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大奸臣，他这一辈子都在谋划着同一件大事情——那便是改朝换代，好让自己取而代之。
他想倾覆了这个盛元王朝，以便让自己好顺利即位做这个皇帝。
最后呢，还想着收获一个身前身后的好名声，不想被世人在背后议论纷纷，给他安一个谋朝篡位的小人标签。
于是，他便打上了我这个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女儿的主意，想将我嫁给了他的学生江晚秋，也就是这盛元王朝的太子殿下做卧底，从而好徐徐图之他的春秋大业。
谁让我和我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十七年，就算是让我用脚指头想我都能弄清楚我爹心中的如意算盘。
我如何还会不了解，他老人家心里都想的是什么。
纵然我深知我爹的脾性，在事情还八字没一撇的情况下，他不会贸然向我提及此联姻之事。
然而纵使他还未有在我面前，提及要让我与太子江晚秋联姻一事，但我还是决定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化被动的状态为主动的状态，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同时也为自己，能顺利的成功在我爹心目中树立一个好女儿的形象。
于是就在我爹，时隔多年突然的莅临驾临我小院子提及那事时，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他提出的拿番请求。
毕竟谁叫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我爹的这一番“美意”呢？
谁让这太子江晚秋，就是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的男人呢？不光生得俊美非凡不说，还写得一手好看的行书，最重要的他身上还有一个我最需要的贵重身份。
我一嫁过去就可以是太子妃不说，以后还能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盛元女主人，母仪天下还能不让人小瞧我。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我爹提出来的这一买卖与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毕竟最后我爹成功与否，都无伤大雅，无非就是我身份之上高一点低一点罢了，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2
东宫让人送来了聘礼，婚礼定在了下月初三，也就是说我，就还剩下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做个自由的人。
只有不惹出大麻烦，我爹绝对不会横加干涉我，毕竟他才不会想给自己找麻烦，但其实我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唯一需要做的一件事，便是见一见那个我未来的合作伙伴。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只会在一根绳子上吊着的蚂蚱。
与我而言，我爹还有江晚秋其实都是一个选择，保我以后荣华富贵不愁的选择。
毕竟夺嫡一事，本就难料，谁会胜谁会败最是难猜。如今老皇帝已经危在旦夕，早就没有多少日子了，江山迟早要易主，就只是一个换不换姓的事情罢了。
于是我提早约了江晚秋茶楼一叙，来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师兄。”我冲他招招手，大咧咧地一撂挑子就坐了下来。
“怎的来的这般早？”我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眼角的余光偷瞄着看向对面的江晚秋。
江晚秋估计是发现了，不过他这个人就算是发现了，只要不会危及他，也只会当没看见。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嗯，胆小怕事，才不是呢？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一旦露出獠牙，我爹也不一定会是对手。
不过兴许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我爹才会欲除之他而后快。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的就是如我爹和江晚秋，这一般情况的了。
当初我爹本是，看中了江晚秋身上的得天独厚的天赋，才收了他做自己的徒弟，可谁曾想当年这一番举措，到底是害了如今的他。
让江晚秋做自己的徒弟，大概是我爹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了，因为他如今成了我爹夺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江晚秋压了压茶盏，微微笑了笑，看向我道：“小师妹今日来找师兄，可是所谓何事？”
“明知故问。”我努了努嘴，作出生气的模样。
我知道每每这时候，他总会来哄我。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几乎是看见我背过身去的那一瞬间，江晚秋就拿出了一直放在身旁的锦盒。
