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分手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纪林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
是，他是喜欢魏懋，从分到一个宿舍的那天起，就开始默默喜欢着这个像光一样的少年。
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逆着光，神情隐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即便如此，纪林也能仅凭想象，在心中勾画出他的眉眼。
真是......着了魔了。
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两人在一起的那天。
喜欢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清俊的五官因为身体前倾的缘故凑得极近，纪林甚至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要不，我们试试吧？”
这几个字像是一记重锤，把“魏懋”这个名字一下又一下直直砸进了他的心里。
“......好。”
他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回复。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直至唇瓣相贴，呼吸交缠。
老校舍没有空调，天气热得像是能把人融化。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两颗少年人的心脏在一下一下无法控制的剧烈跳动中逐渐贴近。
思绪被拉回来，果不其然，对于他说的分手，魏懋没有任何不舍得的模样，只是像往常一般抿抿唇，笑道:“分就分呗，好像谁稀罕似的。”
“我知道你不稀罕。”
纪林也学着他的模样抿唇笑了笑。
正是因为知道对方不稀罕，他才不希望用这么一个不被重视的情侣关系来束缚对方。
高中结束之后迈向的是大学，是新生活，新开始。
魏懋该去遇见新的人。
他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紧紧抓着对方不放，这太自私了。
纪林小幅度地摇摇头，不再想那些事情，只是声音轻柔地继续补充道:“之前高考没敢跟你说这事，怕影响你考试，虽然凭我可能无法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现在高考结束了，我们也结束吧。”
纪林走得潇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阳光下，好像这样就能用温度驱散他心底的阴翳。
他没看见，说完那句话之后，身后的魏懋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慌乱无措的表情来。
*
“魏哥，你都跟到这来了，真的不去送送纪哥吗？”
“闭嘴！”
被人戳穿了小心思的魏懋脸上挂不住，好在戴着墨镜和口罩也没人能看出他此时的窘迫来，只是嘴硬道:“谁说我来机场是为了送纪林的，我来散散步不行吗？”
大清早就被像个狗仔一样的魏懋闯进房间里，从床上拽起来的周奕没说话，生怕哪句话再惹到魏懋，被对方揍一顿。
拉着行李箱的纪林很快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对方身量高挑，穿着卡其色的风衣，眼角眉梢都是他熟悉的温柔笑意。
反观他自己，像个见不得人的狗仔一样，全副武装，窝在椅子里，偶尔还要靠身边的周奕来遮挡别人的视线。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
分手那天晚上他回去哭了一夜，恨不得把说“不稀罕”的自己反手抽死。
昨天晚上听说纪林要出发去S省上大学了，他又窝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连带着整张脸都肿了。
这才不得不戴上了墨镜和口罩。
等到纪林逐渐走远，视线里再也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身影的时候，魏懋才垂下眸，有些失落地掏出手机，用新办的电话卡给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他的号码早就被拉黑了，别的联系方式也是，除了旁敲侧击问别人纪林的情况，他没有任何办法联系上纪林。
“老周，回家吧。咱也收拾收拾，明天出发。”
*
纪林是在下飞机之后才看见了手机里一串的消息。
大多是朋友和家人的关心，他也就耐着性子一条一条地回复了。
视线落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
只有短短四个字。
一路平安。
本着礼貌，纪林动动手指回了“谢谢”两个字之后，就把手机装了回去。
他呼出一口气，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踏进了自己要生活四年的地方。
*
“纪林，这周末我有篮球赛，你要去看吗？”
说话的人叫陈深，追了他快三年了，拒绝的次数多了，就用上“朋友”的名义一直跟在他身边。
现在已经大三了，课比之前少了很多，纪林没事就窝在宿舍里面写论文。
想着反正也没事，便点点头道:“到时候去给你加油。”
“那就这么说定啦！”
陈深得到想要的答复之后自觉拉开了距离，对着纪林摆了摆手，笑道:“我去打篮球了，到时候把时间地点发你。”
“嗯。”
等陈深走远了，纪林才拿出口袋里从刚刚起就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发短信的人是之前的那个让他“一路平安”的陌生号码。
说来也奇怪，对方没事就会给他发短信，讲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出于礼貌他也认真回复了，没想到两人还就这么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他也问过对方的名字，见对方不想说，也就没有深究。
说到底，纪林心中还是有些隐秘的期待的。
但他心里明白那人跟他讲话才不会这么温柔，便也把那个荒谬的想法抛到脑后了。
——你周末有事吗？
——我这周末要去你们那打球赛。
——要见一面吗？
发出这句话的魏懋手都在发抖，双眼直直地盯着屏幕，恨不得能把屏幕盯出个洞来。
周奕简直没眼看:“魏哥，你说你现在这么小心翼翼的，当初怎么就答应了分手呢？”
提起这茬魏懋就来气，他狠狠锤了桌子一拳，随后便捂着通红的手默默垂泪:“怪我嘴贱，我以后肯定再也不......”
