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还一时没从李墨就是“玄悯”这件事儿中缓过神来，门口那边女人还继续上演着影后级的表演。
“墨墨，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可是你亲妈！”女人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李墨脸上明明是笑意，却笑得让人后背发凉，他眼睛黑的像浓稠的墨汁，能把人吸进去，生吞活剥，不吐一块骨头。
“亲妈？”李墨冷笑一声。
“你当初把我卖了，怎么没想着你是我亲妈？你眼看着人贩子把我带走，怎么没想着你是我亲妈？”
“亲妈？呵，我只不过是你赚钱的筹码吧？”
李墨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冷的能杀人，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安静的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几秒之后，那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扬起又落下，干脆利落,李墨的头被狠狠甩到一边，白皙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这一巴掌却像是打在了清欢心上，密密麻麻的疼从心底弥漫上来。
清欢鬼使神差走了过去，走到李墨身边，伸出手轻轻包住他垂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那只手异常冰冷，她就这么低头拉着。
女人用高傲的目光上下扫了眼清欢，可能在她一个外人面前，不想再和李墨发生什么冲突了，便踩着高跟鞋走到李墨跟前，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轻轻捏着，随意塞进李墨胸前西服的口袋里，还拍了拍，像是在示威。
“墨墨，当年的事儿，你也没受什么损失，何必揪着不放？就算你恨我，可你是我生下来的，你身上终究留着我的血，除非我死了，否则别想摆脱我！”说完女人得意的笑了笑，蹬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直到听不见声音了，清欢这才慢慢回过头去，看到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处，确定她不再回来了，转身又看向李墨。
天气明明还很热，他的身体却似乎在微微发抖。
清欢抱住了他，就像抱住了冰块，“没事了，没事了。”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安抚，李墨身体明显松弛下来，安静地趴在她肩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大狗狗。
办公室一时又陷入了沉寂。
一向强大的李墨，忽然变得这么脆弱，这反差就好想rua一下，清欢不厚道地想。
忽然怀里的大狗狗动了动，圈在她后背的胳膊和手，互相慢慢解开了袖口。
来了来了！熟悉的病娇感又来了！
“阿欢，我很脏。”李墨依旧趴在她身上，声音轻轻地，却带着无限的绝望。
清欢从未见过如此无助的他，心里一疼，“老师...”
“阿欢，我不正常。”
清欢鼻子一酸，放在他后背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笑了起来，“老师，太好了，我也不正常。”
……
下课铃响了，第一节晚自习结束了，寂静的校园又逐渐沸腾起来。
行政楼心理咨询室，却一派诡异的安静。
一个穿着春光中学校服的女学生，被她的老师轻轻揽在怀里。
安静了太久，清欢琢磨着正欲开口，揽着她的男子忽然放开了她，直起身看向门口，嘴角一勾，笑的意味深长。
他的笑，太蛊惑人心，清欢看的出了神，怔愣在原地。
男子随即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诱哄，“阿欢，别出声。”说话间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另一只手穿过她耳侧，关掉门口灯开关，然后单手轻松抱起她，走了几步，把她放到了桌子上。
眼前的手拿开了，清欢慢慢睁开眼，几秒之后才适应眼前的黑暗。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室内光线昏暗，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绿色衬衣，依旧一丝不苟的扣好，头发也没散乱分毫，唯独衬衫袖口被他拽开，手腕处露出狰狞的伤疤，衬着白皙的皮肤有些病态，又恢复了斯文败类的样子。
清欢以前觉得他的手很好看，此时这双手却紧紧箍在她腰间，不慌不忙的触击着那里的敏感神经，“老，老师...”
