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也可以成功地将他带到未来去。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是我多情。
作者有话说：：勇敢不一定能得到最完美的结果。但如果不勇敢的话，就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了，愿你懂。
他本江南客
文/林桑榆
ONE.
“客从江南来，来时月上弦。林萨萨，你起来解释下这句古诗的含义。”
突然被点名，我大梦初醒。
昨日家里宴请亲戚，深夜才散席，我被干扰得几乎没睡眠。现下第一节语文课，我脑袋已经止不住控制不住地哐哐往下往桌子上撞。
——客人从江南来的时候，还是月初。
很快，一笔行刚劲的字字迹悄悄展出到现在眼前。低头的瞬间，我看见男孩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粒小痘。不影响美观，但很真实。
就这样，我眼里浮动着一行字和一颗泛青白色小痘，结结巴巴地回答完。讲台上的人推推眼镜欲言又止，大概刚刚瞄到了我打瞌睡的样子，奈何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为难我的方法了，终是放过我。
化险为夷。
坐下时我长吁舒口气，撞了撞萧羡摆在桌上的胳膊，低声道:：“谢了啊。”
他头也没抬，仿佛习惯为我收拾烂摊子了，只不以为然地翘下嘴角，弧度漂亮得让我一个女孩子都嫉妒。
陈奕迅唱：“在有生的瞬间能遇上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这句歌词我是不认同的。因为有生的瞬间遇见萧羡后，我的好运更层出不穷了。
且不论在课堂上曾经多少次靠着他逃过责难。就说其他的。，我一个长相平平、成绩平平、仗着只有身高过得去的姑娘，居然做了回校园红人，就因与萧羡成了同桌。
萧羡是个特不流俗的学霸同桌。
如果非要给他头上扣帽子，想来想去，还是这句最贴切。因为别家别人的学霸同桌要么丑、要么冷。我这位同桌，不仅模样周正、剑眉星眼目，性格也跟一阵春风似地似的，特别懂得如何送温暖。
刚开学那会儿，我适应不了高中的快节奏，数理化遗留许多难题，最后都是他帮忙解的，还写出解题公式。一度，我还很不要脸厚颜无耻地与最好的朋友讨论：“你说，萧羡该不会对我……”
这位朋友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立马明白我指什么，一阵一针见血地回:：“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自信？”
她的语气天真又懵懂：“因为你成绩不好?？还是因为你的脸很圆？”
“大、大概是因为我幽默吧。”我继续恬不知耻地说。
真不开玩笑。萧羡能注意到我，兴许就是开学报到那日，我突如其来了的一句话令他印象深刻。
当时我与好友一起考进C中，上上下课下去厕所都要结伴的关系，自然报道报到也要一起，不期然地与萧羡狭路相逢。
有关萧羡的传闻，中学时就隐隐听过。说他不仅成绩名列前茅，还会画国画，甚至参加过青少年短道速滑比赛勇争夺第一。然而只知其名不见其人的我，忍不住对着他标准的三庭五眼的模样花痴了下：“小哥哥长得真好看。”
“所以呢？”擅于捧哏的好友很给面子地接住话茬。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那日，我和萧羡互互相站在对方斜角的位置，隔得着有些一些距离，我以为他听不见，没想他忽然从分班榜前回头，目光略一搜索，锁定在我身上。
TWO.
