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澄没有以牙还牙的勇气与资本,很快就通过了向林洲的好友申请。
之前折腾了这么久,这一次向林洲把文件发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是立马就接收完毕,还欲盖弥彰地发了条消息。
【香蕉你个布拿拿:向同学,我这边收到啦!有没有觉得我们特别有缘,刚好你发过来,我就能顺利接收了。[兔子卖萌.jpg]】
有了上次猝不及防被删除好友的惨痛经历后,简澄发出消息的一瞬,紧紧盯着屏幕,生怕又出现那个噩梦一般的红色惊叹号。
好在没有,而且对话框的最上面,还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有好半天。
这个时长都够写封真情实感的小情书了。
简澄天马行空地做着白日梦,片刻后,向林洲的消息发了过来。
【橘子你个奥润洁:手机网络无端出故障,很有可能是MODEM(调制解调器)出现了问题。】
【橘子你个奥润洁:及时修理。不要讳疾忌医。】
……讳疾忌医?
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字她都明白,为什么连在一起她好像看不懂了。
不过这不重要。
按上次的经验,在发完消息后,向林洲应该又会很快毫无征兆地把她删除好友,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先发制人。
【香蕉你个布拿拿:嗯、嗯、嗯!谢谢向同学啦,我明早上完课就去修!向同学这次能不能不要把我删掉了,我妈妈说被人删好友会影响运势的,我不想倒霉呀QAQ!】
向林洲不自觉地拧眉。
这个小姑娘……怎么还有点儿封建迷信?
远在千里之外的简妈妈连打了三个喷嚏。
和向林洲隔着两栋宿舍楼的简澄,坐在书桌前,再次为自己的瞎编胡编乱造进行忏悔。
【香蕉你个布拿拿:如果向同学实在不能接受的话,那在把我删掉以前,要告诉我一声哦,让我做个心理准备。[嚎啕大哭.gif]】号啕大哭.gif]】
这招以退为进,谁看了不拍案叫绝。
又有谁能忍心拒绝这样的柔弱小白花呢?
简澄准备明天就出道,去横店专门饰演玛丽苏剧的女配角。
向林洲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拒绝惯了人,也一般不会在意被拒绝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但是莫名莫名其妙的是,他头一次产生了一种莫可名状的负罪感。
似乎如果他真的把对面的女生弄哭了,良心都会和他过不去。
【橘子你个奥润洁:嗯。】
这个“嗯”,可以解读成不会删除她的好友,也可以解读成删好友前会通知她一声。
简澄顺理成章地解读成了第一种。
尤其在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她的早午晚安消息都能顺利地发送过去以后,一颗心愈发安定下来。
至于向林洲有没有回复?
没关系。
对高岭之花而言,不回复也是一种回复。
遇到向林洲后,简澄觉得自己的底线已经一路后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既然是高岭之花,那不常发朋友圈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了。
向林洲的朋友圈设置的是三天可见,简澄加他这么多天以来,从未见过他发出只言片语,连给人点赞评论都没有。
向神用实际行动昭告天下,他们“神”的级别,是不需要交际的。
于是当某天睡前,忽然刷到向林洲转发到朋友圈的社团活动宣传时,简澄愣了好几秒。
她好奇地点进去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学校网球社的春季活动报名通知。
说起F大的网球社,那就有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辉煌历史了,也是F大除校学生会以外,规模最大的一个社团,甚至比学生会还要热门和难进。
究其原因,是因为几年前,F大网球社的第一任社长,是如今网坛赫赫有名、拿下了大满贯的人物,连带着这个他曾经他待过的这个社团都镀了层金。
网球社的春季活动是跟随着学校的社团活动日来的,以往一向进社门槛如同选秀一般的网球社,这次破天荒地对外开放了两百个名额,有社里的老成员专门培训教学如何打网球,最后还有一个小型的友谊赛,奖品十分丰厚。
但……向林洲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参与这种热闹的社团的人。
简澄退出那条公众号推送回到朋友圈的时候,正巧看见罗言在向林洲的转发下评论。
“也只有许学长能叫动向神出来营业了。”
他口中的许学长名叫许一弛,是网球社的现任社长,也是计算机系一个赫赫有名的传说。
简澄心念一转,点开了向林洲的对话框。
【香蕉你个布拿拿:向同学,你也是网球社的吗?】
向林洲大约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还只有一个字。
【橘子你个奥润洁:是。】
简澄没有气馁,再接再厉地发去问题。
【香蕉你个布拿拿:那向同学也会参加这次活动教人打网球吗?】
如果是的话,那除了近代史课和微信上的尬撩以外,她又可以找到新的机会更加深入地接触到向林洲了。
可是向林洲这种惜字如金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愿意接受这种要和人近距离接触的工作吧。
【橘子你个奥润洁:……会。】
他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还是因为许一弛的哀求。
向林洲大一的时候就加入了系主任的实验室,许一弛也在里面,多日相处产生了深厚的师兄弟情谊,起码在许一弛单方面看来,事情是这样的。
但着这并不妨碍他要疯狂骚扰向林洲一番,并为洁癖晚期的向神承包一个学期的打扫实验室卫生的打扫工作,才勉强说服向林洲答应下来。
