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丧事直播(上)

2020-11-09 15:02:20

世情

星期五一大早,鲲翼在微信群里发布了一条重要消息:大姑昨晚九时去世了。

鲲翼是群主,这个名为紫微高照的家庭群是他几年前牵头建立的,上至七大姑八大姨,下到侄男侄女,孙男孙女,凡是用微信的都囊括其中。

这个群成了大家族成员的聚集联络沟通之所,重要信息共享,婚丧嫁娶,生日满月,乔迁升学,哪里有好的铺面房源,甚至个人的苦恼烦心事都在群里通报,省去了一个个电话通知的麻烦,更增进了大家的感情,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以往,一大家子成员要到过年过节才可能聚一次,现在随时都能够互通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网络上的家族比它的实体更重要了。

群刚建立的时候很热闹,一天到晚消息不断,大家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还不时下一阵红包雨,一个个抢得不亦乐乎,好像每天都在过节。可渐渐地新鲜劲过去,气氛冷清下来,红包发得少了,说话的人也少了,大家都忙,忙工作、忙生活、忙生意,忙着日常生活的各种泼烦琐碎鸡毛蒜皮,忙得有时一天也没人在群里冒个泡。

鲲翼的消息是一大早发出来的,可过了好半天没有回应。鲲翼有点失望,他本想发个红包唤醒大家,可又感觉不妥。大姑虽是八十三岁高龄离世,虽说按习俗来说可算喜丧,但毕竟一年来受尽病痛折磨,不能丧事喜办啊。

鲲翼决定再等一等,毕竟现在时间还早,才七点过,好多人还没上线,即使上线了也处于潜水状态。一直忙到九点过,课间休息时,鲲翼回到办公室,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茶,又编发了一条消息:星期六早上十点下葬。能去的亲们请回复。

堂哥清风率先发了张表示哀悼的烛光图片,跟着补充了一句,才看到消息,力争回去。清风是家族里第一个大学生,最先走出农村,在省城过着平稳的日子,早些年是大家引以为傲的人物,都认为他能混出点名堂,肯定能谋个一官半职,如今已年届不惑,两鬓染霜,既没有升官也没有发财,日子只是平常而已。

结婚晚,儿子还小,正是初三的关键阶段,周末几个补习班轮着转。鲲翼和这个堂哥的感情最好,年龄只差两岁,小学到高中一直是一个学校,很聊得来。鲲翼的女儿已经读大二了,女儿一离家,心里空落落的,时常自嘲说,自己成了空巢中年男。

鲲翼给清风回了条私信开玩笑说,早栽秧早打谷,现在晓得了哇。清风回了个苦笑的表情。鲲翼说,走不开就别回了,有幺爹去。

幺爹是清风的父亲,六兄妹中排行老幺,刚出生三个月母亲就死了,家里穷养不了,七个月时出抱给村里一户人家。虽然在襁褓中就随了外姓,但姐弟感情一直很好,大姑在娘家时,放牛割草都时常带着这个小弟弟。

长姐如母,大姑十几岁时就扮演了母亲的角色。去年小弟晋七十做寿,大姑抱病前来,那时她查出肺癌已经三年多了,不过精神还好,一直慈祥而和蔼地笑着。

远在西南边境某市做建材生意的堂妹七彩说,疫情管控,我们回来不了。安排女儿去。女儿在群里的昵称叫幼稚的成熟,刚大学毕业,在离老家不远的一座城市里做销售。七彩是大伯的女儿,在侄辈中最小,大家都叫她幺妹。

幺妹是群里的活跃份子,这些年做生意发得不小,在老家和省城两处买了门面,价值一千多万,都是现金支付,但她人很低调,人缘也好,每年回来只有几天时间再忙都要请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团年,在家族中的口碑和威信日益上升。

鲲翼说,安排好就行。他担心的是大伯。大伯现在跟着幺妹在外地养老,也快八十了,耳聋眼花,幺妹两口子一天到晚忙生意,照顾不过来,就送到了附近一家养老院,隔三岔五去看看,最近大伯一直吵闹着要回老家。大姑去世的消息,幺妹会不会、该不该告诉他呢?

