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菠萝包
楔子
“就……就是你了!”康瑾瑜指着宋依依,激动道,“无论你是什么部门、什么岗位,从今天起,我破格提拔你为我的助理。不必感恩戴德,因为你有这个能力!”
宋依依左看一圈、右看一圈,终于确定这被破格提拔的幸运儿就是她自己。
她不知老板抽的什么风,但这恩泽她显然消受不起。
宋依依缓缓放下外卖,并十分贴心地往康瑾瑜面前推了推。她微微一笑,转身便跑,身后十几个西装大汉撒开腿便追,结果连宋姑娘在夜市买的那双二十块钱的小凉鞋都没捡到。
一、成为老板助理
宋依依近两日的处境,像极了被皇帝看中准备封为娘娘的宫女。虽然其他宫女都很羡慕她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狗屎运,但这并不妨碍她本人十分孤傲地对这份荣宠表达出翻白眼的嫌弃。当然,她嫌弃的并不是升官发财的机会,她只是很嫌弃康瑾瑜这个人。在宋依依的认知范围内,洁癖到摸了门把手就要把手洗秃噜皮的人类,独独只有康瑾瑜这一个。
不见人便不洗头的宋依依,自认没有与这种人共事的勇气。
所以,她拒绝得很认真,不含任何推拉或傲娇的成分。
康总见手下去请无用,便决定亲自三顾茅庐。
他纡尊降贵来到宋依依办公室时,宋小姐正在捉蟑螂。她拎着凉鞋光着脚,蜘蛛似的爬上墙,然后“啪”的一声,送那只闯入她地盘的小强去见了阎王。见到康瑾瑜,本着员工对老板的尊重,宋依依翻身下来。她抠掉鞋底的蟑螂尸体,浑不在意地把鞋穿上。
目睹这一幕的康瑾瑜脸色难看得,就像有人把他脑袋朝下塞进面粉缸里滚了一滚,拔出来时好似下油锅前勾了芡的茄子。
他强忍着恶心,颤颤道:“你、你先去把鞋换了,把手洗了……”
“为什么?”宋依依歪了歪脑袋,“我抠蟑螂时是垫着纸的。”
康瑾瑜歇斯底里道:“别废话,先去就去给我洗!立刻,马上!”
虚弱的康总被气到脚步虚浮,不自觉整个身子都瘫在了墙上,西装面料接触到墙壁的瞬间,让他联想到刚刚也许有一只小强从此处经过并被宋依依拍扁了的场景。康瑾瑜那本就难看的脸色像是又被油炸了一圈,他捂着嘴巴,踉跄逃走,临行前还不忘歇斯底里地交代道:“你马上去给我洗手!”
三十分钟后,换好衣服、把手洗到红肿的康瑾瑜稳稳地坐在他的老板椅上。他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盯着宋依依把手泡在水盆里,泡得像鸡爪一般,抽抽巴巴。
如果不是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宋依依一定会把这盆水都泼到康瑾瑜身上,并送他一顿毒打。
她耐住性子,试探性地把手从盆里抽出来。谁料康瑾瑜一声尖叫,吓得她又放了回去。
宋依依有气无力道:“老板,有话您倒是快说啊!”
我这手快洗秃噜皮了!
康瑾瑜近乎偏执地想让宋依依做他的助理。
而在此以前,宋依依在公司是安保部门的。
康瑾瑜这个决定,就像是刘备把张飞调去做丞相,曹操喊许褚帮忙写文书。
离谱!
