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端详着镜中的脸,原本圆润可爱的一张脸竟已清瘦憔悴了许多。
算起来也就不过短短几日而已。
“小姐,吃点东西吧。”
“放下吧。”
“唉。”
丫环小云把饭菜一一放下,又把上一顿的收拾起来,然后叹息一声合上门就走了。
这几日一直是这样的模式。
清雅扫了眼饭菜,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又放下。
她不是故意虐待自己,而是真的没胃口。眼看自己的一生就要被毁了,哪还有心思吃得下饭。
再过些日子清雅便要出嫁了,十六岁的年纪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刚好。
若是觅得如意郎君倒好,而偏偏清雅命苦,她要嫁的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猫子。
清雅与那李家的公子李疏有过一面之缘,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眉目清俊,但却是个身体孱弱的病猫子。
这样的男儿纵然家世再好,试问哪个做父母的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守活寡?但是清雅的父亲张世浩偏偏这样狠心。
论家世张家只是普通的小商贩,靠卖点柴米油盐为生,也就吃穿不愁而已。与清雅婚配的李家是这洛城的首富,家大业大,有名有望。衣食住行,样样经营,连锁店遍布全国。
照理说,这门亲事是他张家高攀了。
光是彩礼就极为丰厚,良田几十亩、店铺数十间,银子更是不用说了。这下子,张世浩从小商贩变成大老板了。
李家共有两子,李疏和李璟。而李疏是长子,理所当然是产业继承人。虽然他这病身子撑不了几年,但清雅若为他生子,那么在他死后这个孩子便是继承人。怎么算也不亏啊,毕竟是这孩子的血也就流着他张家的血脉。
张世浩这算盘打得精啊。但,这个中的苦却偏偏只有清雅一人去承受。
张世浩恳求着清雅,“你就当救救我们张家。爹这生意越做越难了,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我总不能带着我们全家人去乞讨吧?”
清雅无法忍受自己父亲装可怜来博取她的同情,但终究是父母之命,由不得她做主。母亲早已亡故,她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什么都听从他。
出嫁的那天,踏上了大红花轿。清雅的脸上没有新婚的喜悦,只有满腹的悲凉。
洞房花烛之夜,清雅再次见到了李疏。烛光摇曳中,清雅觉得李疏长得真好看。李疏今年十八,丹凤眼,长睫毛,高鼻子,眼眸澄澈。因体弱多病,所以他的脸色和嘴唇很是苍白。不过,因为这样倒让清雅有了几分怜爱之心。
“咳咳咳……”
李疏的咳嗽声把清雅又带回了残酷的现实。
是呀,他是个病猫子,活不了几年的。
清雅为他端来了水。
李疏泯了几口,“谢谢你啊。”然后凝视着清雅,“这交杯酒怕是不能喝了,以茶代酒你看怎样?”
“好的。”清雅把杯子里的水倒掉,换上了茶。两人很有仪式感的喝了两杯茶。
“往后,你便是我的夫人了。你嫁于我这样的病猫子,苦了你了。但只要我活着,我定不负亏待你。”
李疏诚恳的说道。
清雅羞红了脸,不敢直视他。乖张的点了点头,手拧巴着不知所措。
李疏握上她的手,“夫人,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这一夜,清雅初经人事。清早醒来,她不太记得夜里的事了。只是唇上似乎还弥留着李疏的温柔。
清雅醒来后,只见李疏已穿戴整齐了。
“夫人,早。”
“早。”
清雅躲避了李疏的直视,想到昨晚的亲密,她又羞红了脸。
夫妻二人的生活这就开始了。
李疏因为身体的原因,几乎都是呆着房间里。连吃饭也是由下人送来房间。
“夫人日日与我这般过活,觉得无聊吗?”
饭桌上,李疏问道。
清雅咬着筷子,“跟夫君在一起我怎会无聊。”
“你这样想,我很高兴。”李疏的眉眼绽出一抹浅笑。
清雅发现李疏的每一天都一成不变。在房间看看古卷,作诗画画。咳嗽的时候便吃下大夫给他特制的药。看上去身体也无大碍,或许他的病并不是传言中那样严重?
清雅为他研墨,“夫君,你如此喜欢读书,为何不去考科举?”
李疏停下手中的笔,“因为父亲要我将来继承家业。”
清雅心想,你对家里的生意不闻不问,将来继承了又如何作为呢?
转眼,清雅嫁来李家已经足月了。因李疏的病,她终日与他相伴在这小小庭院,所以她免去了跟府里人交际的繁琐。只是偶尔略觉得枯燥。
这天,天气晴朗。庭院的花开了,蝶儿便闻香飞了来。
清雅毕竟还年少,便起了玩心扑起蝴蝶,却一个不小心险些跌倒。好在被一人扶住。
那人是李璟。
清雅只在刚进门时见过他一次。虽与李疏是兄弟却长得不像。清雅后来才知,李璟是李疏的二娘所生,也就是现在的李夫人。而李疏的生母早在十年前便病逝了。
“嫂子当心。”
“谢谢二叔。”
清雅淡淡的表示感谢。这李璟生得倒是剑眉朗目,模样周正。但不知为何看上去总觉得不善。因此,清雅的心里防备着他。
李疏闻声走出房间。
“大哥,我托娘亲又给你带来了一味药。听说这药对你的病有帮助。”
“咳咳咳……”李疏猛烈的咳了几声。
“代我谢谢二娘。”转头对清雅说,“夫人,帮我收起来。”
清雅伸出手去接,李璟却把手缩了回去。
“娘要我监督大哥吃药,说是这药极苦,怕大哥嫌苦以后不吃。良药苦口,这药对大哥的身体一定有疗效。”
李疏蹙了蹙眉头。清雅端出了其中有不妥,便解围,“难为二娘的用苦良心了,只是我夫君刚吃了另一剂药,未免相克现在不便再吃了。二叔,你把药交给我吧,之后由我来监督。”
“这……那就劳烦嫂子了。”李璟不太情愿的把药递给了清雅。
待李璟走后,清雅端详着手里的要,虽看不出什么,但总觉得有问题。
她按耐不住问起李疏,“相公,这药是不是吃不得?”