在西北某省的堂姐秋韵挂了幅挽联:慈颜已逝,风木与悲,后面附上悲戚的表情。这位堂姐是三爹的女儿,中途婚变,远嫁后很少回老家,她的情况只在群里约略透露了些。在堂兄妹中,秋韵未出阁时和大姑的感情是比较亲近的,爷爷奶奶走得早,鲲翼记得,大姑回娘家时除在他家外,秋韵家落脚是最多的。

大姑踏进院子,头一户便是秋韵家,那时候秋韵还小,老远就甜生生地招呼大姑。可现在秋韵也是当奶奶的人了,她的具体情况鲲翼也不太了解,不便深问,只给她回了个莞尔的笑脸。

跑运输的堂弟沙在群里是很少说话的,他大多数时间在路上,只是在服务区休息时偶尔发点当地的风景照片,他留了条语音:离家还有几百里路,不晓得能不能赶回来,尽量吧。语气满是倦意和疲惫。鲲翼回了语音提醒说:能回来就回来,不要急着赶路,安全第一。

侄儿女辈中的大姐云一家人也在外省,开一家建材厂,老家也有生意,平时两边跑,可去年招工困难,没有人手,老公只好亲自上阵操作,一只手被卷进了锯床里,差点截肢,就把老家的生意打出去举家搬迁了。

云的语音透着几分悲伤无奈:小时候大姑带过我,按理说我是应该回去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的,姐夫的伤还没好,儿媳妇又在坐月子,厂里的事还得操心,实在脱不开身,唉…..云叹了口气,语调有点哽咽。

鲲翼也听得鼻子发酸,赶紧安慰说:大姐不要自责,你的情况大家都了解,心意到了就好。鲲翼,你代大姐送份奠仪,给大姑上柱香吧…..云低声抽泣着,鲲翼的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连声回答:大姐放心,一定带到,你安心把家里的事安排好。

侄孙辈的基本没有发言,他们大多是九零后,和姑婆的生活没有什么交集,从感情上来说不可能像侄儿辈那样亲近,这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没什么表现,鲲翼也能理解。

鲲翼浏览了一遍群里的回复后,发消息说:能去的下午五点集合出发。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鲲翼现在带初三毕业班,还上两个班的课,升学压力,教学考评压力两副担子搁在肩上,一点不比学生轻松。他心里又放不下事,侄辈还留在老家的,他是领头羊,理当负起召集的责任,更何况他和大姑还有特别的情分。

大姑家的那个小院子鲲翼是熟悉的,就在离老家三十多里路的唐家坝,门前一条清浅的小河,屋后背靠葱郁的小丘,淡淡的山影横在远方,风景十分秀美,八、九岁时他是那里的常客。

那时父亲突然得了重病住院,他寄住在大姑家里。两个表姐大他三四岁,农村的女孩子,性子野,带着他上山放牛割草,下河捉虾摸鱼,爬树掏鸟窝,草窠里捅蜂巢,孩子的世界里没有忧愁,他跟着玩得不亦乐乎。

大姑常常坐着出神,爱怜地看着他,有时悄悄走到跟前摸出糖果饼干塞到鲲翼手上,小声说,一个人躲着吃,别让那两个馋猫看见。有时又不停摸着鲲翼的头连声叹息,娃儿,娃儿耶!鲲翼发现,大姑的眼睛红红的,好像要流泪的样子。

鲲翼不解地问,大姑你怎么了?大姑连忙用手背抹抹眼睛说,没什么,烟子薰的。鲲翼说,家里没做饭啊!大姑便笑了,轻轻拧着鲲翼的脸蛋说,你这娃儿聪明啊!在鲲翼心里,大姑对他比两个亲生女儿还好。

有一天,大姑问他,鲲娃儿,你当大姑的儿子好不好啊?鲲翼听了有点生气,心想,大姑对他好原来是有私心的,想收买他做儿子。他从包里掏出大姑给他的糖果扔到地上哭起来,我有爸爸,为什么要当你的儿子呀?!

