，当年若是陈国不灭，陈楚之不死，你与他也未必成其佳话。”
萧紫楝猛然间抬起头来，呆望着姐姐。
当年年幼，她只记得，他拾级而上的样子，他的微笑，以及他说带她玩风车的承诺，却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成其佳话。
她甚至想像不出，那徇且静、俊而朗的少年长大了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对姐姐说什么。
这时寝宫外传来一声长板和宫监的一声报丧：“武帝驾崩了。”
就在天光快要开亮的时候，雄材大略的一代枭雄大梁武帝，被活活饿死在自己的寝宫内。
天完全大亮的时候，萧紫楝怀里的姐姐也渐渐地僵硬，再也等不到大将军凯旋的号角。
6
一辆青篷四轮马车在山道上疾驰，一名女护法紧紧相随。
女子名叫无思，时不时地吩咐赶车的无相将车赶得稳一些，又面带忧虑地朝着车里问一句：“先生您觉得可还好？”
“好。”马车里一声慵懒的回答，声音低沉，带了些许倦怠。
“无思，我看先生精神还好，说不定真能熬过七日呐。殷大夫说了，熬过去，便好起来了。”
“那也不可掉以轻心，总之要及时赶回离谷才好，否则一旦遇到不测可就麻烦了。此番先生又不肯叫殷大夫跟着，叫人心里没底。”
“不怕，再过两道岭子就进入大雾境内了，有无相在，先生出不了事。”
无相又冲着马车朗声说道，“先生，您再忍忍，很快就回到离谷了。”
车内没有回答，大概这位先生太过于疲倦，已经睡着了。
黄昏时节，马车即将进入大雾国国都的城门，却停了下来。
四轮马车的车厢十分宽敞，车座略高，下为柜上为床，先生正斜斜地躺着闭目养神。
“先生，无思扶您下车。”
“唔。”先生半张着眸子，只将一手在无思的肩头一搭，轻轻跃下了马车。
无相又将马鞭在床柜下敲了敲，说道：“还不滚出来？”
车柜里半晌无声，掀开了床柜，里面躺着的人面无血色，早是奄奄一息，而一头乌发飘散如飞瀑，正是从乱军中九死一生伺机逃出来的萧紫楝。
先生亲自为她施疗，直至她缓回一口气来，方才默然走开去。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萧紫楝虽然狼狈，而一应礼数却是周全。
他未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