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前文请看《遥遥万里》。
陈遥遥和万里的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万里同学一直循规蹈矩,他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是同学眼中的好人缘,是陈遥遥眼中的……
万里同学刚开始并不知道有陈遥遥这个人的存在,陈遥遥同学总是和一个很白的女生成双入对,她们看见万里同学时总是喜欢笑,花枝招展。对,笑得花枝招展。
万里刚开始很疑惑,也很冷漠。
他并不认为小女生之间无聊的消遣是喜欢,最多是有几分合眼缘和好感。
大抵是因为陈遥遥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万里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高中多的是写不完的练习题,背不完的单词作文,哪儿有时间去分心。
可是,当每个中午都能看见的人忽然有一天没能看见的时候,万里有些慌了,甚至是心烦意乱。
万里还记得,整整某一个周的中午,陈遥遥和她的饭友没有再结伴而行来食堂。他那个周每天中午下意识寻找熟悉身影的念头让他恐慌,甚至是厌恶。
当他感觉到自己情绪变化时,他用饭再也没有去过一楼。
二楼安静,没有陈遥遥。
可是某一天,万里在二楼又看见了陈遥遥。看见她的最初一瞬间,竟然是高兴。不,不该有这样的念头,万里想。
冷静下来的万里,开始躲着陈遥遥。
陈遥遥或许也发现了万里的躲闪,总之在高二结束之前,陈遥遥和饭友很少去二楼。
在没有陈遥遥出现的那一段时间里,万里同学沿着规划好的线路走,既不左顾,也不右盼。
万里想,陈遥遥应该死心了。小女生的喜欢,看不到人,几天新鲜劲儿过了也就没了。
可是,不知是他低估了自己的魅力,还是低估了陈遥遥对他的好感。
变故发生在高二补课的那个夏天。
当学校只留下一个年级的学生时,要见到一个人太容易了。
按时吃饭万里永远能感受到陈遥遥躲闪的目光,他偶尔想看清陈遥遥厚厚镜片下的目光是什么样时,陈遥遥总是若无其事,甚至是冷漠的别过脸。
他们是见过很多次的陌生人。
补课时间某种意义上很放松,特别是晚自习之后。
万里在补课后隐隐放纵了自己。
他任由自己准时下晚自习,去食堂见一见很熟悉的陌生人。
他开始刻意接近陈遥遥。
他的矜持不足以让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不过,他不再逃避,在晚间加餐时会离陈遥遥很近。
一两桌的距离,只需抬头就能看见。
补课的两周,是万里同学唯一放纵自己的时间。
他自我理解为自暴自弃,他或许有隐隐的期待。
38度的高温让放假来得突然。
回家那一天,万里第一次看见陈遥遥穿了裙子。
那条裙子其实不太合适陈遥遥,陈遥遥穿着也不好看。万里如实想。
万里和陈遥遥一同在校外等车。
陈遥遥第一次拥有了万里的照片,一张模糊到本人都认不出来的偷拍照。
万里拥有了人生中名为忐忑的二十分钟,树荫并不浓密,挡不住太阳,光晃在书页上,影影绰绰。
再次回到学校,万里同学又变成了那个沿着该走的路继续走好好学生。
他和陈遥遥都上了高三。
高三时间如流水,父母的殷切期盼,老师的谆谆教诲,都成了压在高三学生身上重重的岩石。
更不必提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成绩碾压。
万里同学把自己又包裹进了厚厚的壳里。
那年元旦,万里回家之前,看见陈遥遥坐上了一辆踏板车,骑车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儿。
他眼睁睁看着陈遥遥开心地上车。
“万里,系安全带。”
“万里,你看什么?”
万里爸爸第一声万里没听见,万里爸爸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
万里平静地收回目光。
万里不知道那小伙儿是陈遥遥的表弟。
元旦一走,春天也就快到了。
六月之后,他们再也不会再见。
高三下学期之后,万里变得很忙。其实也不止他变得很忙,是所有的高三学生都很紧张。
万里没有精力再去躲着陈遥遥,幸而,陈遥遥似乎也收敛了很多。
他们依旧相逢,只是少了面红耳热。
万里每天早晨掐着时间去食堂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陈遥遥总是排在他的后面,偶尔也会在他的前面。
他们从来不说话。
默契地在心底互相致意。
万里其实悄悄记住了陈遥遥的好多小习惯。比如吃完面之后一定会去买一瓶水,她只喝矿泉水,不喝色素饮料。
她喝粥时一定会买一个鸡蛋,蛋壳会用纸巾包裹起来扔掉,不会给食堂阿姨造成麻烦。还有,她不吃蛋黄,喝粥之后还会买一个大大的面包。
万里很喜欢食堂去教学楼的那一段路。
特别是他走在陈遥遥身后的时候。
他很多时候不明白陈遥遥的脑回路,比如他看见过陈遥遥数食堂到教学楼路上盛开的花朵,比如陈遥遥喜欢走在树下,比如陈遥遥总是背着大大的,丑丑的书包。比如陈遥遥可能喜欢他,为什么不肯对他笑一笑?
在高考前的一个月,陈遥遥只有一个人。万里刚开始注意到时,是因为陈遥遥每天中午去食堂比他还要快。
万里和陈遥遥,他们排在长长的队里,不说话,也不微笑。
那大约有三周的时间,万里一天要与陈遥遥见四次面。
早晨的面条或者粥,中午的盖饭,下午的炒饭或者凉面,深夜食堂的面条。
很快高考来了。
高考那几天,万里一样能看见陈遥遥。
陈遥遥愁眉苦脸,不用说也知道是担心考试。
8号下午,考完了英语,教学楼封住了。
那一刻,万里意识到他好像即将失去什么。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刻意绕到三楼拐角处偷偷看四楼,不会有人不上厕所也刻意出教室。
三楼和四楼的距离,永远成为了天堑。
8号那晚,万里与几个同学和恩师聊天,就在操场门口。
操场里面是成群结队拍照的女同学们,在球场上打最后一场球的男同学。
他在想,他毕业了。
他看到了陈遥遥。
陈遥遥还是背着她丑丑的,大大的书包。
他不知道里面有一本书,是小女生想要送给他的。
他其实知道陈遥遥和她的同学围绕着他的周围转了好几圈。
还在电子屏幕下面喂了很久的蚊子。
可是陈遥遥没有来找他。
陈遥遥悄悄走了。
那晚,万里失眠了。
或许,那晚失眠的人很多,并不止他一个。
9号英语口试之后离开学校,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于高考成绩,他心中已有成算,应该是一个不让任何人失望的结果。
如愿以偿,本该像是一件热烈鲜亮没有灰败色彩的红色衣裳。
万里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徘徊,和迎面而来的老杨击了掌,他穿了大红色的短袖,和所有高三班主任一样。
“怎么样?”
“很好。”
“哟,这么有底气。”老杨很欣慰。
“考完了,还待在学校干什么,出去疯啊!像你们早就希望的那样!以前学校三米五的围墙都困不住你们。”
好友们也陆续考完出来,拜别恩师,一群大小伙子呼呼喳喳讨论着去哪儿吃吃喝喝。
万里在人群中央笑着,他总是在人群中央。
只是这次,总有道不明的惆怅。
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抖抖索索地跟在他的身后了。
他也不会再看见一到冬天就没有脖子的小女生。
食堂去教学楼那一路上的花,再也没有人去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