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衡州城里人头涌动，车马不绝，人们累了便喜欢到译来客栈去歇息，因为那里有说书人讲故事。
范老头在译来客栈讲了半辈子的书，大家都跟他相熟。
一日，范老头又开始说书，“今日我给大家讲一讲，那孙大圣是如何大闹天宫的。”
“又是齐天大圣，我都听八百回了。”一个满脸痘的瘦高男人说道。
范老头沉默了一会，“那好吧，今天我给大家说一说，咋们衡州城西郊雾风岭的故事。”
范老头故作神秘道：“大伙知道，为什么雾风岭的北面从来没人敢去吗？”
痘皮脸不屑地笑道：“老头，你糊弄谁呢？那雾风岭北面是悬崖，谁会去啊？”
范老头笑了笑，“这位客官，雾风岭的北面原本并不是悬崖，只因上天为了不让人接近那两只恶鬼才故意设的。”
见范老头越说越离奇，众人都来了兴致，一个个托腮翘首等着范老头继续说下去。
范老头找了张凳子，翘着二郎腿坐好，开始讲故事了。
2
亦国建国初年，余国常常来犯，朝廷派了年轻有为的将军叶子恒带兵抗衡。
叶子恒骁勇善战，将余国打得无还手之力，慌忙撤回边境。
余军撤退，叶子恒连日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地，他脱下甲胄和衣而睡。
夜半三更，门外传来一丝轻响。
叶子恒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悄悄摸索着床边的佩剑，一边留心门外的动静。
不消片刻，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来人身法轻盈，瞬间便到了叶子恒床边。
那人长剑往床上一刺，叶子恒挥剑隔开，然后一个跳跃下了床。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刺杀我？”叶子恒问。
那人并不回答，娇小玲珑的身躯闪电般扑向叶子恒。
刀光剑影中，两个人打做一团，刹那间已交手数十招，胜负难分。
谁也不敢大意，谁输了，谁就死。
两人又交手数十回，那人打得有点累，回剑的速度悄悄慢了点。
叶子恒抓住这刹那的机会，一剑伸去，将对方用来遮挡面目的黑纱挑去。
朦胧的月色下，那人束发的头绳被剑气震断，青丝如瀑飘散开来，一张清艳绝伦的脸出现在了叶子恒眼前。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叶子恒笑道。
女子见打不赢叶子恒，便纵身一跃，从窗口跳了出去，女子轻功了得，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女子这一去并非再也不回来，叶子恒的首级，她是取定了！
3
此后数月，女子三番五次刺杀叶子恒，可每一次都被叶子恒轻巧躲过。
“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将芳名告诉在下？”叶子恒总是友好的对待前来刺杀自己的她。
“墨染。”数月以来，他们总算是老相识了，墨染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叶子恒。
“一尘莫染，好名字。”叶子恒赞叹道。
“你弄错了，是文墨的墨。”墨染冷笑道。
“抱歉，墨姑娘。”叶子恒笑了笑又说，“在下希望你能弃暗投明。”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我是别人派来杀你的，你倒像个烂好人，居然劝说起我来。”墨染对叶子恒生出不该有的兴趣，杀手是不该与猎物交谈的。
叶子恒是墨染第一个没杀掉的人，她的骄傲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
数月以来的观察，她发现叶子恒是个正直宽和的人，对待手下的士兵甚好，深得人心，倒让墨染觉得叶子恒死了怪可惜的。
静默数月的余军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又重新发兵亦国。
亦国的主力部队已在月前班师回朝，只剩叶子恒带领着不到一万的人马驻扎在边境。
余国此次来犯，少说也有五十万人，叶子恒一面上奏折请求援兵，一面死守衡州城。
一个月过去了，援军还未赶来，衡州城内粮草将绝。
“援军不会来的，至少在你死之前是不会赶来。”墨染坐在窗台上对叶子恒嘲讽道。
“我知道，这里离京城不过百里，援军若来，早该到了。”叶子恒仍旧云淡风轻。
“那你为何不逃？”墨染开始觉得叶子恒是个傻子。
“逃？如果我逃了，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该如何抵挡余兵的侵袭？”叶子恒笑道。
墨染错愕片刻，她见过太多贪生怕死之人，唯独叶子恒这种愿为他人牺牲的人，她见得不多。
“如果我告诉你，派我来杀你的人，就是你们的刘丞相呢？你还愿意守城战死吗？”墨染轻声开口。
叶子恒笑道：“叶某只是为亦国的百姓而战，跟刘丞相无关。”
