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萋萋
1
“听说了不?那被岳家撵出来的女人死了。”
“啥?!怎么死的呀,昨儿见香草娘还挺乐呵的。”
“一根粗麻绳吊梁上吊死的,听说啊那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那舌头伸那老长,吓死人了!”
“哎!那可是个漂亮人儿,可惜啊!”
张大娘和李大婶在自己家胡同口聊天,吐沫星子满天飞,正聊的起劲。
看见岳家婆挽着菜篮子急匆匆走过,连忙喊住:
“哎,岳家婆,你听说了没?”
岳家婆:“啥?
张大娘:“你们家香草啊!”
岳家婆:“呸!你们家香草那!”岳家婆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要脸的烂货,死了活该”。
2
香草是镇上十里八村数得着的姑娘,模样俊,手还巧。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岳家和赵家是世交,香草和那岳家的独苗苗岳识礼打在娘胎里就结了娃娃亲。虽说这后来赵家没落了,但岳家也算是识礼的人家,咬定了上一辈的规矩,不仅没把这婚事作黄,还请了媒人,下了聘,八抬大轿地把这香草给娶回家。
赵老汉和香草娘自然是感恩戴德,连连嘱咐自家闺女,岳家人仗义,你到了婆家要孝敬公婆,伺候丈夫,尽快给人家生出来个带把儿的来。
香草毕竟是个姑娘家,脸上红的什么似的,只切切说了声:“闺女记住了。”
岳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到哪都要个体面,只见那新郎官头戴顶花菱,胸前挂着一个大红花,一点褶皱没有的锦缎上衣和裤子,牵了新娘,按部就班地行了三头六叩之礼。
那岳老汉脸上乐开了花,胡子一颤一颤的,连说,:“好,好”。
3
是夜,一轮半圆弯钩似的月,静静挂在天上。
院子里有马鸣犬吠,白白的月光洒在地上一片,照进窗里,省了光。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岳识礼头戴一顶灰色的圆顶帽,穿着他标志性的灰色马甲,把帽檐压低了些,一闪身进了院子西边的厢房里。
“这时候咋回来啦!”
没想到屋子里的女人还没睡,岳识礼明显一震,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子,这女人模样出佻,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平添了一份诱惑。
“我回来拿些东西,马上就走。”
香草一听,顿时心头涌上一股委屈,只倒出一句话:
“我就那么讨人嫌,识礼,从那晚……你就再没碰过我,家婆问我咋办?你说我咋办?”
她的眼泪像那断了线的珠子,她忍不住又哭又说∶
“你要嫌我,我没二话,是我自己没本事。你把个休书给我,让我痛痛快快的回娘家去。”
“我不是嫌你。”
“那是咋!”
“你平心论,咱俩结婚之前见过几面,你就这么糊里糊涂把自己给嫁了,你甘心么?”
香草瞪圆了眼珠子,有点儿糊涂了∶“咋个就糊里糊涂啦?咱俩可是三媒六聘,拜了祖宗牌位的。再没比却明白的事儿啦!”
岳识礼觉得自己真是对牛弹琴,香草受封建思想荼毒很深,自己在国外学的那一套什么民主啦,婚姻自由啦,在他们看来那都是瞎扯话。
岳识礼觉得自己不得不走了,只交代了声,你早歇吧。就再也不顾香草的挽留,拿着一本小册子出门而去了。
香草看见那门打开又关上,自家男人只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一点儿不留恋地,走了。忍不住伏在床铺上呜呜哭了起来。
东厢房岳老汉和岳家婆,相互对视了一眼,齐齐背过身去,都忍不住唉声叹了口气。
4
香草是个聪明女人,他早就发现了丈夫对自己的不如意。可她还是个漂亮的女人,她有信心能把丈夫的心收回来,只要能给她机会。
是的,只要能给她机会。
可事实上,丈夫自从洞房那天上了她的床,钻了她的窝,她再见丈夫的次数,用一把手的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更别提把他的心收回来了。
这天香草照例去给公婆请安,岳家婆叫住香草问话
“草啊,这两天识礼进没进屋。”
香草就羞答答的红了脸,低下头一副委屈的模样。
“娘啊,儿媳妇不中用,你让识礼休了我吧!”
