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美若天仙？”
方初定听到这话的时候，简直是抑制不住的狂笑。笑末，他一巴掌扇在了昔日最宠溺的伍思思脸上。
“鄙薄之人，将比天仙？凭她，也配？”
说着方初定第一次下了宠妾的面子，脸色阴沉的从初步宫拂袖离去。
“刘公公，传旨，方氏初步蛮狠无理，粗鄙不堪，列为禁言，如有犯此禁者，一律掌嘴三十”
卑贱之人，名字喊出来都脏了世人的嘴。
“那方……啊呸”刘公公见陛下脸色，立马收了声，斟酌再三才开了口：“那该如何唤其本人呢？”
“哼！”
1
方初步头抵在阴冷昏暗的牢狱地板上，鼻尖血迹止不住的流，发丝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血汗混着淌进嘴角。
她咂摸了一口，咸锈半掺，忽然就觉得有些无趣，于是沙哑着声音说到：“伍思思，我说了，我未曾见过你的耳环，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还是不曾见过。”
腰粗膀圆的狱汉气喘吁吁的抹了满脸汗渍，对着一旁华服女子行礼：“公主，再打，就死了。”
伍思思听了气急猩红了眼，起身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檀木妆桌，左右两个耳光甩在狱汉脸上：“打！给我继续打！没用的废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奈何不了？今天必须把她嘴撬开。否则我把你的狗头一块取下来！”
方初步说得急了，大咳了好几声，拳头雨点般砸在她身上，她也只是看着骨碌碌滚了一地的胭脂粉饼，一边咳血一边盯着伍思思的眼睛无奈的晃了晃头，眼里盛满了怜悯。
真可惜，明明一个月光一样皎洁纯真的姑娘，被吞在这浮华里了。
方初步的眼神一下子触动了华服女子的逆鳞，刹那间那段在平坊间灰头土脸的回忆一下子涌了上来，把她所有的光鲜亮丽都赤裸裸地盘剥干净。她一脚踢开正在卖力揍打的狱汉，将一枚生锈粗长钉发了疯似的钉入方初步头中。
一下一下，伴着血汁四溅。
方初步清晰的感觉到长钉一寸一寸摩擦入头，在生命中最后的短短十几息，她想，
吾年幼识于仙人掌中青鸟，少时痴奋，于万间小儿中脱颖而出，终成大司仪，掌选历任王女，辅天下太平，今虽身死，然仰不愧天，俯不怍地，不负万民，予家国海晏河清，已无憾。
方初步心满意足的想到这里，意识逐渐模糊，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迷迷糊糊的想，可惜，再见不着海棠树下阿弟白衣青袍，广袖抚琴的美景了。
陌上柳梢黄昏后，一影一曲一佳人。
他穿红服一定好看。
这样想着，似乎她眼前就浮现了张末梢大红喜服，挽着同样一袭红衣的方初定，站在远处满脸轻鄙地望着她。
方初步心想，我真是累极了，怎么会幻想到阿定和阿末结亲呢，还听到他狠狠地吩咐血洗整个大禹国，是了，两个我最爱的人，何故伤害我一心想守护的故土。睡一觉就好了，大梦一场，何聊此生。
阿末，阿弟，我们下辈子见。
2
方初步是被细细碎碎砸在脸上的稻草屑痒醒的，她起初未在意，在床上烦躁的滚了两遭打算混睡过去，岂料淅淅索索的的声音不停歇，还加杂着爪尖磨铁器的刺耳声。
方初步火光上头，微眯着瞌睡眼一下子滚起来拆了床板，往铺满稻草的天花板的草棚使劲一扔。
一团猴一样的东西掉了下来，紧接着方初步听到一阵清脆的少年音：“哎哟～！谁他妈偷袭老子，看我不……”
他嘟嘟囔囔从黄尘地里爬起来，看见方初步挽手玉立，出尘大方，一下子就失了声。
好……好看，炸酥的鸡皮是需最后吃的，好看的美人是要时时哄的。
于是他果断丢了脸皮，变了一副天真可怜的奶狗模样。
“姐姐姐姐，姐姐你可醒了，我把你从雪地里拖回来的时候气都没了，全身上下冻得跟冰块似的，不对，应该是冰石头，又硬又僵，村头阿婆都说没救了，让我赶紧把人送走，还好馒头和我没放弃，你躺了八天……呃不对是十天，还是十五天…反正是好久好久，终于醒过来了。你看这就是馒头，我叫窝窝头，你叫什么名字呢？”