而万恶之源,是在三天前的中午。本性纯良的宋依依做了一次好人好事—外卖骑手路上堵车,赶到公司楼下时,仅剩两分钟就要超时了。订餐那位是公司的副总,是个出了名的强迫症,迟到一秒,就会发疯。骑手小哥看着挤不上的电梯,急得泪眼婆娑。宋依依看不过去,遂拿过外卖包裹道:“还是我帮你吧。”
宋依依揽下这差事后,徒手沿着窗子爬上三楼。她轻车熟路地推开于副总的窗子,转而翻身进入。这事儿,她做过多次。有些神经质的副总在经历一遍又一遍窗子外有一披头散发的女人闯入的惊吓后,心态已然稳定。可好巧不巧的是,当天总裁康瑾瑜也在。康总没见过此等阵仗,面部神情变化,可谓姹紫嫣红。宋依依干笑两声以缓解尴尬,转而将没洒分毫的咖啡悄悄放在桌面上。
康瑾瑜指着宋依依,颤颤地问道:“她、她是怎么回事?”
“是保安部老宋的孙女。”于总赔着笑脸解释道,“老宋辞职了,保安部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孙女就先过来帮帮忙……据说师承武当山,您看她这身手就知道,是个实打实会功夫的。”
康瑾瑜一拍桌面,激动道:“就、就是你了!”
然后,他就派出各种得力干将,纠缠了宋依依整整三天。
康总是以招助理为名,给自己寻求合适的保镖。
“实不相瞒,我收到了恐吓信。”康瑾瑜压低声音,神情严肃,“为了面子,我撕了恐吓信,并把它丢进了垃圾桶。但我必须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找人来保护我这件事势在必行。但直接找保镖把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实在显得我太。所以我需要你伪装成我的助理,来保护我的安全。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工资按照你现在的标准再涨五倍如何?”
委实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宋依依快速屈服于金钱,她从水盆里拎出自己湿答答的爪子并快速抓住康瑾瑜的手:“成交!”
康总嗷呜一声,弹簧般窜了出去:“你上岗之前,咱们先约法三章。你不准碰我,任何时候都不能!”
二、千万别碰我
康瑾瑜要去日本开会,路上仅带宋依依一人。
下了飞机,宋依依搞了个小推车,载着八个箱子负重前行。一个她的,其余七个,都是康总的。本次出差,计划三天。宋依依委实想不明白,康瑾瑜为啥要摆出这种连家底都搬来的架势。康总在前走得风风火火,长腿一迈,谁都不爱。宋依依推着行李车在后面跟着,饱受压迫。
一早就联系好的司机跑来接人,他为康瑾瑜打开车门,并操着稍显生硬的口音问道:“康先生没有行李吗?”
然后,宋依依出现了。
司机脸色一白,主动上来帮忙。他拎起摆在最上方的箱子,坚挺的脊梁险些被那离谱的重量压成直角。宋依依伸手接过,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它塞进后备厢。她笑着同司机道:“我们老板这七个箱子里装了七个葫芦娃,这个最重,估计是大力娃。”
没看过葫芦娃的司机一脸茫然。
宋依依拎起第二个箱子,调侃道:“这个比较轻,估摸着是隐身娃。”
康瑾瑜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又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车内已经擦到油光锃亮的座椅。宋依依会意,搬完行李后从包中取出一次性椅套,替康瑾瑜铺上。整理完毕,她比画了一个请的手势。
康瑾瑜看着她的眼神,欣慰中掺杂着嫌弃。很懂他的心,但不妨碍他嫌弃她这个人。
宋依依努力干笑道:“老大,还有什么需要为您效劳的?”
“后退三米。”康瑾瑜掩面嫌弃,“千万别碰我!”
宋依依微笑后退,为了钱,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呢?
路程不算太远,半个小时后,众人成功抵达预约的酒店。宋依依率先下车,然后十分狗腿地去替老板打开车门。康瑾瑜冷哼着走下,为了避开她,还特意绕着走了个半圆。他晃悠着长腿闲庭信步,一辆没看到他的车径直开来。宋依依想要把人拉到安全之地,但想着康总一再交代“任何时候都不准碰他”,便快速抽回了手。眼见车子越发逼近,宋依依当机立断,一脚将康瑾瑜踹飞出去!