岳家婆听,气不打一处来。
“行,我知道了,你等好了,我今儿就是绑也把他给你绑回来。”
夜里了,香草在房间里眼巴巴等着岳识礼回来。这时听见了屋外一阵吵闹,紧接着是拐杖砸地,又听见怦的一声,不知是谁把茶碗摔在地上了,夹杂着岳老汉的吼声:
“你敢再去那小婊子那儿,我打断了你的腿。”
“爹,小翠不是那种人。”是岳识礼的声音,显然已经气急了,只是强忍着。
岳老汉:“那是哪种人,勾引人家的汉子,你说是哪种人。”
岳识礼:“我们早在一起了,是你们非要棒打鸳鸯容不下我们。”
事情到这步,香草才算是明白了。
原来这岳识礼早在他们成亲前就有了相好的,只是岳老汉想博一个好名声,再加上那姑娘家世也不好,就硬生生把这对苦鸳鸯拆散了。
这可苦了香草,一大家子人把她瞒了个严严实实。
香草顿时觉得一盆凉水把她从头浇了个凉透,对岳家这一家不知是恨是怨,只得怪自己命苦。
5
夏末的夜里,雨露未见,潮湿闷热的天气使人难眠,外面的蝉鸣鸟叫更让人烦躁不已。
香草躺在床上孤枕难眠,想到白间婆婆训示自己的话。说他儿子如何在外官运亨通,前途美妙,又暗戳戳的讥讽她,岳家是什么人家,她娘家又是什么破落人家,若不是看在她家祖上的交情……
总之,她能嫁到岳家那是烧高香了,别一天到晚的不是抹了粉就是描眉,自家男人家都不回,描眉画眼地给谁看。
婆婆一口一个唾沫星子,满嘴的口气在屋子里乱窜,薰得她差点儿背过气去。反到头来都是她的不是,日子渐长,也不见她能下个蛋来。
香草莫可奈何,领了训戒,抹着眼泪回自己屋了。
她不是大家闺秀,但是进了人家的门儿,你就得给人家添子报孙,这是理儿,香草也不是不懂。
但是自己是有心无力,岳识礼恨不得半年不进自家门,自己见他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就是见了面,进了门,两个人也是各睡各的,岳识礼是早早的连碰都不碰她了。
有时她长夜难耐,总会想起洞房那天,她的初夜。岳识礼是谦谦君子,对她也算是温柔疼惜。可谁知过了夜,人就好些天消失不见,就好像她这个妻子压根不存在一样。
开始她疑惑,到后来她知道了个中缘由,总觉得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很不痛快。回家哭哭啼啼,将这其中缘由给娘细说了几次,娘却只怪她,并且期盼她能早点给自己生个外孙来,这样往后的日子才有盼头啦。
香草本想着能在娘家找点安慰,没想到又被自家母亲训戒了一顿。每每想到便恨恨不能,日子久了便渐渐形销骨立,被动地,不甘地守起自己的活寡来。
有时她也想,也央求过岳识礼几次,就给她个娃娃也好。岳识礼却总是百般推诿。于是,香草就眼可见地日渐消瘦了。
6
赵老汉和自家婆在就着咸菜吃干粮,岳家的一个长工请他老两口过去一趟,赵老汉问是什么事,那长工缄口不言,老两口心里犯着嘀咕,就跟着去了。
走进岳家院子,远远就看见院子里跪着两个人。那女子披头散发,男子赤身裸臂,立时吓了一大跳。
打眼儿细瞧,那女子竟是自家的闺女,男子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后生。
赵老汉强装镇定,问亲家说:“亲家啊,这是咋了?”
岳老汉从鼻子里哼哧哼出一股子烟来,朝院子里扭了扭脖子,就是不说话。
岳家婆在那边就边叫边骂起来,来来去去总算是把情况摸清楚了。
原来又是月黑风高夜,那有多半个月没回的岳识礼,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半夜夜里又回到了自己家。
开门就看见自己婆娘和自家的一个年轻长工睡到一张床上,卿卿我我好不热乎。虽说岳识礼压根没把香草当做妻子,可是男人的尊严让他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事实。
当即就把自己爹娘从被窝里拉出来,立马把那一男一女给绑了。就等着天亮商量怎么处置。
香草娘自然是不信的,可是捉奸在床不信又由不得她。于是上去就给了香草一巴掌,边哭边打。香草疼的直哎呦,∶“娘啊,你打死我我不怨,可你得让我说两句。”
香草娘∶“丢人到这份上,你还说啥?”
香草∶“你问那岳识礼,自打成亲他咋对我的,他早在外面养女人,半年不着家,对我就像对破烂一样,我死了冤呀。”
那岳家人都是眼睛鼻子朝天,气哼哼的不说一句话,赵老汉只说:“这女子真是丢了自己的老脸,要打要罚绝没二话。”
最后香草跟着爹娘回家了,岳家倒也没难为她,只要求把彩礼钱退一半。那长工自然是辞了,到哪去就不知道了。
7
后来香草就成了家里的老姑娘,出门赶集总有人在后背戳脊梁骨,赵老汉觉得丢人就再不让香草出门了,就在家缝缝补补伺候家里了。
听说那岳识礼很快就把一个叫小翠的女子娶回了家,岳家老人也是奈何不得,只得默认了。
在最后,就是不知道哪个夜里,香草就拿了一根吊绳,自己在家悄悄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