她的声音开始破碎，刚挣扎了一下，就被男子勾在她腰间的手往桌边一拉，俩人之间距离更近了，几乎是贴在了一起。
耳边随即被覆上来的温热气息灼伤，“阿欢，把腿张开些。”又欲又撩，这声音可实在太适合做梦的素材了，清欢只觉得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
李墨嘴角勾着笑，一边继续在清欢耳边低语，一边漫不经心抬了抬眼皮看向门口，目光转瞬间变得锐利。
办公室的木门并没有关严，堪堪留着一抹缝隙，就在刚才，那一抹缝隙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
赵晨第一次见清欢还是在初中的时候。
那时他父母移居到春市做生意，他也跟着转学来到这个北方小城上学。
开学之初，班里有五十个学生，他甚至都还没有认全，就被推选为了班长。
他是篮球特长生入的学，朝气蓬勃，长得帅嘴又甜，无论是新老师，还是新同学，都很喜欢他。
从班主任那里拿到了班里的同学名录，在一群一看就是各位家长费尽心思取得名字中，“清欢”这个名字显得那么随意，他一下子就记住了。
“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
好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他是南方人，从小跟着父母东奔西走的做生意，从没在一个地方长待过，这次却因着一个名字，他忽然对春市这个北方小城有了些兴趣。
他在班里开始关注起这个叫“清欢”的姑娘。
她在班里活的实在太特殊了，特殊的阴郁和沉闷。
她独来独往，从不与班里同学交流，下课也是埋头做题，对班里发生的各种新鲜事，从来都不管不问。
一次课间，赵晨跟几个男生在教室谈天说地的打发时间，忽然，邻座有个男生冲其他男生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不远处窗户边的清欢，她正埋着头，刷刷地在练习册上做题。
其他男生瞬间秒懂，大家谈论的话题开始往黄腔那边带，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了荤段子。
初中时期正是男女对异性颇为好奇的阶段，男生们私下会偷偷传阅一些片子和书册，作为最早的性启蒙教材，赵晨一向来者不拒，跟随大流都学习过。
只是私下看归看，但从未这么放到台面上讲，而且还是当着女生的面。
赵晨看了眼他们互相心照不宣的眼神，瞬间明白原来他们是故意的，故意讲给不远处正埋头做题的清欢听。
男生们讲着讲着，纷纷猥琐的闷笑着，赵晨挑了挑眉，并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不远处那个姑娘，依旧埋着头写字，只是捏着笔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有些于心不忍，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脸皮又薄，不至于让这么一堆男生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进行语言的糟践。
他开口主动把话题带向了别处，初中男生们之间的聊天，总是天马行空，大家注意力渐渐被新的话题吸引，你一言我一语地热聊起来。
赵晨这才又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清欢，僵直的背终于放松了些，手上的笔也开始正常书写了。
他嘴角微微扯了一下。
后来有次闲聊，他听好哥们说起这个奇怪的女生，才知道她的身世，原来有个未婚先孕的母亲。
那就不奇怪了，春市这个北方小城景色美是美，可是也封建的很，圈子就那么小，这点儿风流八卦足以让无聊的人们茶余饭后谈资不少年了。
怪不得班里的男同学故意在她跟前说些荤段子，怕是故意恶心她。
怪不得这个女孩总是一副受惊的模样，怕是小时候没少受冷言冷语。
赵晨开始尝试，几次主动找她说话，但她从来都不抬头看他的眼睛。
她的自卑怕是已经刻到骨子里了。
可是她长得那么好看，说话也带着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绵绵软软的声调酥到了他心里，他不由地心疼这个姑娘。
班里同学恶作剧，在她座位上洒墨水，赵晨那天晚自习执勤，他站在讲台上，看到在座位跟前站着的清欢，明明那么柔弱，眼神中却充满倔强，眸中水波转了几转，始终没有流下。
教室屋顶的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都在围观着要看她的笑话，可她却站在目光的中心，遗世独立，始终没屈服。
赵晨这人看似热情，其实骨子里寡淡的很，一向信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那天却鬼使神差走过去出手帮她擦掉那些墨水，才让她第一次抬头正视他。
明明是个美人，却天天素面朝天，明明被欺负了，却生生咽下所有苦楚。
于是，他开始在行驶班长权利时，存了私心，每次班级活动都主动喊上清欢，每次发言都叫清欢，即使每次叫到她，她总像是受惊的小鹿，眼神中满是怀疑和抗拒。
他知道她刚开始应该挺抗拒他，但是后来慢慢的眼神中这种抗拒消失，他想，她应该是把他当做一个比较熟悉的朋友了。
他心里莫名有些开心。
那天，班里一个女生在放学后跟他表白。
对这种情况，他向来是不拒绝，不承诺，不负责，他的圈子里玩的更开的男生有的是，对他而言，他从不需要对女生主动示好，因为都是女生追在他身后。
他的人生信条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女生主动，他为什么要拒绝？就在他似笑非笑享受着女生的投怀送抱时，余光不经意间却看见教室门口有个偷偷摸摸的小脑袋。
是清欢？
赵晨有些诧异，随即漫不经心地瞟了眼不远处她的书桌，桌面上大喇喇放着一本数学练习册。
唔，今天的家庭作业好像是留的数学练习册吧？
他眉一挑，原来是忘了拿练习册回来时被堵在了门口，可她脸上那副看的津津有味的模样是几个意思？这是把他被告白当电视剧看了？
看她平时蔫不唧的，看着对什么都不关心，想不到还能有这好奇心呢？
他心下笑了笑。
又一次，他作为班委被语文老师委派，放学留下监督那些没背过课文的同学背诵。
有女生再次表白，赵晨眉一扬，毫无负担接过粉色的信封，余光中却看到清欢又是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他当即看了过去，清欢立即一副“我没看到”事不关己的样子，埋头好好背书的模样。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个外表内心颇有反差萌的姑娘，让他嘴角一直止不住的往上翘。
他觉得，他大概是喜欢上这个外表沉默寡言，内心却颇有些戏精的姑娘了。
本来他打算期末考试结束，就要主动表白，可考试前一个月，他的父母因为生意场上的事要离开春市，随即也把他带着转学走了。
于是，他的初恋，就草草结束在那个初一的暑假。
在别的地方，上了高中，他又恢复了遇到她之前的生活，可是再没有一个姑娘说着软绵绵的话走进他的心里了。
