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盛夏,35度的高温炙烤着柏油马路。
高温的天气让来来往往的工人和上班族怨声载道。此时此刻,我正惬意地坐在冰雪皇后里,端着一杯看上去价格昂贵的冰淇淋地看着它慢慢化成水。而我的闺蜜津津,对面前一大桌子甜品视而不见,扑到我的怀里哭成了个泪人。
时间倒回到一个小时之前,津津终于鼓起了勇气,拖着我跑去暗恋了三年的男孩子家里告白。
她想横竖不过三种结果:成功,失败,或者是他再考虑考虑。对于每一种结果做好了十足的分析之后,最终的答案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郑楷寅光着上身顶着鸡窝头惺忪着睡眼给津津打开了门,看到来人皱了皱眉头,还没等他说话,就听到身后一个慵懒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亲爱的,谁啊?”
话音未落,一个同样光着上身睡得迷迷糊糊质量毫不逊色与郑楷寅的猛男从他身后走了过来,熟稔地勾住了郑楷寅的脖子。还没等我俩有所反应,他们二人就当着我的面上演了一场血脉喷张的激情热吻。
津津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传说中腐女小说里夹在两位男主之间的炮灰。她哀嚎一声顺着楼梯就跑了下去,我瞪了郑楷寅一眼,慌忙追上。
然后她就跑到了冰雪皇后,掏空了钱包里所有的人民币,豪气地说今日不撑死不归。结果等到所有甜品端上来的时候,她却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我身上,连累我这个吃货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也是只能看不能吃。
我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对她说道:“津津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基佬?”
津津从我怀里抬起头,哭得泡肿的眼睛直瞪着我:“三年了,我不甘心啊!”
“你放心,姐们我帮你收拾他!”我成竹在胸地拍了拍津津,心里默默思忖着,该用怎样的刑罚,才能报今天郑楷寅害我不能好好吃冰淇淋的仇。
一、
郑楷寅是我的发小,在津津说自己暗恋的是他的时候我还煞有介事地张着嘴巴惊讶了一番。在我俩尚且年幼的时候,我们曾经是同穿一条裤衩的交情。我们两个的老妈也经常凑在一起,搓一桌麻将。
于是在当天晚上我跟着我妈应付牌局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说了那么一句,隔天郑楷寅就红着眼睛找上了门。
“叶澜澜,你给我出来!”
我端着一杯咖啡,施施然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斜倚在门框上,风情万种地看着青筋暴起的郑楷寅:“哟,党和人民的同志郑大帅哥来了。”
说话的时候我还故意加重了“同志”两个字的发音。
郑楷寅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跟我妈胡说八道什么!”
我不慌不忙地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把空杯子塞到了他的手中:“眼见为实,我只是把那天早晨看到的随口那么一说……”
然后我悠悠转过身,走回了办公桌旁坐下。
郑楷寅神情蔫了蔫,拿着杯子灰溜溜一路跟着我走了过来,低头弯腰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地冲我说道:“澜澜,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即便我有心为之也无可奈何啊。”
我耸了耸肩:“与我何干?”
郑楷寅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摇晃起来:“澜澜,我们的关系最好了,你还记得那年夏天大明湖畔……”
“说重点。”
“我妈听说了这件事,一个着急心脏病发了。”
“什么?”我拍桌子站了起来。
郑楷寅撇了撇嘴:“吃了速效救心丸现在没事了,但是!澜澜这件事情你也有责任,你中午必须跟我一起回家!”
我无奈地抬起头,郑楷寅把一双手握成拳头放在了下巴上,学着喵星人卖萌的姿势看着我,两只眼睛里“抱大腿”三个字呼之欲出。
从小到大他每次求我都来这一套,可恨的是我对这招还从来没有抵抗能力。我咽了咽口水:“好吧。”
在我踏入郑楷寅家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郑楷寅说的“妈妈心脏病复发”这句话纯粹是坑人。
枕头里的羽毛,盘子的碎片满地都是,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有心脏病的老人家还会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
郑妈妈正躲在角落里哭,郑爸爸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郑楷寅打开家门弱弱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的当口,郑爸爸的声音像一个惊雷一样劈了过来:“你还有脸回来!”
