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卫生纸不会毁灭一个宇宙，但毁灭咱们三个足够了。”
——江·做事经常不带脑子·陆远
1.卫生纸的奇妙冒险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就在今天，我的一卷卫生纸逃到2020了。”一间狭小阴暗的地下室里，江陆远坐在一张银色的合金桌子旁，一脸严肃地说道。
墙角一块废旧的全息投影仪在银灰色的墙上投出一行闪烁的粉字：2120.11.7。
桌子对面并排坐着两个人，盯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三分愤怒三分怀疑四分习以为常。
“解释吧，怎么回事？”埃里克一拳敲在桌子上，三个塑料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他身形魁梧，光头上纹着青色的纹身，右臂完全被机械取代，银色合金义体的终端是硕大的拳头。
江陆远向前探了探身子，双手一摊：“我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我们是你的老朋友了，我们不会怕。”穿着黑色不良JK的长安叶单手扶额，“接着说。”
“就在今天，我正开着机做实验，然后突然肚子不舒服，可能昨天咱们在五二路路边吃的烧烤不新鲜——这事叶子也有责任，她带咱们去的。然后吧，我就拿了一卷纸准备去上厕所——你也知道，咱这种打工人比不了他们人上人，没有自动温水清洁马桶，上厕所还得用纸……”
埃里克把另一只拳头也砸在了桌子上：“废话少说！”
“咳咳，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当时我看到显示屏上出现了一组非常好的数据，我就想记下来，然后我就把那卷卫生纸放在那台正在修的实验台上，准备去记录一下数据。”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台你正在研究的你们家祖传的回溯机？”
“对。然后那卷纸趁我不注意，就被传送到2020了。”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二十年前，人们就发现了一条规律：当物体或信息试图穿梭时间回到过去时，它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回到过去，而是从它着陆的那一刻起，原有的宇宙进程将会分叉，产生一个新的平行宇宙，这个宇宙的过去在着陆点之前和主宇宙完全相同，之后则会有相应的新变化，人们称这种平行宇宙为旁生宇宙。
不久，人们就实现了时间航行，尽管明知改变的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过去，人们仍乐此不疲地准备改变历史。
然而，当一名连环杀人犯在做案之后过去，从而躲入一个平行宇宙之后，人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目前的技术只能做到单程票，就算不考虑前往执行任务的警察在本世界看来完全等同于牺牲的问题，没有一串相应的时空坐标，根本无法前往因他穿越时间而产生的那个新宇宙。
从此，时间旅行被完全禁止，相关技术更是受到了全面封锁，民间研究全部被视为违法。
江陆远的父母都是当时的相关从业者，母亲去世前告诉了他，其实家中还藏有一台研究室用的时光穿梭机，以及几件在当时非常先进的实验室试用器件。
长安叶嚼着泡泡糖，吹了个粉色的泡：“咱先不吐槽你因为坏肚子了就创造了一个平行宇宙，问题是时空警察很快就会查到！到时候这机器被搜出来，我们都去火星劳改，你这个主犯估计一管人道主义注射直接死刑。”
“我最近得到了一个消息。”埃里克俯身看向两人，三人把头凑到一起，他接着小声说：“下一次时空警察的大检查会在三天之后，十一月十一号。”埃里克作为一名地下拳场的拳击手，和一些警员有密切的联系，这也是他们这种人赖以生存的法宝。
人们通过理论推导得出，当新产生的旁生宇宙因为干扰物而造成的扰动小于一个信息量阈值时，移除了干扰物之后它就会重新归于主宇宙，因此，只要能在三天内找到那卷不幸被传送到2020的卫生纸，并将其传送回，逐渐回归的旁生宇宙就能逃过警察的大型巡验——这种巡演虽不能定位旁生宇宙，但能找到主宇宙中产生旁生宇宙的时间与位置。
“所以，你当时锁定在什么模式了？”长安叶担心的问，作为江陆远的老朋友，她也略微了解一些相关的知识。
“默认模式，无保护。”
空气再次安静。
“那……那卷卫生纸岂不是会……”
“没错，没有原态保护的时间穿越，会让物体回归到自由原子的状态，然后按照某些我们至今还不了解的规律在过去的那个时间点重新组合，化为与原本不同的东西的一部分，唯一保持不变的只有元素构成。”江陆远叹息道。