方初步走到少年跟前，大概扫了一眼，果然他怀里微绻一团白乎乎的毛。她刚想弯腰说点什么，刚刚落在鼻尖的草灰好死不死的此刻发作了一下，于是第一次见面，方初步就在恩人面前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啊～啾！！！”
馒头和窝窝头都面无表情地摸开满脸鼻涕。
再看当事人，依旧是一脸迷蒙的状态，丝毫没有一点点抱歉，并且哼哧哼哧拾起…嗯…拾起床板回去接好了继续睡。
一人一猫：。。。。。。
窝窝头觉得自己还能再争取一下。
于是方初步还没在梦里美美地待上几时，瞬时间就山摇地动，楼宇倾覆，大浪卷淘。她睁开眼，一双清秀的葡萄眼眸左右晃动着。
哎呦喂我个暴脾气，本司仪起床气你都敢招惹，你给我见鬼去吧，我今天要是不打服你，我就叫头窝窝。
还没等方初步的巴掌落下，窝窝头就抱着头滚在地上，一边指着角落里金灿灿的头饰和喜服，一边哇哇乱叫：“阿阿阿……阿丘姐姐，别打我，你换下来的衣服我已经给你洗好晾干了，还有你之前一直手里紧紧攥着的玉如意我也给你放妥当了，你现如今醒了我就物归原主了，否则村头那几个无赖老是来偷我总防不住啊……”
方初步一下子愣住了，那天闭眼前恍惚中看到的阿末的喜服，怎么会在这里？
啊，是了，她已经死了。
方初步，已经死了。
那现在坐在这里的，又是谁？
3
五十长街街头
“来看一看瞧一瞧，机灵讨巧的猧儿嘞”
方初步叼着跟狗尾巴草，一脸郁闷的蹲在装着一群摇尾吐舌的狗笼子中间。
好吧，她总算知道了，她被揍得只剩一口气，和许多尸体混装在板车上被拉往城外乱葬岗的时候，中途从板车上滚了下来。
恰好就遇上了正来拾荒的窝窝头。
想到这里，她嘟着嘴吐了嘴里的草，引得众狗以为是好食，一阵狂甩尾，纷纷撞笼子要抢落下来的草。
方初步缓缓提裙站起，身姿曼妙颇有气势地挥了挥不存在的袖子：“嘿嘿，狗玩意儿，破草抢个毛。”
窝窝头满头黑线：……能来个人把她嘴缝上吗？
方初步秋水星眸瞧见窝窝头脸色：“卧槽，你那什么表情？啊……行行行我不说脏话了，咱们这狗啥时候能卖完啊？”
窝窝头决定不和她搭话。
你说说，长得惊艳，气质高雅，怎么看都像是王公贵族的大小姐，怎么一开口，三句里头必少不了一句是脏话呢？
还是钱和闭口美人来的比较舒心一些。
打定了主意，他便一心一意地继续叫卖起来。
方初步把窝窝头的嫌弃收入眼底，拢了拢袖子就要揍上去。
突然一个什么闪着红光的东西劈头飞了过来，方初步想也没想当即后脚一蹬，借力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跃，在红物离一个小儿眼睛五寸远的地方堪堪徒手接住。
血珠顺着方初步的指缝砸落在青石板地上。
小儿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众人看这惊险的一幕不由得呆了，等到明白那女子截住的是明晃晃的血刀，才缓缓鼓掌欢呼起来。
“女侠好本事啊”
“是啊是啊，姑娘好功夫，就差那么这一点。”
“啊啊姐姐好帅”“屁嘞明明是好美”
“对啊，姑娘一副倾城容貌，天仙下凡！是天仙下凡吧”
“……”
方初步脸色微红，连道两句“无事”。
然后就瞧见窝窝头拿着个凭空变出来的铜盆四处收钱：“谢各位父老乡亲，家妹不容易，有钱的捧个钱场，无钱的捧个人场，多少都是心意。”
众人看他确实是刚才和女侠凑一块的，就都纷纷掏出铜版打赏。
方初步嘴角抽搐，众人看她面色凝重，以为美人想要说一番敬谢或是安全告知的话，没想到美人一开口：“窝头狗玩意儿！我打死你！”
众人出奇一致的想：……能来个人把她的嘴缝上吗？
窝窝头：……第三句，果然该说脏话了。
她手握刀尖一下子就提溜着窝窝头一个一个去还赏钱。
窝窝头撇着嘴痛心得把口袋里的铜子放回打赏人手中，正还最后一个。
突然吊着他脖子的衣领一松，后背人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