说着就撸起袖管直直地冲过来。
我慌忙一个挺身上去拦住了郑爸爸:“叔叔息怒!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郑爸爸看到是我,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几分:“澜澜啊,实在不好意思,家里乱成这样,让你看笑话了。”
“你知道早晚让人看笑话当初还那么对儿子,”郑妈妈一把扔掉了擦泪的毛巾,冲着郑爸爸就是一通吼,“儿子初中的时候好不容易情窦初开给个女孩传个纸条,你知道了之后就大发雷霆,抄起拖鞋把他打得死去活来,还不准他跟女生说话!现在好了吧,儿子喜欢上男人了,我看你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你当着澜澜面少说两句……”
“我就要说怎么了,”郑妈妈不依不饶地打断郑爸爸的话,“现在知道丢人了早干嘛去了,要不是澜澜,只怕到了都不知道儿子有这毛病。”
说着她朝着郑楷寅扑了过去,抱着郑楷寅一面哭着一面哀嚎:“我苦命的儿子哟。”
郑楷寅在她的怀里一动不敢动,一双眼睛直直瞪着我,好似要放出十万伏特把我狠狠劈死。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两声走上去劝道:“阿姨,其实性取向这个东西吧,也不是完全不能改变……”
“真的?”郑妈妈突然抬起头,连哭也忘了,仰着一张笑脸看着我。
“我听说我妈朋友的二叔的一个远房亲戚就改了。”我硬着头皮胡编。
于是郑楷寅一家人由悲转喜,欢欣鼓舞起来,改变郑楷寅的性取向问题就丢到了我的头上。
郑妈妈千恩万谢地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就差要给我下跪,吓得我差点跪倒在地上不敢起来,于是豪情满怀地在二老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两年之内让郑楷寅交上女朋友,四年之内让二老抱上孙子。”
郑楷寅眯着一双眼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神情从喵星人变成了狐狸。
我看着他的表情想死的心都有了,都是我自己嘴欠作了这么个下场。心里一边埋怨着津津: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非得看上郑楷寅干什么啊。
二、
性取向这个东西,的确也不是没有转变的先例。话虽这么说,但这种事情其实我只听说过如何把直男掰弯,关于如何把弯的拽成直的我还从未听说过。只依稀记得似乎网上曾经有那么个传闻,有户人家为了把自家的儿子变成正常人特意送进了部队,来锻炼男子汉属性,但最终的结果,只是把受变成了攻。
为此我特意给津津挂了通电话,津津一听郑楷寅要改变性取向的事特别热心。一本正经地煲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粥一直到我睡着了之后,她才把她的几十万字的慷慨陈词浓缩成了一句十个字符以内的发言:看片。
于是第二天,郑楷寅看着带着墨镜和口罩抱着一大摞CD艰难地站在他家门口的我歪了歪头,眨巴了眨巴眼睛一脸呆萌地问道:“亲,请问你找哪位?”
“郑楷寅,你先让我进去。”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由于长时间抱CD发酸的手再也支撑不住,满怀地CD像开了口子的洪水一样哗啦啦掉了一地。
郑楷寅弯腰捡起一张CD,看着封面人物销魂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我转了转眼珠谄媚地笑着寻思着该怎么来个开场白,就看到郑楷寅伸出手臂抵在了门上,脸上写满了不欢迎:“给你两个选择:一,你留下,碟子扔出去;二,碟子留下,你扔出去。”
“有没有第三种选择。”我狗腿地笑笑。
“嗯?”
“我和CD一起留下。”我随手捡了一张CD,一把推开了郑楷寅,踹开卧室门直奔他笔记本而去。
“住手!”郑楷寅大吼一声跟着我从客厅里冲了进来,一把扣上了我刚打开的笔记本,抢过来紧紧抱在了怀里,身子往后一缩坐在了床上,白皙的脸上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潮红。
我心下明白了几分,凑过去坐在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懂,你电脑里的东西我不会说出去。”
“不是……”
郑楷寅话音未落,我瞅到空挡倾身扑了过去,一个伸手抓住了他怀中的笔记本,使上吃奶的力气拼命往外拽。
郑楷寅慌忙拽住笔记本的另一头,一边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看这种乌烟瘴气的作品成何体统!”