他话还没说话，桌面上的手机轻轻震了震，屏幕亮起，显示了对方的回信内容。
——好啊。
——刚好我朋友也有球赛，等比赛结束之后我给你发短信吧。
魏懋激动得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转头看向周奕的眼神里泛着光。
莫名的寒意攀上脊背，周奕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还没等魏懋开口，他就连连退了几步，大声拒绝道:“想都不用想！我不可能替你去的！就算你是我亲魏哥，我也不可能替你去见纪哥！”
2
纪林因为论文的事情在宿舍耽搁了会，等到上半场比赛结束的时候，他才拿了瓶水出现在篮球场上。
来看比赛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女生，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她们的欢呼。
“这次隔壁来的那个男生好帅啊啊啊啊！！！”
“但我们是S大的学生！”
“但这并不影响我觉得他帅！”
......
两个女生的对话在耳边响起，纪林眯起眼睛，刚打算辨认一下哪方是S大的篮球队，就有人先一步注意到了他。
或者说，在他出现在篮球场的那一瞬间，对方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自己在心中勾勒过无数次的身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让整个篮球场一时陷入了寂静中。
只见刚刚还针锋相对的两队主力，现在都带着满脸的笑容，奔向了站在场边的一个气质温和，五官清隽的青年。
“好久不见。”
“你来啦。”
话音刚落，魏懋和陈深同时转头瞪着对方，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似乎可以听到什么冷兵器碰撞的声音。
随后，两人又同时看向纪林，像是为了炫耀些什么异口同声问道:“你是来看我的对吧？”
饶是纪林一向冷静，现下这个情况还是让他有些懵，好在他很快也就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模样。
他先是对着魏懋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个疏离又不显淡漠的笑容来:“好久不见。”
等打完招呼之后，他才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矿泉水递给了陈深，笑容深了几分:“上半场比赛辛苦了，我因为些事情耽搁了，很抱歉没能看到上半场的比赛。”
陈深接过水后立刻拧开灌了一口，用挑衅般的眼神看了看魏懋，笑道:“没什么，你能来我就很满足了。”
没人注意到，把双手背在身后的纪林指尖轻颤，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保持住自己轻松的模样。
原本以为分手之后就再也不会遇见的人，突然又出现在了生活中，这让他有些不安，所以刻意避开了魏懋投过来的带着失落的眼神。
他现在这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
相比于上半场的比赛，下半场的比赛不知道为什么更激烈了些。
原本还守着规则，跟队友打配合的魏懋、陈深两人几乎打成了1v1，说什么也不把球传给队友，硬是跟对方杠上了。
趁着没人注意，周奕跑到魏懋身边低声求道:“我的好魏哥，咱这是在打比赛！你在干什么？想让纪哥看你笑话吗？”
“也算我求你了，按咱之前定的作战方案来行吗？”
魏懋这才从之前较劲的情绪中缓过来，深吸一口气之后把球传给了周奕，“不好意思，按计划来。”
说完，他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场外的纪林一眼。
对方的注意力明显不在篮球场上，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应该是在发呆。
他打球有这么差劲吗？
居然都不看他一眼。
不过想想，虽然没有看他，但是也没有看对面那个讨厌的陈深。
魏懋心中莫名升起了几分得意，打球的动作又狠了几分，看样子今天是打算不赢不罢休了。
实际上纪林发呆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去注意魏懋。
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人，看起来比以前还要耀眼些。