于是在高三时，他和父母要求坚持转学回春市，理由是那边考生少，他作为体育特长生，可能更有机会。
于是，他顺利转学到了春光中学。
可再见面时，清欢却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了，毕竟他们只不过是一个学期的同学，他对她来说，大概就是一个完全没有记忆点的过路人吧。
或许真印证了那句话，只有暗恋的人，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他不想错失青春最后的机会，于是给她写纸条，从班主任老师那里要了她的电话发短信，可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后来在食堂碰见她，赵晨正欲提及他们初一时的事情，却被李墨半路拦住，把清欢叫走了。
同为男性，赵晨总觉得这个叫李墨的心理学老师怪怪的。
他对清欢似乎有种很不一样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而且他似乎很讨厌清欢和别的男生说话，这种师生情感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赵晨本来想提醒清欢要多多注意李墨这个人，可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和李墨待在一起，他还没来得及单独找她，却被告知学籍异常，不得不匆忙返回原籍去周转处理。
原来，他的学籍早已办妥全部移交至春光中学，在这边参加高考一切都会很顺利，但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忽然被告知学籍出了问题，按规定是没法通过春光中学正常参加考试，资料已被打回原籍。
赵晨于是只能跟着父母返回原籍，他父母又是送钱又是托人，前后走访打探，这才通过一些小道消息得知，原来这中间是有人做了操作，想逼着他无法在春光中学待下去，只能转学。
这个人，能在背后操控一切，背景似乎很强大。
赵晨一时想不通，他是今年刚来春光中学，也没得罪过什么贵人呐？
蓦地，他忽然想到一个人——李墨。
他早就听同宿舍的男生说过，这个李墨，家族背景雄厚，据说是个富二代，是那种当不了心理医生，就要回家继承遗产的人。
或许李墨真的有实力让他没法继续在春光中学待下去的。
于是，赵晨匆匆返回学校，直奔心理咨询室。
门是虚掩着，他刚想敲门，却突然听到里面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他悄悄透过缝隙往里看，看见一对男女在互相拥抱着。
赵晨脸一红，赶忙转身离开，忽然，脚步一顿，他怔住，慢慢扭过头。
即使女孩儿背对着他，但那是他惦记了五年的初恋，他一眼就能认出，是清欢。
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怔愣之际，拥着清欢的男子也看到了他。
乌黑的眸子，就那么直直盯着他，赵晨突然脊背一僵。
是李墨？
那一刹那，赵晨的世界崩塌了。
……
从有人刚到门口，李墨就察觉到有人来了，本来只打算抱一抱清欢就够了，却在瞥见来人正是那个给清欢传短讯话情愫的赵晨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李墨故意凑到清欢耳边说话，眼尾却始终盯着站在门外已经发现他们的赵晨。
就这么直直盯着！
邪恶的因子不断在叫嚣！
就是要让你亲眼看到，清欢是我的人！
恶劣的！强烈的胜负欲!
这场角逐，赵晨终于败下阵来，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赵晨慌不择路，转身跑了。
李墨敛下眉峰，嘴角勾起更灿烂的弧度。
……
许久之后，李墨放开清欢，弯下腰，和她平视，“赵晨转学，是我操作的。”
清欢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赵晨是谁。
怪不得上次发了短信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我不喜欢有人靠近你，让一个学生混不下去，对于我来说，轻而易举。”
清欢看着他的眼睛，她一般很少会直视别人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这么漂亮，“老师，他纸条上真的是问我作业吗？”
李墨很坦诚，“不是。”
他的直白让清欢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脑子里闪过什么东西，她看向他桌上的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昨天她和“玄悯”的聊天记录。
啊啊啊！我的天哪！
清欢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刚才的社死。
她活了大半生，从来没有任何时刻有现在这么尴尬。
清欢嘴角慢慢咧开一个尴尬的笑容，“老师，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方人也’的？”
可能李墨没想到她转移话题这么快，愣了一下，直起身，一边给自己扣上袖口，一边看她，嘴角微微噙着笑意，“一开始。”
一开始？！
哪个一开始？！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
老师你做人不厚道啊！
……
清欢走在李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老师，我说我不是方人也，你信吗？”
李墨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好的，知道了，你转回去吧！我以后再也不搞什么网友了！
“情杀？”李墨压下身子，“斯文败类？”
清欢看着不远处敞开的宿舍大门，匆匆说了句“老师再见！”就冲回了宿舍楼。
因为这个社死，清欢翻来覆去睡不着，烙了一晚上的煎饼，结果第二天成功生病了，请假回家歇了一晚，当第二天早上返校，却发现周围同学一看见她，就时不时指着她在细细碎碎低声说话。
清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默默往自己教室走，图丽老远就发现了她，急匆匆冲了过来，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清欢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整个人都麻了。
那是春光学校的论坛上，照片上有着醒目的标题：《春光中学最年轻心理医生和他学生之间不得不说的一二事情》
照片上李墨紧紧环着一个女孩，脑袋搁在她肩上，他们紧紧缠拥，像一对儿攀附的蛇，交颈痴缠，黑色西装与红白校服，鲜明的对比，却又无比协调，他搂着她，几乎把她整个儿都圈在自己怀里，霸道意味十足。
女孩是侧面的背影，但依旧一眼就能认出，是清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