大姑把鲲翼揽进怀里,轻拍着后背安抚说,你这娃儿,大姑只是给你开个玩笑。鲲翼感觉,有大颗大颗的泪掉在自己的额头上。鲲翼心里过意不去,安慰大姑说,要儿子你自己生一个啊!

大姑破涕为笑说,你一个细娃,还操大姑的心啊!懂事后鲲翼才知道,就在那一天,医院给父亲下了病危通知,叫准备后事,家里的棺材都买好了。父亲在阎王爷门前走了一遭,折腾了一年多终于逃过一劫,可那口黑漆棺材一直放在柴屋里…….

那时,大姑的日子在几兄妹中是过得最好的。一个农村女子,嫁了个吃公家粮的伐木工人,说起来谁不羡慕啊。可好日子在大姑三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姑父在上山伐木时被倒下来的一棵大树砸死。

大姑正怀着三个多月的身孕,看完林场发来的电报当场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几天几夜茶饭不进,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大姑消瘦得形锁骨立,一头秀发里夹杂着刺眼的白丝,人也老了一头,变得像五十岁的模样,不久就小产了。

过了好几年,大姑才缓过劲来,但性格却变了,变得唠叨,变得有点…神神叨叨。回娘家上鲲翼屋里来,坐在屋檐下拉着鲲翼说话:我家那个死鬼要是还在今年都该当外公了,他没那个命啊….擤一把鼻涕又说:鲲娃,我最后怀的那个是个儿子啊…

说来也怪一上怀我就变得爱吃酸的,什么酸吃什么,青杏子啦李子啦酸枣啊,怀那两个丫头时酸的我连碰都不碰,哎,我没带儿的命啊!大姑骨子里是想生一个儿子的,在她心里大概也把鲲翼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每次来都要重复差不同样的话。

开始,鲲翼还想话儿劝解大姑,说的次数多了鲲翼觉得大姑就是祥林嫂的翻版,也许大姑是太寂寞了。有一回大姑讲完了,鲲翼试探着说,大姑,这话本来不该当小辈的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觉得有合适的人你应该再找一个。

大姑扭过头死盯着鲲翼,惊愕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怒气,鲲翼从来没见大姑生这么大的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大姑突然哇地放声大哭,鲲娃儿,这么多年来我都熬过来了,当外婆的人了,你要我再嫁人,不是让人家看我笑话吗?!

我每次都讲这些,你是嫌我烦了吧!鲲翼没料到大姑反应这么激烈,他知道自己的话勾起了大姑多年的心酸,戳到了她心里最痛的地方。老一辈的人和年轻人想法不一样,大姑性格又要强,立身处世从很有点男子气,从来没服过输低过头,她不愿老年了还背一个改嫁的名声。

鲲翼连忙拍着大姑的背,嗔笑着说,我是给你开个玩笑,你小时候还让我给你当儿呢!你有这么大个幺儿还找啥子人嘛!一句话说得大姑转悲为喜,收起哭声笑着拉起鲲翼的手说,这还差不多!大姑摩挲着鲲翼的手,她的手干枯而粗糙,像一把锉,锉得鲲翼一阵阵心疼。

鲲老师,下节是你的课吧?办公室一个同事轻轻捅了捅鲲翼说,都打铃了。昨晚打麻将了?

鲲翼从迷蒙中清醒过来,不置可否地笑着表示感谢,抓起教案一路朝教室小跑。这是一所才成立不久的私立学校,女儿考上大学那年,鲲翼终于下定决心从公立学校跳槽过来,收入差不多翻了一番,但压力也成正比地增加,考核更是严格。教师无故缺课,不但要全校通报批评,一年的全勤奖没了不说,还要加倍扣课时费。

这堂课讲的是李白的《行路难》,鲲翼上得有点心不在焉。这是一首他再熟悉不过的唐诗,居然在背诵时将“欲渡黄河冰塞川”后面一句窜成了“忽复乘舟梦日边”。几个学生在下面嘀咕着窃窃私语,鲲老师在梦游,说完各自掩嘴笑个不停。