“不仅有关系，还是同桌关系。预言失败的感觉怎么样？”
当我被班主任安排着在萧羡身边落座，我感觉被彩票砸中了。
当他主动与我开玩笑地说了第一句话，我发现那张砸中我的彩票，价值五百万。
“对不起，被你发现了。我不是真预言家，而是个狼人……”
噗嗤扑哧。
轻微的失笑声，可我还是听见了。立时，我面红耳赤到咬舌头的地步，不断地暗示自己：林萨萨，请你矜持。
怎么可能啊摔！
你试试，在十六岁那年，传说里的人物向你抛出橄榄枝，你能矜持？
别说十六岁了，就是二十六岁，我恐怕也做不到理智。所以我在第一天就很放飞自我，叽叽喳喳地找话题，想与萧羡强行熟悉。
这位大佬很给面子，我说什么，即便他手上正忙，都会礼貌地回复一两句，哪怕只是简单地“嗯”一声。后来我发现，萧羡并非被我吸引，不过是礼貌使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的书香萧家，教出来的儿子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而我两俩真正接近，起因是我送了他一支铅笔。
那是高中第一次月考。萧羡似乎身体不太舒服，迟到了，一张脸忽白忽红，手背上还有打过吊针的痕迹。
等全班落到规定座位上，监考教师发卷环节，我听见悉悉索索窸窸窣窣一阵细响，抬头注意到萧羡正在翻包，有致的眉毛几乎拧成绳状。
答题卡需要用到铅笔，他却忘了带。
我索性我想也未想，索性将自己的粉色笔袋整个扔了过去。男孩回首，不解地看着我。我却毫不在乎地朝他挥挥手，：“我还有多的。”
多的我当然没有，从而导致丢了一半的分，名次速降至倒数。
萧羡心里过意不去，我却反过去过来安慰他：“我又不是你。就算做了，也未必能挽回多少分？没答嘛，还有点心理安慰。”
面对我的歪理邪说，他竟点点头，眸子波澜不惊：“仿佛有道理。”
事后，好友不解，：“你把笔给了他，就不能再找别人借？哪怕找监考老师说明情况也行啊。”
“你懂什么！”我得意洋洋得意扬扬，“这样才能让他产生愧疚之心，从此为我当牛做马。”
电视、小说里都是这些桥段啊。——必须做点让男主角感动的事情，才能让他彻底投降。
可电视剧没告诉我，如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被男主角听见了，该怎么破？
回家路上，我与好友推着骑着单车，眼角余光瞄到旁边那道身影特别熟悉时，已经来不及了……
但这件事发生后，从头至尾，萧羡什么都没对我说，甚至提都没提过“放学路”三个字，似乎什么风声都没听见。不仅如此，他还开始主动帮我讲解试题，分析思路什么的。
没几日，我终于忍不住破了功：“你突然这样，我好怕啊，萧羡……”
下课时间，周边统统是玩玩闹闹的笑声，可他那句半真半假的话还是隐约送到了我的耳边——
“不是你说的嘛吗？为你当牛做马。”
……
那天，我的人生第一次产生出消失的念头。
THREE.
有的互动一旦开头就难以结束了，譬如补习。无论萧羡最初为我讲题的用意是什么，总之到后面，这已然成为我两俩之间固定的的沟通惯例习惯。
好的是，我的成绩在他的带领下稳步上升，乐得我爸妈合不拢嘴。
不好的是，我发现自己对萧羡的留意度更多了，多到眼睛都几乎塞不下的程度。
高二下学期，刚开学，国庆将至。学校也将迎来六十周年校庆。
我虽然天生脸圆，容貌也不够出众，然而身高与身形还将就，遂被班主任挑选出去，代表班级参加校庆表演。
从小我就被带送去少年宫学舞蹈，倒是不怕拖后腿。只不过文理刚分科，我为了能和萧羡继续同桌，坚持选了自己略弱的理科，缺一节课等于轮回重头开始。万一我跟不上进度，大学没法儿跟上他的脚步……
光想到这儿我就踌躇不已，第一次舞蹈训练也心不在焉。
熟知殊不知训练归来，稀稀落落围着我课桌打扫的学生中央，一个素色笔记本正躺在其间。笔记本上，全是当日老师讲解的内容，以及红圈标出的重点。
萧羡的字很好辨认。，因为力度与线条都好得根本不似同龄人。
笔记的扉页还残留墨香，甚至怪异地沾染了男孩手上偶有的香樟丸樟脑丸气息。那味道并不讨喜，我却无端地紧紧抱在怀里紧紧，舍不得放。
接下来几日，新的笔记也一日不曾断过。
没了后顾之忧，我才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争取到领主舞位置。回头我便以最快的速度告诉萧羡，要他看表演时一定要争取靠前。因为当舞台灯光亮起，我希望他能看清楚，我这只丑小鸭，是因他才变成美丽的天鹅。
我光顾着高兴转达了，忘记在上数学课，被数学老师敲敲黑板以做警示。
可等我正身，敲黑板的声音还是没停止，直到沙哑男音叫：“温敏，上来列解题公式。”
——原来目标不是我。
温敏外形姣好，和我一起被选去参加舞蹈表演，理所当然地也漏落了很多重点。
温敏：“对不起，陈老师，这题我不会……”接着她细数为什么不会，以及缺席上课的理由。
然而老古板的脸色并未有丝毫动容，三角板一扔，：“究竟学习和表演哪个重要，你们心里没数？大家高二了，经不起浪浪费时间了，当心回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温敏也委屈，她也是为班级争取荣誉嘛，所以临到下课还趴在桌上小声抽泣。
我有些看不过眼，对萧羡吐槽了下老古板，旋即将他做的笔记扔给温敏，安慰她别哭了，好好看看知识点。
没不料翌日，温敏追问我笔记是谁做的，非常好用。我不擅长说谎，只好实话实讲说。
“那，能不能帮我拜托萧羡，让他做的时候多复制COPY一份啊……求求你了。”女孩做祈求状，我不知如何回绝，只好原话转告——
“说是拜托你帮她复制COPY一份。”我没头没脑地对着萧羡这么来了这么一句。
他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的样子，钝钝点头：“行吧。”答应得干脆利落。
顿时，我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僵硬到凝固了。
我不清楚萧羡是否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总之约莫过了三十秒，他盯着神色不善的我忽地失笑，笑声爽朗招摇——
“死鸭子嘴硬。”
男孩摇着笔杆讲。
FOUR.