李疏知道清雅是个聪慧之人,“放到一边去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清雅也领悟到了,这药有问题,恐怕是毒药也不一定。
“夫人……”
“嗯?”
“你下次扑蝶的时候,能否叫上我?”
“为何?夫君你也爱扑蝶吗?”
“不是。只是,夫人扑蝶时我向保驾护航。若再跌倒,我便能及时扶住你。而不是别人……”
清雅一听,噗嗤笑了,他这是吃李疏的醋吗?
“夫君,你真可爱。”
“哪有……”李疏苍白的脸泛出了一抹绯红。清雅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挑起了李疏的性质,夫妻二人又打闹到了床上。
转眼,清雅嫁来李家已近半年。近来,不知为何清雅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没有味口吃饭,即便吃下去也很快犯恶心吐了出来。李疏叫人请来了郎中,郎中为清雅把了脉,眉开眼笑道,“夫人,你怀孕了。”
清雅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有些喜悦也有些忐忑,这就要做母亲了?
李疏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把郎中叫到一边去,细声嘀咕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郎中重重的点点了头。给清雅开了点补药便匆匆离开。
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清雅按捺不住了,问道,“夫君,我怀孕了你不开心吗?”
李疏转过身把清雅的手握住,“夫人,你多疑了。你有了我的骨肉,我当然开心。”
“那你为何一脸不开心?”
“唉。”
李疏怕清雅再多想,于是把那隐藏的秘密都一一说了。
原来,李疏是担心清雅腹中的孩子被二娘加害。二娘一直视李疏为眼中钉,他的咳嗽病也非天生,而是她下的药所致。把药一点一点的下在一日三餐里,长期服用足以致命。
好在给李疏看病的郎中端出了其中的异样。李疏便让郎中对外称他的病很严重,活不了多少年。以便让二娘松懈。李疏平日里吃的药丸也并非药,只是面粉调制而成的丸子而已。但凡二娘李璟送来的东西,李疏都心怀戒备。
“原来你不是病猫子啊。”清雅听得瞠目结舌。
“虽不是健康的人,但也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咳嗽的问题不大,郎中也说是可以调理好的。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我多年来一直假装病得很重的样子”
“夫君,苦了你了,要一直装病。”
“我受苦倒没事,只是委屈你了。怀孕的事要隐瞒着。”
清雅把头埋进李疏的胸膛,“一点也不委屈。”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心却沉甸甸的。一入豪门深似海。
清雅怀孕的事没有泄露出去,伺候他夫妇二人的也都是忠诚的仆人,不会对外去说。
日子倒也平静。李疏的打算是等清雅临盆之际便回娘家待着,直到孩子生下来。清雅的体格瘦弱娇小,穿多点衣服便可掩饰。主意是好,只是生了孩子之后呢?总不能一直躲在娘家吧。
清雅的顾虑李疏自然明白,但他只说,他自由安排,让清雅安心养胎,其他事情勿操心。
转眼临盆之日越来越近。李疏对外称清雅离家太久惦念家中父亲,回娘亲小住时日。自嫁过来后,除了回门时在娘家住了两日,后来便没再回去。李老爷李二夫人见她也没有什么异常,所以倒也没起疑心。旁人见清雅的身材有些臃肿。清雅便说因为每天好吃好喝的日子清闲所以长胖了。
临别的时候,氛围颇是伤感。成亲虽不到一年,但朝夕相处,夫妻二人的感情越发深厚。
“夫人……生孩子很痛。对不起,我也许无法来你身边陪你。”
“夫君……”
“等我来接你和孩子。”
“嗯。”
清雅坐上马车走了。
几日后的某个夜里,清雅突然感到腹部阵痛,越痛越凶猛。这是要生了。
张父匆匆忙忙的叫来了稳婆。
清雅在一阵阵的疼痛中喊出了李疏的名字。
“我在。”
迷迷糊糊中,一双手握住了清雅的手。
清雅费力的争开眼,瞬间落泪了。
“夫君。”
“夫人,你辛苦了。”
李疏怜惜地说道,然后把孩子抱了过来。
清雅支起身子把孩子接过,是个女孩。不禁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下。
李疏温柔的将母女俩都抱在怀里,“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二娘和李璟他们死了,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和孩子了。”
“死了?为什么?”清雅脸色苍白,惊讶道。
“他们都不是好人。二娘坏透了,我娘就是被她害死的。李璟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们该死。”
“咳……咳……”李疏说着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口中涌出很多的鲜血。
“夫君,你怎么了!?”清雅急得大喊,捧着他的脸,双手也沾满了猩红的血。
“夫人,你要好好活着。将来,若遇到好的男子,你切莫为我守寡。我与父亲交代过,让他别为难你。咳……咳……”李疏脸色灰白,剧烈的咳着,挣扎几下后就闭上了眼睛。
他死了。
清雅抱着他,不知所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继而陷入巨大的悲痛中。
“哇哇……”床上婴儿的哭啼声让清雅回过神来。她一边哭一边解开衣襟给孩子喂乳。
李疏的头枕在清雅的膝盖上神色安然。
不过几日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或许将永远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