鲲翼尴尬地拍了拍额头说,错了,是“拔剑四顾心茫然”。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被学生笑堂这在鲲翼还是第一次,他脑袋嗡嗡作响,感觉短路了一样,怎么也想不出下句来。

他走到讲桌边,拿起课本看了看,然后把书往桌上一扔,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将登太行雪满山”嘛,你们这些娃儿不球懂事!这是鲲翼第一次在课堂上带粗口,他感觉自己有点失态,有点恼羞成怒,有点蛮不讲理。

这课有些上不下去了,鲲翼停顿了一会说,你们考试有状态不好的时候,老师上课也有,每个人都有…自己朗读背诵吧!鲲翼走到窗边,天灰朦朦的,空中若有若无地飘起了雨丝。

中午吃饭的时候,鲲翼边吃边翻微信,看群里是不是有新的消息。

有空吗?电话里聊聊。七彩给他发了条私信,带着眼泪汪汪的表情。

什么事啊?鲲翼大口扒着饭,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电话里说吧,七彩回道。

鲲翼匆匆吃完饭,立即拨通了七彩的电话。还没说话,就听见传来七彩的哭泣声。鲲翼的心陡地一紧,以为是大伯在那边出了什么事,一时不知说什么。七彩抽泣着说,你说我怎么办?

爸爸吵闹着要回老家,安排那个死女娃子又不愿意去,说啥子事都让她代表,她哪个都不代表,她只代表她自己,她自己的事一天都忙不完,要去让我自己去,你看她说的什么话,简直气死人了。她现在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喊不动了…要是在身边,我真要抽她两嘴巴!

鲲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因这事母女俩闹起了矛盾,就劝解说,莫急,我给她打电话说说,妈的话不听,老师的话总要听吧。这一点鲲翼还是有把握的。幼稚的成熟从小没在母亲身边,一直留在老家带养,鲲翼既是长辈,也给她补习过功课,她对鲲翼这个叔叔比母亲还亲近些。

鲲翼想,这点小事就把当妈的气哭了,看来女人啊,不管怎么能干,遇事还是不冷静。可七彩又带着哭腔说,小的不消停,老的也闹。当初接大伯去外地大伯是不愿意的,担心一把老骨头死在异乡,可几个子女都在外地家里没有人奉养,老两口单独生活,说不定哪天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大伯看起来身体还硬朗,其实有点老糊涂了,有一次在床上抽烟睡着了,烟头引燃蚊帐,屋里浓烟滚滚他仍在呼呼大睡,不是发现及时两位老人可能那次就走了。好说呆说软磨硬泡大伯才同意去,走之前大姐云请大姑他们五兄妹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饭间背着大伯对其它几兄妹伤感地说,下次再回来可能就是装在盒子里了。

听得几兄妹都背过身子抹泪,可又没有别的法子可想,送老家养老院吧,儿女又不能时常探望,有个风吹草动也无法及时赶回来。大伯去的头几个月还感觉新鲜,几兄妹轮着照顾,这里走走那里逛逛,新鲜劲一过就呆不住了,天天吵着要回去,骂儿子不孝,骂女儿狠心,数落儿女把他接出来就是盼他早死,他们好早点解脱。

这个情况鲲翼是知道的,他也没有好的办法可想,就安慰七彩说,你们只有耐心点,人老了都这样,俗话老还小老还小,他们现在就是我们小时候的样子。七彩说,平时他闹腾我们逗逗他哄哄他也就过去了,这次不一样啊,他说大姑走了,姐弟一场,死活都要回去见最后一面。

他回去我们不放心,我们又脱不开身,你说怎么办?鲲翼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可心里也疑惑,就问这个消息是谁告诉大伯呢?七彩说,我们都瞒着他,没给他透露一点风声。

上午十一点过,养老院打来电话说他在那里又哭又闹,说他姐姐死了,他要赶回去,收拾起行李就要走,拦也拦不住,还责怪我们为什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叫我们赶快过去一趟。我一到养老院,他劈头就骂,责问我为什么对他隐瞒消息,他的亲姐姐死了都不说一声,骂我连畜牲都不如。

