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天乐是不是不会再来了?”小乔躺在床上，紧紧的拉着我的手问。她拉的那样紧，以至于我都无法挣开。
“妈妈，死后会去哪里？天乐说会去天堂。”她甚至用哀求的语气来问我，希望我给她肯定的回答，但是，这个答案我也没有，那个晚上，天乐也这样问我，我还没来的及思考，我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她就被妈妈带回去了。然而，那也是最后一次听她和我说再见了。
2年前，我的女儿小乔要上小学了。于是，我们举家搬到了学校南门一个没落的小区。说它没落，是因为它确实曾经辉煌过，据说，以前这里曾经是一个大部委的家属院，后来城市改造后，老住户几乎都搬走了，房子也就都租给了附近做电子生意的买卖人，还有很多群租的考研学生。
小区里的脏乱，这环境曾经让我无比的烦心，但是这里离小乔上学的地方近，交通也方便，选择这里也实属无奈。搬来没几天，我正在房间里收拾，就听见有敲门的声音，这声音很轻，我甚至有些犹豫，但还是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女孩站在门外，我感觉很意外。她冲我腼腆的笑了，然后说：“阿姨，我刚才在楼下和小乔玩来的，她说让我下午找她。”
我点了点头，连忙让她进来，小乔看见她也是无比的亲热。刚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孩子能这么快就找到了玩伴，我心里挺欣慰，一时间对这个脏乱的小区不那么排斥了。
逐渐的，随着小乔在我嘴边的碎碎念，我对她的这个新玩伴了解的也越来越多了。她叫李天乐，爸爸妈妈都是卖电子器材的，和小乔一样，都是今年上一年级。
上学前的准备忙碌而充实，小乔和天乐的感情也更加好了。
开学的第一天，我也第一次见到了李天乐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干练的女人，能看出她生意上的忙碌。因为在去学校的路上，她一边和我聊着，一边接了四五个电话，语速快而急，对方一旦无法领悟，她的声音也开始强硬。挂了电话后，她冲我抱歉的笑笑。
两个小姑娘到了新学校门口，新奇的在门口的分班告示上找自己的名字。有时候，缘分这个东西就这么神奇，两个人不仅是邻居，还被分到了同一班。看她们开心的抱在一起的样子，我们两个大人也觉得非常欣慰。新班级里有熟悉伙伴，至少能很顺利的做一个幼升小的过渡。
“你好，是小乔妈妈吗？”
“对，天乐在我这里，两个人玩的挺好的，作业也都写完了，放心吧。”电话里，天乐妈妈对女儿的关心溢于言表。
只是她的生意非常忙，因此，经常放学时，我就一起把两个小家伙接了过来，两个人一起写作业，一起玩，时间长了，就像一对小姐妹。
有时候和天乐妈妈一起聊天，她总是觉得，天乐经常来我家是给我添麻烦，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谢谢。我没觉得这有什么麻烦，小乔总是说自己很孤单，不是想养个狗，就是想养个猫。每次听她说这些，我都头大，自从和天乐在一起后，她每天都很快乐，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一年级的第一个暑假，我和天乐的妈妈商量着带两个孩子去哪里玩几天，当问她们想去哪里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说：“我们就在家里玩，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我们两个大人有点哭笑不得了，然后还是带着她们去了一趟泰国。
那一次的旅程，对小乔而言，是最美好的回忆。
一对小姐妹在海滩搭城堡，在清澈的海水中浮潜，看里面各色的小鱼，在金碧辉煌的大皇宫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假装念经……
天乐妈妈也暂时放下了自己的生意，和天乐享受着一对母女最轻松而独有的时间。
晚上，在海滩上，天乐妈妈说：“这样休息真是太美好了，但是为了孩子还是要回去继续挣钱啊，我们是想把天乐送到国外去念书，因为孩子在这里上学，又不能参加高考，只有出国这一条路了。”
我理解的点点头，天下间的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做什么都是为了孩子。
想着最近天乐妈妈食欲不太好，就问她，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怀上老二了。”
“天乐知道吗？”我问。
“还没告诉她。”
“哦，那得早点和她说，我同学想要二胎，就是因为老大一直不同意，所以暂时搁浅。”我笑着说。
天乐妈妈也笑了：“哪里有那么多事儿啊，天乐一直听话，有个小弟弟估计会很开心呢。”
听到这里，我也放下心来，天乐确实很懂事。有一次，小乔问我：“妈妈，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