“在两个人性取向一致的时候出不了问题!”
“谁跟你说……”
郑楷寅脱口而出的话突然梗在了半路,他的手猛地一松,笔记本的一头从他手里滑了出去。突然消失的力道使我的身子往后一仰,抓着笔记本的右手高高举过了头顶,胳膊一甩笔记本一下子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我也重重地躺在了床上。
“本子!”郑楷寅大吼着直直朝我冲了过来,扑到我身上伸出双手去接笔记本下落的躯体。然而他却慢了一步,笔记本径直从他指尖滑了下去,“啪唧”一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郑楷寅绝望地低下头,把脸顺势埋下嘤嘤地哭。显然是因为小使得郑楷寅忽略了它的存在,他埋着头的地方正是我的胸。
好巧不巧,郑家的门此时突然“咔哒”一声开了。
一声高亢的“哎呦”从客厅里传了过来,随后是郑妈妈的石破天惊的大喊:“谁把CD扔了一地板!”
郑楷寅猛然想起我掉在门口足以媲美一家音像店的海量CD,抬起头跟我默默对望着,我们俩人一同打起了哆嗦。
“臭小子,是不是你?”说着郑妈妈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了过来,一脚踹开房间门,看到我俩的造型傻了眼。
我四肢大敞地躺在床上,郑楷寅趴在我身上,我们俩互相对望的眼睛中泛着一丝水光,郑楷寅的脸上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潮红。
我的一世英名……
郑妈妈嘿嘿笑了两声默默关上了门。我一个翻身把身上的郑楷寅掀了下来,趴在床上半天没出声。
三、
从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敢去郑家了,每次在街上看到郑妈妈都要低着头灰溜溜地走。郑妈妈看着我的小眼神和嘿嘿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奸情。好在郑妈妈还算仗义,没把这事在牌桌上跟我妈这么随口一说,不然……
我坐在办公桌前支着脑袋,想到自己家中满是鸡毛和盘子碎片的场景,默默叹了口气。
“澜澜,请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这时候我的高富帅老板突然走了过来,躲在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
传说我们的这位高富帅老板芳龄28,海外留学毕业归来,本科学历也是211、985。非但如此,家里住着别墅开着兰博基尼养着一座私人海岛,重中之重,他非但专情还单身!比这还重要的,他从未邀请过女同事,这次却找上了我!
这是好兆头,我的心里迅速打起了小算盘。正当我思忖着该用怎样的姿态接受才能体现出我的端庄骄矜对邀请充满期待同时又不会把我的节操值充分暴露的时候,一个声音像串了线的电台一样插了进来:“对不起,澜澜今晚有约了。”
郑楷寅穿着一条短袖衬衫,外面套的休闲装脱下来松松地系在了腰上。近来在我的指点下增加的运动量使得他的身材更健壮了几分,一滴汗珠正顺着小麦色的脖颈缓缓流下。
郑楷寅站在老板对面,跟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老板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气质冲击,一冰一火相映成趣。郑楷寅默默走到我身旁,自顾自坐上了椅子的扶手,伸手就把我揽在了怀里,转身仰头挑衅地看着我的老板。
老板扶了扶眼镜,耸了耸肩,叹了口气,识趣地说声“改日再约”就略显惆怅地走了。看到煮熟的鸭子从我的办公室亦步亦趋地飞了出去,我愤怒地把郑楷寅从扶手上推了下来。
“你到底找我啥事?”我打着让郑楷寅赔礼道歉的旗帜把他赖去了火锅店,点了一桌子肥羊肥牛撑得再也吃不下了,才一边剔着牙一边冲着看我吃了一晚上此时正抱着钱包哀嚎的郑楷寅说道。
郑楷寅嗫嚅着,支吾半天说不出话,脸上的颜色像锅里煮着的螃蟹一样越来越红。
“不说我走了。”我起身作势要走,郑楷寅慌忙把我拦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我手中的牙签掉进了火锅里。
郑楷寅望着自己一口没吃的火锅心疼地撇了撇嘴,扭扭捏捏继续说道:“我妈让我对你负责。”
我深吸一口气,跑到郑楷寅面前把他的嘴巴捏成了一个英文字母“O”:“郑楷寅你给我看清楚,我虽然胸小,但不代表我是男人!”