“喏。”他递给我，“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锦盒很轻，我拿在手里晃了晃，想来应是什么钗环一类的饰品。
果不其然，我打开一看，正是一只墨玉的簪子。
我将它拿出来握在手里，思绪一时间有些飘飞。
……
“师兄，你说你为什么，总是戴着这枚簪子啊！”
“因为这是师兄最重要的人留下的。”
我紧紧的攒住手心里的簪子，抬眸看向对面一脸笑意的江晚秋。
“师兄，这是？”我不确定地看着他。
江晚秋突然上前，俯身拿过我手上的墨玉簪子，给我簪在头发上。
然后附在我的耳边，柔声着对道：“见面礼。”
“……”我目露不解，但江晚秋却不解释只道，“你收下便好。”
江晚秋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当初在阿爹书房看他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和他做朋友亏不了，绝对有好处。
“好了，本宫也该走了。”江晚秋拂了拂衣袖，准备起身离开。
我急忙伸手拦住他，我可没有忘记自己今天约他来的目的。
我道：“不知师兄，有没有兴趣和小师妹我合作一把？”我拦住没有什么兴趣，准备离开的江晚秋，又补充了一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江晚秋双手交叠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调侃道：“小映雪，你这么做师傅若是知道该多伤心啊！”
3
江晚秋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我入府拜天地，当晚却没能来我寝殿。
老皇帝突然病危，紧急召见他。我连喜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忙陪着他赶往宫中。可还是晚了一步，都临走到宫门口了，宫里的丧钟敲响了。
我们随着人流前往养心殿，在那里我看见了我爹柳大将军。
他抖开手上明晃晃的圣旨，我和江晚秋随着人群跪下来。
老皇帝传位给太子，我爹念到这里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可转瞬一股冷意就袭上心头。
4
我突然忆起那天在茶楼之上，我和江晚秋的交易。
“小师妹可想好了？”江晚秋看着我，犹豫一番还是对我道，“你是清楚师兄的为人的，师兄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一旦选择了就不能更改……”
“想好了。”我抬眸坚定地看向下面，阿爹派来的人，“错了就是错了，要付出代价，哪怕他是我的阿爹，也不例外！”
“啪啪啪”三声，江晚秋都不禁为我的不念旧情鼓掌，想来他也觉得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如他一样的人吧。
……
我跪在地上，直到听到了“钦此”二字，方才随着众人起身。
我爹将那封圣旨还有龙印，交到了江晚秋手上。
然后就径自走向我，等快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拍拍了我的肩膀之后，就又径直离去了。
我知道那是他叫我动手，而且就是在今天晚上。
我有些惘然地看向阿爹的背影，多么希望他能回头看看我，哪怕就一眼也够了，兴许我就不会……可没有，直到他走出大殿的门，我也没有看见他回头看我一眼。
也对，他从来就是一个始乱终弃，自私虚伪，薄情寡义的人罢了。哪怕是身边全身心爱着为着他好的人，他都可以利用，且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5
我知我爹要对江晚秋下手了，而江晚秋不可能没有准备。柳家的覆灭也不过就是一夕之间的事情罢了，而我马上我就是一个罪臣的女儿了，而罪臣的女儿怎么会有好下场。
“阿娘，你看到了吗？”我望着夜空当中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女儿马上就要给你报仇了。”
当初我阿爹宠妾灭妻，生生将我娘冷落而死，从来不顾及我娘，我娘以为是他变心了，不爱他了，可哪里知道他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娘，哪怕一丝一毫，从头到尾一切就都只不过是利用。
要不是我后来偶然路过，我爹与那人的房外，听到了那一番对话，我还不知道原来当我娘曾经所以为的一生一世只为她一人好的少年郎，就只是一个骗局，一个大大的骗局，生生骗了她一辈子的，我爹设下的大骗局。
那些什么英雄救美，都是骗她一个人的把戏，上京赶考的书生，无依无靠得罪权贵被人打击？全都是骗人的！
可怜我偏娘到死都不知道这一切，病到快要死了，还希冀我爹那个薄情寡义的人回来看看他，殊不知他早沉醉在某个白月光的温柔乡里。
哪还会记得她这个棋子呢？
6
当然，作为一个“棋子”生的女儿。
我爹又怎么会去管她的死活呢？她被欺负了，饿了还是冷了，哪怕就快要病死了，估计他都不会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在意。
毕竟他已经有不少的孩子了，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要紧，更何况一个和“棋子”生得女儿，更加不会在意。
小时候过年，家里其他的姐妹兄弟都有礼物，可只有我永远什么都没有，甚至吝啬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我。