他们呢又聊了一些相关的问题，然后长安叶起身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你稍微休息休息就起来解决这个问题吧……埃里克，送我回家。”
长安叶是一名十八线女团成员，这个职业如今仍存在的意义就是一部分人还是习惯看真人演出，并称之为情怀，即使AI根据个人爱好计算出的音乐会让人获得最大的愉悦；江陆远工作的餐厅也是如此，有些有钱人不满足机器人的服务，尽管它们温柔体贴，任劳任怨。
两人走后，江陆远锁好了地下室破旧生锈的防盗门，走到最里面的实验室，深深地向里看了一眼，然后锁上了大门。随后他走到自己兼作书房客厅的卧室，衣服也没脱，直接躺在了床上，随手一拉被子，沉沉地闭上了眼——已经午夜一点半了，明早八点还要准时去餐厅上班，算上通勤，五点半就要起来洗漱和换正装；而这件要命的事也要等自己三天内解决。
梦中，那卷原本可可爱爱的卫生纸突然长出了一副线条浓重的猛男面孔，对他高声喊道：“做卫生纸是有极限的！我不做卫生纸啦，江江！”
2.纸从天降
2020年11月8日，星期日，交通大学。
岚缓缓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捋了一把头发，从枕头边摸出一副金丝细边框大圆眼镜戴上。打开手机一看，已经上午八点了。
她慢慢顺着扶梯下了床，梳妆打扮一番，背上书包冲下了楼。
她在路上掏出了小镜子和口红，补了补妆，然后双手把住书包背带，像风一样奔向图书馆。
她在三楼北边找到了昨天自己自习的位置，把书包放下，然后去了自习室外楼梯旁的卫生间一趟。
她一边甩着湿漉漉的手，一边往回走，走到座位时，她顺手从桌上的一卷卫生纸上拽了两张擦了擦手，然后走到自习室内的垃圾桶旁，顺手扔了进去。
“我记得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没这卷纸吧。也许是我放在这儿忘带了？哎，复变函数真让人头秃，难道我学傻了，已经记不住自己带没带卫生纸了？”
她摇摇头，打开了复变的教材。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是岚从来没听说过书中自有蓝牙耳机的。
她满头问号地死死盯着摊开的教材中放着的蓝牙耳机充电仓，她可以肯定这本书在翻开之前绝对是平的，里面不可能夹着这么大一个东西。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学傻了，把书合上，发现又不是平的了，再打开，充电仓还在那里。
“我完全懂了。”岚心想，她脑海中自动播放起了某名侦探动漫的BGM，“真相只有一个，一定是有一个男生想对我表白，趁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把充电仓塞进书里，然后我打开之后就会自动连上他的手机，他就会播放某段语音或歌曲来表白……真是既符合图书馆又浪漫呢。”她完全没想到就算这样，教材也不会在她翻开钱还是平着的。
她脸有点红，心想今天只是淡妆，而且头还是昨天洗的，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和自己表白。她满怀期待地从耳机盒中取出两只长得有点像某水果公司出品的蓝牙耳机，戴在耳朵上，激动地听了起来。
五分钟之后，她满头黑线地踉跄地站起身来，走到自习室外的走廊，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就这？就算你不表白，和我扯什么时空穿越是闹哪样啊？还有卫生纸又是什么鬼……这就是你和妙龄美少女说话的态度吗？”
“小姐，请别激动，听我说，我真是2120年的人。”
“那你告诉我，懂王和睡王到底谁赢了？”
“……懂王和睡王，嗯，这两个历史人物我似乎有点印象……但是小姐，这种关乎未来历史进程的话我是不能透漏给你的，它们包含的内容太多了，几句话就足够让传送过来的总信息量超过阈值，使旁生宇宙再也回不来了。”
“别装了呀！我承认你的搭讪方式很有新意，好！很有精神！我觉得真不错，另外你声音也挺好听的。但是咱们能不能别聊这么中二的话题了？”
“江陆远，又偷懒摸鱼！这个月优秀员工没了！”耳机中传来一个粗犷的女声。
“原来你在兼职打工呀。不对，你在打工的话怎么能连到图书馆里的蓝牙耳机？哎，别挂呀，有一说一，你的确挺有意思的，哎！”
她一直舍不得摘下耳机，生怕一会儿他会连上继续和自己通话。虽然说，她打扮起来还是很漂亮的，在这种理工学校并不愁脱单的问题，但是今天这个有意思的人她还是想认识一下——能想出这么奇妙的对话方式的人肯定很有趣吧。
她草草地写了一会儿作业，但没什么心情——虽然向来写作业时都没什么心情。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十一点，她带着耳机下楼走向食堂。
正走在路上时，耳机里终于又想起了熟悉的声音：“咳咳，小姐，你还在吗？”
“你没事吧，被老板抓到行吗？”
“没关系，我交班了。现在有一会儿空。”
“那聊一会儿呗。”