郑楷寅纯良无辜地看着我,含混不清地说道:“又不是让你真做我女朋友,我只是想糊弄我妈。”
我拎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没有理会身后郑楷寅的苦苦哀求。什么哭天抢地要死要活,什么让我帮忙转变郑楷寅的性取向,分明就是郑妈妈一早就看准了我想引我上钩当儿媳妇。我跟郑楷寅感情是好,但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宝贵的青春浪费在一个性取向跟我性别不一致的人身上,我还想钓我的高富帅上司。
正当我转了个弯准备出火锅店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个人跟我一头撞在了一起。那人半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就越过我匆匆地走了,我不满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离开的背影有些眼熟。
郑楷寅的男朋友!
我嗷一声狼嚎折了回去,虽然我不想做郑楷寅的女朋友,但我更不想让这些日子的辛苦努力付诸东流。郑楷寅坐在火锅店显眼的位置,从他的路线过去完全没有道理看不到他。小别胜新婚,这些日子我拦着郑楷寅不去见他无疑让两人的相思之情上升了一个台阶!
我冲回去的时候郑楷寅正跟猛男遥遥相望着,倒映着双方身影的眸眼中有着说不尽的千言万语。郑楷寅张着嘴巴缓缓从座位上站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朝他扑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与此同时那猛男已经朝他伸开了双臂。
我以光速冲了过去拖着郑楷寅转身就跑,郑楷寅倒退着身子一边狼狈地跑着,一边还不忘给猛男一个忧郁的小表情。
还好猛男没追过来,直到我拖着郑楷寅跑进了一条空无人烟的小巷,估摸着猛男再也没有找到我们的可能,我才停了下来,跟郑楷寅背对背靠在一起直喘粗气。
四、
郑楷寅自恋地认为我的去而复返是由于我看到了他男朋友的那一刻,突然打翻了心中酝酿已久的醋缸。被醋海浸泡的我不甘心自己的白马王子被抢,于是就以光速冲了回来抢了他的亲,欲先睡之而后快。
我想着郑楷寅完好无损的衣裳,默默腹诽着郑楷寅的神逻辑,拎起老妈丢给我的硕大菜篮子上了街。
正走着,郑楷寅的男朋友亲密地搂着一个白衣妹子从我面前一闪而过。猛男看着妹子的眼神就好像猪八戒见到了月宫里的嫦娥,趁白衣妹子转头的当口还偷偷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什么情况!
容不得我多想,我风一样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猛男的领子站在街中央爆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吼:“你不是弯的吗?怎么当街泡妹子!”
白衣妹子听到我的话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看着猛男的眼神就好像三魂丢了七魄。猛男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瞬间慌了神,朝妹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妹子下意识往后一挪,眼中噙着一滴忧伤的眼泪,轻轻摇了摇头,非常琼瑶地吟了一句“倘若此生无缘,奈何偏要遇见”就哇地转头哭着跑了。
猛男想也不想就要追上去,我在他身后把他死死拽住。他转头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然而他身后的我已然变身火神祝融。
“郑楷寅你给我出来!”
我提着一篮子萝卜就冲到了郑楷寅的工作室。
郑楷寅的工作是室内设计工作室的设计师,彼时他正拿着素描板子对着大卫的裸体雕塑练手,见我过来赶紧拿了条白布把雕塑盖上,屁颠儿屁颠儿跑了过来。
猛男见情况不妙,很没义气地把郑楷寅整个儿卖了出去,将事情的始末交代了个干净利落。郑楷寅早就知道津津对他思慕已久,奈何他拒绝多次她从不理会,反而变本加厉并且花样百出,弄得他烦不胜烦。那天猛男刚好来他家做客,情急之下他就想出了这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事实证明,真的很奏效,从那之后津津再也没来骚扰过他。
“郑楷寅你耍我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弯的!”说着我顺手拿起一根萝卜狠狠地朝他丢了过去。
郑楷寅手忙脚乱把萝卜接住,手掌被砸,疼得他咿哇乱叫。
看到他这幅样子我心里总算有了一分报复过后的愉悦感,我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楷寅别开头不看我,眸子里露出些许为难:“澜澜,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你喜欢一个人很多年,奈何她却从来不知道。你想告诉她,但又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会……”
“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你爸妈的感受,”我自顾自打断他,“知道你是同志,你知不知道你爸妈有多难过?他们又为你担了多少心?”