我说：“天乐就是啊，比如天乐学习那么好，还会跳舞，也听话，然后就会有别的妈妈说，你看看天乐，别人家的孩子多好。”
二年级结束了，天乐妈妈生了一个儿子，因为需要照料小儿子，就逐渐的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儿了，几乎全职在家里照顾孩子。天乐依然经常来我家，但是，她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阿姨，每个妈妈都爱自己的孩子，对吗？”
有一次，天乐鼓起勇气问我。
“那当然了，天底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妈妈。”
“那如果妈妈有两个孩子，她最爱谁？”她继续问。
我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摸着她马尾辫，然后回答：“我觉得都爱吧。”
天乐摇了摇头：“我觉得如果妈妈有两个孩子，那每个孩子分到的爱就只有1/2了。”
她把我逗乐了，这孩子都会分数了。
早晨，我送小乔上学，远远的看到天乐拿着一个面包边吃边走。
“天乐，怎么没有在家里吃饭？”我问。
天乐默默的吃着面包，低声说：“妈妈太忙，没时间给我做饭，就让我买一个面包吃。”
“那你记得吃完面包喝点水，不然太干了。”
她点了点头。
晚上，在小区里遇到了天乐妈妈，她正推着小儿子在花园里散步。我问她：“天乐呢？”
“在家写作业呢，这孩子越大越不听话了，脾气也大，弟弟不小心把她的画给弄上水了，她居然推了弟弟。”天乐妈妈生气的跟我抱怨。
小乔听了，对她说：“阿姨，今天我们老师说，每个小朋友都可以给妈妈准备礼物，因为今天是母亲节。”
天乐妈妈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也不能推弟弟啊，我们还那么小。”
我什么都没说，拉着小乔走了。
2013年6月20日晚上，我家的门几乎被拍碎了。
我赶忙打开门，天乐满脸都是泪的站在门口。
“孩子，你怎么了？”我抱起着她担心的问。
“弟弟去医院了，妈妈说我心黑，要害死弟弟。”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慢慢说，怎么了，别着急。”
天乐哽咽的说：“我喂弟弟吃了一小口葡萄，然后弟弟就开始打嗝，然后浑身开始发抖。妈妈把我踢开了，就抱着弟弟去医院了。”
我当时想着，一定是噎着了。连忙安慰她，小乔也帮她擦眼泪。
在我家的这两个多小时里，她一口水都不喝，一直在等她妈妈的电话，她担心弟弟的安危。
好不容易，我打通了天乐妈妈的电话，那边非常急促的回复我：“孩子没事了，就让天乐暂时在您家里待一会儿吧。”
天乐听到弟弟没事了，苍白的小脸才开始有了一些血色。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
“阿姨，人死了去哪儿？有天堂吗？”
我用热毛巾帮她擦了擦脸：“弟弟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了，但是人死了去哪里，有没有天堂，阿姨也不知道。”
她的情绪还是很低落，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想着一会儿要和天乐妈妈谈谈。
过了很久，我都已经支撑不住了。
天乐妈妈来接她了，她迷迷糊糊的跟着就要走。
我让孩子先等一会儿，想跟她谈谈天乐的情况，她疲惫的说：“这孩子快毁了我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看着她疲惫的样子，我只得让她把天乐领回去了。
这个晚上，我做了很可怕的梦，醒来后觉得浑身无力。
天亮了，我赶紧爬起来，还好，这就是个噩梦。
但是，为什么今天外面这么吵。
我一边做早餐，一边想着晚上一定要和天乐妈妈好好谈谈。
和小乔下楼时，想着要不要叫上天乐一起走。
到了楼下，前面围了很多人，还有警灯闪烁。
是天乐，凌晨，这个女孩就这么决然的从六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我几乎快站不住了，那个蓝色连衣裙的马尾辫女孩，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叹息声不断的通过人群传到我的耳朵里。
小乔不停的问我，天乐怎么了。
我回答不了。
我躺在床上，搂着我的女儿。
小乔依然问我：“我再也见不到天乐了，对吗？老师说，天乐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天乐母亲节送给妈妈的画，上面被撒了些水，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看到，上面画着一个妈妈和一个女儿，两个人开心的拿着气球，上面写着：妈妈爱我。
在天乐妈妈搬走的那天，我把这幅画给了她。
我很残忍，我知道。但是这是天乐对她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