【香蕉你个布拿拿:我好开心!我从小就一直想学网球,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学,也怕教练觉得我太笨了,所以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接触过网球。向同学能教我的话,就最好啦!】
说这句话的简澄,是一个一心向学的勤奋少女形象。
可惜向神并没有被她打动,为她转身。
【橘子你个奥润洁:不用抱希望,你入选以后分到我这里的概率也很小。】
简澄瞪着屏幕,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输了。
向林洲比她能想象的极限还要无情。
但她偏偏要告诉向林洲,什么叫做叫作“人定胜天”。
【香蕉你个布拿拿:没关系,人活着就是要有希望嘛。假如最后真的是向同学来教我的话,还请向同学对我温柔一点呀。】
“温柔一点”四个字,几乎是简澄几乎咬牙切齿地打出来的。
发送完毕后,她就径直转移了目标,找到了好友列表栏里,昵称叫作“嘘嘘嘘”的人。
有一个理论说,在这个世界上,任意两个人之间要建立一种联系,最多只需要通过六个人。
对简澄而言,她如果想和向林洲建立联系,只需要通过许一弛一个人就可以了。
因为他除了是向林洲的大学直系学长之外,还是简澄的高中学长。
本来如果那时候她和向林洲不是刚巧上同一节近代史大课的话,简澄就是想着,迂回通过许一弛来迂回认识他的。
大一刚入校时,许一弛曾经抽空带着简澄他们几个同校的学弟学妹们熟悉过F大的校园环境,所以简澄一直对这个学长的观感很好,还觉得他是那种特别成熟稳重的青年才俊。
直到许一弛得知她有画画这项技能,软磨硬泡求她帮网球社画了好几次宣传海报之后,简澄一想到他,就只能想起他猛虎落泪着对她撒娇卖萌的一张脸。
怎么说,就好比一座外表光鲜、美轮美奂的摩天大楼,其实是个一戳就崩塌的豆腐渣工程,一样那样让人幻灭。
然而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要去找许一弛求帮忙。
当初简澄帮着网球社画海报,没怎么要过报酬,所以此时想要一个培训的名额,也不是很过分,许一弛欣然应下,并主动请缨:“师妹,要不要我来教你?我这次就带三个人,机会有限哟。”
简澄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不了。能不能把我分到向林洲那一组?”
“……哼!”许一弛说,“他是很厉害没错,但是呢,和你师兄我比起来,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真的不考虑一下我?”
且不管许一弛话里的真实性是否可靠,就算是真的,也不会改变简澄的想法。
她又不是真心来学打网球的,跟着许一弛有什么用,学学该怎么单纯又不做作地卖萌吗?
“许师兄,你知道吗?春天要到了。”
许一弛:“?”
话题怎么跳这儿来了?
“春天到了,求偶的季节就来了!”简澄慷慨激昂道,“啊,对不起,忘记了,师兄你是母胎单身,不懂这些的。”
许一弛:“……”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总而言之,身负求偶重任的小简同学,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加入到了向林洲的队伍中。
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再加上向林洲本身也很忙,所以他一共也只负责教五个人,除了简澄之外,清一色全都是男生。
在上第一次课之前,向林洲把他们拉进了一个群,询问网球基础相关的问题知识。
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经验,只有简澄说:“完全没有学过。”这也是她一早就和向林洲说过的。
“但是,我以前参加过运动会!”简澄补充道。
她高中的时候读的是理科,实验班的女生人数不多,为了凑够人数,每届运动会班上女生人人都要参与,有的人还不止要参加一个项目。
向林洲问她:“参加过什么项目?”
“跳远。”简澄有些羞赧地说,“……最佳成绩是一米三。”
向林洲回顾了一下记忆里简澄的身高——一米三可能刚过她腰没多少。
他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
网球社的这项活动,原本也并不是指望将普通人都一下培养成网球健将,只是起到鼓励全民加入运动的作用。
针对不同的基础,向林洲也就制定制订了不同的计划。
隔天去室内网球场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也是一天当中体育馆里人最少的时候。但由于网球社活动的缘故,网球场这片区域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简澄一眼望过去,能看见一堆环肥燕瘦的女孩子,而她们正中间,簇拥着一个染银灰色头发,一身运动服穿得松松垮垮的男生。
一步一步走近了,简澄才缓慢地辨认出来,这个男生是“F3”之一的贺嘉元。
看样子,他应该也是网球社的成员之一,负责教这些女孩子打网球。
贺嘉元似乎毫不避讳一些身体接触,时不时会握着某个女生的手腕,教她如何正确挥拍,惹得四周一圈的女生们脸红心跳,场面一度像是某个明星爱豆见面会。
……说实话,现实中这种场景,看上去,有点儿傻。
简澄觉得自己和他们宛如两个次元的人,不动声色地往向林洲身边又挪了挪,身上运动衫的袖子几乎要和向林洲的手臂贴到一起。
是一个充满信任和依赖的姿势。
向林洲先前因为身侧的人快投奔他方阵营而莫名收紧提起的心,倏然间又慢慢地下落,回归原处,心跳声舒缓。
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只是确定了分组之后,再换人很麻烦。而他讨厌一切不确定性带来的后果,仅此而已。
忽然,简澄毫无征兆地拉住了他一边的衣袖。
向林洲霎时间像一截手臂都僵硬了,面上还保持着八风不动的姿态,微微低头看她。
这个被他定论定性为害羞又胆小的小姑娘,语气中带着三分试探、七分期盼地问他:“向同学,你也会这么教我打网球吗?”