郑楷寅没有说话。
“如果你还有身为儿女的良心,请你立马回去跟你爸妈解释清楚,不要再让他们操劳!”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想不到我自诩聪明一世,却被郑楷寅这个私下里被我打入全球十大白痴排行榜的家伙骗得团团转。
他十岁的时候就对着漂亮姐姐傻笑,十四岁的时候给女生写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十八岁的时候暗恋校花最终无疾而终。这些年虽没有传出他喜欢谁的消息,但我们两个每次凑一桌喝高了的时候,他总是迷迷糊糊地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他却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我怂恿他去表白,他说他怕失败之后,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们认识十几年,我对他的过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为什么我就会相信了他是个基佬?但我不得不承认在知道他是同志的时候我的心里曾经有一丝不应该的欣喜,也许我私心里认为,这样就不会有女孩子会赖在他的身边了。
完了完了,这脑子也不正常了。
我使劲摇了摇头,寻思着一会买完菜顺便去医院做个脑CT。
五、
郑楷寅性取向的事情我始终没有告诉津津,津津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在感情上却很细腻。如果知道了郑楷寅是有心为之,我真怕她会一个想不开拿着刀子割郑楷寅的腕。
但津津对郑楷寅转变性取向一事实在是热心,隔三差五就要打电话问候一下。现在郑楷寅性取向不正常是误会的事情已经以龟速往外传播,早晚有一天会传到津津耳朵里,我这个第一手资料获得者没道理会不知道。我抓耳挠腮地想着要怎么把这件事情委婉地告诉津津,就当我的高富帅老板快要以为我被孙悟空上身的当口,津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澜澜,我周末有个朋友开生日party,你陪我去好不好。”津津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当姐妹的总归是要不地道一回了,为了表示我赎罪的心里,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我这次豪气地喊了一句:“好!”
到了约定的日期,我穿着礼服去了本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跟津津一起,坐着电梯直达酒店顶层。
觥筹交错,环鬓飘香。来来往往的宾客们各个穿着不菲,我甚至还看到了本市的几个名流人士。
我思忖着是哪家的公子小姐这么大手笔,这种有钱人又是怎么跟津津扯上了关系。
津津神秘一笑,说他是本世纪最有才华的设计师,今天非但是他的生日,他还要借着今天这个万众瞩目的机会跟他心爱的女孩表白。
正想着,派对的主角走上了舞台,我望着台上穿着白色西装的那张熟悉的脸傻了眼。我跟郑楷寅做了这么多年邻居,怎么不知道他原来这么有钱?
主持人的开场白的声音盖过了全场,我只顾傻愣愣地盯着他看,完全没有意识到主持人都说了些什么。
身旁的津津突然拍了我一把,指着旁边的人笑着跟我介绍:“我哥。”
在我跟那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再一次愣住了。猛男搂着白衣妹子,在我旁边跟我笑了笑。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瞪着津津。津津朝我吐了吐舌头:“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郑楷寅,也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表白。其实,从表白到现在只不过是我拜托我哥伙同郑楷寅和他的爸妈演了一出戏。”
我脑袋轰地一声,原来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还乐呵呵地瞎忙活的只有我自己。在这场津津自导自演的戏码中,我跟个傻瓜一样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可是他们这么做除了把我扯进了这些麻烦事里到底有什么好处?非但劳心伤神,还损坏了郑家那么多的盘子和枕头,我实在不明白他们的用意到底在哪里。
看着我越来越黑的脸色,津津无奈地叹了口气:“澜澜,你难道真的看不出郑楷寅对你的心思吗?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挡掉身边的桃花好让你们有独处的机会。他为了你宁愿牺牲自己的名声,这番苦心,你就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吗?”