对方俊朗的面容中满是认真之色，奔跑与跃起之间可以看见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球衣下若隐若现的腹肌，一举一动几乎可以吸引他全部的视线。
这太惹眼了。
为了避免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纪林轻轻叹了口气，趁着没人注意，混在场外的人群中离开了。
*
好在比赛很快也就结束了。
凭着魏懋那不要命的打法，自然让周奕他们学校的篮球队取得了胜利。
是的，他和周奕并不是一个学校的。
不像周奕的学校跟S大挨这么近，几乎是出门拐个弯就能进到对方的学校。
魏懋报的大学跟S大隔了好几个省，听说周奕的学校要和S大打球赛，他才专门请假从外省跑到了S省，就为了借着打比赛的名头光明正大看纪林一眼。
结果他还没做好以神秘友人的身份去见纪林，就在篮球场上碰见了对方来给另一个人送水。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纪林都说的那么明显了，又是周末又是篮球赛的，他怎么就没反应过来两人说的是一场球赛呢？
要是他反应过来的话，这次隔了快三年的正式见面才不至于这么拉胯。
魏懋来不及听什么颁奖词，打赢比赛之后就拖着近乎脱力的身体追上了没走出多远的纪林。
“纪、纪林！”
他呼吸不畅，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试探性地喊了声纪林的名字。
听见来自身后的声音，就算心里一直在叫嚣着别停下别回头，身体还是快过意识一步，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面向了魏懋。
“......有什么事吗？”
他抿抿唇，掩饰了自己的那一丝不自然。
魏懋双手扶着膝盖，腿软的不像样子，就连肺部也泛着火辣辣的刺痛感。
他想向纪林靠近些，才迈出了一步的距离，就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还是纪林反应快，上前一步就把他捞进了怀里。
“魏懋？”
他的声音比当年低了些，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清越好听。
魏懋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
“你没事吧？”
魏懋把下巴埋在纪林的颈窝处，任由自己喘了会，才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脱水的嘶哑:“没事，刚打完球虚脱了。”
呼吸扫在耳廓处，一下一下，伴着喘息声，热度几乎要从耳根蔓延到脸上。
纪林不由得庆幸两人现在是这么一个姿势，对方才无法看见自己脸上的羞意。
他把话题扯回最开始，尽力放平声线问道:“你......追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
就是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在学校里开心吗？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就算他一直托周奕打听纪林的消息，可有些事情还是想听对方亲口说出来。
早就在脑海里组织过无数遍的话语就堵在嘴边，却是怎么也没法说出来。
他沉默半晌，才站直了身子，退开半步，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想来跟你打个招呼。”
“看你在这边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啦。”
“那我先回去了。”
他伸手指了指刚从篮球场出来的周奕一行人，“等会还得去庆祝一下。”
转身迈开步子。
明明每走一步心底都会泛着抽痛，但魏懋怎么也没有回头去把朝思暮想的人拥进怀里的勇气。
看着魏懋逐渐远离的背影，纪林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挽留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收回手，转身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魏懋悄悄回头，却也只看见了对方坚定离开的背影。
带着就像提出分手那天一样的轻松与洒脱。
没人听见，一句轻喃消散在风中。
“魏懋，恭喜你又赢啦。”
这是以前魏懋每次赢了比赛之后，纪林都会对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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