车子驶过,宋依依慌忙跑到老板身边。想着不能碰他的规矩,她只得伸出脚丫子踢了踢他的尾椎骨:“您没事吧?”
康总一记漂亮的咸鱼翻身,没翻起来,但好歹保证了面部朝上。
他冷飕飕的眼神扫过来,看着宋依依,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我!要!扣!你!奖!金!”
每一个字,都是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康瑾瑜试图以“鲤鱼打挺”这种帅气动作来挽回此时自己这灰扑扑的颜面,但是身娇体弱的他失败了。他瞪着宋依依,恨铁不成钢道:“你能不能来扶我一把?”
“您不是我不让我碰您吗?”
“特殊状况除外!”
宋依依叹了口气,扯着膀子把康瑾瑜拎起来。康瑾瑜甩开宋依依,气冲冲准备离开,谁料脚底一滑,“吧唧”,又摔了。
这次他摔在了泥坑里……
他从泥坑里爬出来,并狠狠地又瞪了宋依依一眼。
明明救了人却得不到任何感谢的宋依依感觉自己很委屈,但她还是在康瑾瑜险些再被车子撞到时施以“援脚”。再一次被踹飞出去的康瑾瑜趴在地上怀疑人生,他捂着老腰,哽咽道:“下次再遇到危险,您喊我一声,或者是拉我一把……我让你碰我,还不行吗?”
“我让你碰我,还不行吗”,这话听起来,当真是充满了歧义。宋依依眉心微皱,感觉自己像极了旧时去青楼非逼姑娘就范的恶霸。而康瑾瑜,就是那卖艺不卖身的花魁。
三、对不起,我错了
宋依依预订了两间房。
可现在康瑾瑜却态度坚决地让宋依依退掉一间,去和他住。
不是康瑾瑜心疼多一套的房费,也不是他对宋依依有非分之想。只是进门后,他被一个放倒的拖布杆绊倒了。虽然保洁一再解释是她工作上的疏忽,但康瑾瑜就是不信。他左右踱步,惴惴不安:“下车后,有两辆车想要撞我。现在,还有人放倒拖布杆绊倒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那个给我写恐吓信的人出手了。他准备趁着我在异国他乡,置我于死地!”
宋依依:“……”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她又不知自己具体应该说些什么。
“你得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怕她拒绝,康瑾瑜补充道,“奖金照常给你,一分都不会少!”
宋依依果断拖着行李箱进了康瑾瑜的房间。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的。
房间内复式结构,有足够的空间供二人挥霍。宋依依拖着她的行李箱到角落,准备将基础生活用品先拿出来。身后传来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声响,她转身,看到康瑾瑜将自己的行李箱挨个打开,恨不能将房间的地面全部铺满,从床单被罩到锅碗瓢盆,毫不夸张地说,宋依依现居的出租屋内的东西怕是都没有如此全面。
康瑾瑜打开最沉的那个行李箱,戴着手套从里面搬出了……运动器材。
宋依依看着那俩榔头大的哑铃,沉默半晌后,终于问道:“咱们这次就出来三天,您至于吗?”
“如今我性命濒危,你又不怎么靠谱,我当然要刻苦锻炼,保命要紧。”言罢,他上下举了两下哑铃。突然,他的动作卡住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这整体造型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尊底盘不稳但极具艺术性的雕像。
他哼唧道:“过来帮帮我!我、我好像闪到腰了!”
宋依依:“……”
老板之命,不敢不从。宋依依一溜小跑,从箱子和箱子之间挤过去。她先是把老板的哑铃拿下来,然后反手一掌,把人推到床上。康瑾瑜失声尖叫“你怎能对我有非分之想”,赶在他说出更多乱七八糟的垃圾话前,宋依依伸出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则一个寸劲,正过了他的腰椎。
康瑾瑜趴在床上,奄奄一息。
他哽咽道:“宋依依,我不是说过你不准碰我的吗?”