向林洲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头张扬银发的男生几乎以一个拥抱的姿势,将面前的女生拢在怀中。
“……”
向林洲转过脸头,面无表情地对简澄指了个方向。
简澄迟疑道:“……那儿好像只有自动售货机呀?”
“去买灌罐咖啡提提神。”向林洲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冷冷清清的几个字。
言下之意就是——大白天的,就不要做梦了。
简澄觉得跟向林洲待久了,她的心脏都变得越来越强大了。面对这种情况一点儿都没有被羞辱了的感觉,只有“这是个金句,可以记下来给男主角用了”。
她也是因为早已料到向林洲根本不会答应,所以才敢故意放肆地提出这样的请求,没想到的是,不爱讲话的向同学竟然这么会怼人。
明明被怼的就是自己,简澄还是觉得挺好笑的。
顾及到她在向林洲面前的柔弱软妹人设,她只能默默地低着头,背对着他,强压着笑意。
结果是笑意不光不仅没被压下去,她整个身体都有些发抖。
看在向林洲眼里就是,人真的被他弄哭了。
他心中升起了些微的烦躁与不安,是前二十年都没有怎么体会过的陌生情绪,让他整个胸腔里都萦绕着一种难以分解的焦灼。
但简澄想要的那种教学,他也的确不可能做到。
等一行六人走到体育馆最里面剩下的网球场地时,简澄的情绪已经恢复了稳定,只是因为憋笑,眼角漾出了一点儿泪花。
果然哭过了。
向林洲飞快地瞥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人已经到他手下,就是他的责任。无论如何,他总要负责。
想到这里,向林洲挪动步子,走到简澄面前,状似无意地开口:“你比她们聪明。”
简澄茫然地仰着头看他:“啊?”
“所以——你不需要被那么教。”
五分钟后,向来自诩聪明的简澄,才慢了好几拍地反应过来——
高岭之花刚刚是在,安抚她。
这简直要比怼她还要魔幻。
心绪心神恍惚之下,简澄不小心手下用力,将正在颠的一颗网球打出了好远的距离,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到了“爱豆见面会”的范围之内。
简澄正在犹豫是过去捡球,还是干脆去换一个新球,“爱豆”本人,贺嘉元隔了两个网球场的距离喊她:“小姐姐,这是你的球吗?”
不知道是不是简澄的心理作用,总觉得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些的轻佻和逗弄,总之让她听了不太舒服。他周围的女生们也都投过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具体是什么意思简澄不清楚,但可以敏锐地感觉到,并不怎么友好。
贺嘉元的嗓音没有收敛,在一旁正指导另外几个男生发球的向林洲也听见了,动作微微一滞。
见简澄没有动作,贺嘉元说的话越发直白,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引战意味。
“小姐姐,既然有人那么不解风情,那不如来我这里,我可是很有耐心,对女生也很温柔的哦。”
过去当你脚踏的第一百零八条船吗?
简澄想对这个渣得理直气壮的人翻一个硕大的白眼,但想到向林洲可能还在一边看着,她便收敛下来,面不改色地朝着贺嘉元的方向走去。
贺嘉元见状,顿时面色一喜。
从简澄他们进体育馆的时候,他就盯上这个新目标了。
他这边的漂亮妹子不少,但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也是人的本性,他也一向享受从别人手上抢人的快感与成就感。
更何况这个女生漂亮得确实让人眼前一亮,让他更想得到。
转瞬之间,简澄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贺嘉元的唇角刚要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就见简澄弯下腰,捡起了球,脸上露出一个轻飘飘的微笑,看上去很温柔,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旁边就是洗手间,先进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再跟我讲话。”
趁贺嘉元还没回过神,脸色僵硬呆滞,简澄后退一步,又恢复了标准的软妹语气,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天真无邪地开口:“你们不懂,这种放养式教学是我们家向向特殊的表达情感的方式。”
说完,她还意犹未尽地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向向可——体——贴——啦!”
语气之缱绻,让在场一半女生都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
简澄要的就是这种膈应硌硬他们的效果,大获全胜后准备回到向林洲那边,却被一个女生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