“听着，小姐，我实在实在是没时间和你玩了。实话实说，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需要你三天之内把那卷卫生纸转换而成的物品集齐，然后用耳机仓自带的小型时光机传送连同耳机仓一起传送回来。这个耳机仓和耳机也是我传送到2020的，就在今天，三天啊！再过三天不完成的话我真的会死的啊！”
“……所以说我难道遇上了神奇的事情吗？那接下来是不是就是喜闻乐见的证明环节了？”岚决定陪他中二地玩一下。
“因为你所在旁生宇宙相对于我们来说也已经到了2120年，所以我理论上通过观察知晓未来百年内的所有事情。然而，由于观测仪器全部集中在耳机上，所以我只能看到关于你的短时间未来。”提到相关的专业知识，江陆远一下子正经起来了，虽然由于端盘子挣得比博士多让他选择了人工服务业，但是他当年的确是某所世界TOP5大学的博士毕业生。
“看看我什么时候脱单。”
“额，我调一下，嗯，我再往后调调，嗯，快进一下，嗯……好吧到观测极限了。”
“……”
“越往后观测到的信息越模糊，但是一年内基本是没戏了。不过你别急，这是在我这个平行宇宙的未来力量干涉之前的情景，实际上如果你和我合作的话，未来是注定会改变的。”
岚眼前一亮：“真的呀？不对，万一刚才你都是胡说的呢？我怎么可能一直单着。”
“今后一年，你大概的情况就是你喜欢的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你看不上。”
“有点真实。算了，你直接告诉我彩票奖号怎么样？”
“大额资产归属的变动会大大改变历史进程，一旦总信息干扰超过阈值我就相当于被判了死刑……”
“烦死了。那，明天有个随堂小测……”
“这好办。”耳机中的声音舒了一口气，“让我看看，哦，你明天什么都不会，大题没怎么写就到时间了，全靠室友给你拍的解题过程糊弄过去了。一周之后，老师批完了，嗯老师开始发答案了，好，找到了，你记着，答案是……”
“等等，我现在在外面。”岚在图书馆外的广场上转悠着，“我晒晒太阳。你先记着，等我回去之后告诉我，等明天周一测试完了我就知道能不能信你了。”
“求求你了，先信我一下不行吗！周三找不齐我就死定了！”
“好吧，那我今天就帮你找找。怎么找？”
“耳机自带搜寻和检测功能。把它连到你的手机上，对，我特意研究了古代的手机，让耳机能连上去，然后你会收到一个软件，在手机里安装之后就会显示附近的超时空物体，也就是那卷卫生纸的转化物。”
“行。你还有什么事吗？”
耳机另一边沉默了几秒，突然，那声音没有了刚才的碎嘴和焦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才说你在干什么来着？晒太阳吗？”
“是呀，怎么了？”
“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晒太阳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岚也沉默了，她从来没想过晒太阳是什么感觉，“不就是在有太阳的时候在外面走走吗？”她本想这么回答，但他的语气让她迟疑了。
她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在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不解的眼神中，抬起头，伸开双臂，感受秋末冬初的微风撩动着发丝，以及那高悬着的太阳所传到地面上的缕缕热量。
“就是那种，亲友们的感觉吧。平时只是知道它的存在很重要，即使努力感觉也不会特别明显，但是却没有想过彻底没有了它会多糟糕……”
“能……再具体点吗？”
“冬天的暖阳呀，就像被七点半的闹钟吵醒后，却接到早晨八点要上的第一节课取消的通知之后的舒坦吧……”
四平方米的员工休息室内，江陆远带着耳机，靠墙坐着，望着窗外遮蔽了整个天空、一眼望不到边的城市穹顶。配着少女的讲述，他慢慢想象着虚拟体验中待过的那些百年前的美景，比如蓝天，白云，和温暖的太阳。
“我装好了软件了，咦，真的有显示哎！甚至记录了图片，第一件物品是，啊！是我刚刚擦手的那卷卫生纸！”岚一把拽过了那卷曾经突然出现在桌上的卫生纸，像藏宝贝一样把它塞进了书包。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她抬起头，看到保洁阿姨正在清理上午的垃圾：她刚把自习室内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拿出来，走向门外。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自习室里，大家扔的垃圾应该都是用过的草稿纸什么的……吧。不会太脏的！嗯，相信自己，你这可是在救人性命……”
岚咬了咬牙，冲出门外：“阿姨，等一下！”
编者注：欢迎收看《22世纪在逃卫生纸（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