“野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下人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开始私下里称呼我为“野孩子”，可我娘和我爹当年明明是正经的拜过高堂还有天地的啊！
当初我娘可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丞相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而为了和我爹在一起，她抛弃了这大小姐的身份，却被他们说成是不要脸。
然而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呢？难道不是我爹吗，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来为我娘说一句公道话。
哪怕那些唾沫星子险些将我和我娘给淹没了，我爹都不会站出来。
你看啊，如我爹这样用完即丢的人，还能指望他什么？可笑。
……
我攒着我爹派来送来的毒药，又看着桌子上大盘大盘的精致菜肴，终究是一丝胃口也无。
今夜，江晚秋会来我这里用餐，我需要做的就是让他吃下着毒药，而且还有不动声色地死亡。
“小雪儿，在想什么？”江晚秋突然走到我身后，附在我耳边，“让本宫好好猜一猜，是不是在想着怎么能不被太医院的人给发现，又能顺利地毒死本宫呢？”
我急忙将药瓶往怀里一塞，转过身去一行清泪猝不及防地流下，几乎是一瞬间江晚秋就慌了，心疼地将我揽进怀中。
“小雪儿啊，你说本宫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啊！”江晚秋喃喃着，又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吃饭吧！”
我没有动，突然在背后环住江晚秋的腰，就像小时候一样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师兄，你以后会不会也像阿爹一样抛下映雪？”我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闷闷的，不怎么明亮。
江晚秋突然转过身面向我，一双水眸潋滟泛着柔波。
“小雪儿，可是大将军过来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他紧张地看着我，心疼地给我擦去我眼睛的泪痕。
“没有！”我摇了摇头，擦了擦眼泪，然后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望向江晚秋，“怎么会。”
“……”江晚秋看着我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多问。
我一只手拉住江晚秋的袖子晃了晃，娇嗔道：“师兄，我饿了。”
“你啊！”江晚秋无奈又好笑地戳了戳我的脸颊，牵起我来到餐桌坐下。
在另一个方向，我袖子底下的手却是握紧了那药瓶子，我在想我阿娘现在该是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阿爹了吧！
7
在江晚秋回来的前一个时辰，我阿爹来找我，还带来了那一瓶穿肠的毒药。
“雪儿，是个好孩子。”阿爹拍拍我的肩膀，“爹，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事成之后，阿爹会在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好夫婿，然后封你做阿爹唯一的镇国长公主……”
多么诱人的条件啊！我在心里冷笑，可你真的会给我吗？只怕最后不过拿我当枪使罢了。
临到最后，也不过是给我一条白绫或是一杯鸩酒，就赐死我这个前朝太子的未亡人了吧！
我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看着阿爹就好像每一次他来阿娘那里，阿娘都会笑笑盈盈地看他那一般。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我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阿爹楞冲了一会儿，然后看准了这个时机点，我拿过一旁的酒壶，给阿爹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雪儿，就祝阿爹此一去功臣明就，得逞所愿呢！”我拿过桌上的酒杯，递给阿爹一杯，然后自己又拿过另一杯喝过。
我扬了扬杯底，笑道：“怎么，阿爹不喝吗？”
“怎会！”说着，他爽朗地一笑也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水。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可接下来却是无穷无尽的悲凉。
“那阿爹这便离开了。”阿爹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好孩子，终究是阿爹对不住你……”下辈子，只盼你不要再做阿爹的女儿了。
我望着阿爹的人马离去，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撤下，我缓缓地跌落在地上，内心被巨大的空洞替代。