别期待我们就此能有进一步发展。
即便我内心蠢蠢欲动，呐喊着要越矩逾矩，还是惧怕高考的巨轮会将我们无情地压回来垮。
“一千封信不敌一张录取通知书。”
当班上其他同学出现早恋苗头，作为过来人的班主任扔给我们这样一句，剩余的自行掂量。
我掂量过了，忍住了，可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老因那人的一言一行而忽高忽低。
之前刚熟悉起来那会儿，我才得知萧羡的家和我同一条路线，步行不过十分钟远的距离，所以之后上下学他都会等我一起。但最近几日，下课铃一响他就人间蒸发。
“难道是我太过激进？”放学路上，我问好友。
我不过就是省下零用钱买了两张《钢铁侠》的电影票，说要报答萧羡的补习之恩。他就躲躲闪闪，生怕我趁机说点什么。
可是，当我在回家路上看见他与别人并肩的画面，我内心吐槽：还不如说是逃避呢。
那女孩和我们同班，平常不太起眼，说话声儿特小，斯斯文文地的，经常点萧羡的背，要他帮忙捡下书或笔之类的。
敢情是有了新目标！
我一口老血哽在喉如鲠在喉。
能让一个少女完全忍住她的少女心，恐怕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重创她的自尊心。
我曾以为，我和萧羡之间是心照不宣的关系，是过了高考就能拨云见月日、名正言顺的关系，现实给我最痛的一击。不难想象，我的自尊心受到多大冲击。
之后一周的时间里，我都没再同萧羡说一个字。
萧羡不傻。
智商高、情商低这说法根本不存在的。因为，在与萧羡冷战一周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借着微机课，鬼使神差地给我发了那样这样一段消息——
上周放学没等你是为了避开温敏。她私下找我要过笔记，我怕等你跳舞结束一起走会遇见她，不好当面拒绝。
就那么平淡无奇的三两句话，电脑这头的我的脸，霎那刹那阴转晴。
我记得自己还曾泄露流露过巨大笑意。大到急忙用手去捂，都差些点捂不住的程度。
后来我从事文字工作，看过许多书，对其中一句颇有印象——你是年少的欢喜。
不可否认，那个叫萧羡的男孩，与我不期而遇，是我年少唯一的欢喜。但那时，我以为自己也可以成功地将他带到未来去。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是我多情。
FIVE.
我和萧羡相处的细节很多。包括冷战、和好如此反复，毕竟同窗三年。
然而值得一提的片段，写在文档里不过寥寥数语，毕业合照勉强算吧。
毕业照在学生之间有个不成文规定。谁和谁关系好，必然站一起。但因为男生各自个子普遍高，只能站后两排，我只好恹恹地随便找了个位置。
未料快门一响，我查觉察觉头顶多出一道小片阴影。微抬首，我窥到萧羡笔直地站在我身后，用他的右手放在我头顶做兔耳朵。
那张毕业照自然没拍到我正脸，却能看出我嘴角和眼角都向上飞扬。
高考完毕，我如愿收到和萧羡同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鉴于我谜一样的自信感，我本打算毕业就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