说到这里七彩委屈地哭起来,鲲翼问,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你们没说,老家也没人给他说啊!七彩边哭边说,我也奇怪,就问他谁告诉他的。他说,没人告诉他,早晨他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姐姐给了他一个馒头,说这是最后一个馒头了,你留着吃吧,我要走了。

然后就看见姐姐躺在棺材里睡着了,自己哭醒了。我听了又心酸又难过,但还是笑着骗他说,梦是反的,梦里的事你也相信啊!爸爸说,我是不信梦的,可这回就跟真的一样。

我看他有点松动了,就又哄他,大姑在老家好好的,看你在这里瞎担心。他听了笑起来,我心头松了口气,以为能瞒过去,没想到他说要给大姑打个电话,要亲耳听到大姑的声音才放心。

你说怎么办?鲲翼以前是根本不相信所谓托梦或心灵感应之类的,可听到这里也愣住了,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对七彩说,看来瞒是瞒不住了,再瞒也不近人情,还是给他说实话吧!

给他说了,他死活要回去啊,七彩有点急了。你给大伯说,葬礼我在家庭群里直播,大家都能看见,就当他和所有亲人都回来了一样!说完,鲲翼跑到没人的地方蹲在地上,哇地哭出声来。

忙完手里的事,给年级组长请了假,鲲翼脑子里还是有点乱,他走到办公室外的阳台上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喷吐出去,一小团蓝色的烟雾在空中盘绕翻腾,转瞬就不见了。

鲲翼心里咯噔了一下,人一辈子多像这股轻烟啊,眨眼功夫就消失无迹。他的思绪潮潮地翻涌,有点漶漫开去。愣怔了一会儿,鲲翼掐灭了手里的烟,给幼稚的成熟打电话,本想教育她一番的,才拨通话还没出口,侄女儿声音低沉地说,我妈把爷爷的事给我说了,鲲爹,再忙我也要代表我爷爷回去一趟。

说完,带着哭腔把电话挂了。这很有点出乎鲲翼的预料,他腹稿准备的那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不行就胁之以威的话全没用上。

出发前鲲翼在群里发了直播大姑丧事的消息,反应最热烈的是侄孙辈的,十来个人齐刷刷冒出来,纷纷点赞献花。这些被称为新新人类的孩子,生在这个玩抖音视频刷微信朋友圈的时代,他们的生活有点娱乐化了。

有时候有点没轻没重,没高没低,没上没下,但你不能责怪他们,他们就是这个时代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压力苦恼、是非判断和价值标准。鲲翼轻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圈了这几个小孩一起说了句话:不是什么都可以娱乐的,幼稚的成熟除外。群里沉默了几分钟,扎头发的韭菜说,鲲爹,下午我的滴滴不跑了,用车你随时召唤。

跟着,做门窗生意的海白菜、卖家具的木头上的花、搞装修的家徒四壁都跟了消息,宣布下午停工,听凭鲲翼调度,长辈需要用车,随叫随到。看得鲲翼眼眶湿湿的,竖了五个大拇指。

鲲翼不是一个特别注重形式的人,信奉凡事诚心敬意就好,何况人有亲疏,情有远近,没必要大家都放下手里的事赶去。他合计了一下,差不多就两车人,最后叫了家徒四壁的车,他搞装修时间相对宽松自由些。

回去的路上,鲲翼到寿衣店订了花圈、香烛纸钱、白花,买了挽联纸和几个白信封,刚一到家就听见父母在拌嘴。母亲说,算八字说你今年走不得孝家,你就不要去了,大姐生前你三天两头去医院,尽到心意了。

父亲说,你越老越不懂事,这都是封建迷信算什么理由啊,就这么一个亲姐姐,不去说得过去吗?!见鲲翼回来,母亲像抓住救兵似的说,鲲翼,你劝劝你爸,他现在又说不信这些了。

鲲翼一时两难,这其中的典故他是知道的。

编者注:欢迎收看《大姑丧事直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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