我机械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解药服下，却也不过是徒劳。
8
当晚将军府传来的我爹的死讯，而那时我和江晚秋刚刚歇下。
“师兄，就不问问是不是我做的？”我勾起自己的一缕发丝，缠绕上江晚秋的。
江晚秋看着我，好笑地一勾我的鼻子，宠溺地笑道：“你啊，总是这般调皮！”
我知江晚秋是在转移话题，便也就没有多说，就此揭过去了。
“走吧！”江晚秋突然掀开被子，打了一个哈欠，看向窗外的无边月色，“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喏？”
……
我们赶到将军府的时候，那女人也在，一见我过来，就朝我扑过来。
“一定是你害死了将军！”她像一只露出了獠牙的豺狼一样扑向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江晚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我拦在了身后，踢开了朝我扑过来的那女人。
很快将军府的其他人，也听到动静急忙赶过来，架住了那女人。
她被人钳制住，狠狠地看着我道：“我早就跟将军说过了，你这个贱人生的小杂种不能留，会坏了大事，可他不听，看现在出事了吧！”
“不过，也无妨——”她目光一转，看向我，突然阴恻恻地笑了，“拉上你垫背似乎也不错！”
那女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突然挣脱了束缚，直直地朝着我冲过来，手中银光炸现。
我被江晚秋护住，耳边变得嘈杂着，就见眼前突然一道银光闪过，然后什么东西插入了血肉中。
我被晃了眼睛，等在睁开眼睛，就见江晚秋紧张地看着我，道：“小雪儿，有没有事？”
我摇了摇头，正想问他没有有事，就见他额头上突然冷汗直冒，胸口也有大片大片的血迹浸出来，再往上一点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把短剑。
“你——”我颤抖着手，哽咽着，“江哥哥都是我害了你，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女人……”
“哈哈哈。”我的耳边传来，那女人嚣张又放肆的笑意，“本来想杀了你，不过如今想来，倒也算是阴差阳错，他死估计比让你死更加……”
“你闭嘴！”我一把拔出一旁架子上的长剑，血红着一双眼睛狠狠的，将剑插进那女人的胸膛里。
那女人的血溅出来好多，落在我的脸上身上都有，可我我全然不在乎，只恨不能再戳她几个窟窿才好。
“小雪儿。”江晚秋的声音突然传入我的耳中的时候，我还沉浸在第一次杀人后的战栗中。
反应过来后，我急忙跑向江晚秋，却见他艰难地捂着自己的伤口，鲜血大口大口地从他的嘴巴里涌出。
他艰难地一笑：“小雪儿，本宫可能要食言了呢，没有办法陪你一起从青丝到白头了，你说若是本宫先去了地府，等以后小雪儿老了再去，本宫在奈何桥头会不会就认不出你了呢……”
江晚秋说话颠三倒四的，可却拼命地在对我笑。
“不——不要说了，江哥哥，我去——去给你，对了，找大夫！他们一定可以救你的……”我慌乱地就要跑出去找大夫，江晚秋急忙拽住我的衣袖，用眼神示意我叫我不要去。
“没有用的。”他无所谓地一笑，“反正也活了二十年了，够了……就是——”江晚秋眷恋地望着我的脸颊，“可怜我的小姑娘了，忘了本宫这个食言的家伙吧！重新去找一个……”
话还没有说完，江晚秋的手就从我的脸庞滑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江哥哥，除了你小雪儿谁也不要。”我紧紧地握住江晚秋的手，“江哥哥再等等再等等，小雪儿马上就去陪你。”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剑，闭上眼睛慢慢地送进我的胸膛。
9
我走得那夜，窗外突然纷纷扬扬地下起了经冬迟来的一场雪。
鹅毛般的大雪，就好像我和江晚秋初见的那一次一样大，可他终究没有机会看到了呢？
不过也没有关系了，我看到了可以告诉给他嘛。
……
“果然还是那个傻丫头，才会做这种傻人才做的傻事！”江晚秋嘴巴总这么不会说话，我撇撇嘴，“你就不能说点中听的话吗？”
“忠言逆耳利于行。”江晚秋拍拍我的脑袋，“小丫头还是这么笨！”
“你才笨！”我拍掉他的手，“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没事拍我的脑袋，会变笨的……”
“没事已经笨了。”江晚秋看着我，喃喃道，“小雪儿，好好活着不好吗？”
我努努嘴，“不好，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反正也……”要死，活不了多久了。
我低垂着头，江晚秋拍拍我的脑袋，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说着就拿过一旁孟婆递过来的汤碗，递给我一碗，然后才又接过自己的那一碗饮下。
“雪。”我拿着手中的孟婆汤，突然跳起来猛得一拍江晚秋的脑袋，“原来你看见了啊！？”
“好啊，竟然敢骗我！”我一把抢过江晚秋手上的孟婆汤，然后连同自己的一起给一起倒进了忘川河中。
“你一辈子都不许忘了我。”我努努嘴对他道，“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小祖宗。”江晚秋捏了捏某人胖乎乎的脸蛋，“你说孟婆汤都没了，以后我除了一辈子和某个家伙绑在一起，还能怎么办？就算插翅也难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