墨染叹息，“你求援的奏折，皇帝可能根本就没看见，也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叶子恒没有回答墨染的问题，反而问道：“若我死了，墨染可愿换上红妆，从此不再染血？”
墨染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身离去，这一别便是永诀。
余军再次攻城，衡州城内粮草已绝，叶子恒带着剩余的三千士兵冲出城去。
三千个人瞬间被五十万大军淹没，无一归还，余军被歼竟达十万。
余军虽然损失惨重，但兵力尚足，却在三天后撤离了。
4
痘皮脸听到这忍不住打断范老头问，“这余军还剩四十万人，怎么就跑了？”
范老头笑笑，“这位客官莫急，听我说。”
“原因啊，是余国的统帅章迁死了。”范老头接着道。
“死了？怎么死的？被叶子恒杀的？”人丛中一个胖子问道。
范老头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当人们发现章迁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被人摘了，尸体就躺在自己的床上。”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猜是余国内部作乱，有人猜是亦国的英雄好汉为国杀敌。
待大家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去，范老头才继续往下说。
5
余军撤了，衡州城内一片欢腾，待人们庆贺完劫后余生，才猛然想起为他们战死沙场的众将士，于是慌忙到城外寻找他们的尸骸。
衡州城外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有亦国的，也有余国的，他们本是大好男儿，如今都葬身在荒郊野岭，众人不禁落泪，更痛恨挑起战争的人。
衡州城的百姓在城外寻了数十天，终于在战场的中心位置寻到了叶子恒的尸首，众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殓入棺木之中，似乎怕惊醒了这位将军的好梦。
葬礼十分隆重，衡州城的百姓都来了，除此之外，城周四处的人都闻风而来，足足数万人为叶子恒送葬。
正当人们准备抬灵之时，一女子来到棺木之前，女子一席白衣，鬓间插着一朵珠花，手里还拿了两个包裹。
女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将供桌上的鸡鸭鱼肉全部扫落在地。
一姓范的人怒道：“哎，你干什么！你可知道这些东西是大家十分辛苦才寻到来给将军的吗？”
女子冷眼扫视众人，“叶子恒不需要这些，你们根本就不懂他！”
说完，女子将两个包裹放到供桌上，伸手将包裹解开，众人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准备好好看看女子口中，将军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包裹打开了，里面是两个血淋淋的人头，众人吓得大叫着连连后退。
“我让刘丞相和章迁这两个狗贼到你灵前，给你忏悔来了。”女子囔囔道。
沉默片刻，女子问众人：“你们准备将叶子恒葬到哪里？”
一老头颤颤巍巍的上前说道：“大伙准备把叶将军葬到雾风岭上。”
“也好，就让他在那好好看着他拼死保护下来的衡州城吧。”顿了顿女子又说，“将这两个狗贼的人头丢到雾风岭下，让他们永生永世给叶子恒当牛做马。”
众人连忙点头答应，女子又往棺木上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女子走后，众人按照她的吩咐，将刘丞相和章迁的脑袋丢到了雾风岭的北面
6
范老头说道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说后来，无法投胎的刘丞相及章迁变成了恶鬼，被叶子恒日日踩在脚下，夜夜啼哭，吓得没有人敢靠近那里。”
看着众人呆愣的样子，范老头哈哈笑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大家全当听个故事，别当真。”
范老头今天的故事讲完了，他佝偻着背，慢吞吞地离开了译来客栈，留下错愕的众人。
痘皮脸回过神来，小声咒骂道：“死老头，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骗三岁小孩呢？”
痘皮脸不相信范老头的故事，他决定到雾风岭的北面去一看究竟，他要去寻那两颗人头，以及叶子恒的坟墓。
痘皮脸真的去了雾风岭的北面，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有人说他被那两只恶鬼给害死了，有人说他是留在了叶将军跟前伺候。
也有不相信鬼神存在的人说痘皮脸可能是失足摔死在雾风岭的某个山洞里，或者迷了路出不来，说不定哪一天他又会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