说着她顺手指向舞台,穿着白西装的郑楷寅在柔和的灯光的照射下像一个王子,此刻他拿着话筒,在万众瞩目下深情款款地朝我望过来,在宾客们视线声中一字一顿地说道:“叶澜澜,我喜欢你。”
瞬间掌声雷动,台下一片叫好口哨之声。片刻过后主持人伸出手示意大家安静,让大家留出空间听我的表态。
然而我还沉浸在得知被这帮人耍了的气氛中,我非常不在状况地咬了咬牙,抬头大喊一句“我不接受”,然后就在一片倒抽凉气声中一把把津津拽了过来,重重地吻了下去。
后来怎样我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那之后狼烟四起,兵荒马乱,血溅满地,身首异处,最后在万籁俱寂中一片祥和。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抽了什么风,只想着被他们耍了这么久的我不能这么轻易就便宜了他们,然后身体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
从那以后我的性取向是女的消息像狂风暴雨一样席卷了整个城市,几乎是一夜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小我叶澜澜是个彻头彻尾的百合。非但砸了别人的生日派对,而且敢于在万众瞩目下以这种轰轰烈烈的方式出了柜。
那天以后,津津把我的一切联系方式都纳入了黑名单,不少真百合打听到了我的联系方式,表白短信一波接着一波。
我坐在自家客厅里,望着满地的盘子碎片和羽毛,默默地把一个求爱的手机号加入了黑名单。
门铃响了起来,我慢吞吞地走过去开了门,郑楷寅提着一塑料袋啤酒站在门外,见到我憔悴的样子挑了挑眉。
我没想到他还会来找我,我以为这么一闹他会跟我绝交。看他轻松的表情,那场闹剧他好像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六、
郑楷寅带我去了天台,犹记得我们两个还年幼的时候,这个地方曾经是我们两个的乐园。成年后我的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每次见面我们俩都会带上酒菜,来这里叙叙旧,喝一壶,就像现在这样。
我打开一罐啤酒,出神地望着远处:“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郑楷寅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拿着啤酒,斜斜地倚在天台上的铁丝网上,笑道:“这次,换我来改变你的性取向。”
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如果你真的喜欢女生,当初就不会看都不看就把我交给你的情书丢掉。”
我惊讶地转头看他,他一脸了然的表情。原来,他都知道。
14岁那年,郑楷寅写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拜托我这个发小交给班里的某个女孩。我虽然答应了下来,但看到手中的情书心里却异常别扭。于是放学后我悄悄找了个垃圾桶,确定四周没人的时候才把它扔了进去。等后来郑楷寅问起女孩的反应,我只说她看也没看就扔了。
这原本是我藏在心中的秘密,我以为只有天知地知我知,却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跟郑楷寅不同,这些年我从来没有花花草草的传闻,故而我是百合的消息一出,所有人深信不疑。但也只有我自己明白,真相是我心里藏了一个人,而这些年他身边的绯闻传来传去,却没有一则跟我有关。看似强势的我在感情上却很自卑,我把自己的这份喜欢悄悄埋在心底,等到我终于有了勇气想要表示出来的时候,他居然说自己喜欢男人。
“澜澜,你跟我打个赌好不好?”
“什么赌注?”
“你赢了,我娶你,你输了,你嫁给我,好不好?”
“好!”我想也不想地就点头答应,反正我们两个打赌他从来没赢过。
转头看向郑楷寅,他正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眯眼看着我,我这才反应出哪里不对味。正当我想要反悔,郑楷寅已经靠了过来,伸出双臂把我压在了铁网上:“老婆,不准耍赖哦。”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郑楷寅的心中也藏着一个秘密。14岁的他笃定了我会偷看他写的情书,于是故意在纸上写了六个字:“澜澜,我喜欢你。”
可是醋意大盛的我根本就没有偷看的欲望,于是我们俩,就这么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幸好绕了多走了那么多路,绕了那么多弯,阳光还是那么明媚,天还是那么蓝。而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