“可你刚刚说我可以碰你了。”
康瑾瑜一时语塞又理亏,他抓过枕头,然后把脑袋埋进去:“休息,抓紧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宋依依“哦”了一声,拎着行李准备去二楼。谁料康瑾瑜突然又坐了起来,并大声叫住了她:“你要去哪儿?”
只要是不瞎的人,都能看出她是要上楼。
“你就睡这儿,你懂不懂什么叫寸步不离?”康瑾瑜把床铺拍得“啪啪”作响,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坐着的是酒店的公用床单。康总瞬间崩溃,不顾刚刚摆正的老腰,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盯着宋依依,三十秒后,成功接收其意图电波的宋依依乖乖地去把他自带的床单铺好。办完正事后,她才问道:“寸步不离的话,我应该睡在哪里?床上吗?”
康瑾瑜冷哼道:“你想得美!”
夜深人静,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打地铺的宋依依盯着天花板,多少有些怀疑人生。
楼上的床,它又大又圆,又宽又软。
凭什么她要在这里打地铺?
她恶狠狠地往床上看了一眼,感觉这钱赚得过于憋屈,回国以后,干脆辞职算了!
宋依依在心里骂了康瑾瑜,以至于康瑾瑜翻了个身,便吓得她心跳漏了一拍。果然不能说人家坏话,心里说也不行。康瑾瑜又翻了个身,胳膊搭在床边,指尖垂下,修剪干净的指甲迫近宋依依的眉心。她盯着他的手,有些对眼。
睡迷糊了的康瑾瑜又往床边蹭了蹭,宋依依心脏骤停,同时停止运转的,还有她的脑子。在大脑彻底宕机前,宋依依脑海里弹幕似的飘出一行字—他要掉下来了!
然后,康瑾瑜就真得从床上掉下来了!
老板此等窘态,就该录下,传进群里,供万人传阅。可宋依依做不到!因为掉下来的康瑾瑜好巧不巧地压在她身上,胸对胸,腿对腿……好在嘴巴错开了,康瑾瑜的嘴准确无误地啃中了她的脑门!
此情此景,适合骂上一箩筐的脏字。
康瑾瑜终于醒了,奓着头发眯着眼,像猫,长毛的那种。
他看看宋依依脑门上的牙印,转而又看了看自己。知晓自己睡觉不老实的康瑾瑜瞬间了解情况,他秃噜着舌头“呸”了两声,然后嘟囔着“咬到了不该咬的东西”,便直奔洗手间要刷牙去。
宋依依的愤怒值瞬间达到顶点,她一把拉过康瑾瑜,然后把他死死按到床上:“你说谁是不该咬的东西?”
习武之人,自带气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三秒钟,康瑾瑜瞬间就乖了。
他说:“对不起,我错了。”
宋依依的爪子颤了颤,委实受宠若惊。
四、我去怕是不方便
回国的行程还算顺利,变乖后的康瑾瑜竟还主动帮忙拎行李,宋依依再一次心情惴惴不安。
她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可老板似乎是真的转了性,单单是不再要求她把手洗到秃噜皮这一点,就让人十分感动。
被威胁之后便如此乖巧,康瑾瑜莫不是当真怕她会暗杀他?
宋依依拧着麻花似的眉头,替老板规划着今日行程:“八点晨会,十一点与万晨总裁吃饭,下午三点约了迪兰老板打高尔夫。刚刚您母亲打来电话,希望您晚上可以参加家宴。”
康瑾瑜脸色微变,稍显难看。
宋依依尽职询问:“您怕万晨总裁在餐桌上下毒,还是怕高尔夫球里装了C4炸弹?”
康瑾瑜转着钢笔,神情肃然:“这些问题我有考虑过,但可能性并不大。”
您竟然还真的考虑过?
“所谓家宴……”他抬眸,盯着宋依依,“晚上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