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刚进来的第三个月,干活时不小心打碎了前台的钢化玻璃摆件,碎沫渣掉在地板上,扎破了一个肥胖、约摸有五十岁出头的男人。他疯了一样在前台砸啤酒,小M和我赶到的时候,地面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老板扬言要杀了我。
小M一脚把我踢进老板办公室,他端坐在正前方写有“瑞和谦卑”的大字下方,穿一件白衬衫,肚皮上的肥肉裸露在腰间。
我记得那天很热,蝉鸣声盖住原本的夏日。老板挥挥手,小M一拳砸在我脸上,我蜷缩着身体团坐在地板上开始哭泣。
“哭,哭有求用。”
这是小M同我讲的话,此番他的兽性爆发,和往常同我玩闹的小哥哥无半分相似,他嘴角叼着的烟滚落到我脚尖,我的脚指头瞬间蜷缩在一起。
那晚我被迫和老板签了他所谓的五年合同,那时候被吓懵,哪里还知道十五岁是雇佣童工,合同当然也是废纸一张。
凌晨一点,小M推开宿舍门,他轻脚挪到我的床旁边摇醒我,示意我下床。
我跟着他从宿舍门出来,上了一楼,从安全通道走过。一路跟着他过了十字路口,到了啤酒广场的“东北小妹烧烤店”停下。
“老板,羊肉皮筋各二十串,再来三瓶啤酒。”
小M转过身看我,“坐啊。”
我不动,僵直的身体继续站着。
“还生气呢,瞧你那出息,小姑娘家家的,来来来,”他从外衣口袋里翻半天,递给我一个白色塑料袋。
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用手翻,里面装着一盒棉签和一盒红霉素软膏,还有消炎的口服药。
“拿回去,怎么喝怎么擦,盒子上面写着呢。”
我问他为什么,他开始装傻,我又重复一遍。
他撸一大口羊肉,嚼在嘴里,“打你是因为做错事了,买药是因为你受了点伤。”
“我想走。”我颤抖着声音发出,最后一个字从嘴里说出的时候,眼角的泪刚巧落在手心里。
这是我思考很久的想法,万千世界,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回行走,大多数人估计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这就想走啊?小丫头,我也是十五岁出来混的,年纪不够,正规的地方都不敢收。那个年纪只能在这没出息见不得人的半地下室待着。”
小M继续讲,“很多事你还不懂,就咱酒吧那些人,有多少底子是干净的,人呐,有时候就得学会闭眼。你看刚才我打你的时候就是闭眼的。”
他把一大串皮筋挪到我跟前,把啤酒用嘴撬开,递给我一瓶。
那是我第一次,喝完一整瓶啤酒,奇怪的是居然没有醉。
我和小M回去时,街面上已经有人开始打烊,马路上的车依稀能见到几个,小M站在十字路口的马扎上砸了三个啤酒瓶,拉着我开始疯狂的跑到对面的酒吧门前。
他和我说,“好好待着,十八岁的时候再想出路。”
那晚的风出奇的安静,树叶下映照的余晖像极了老家门前的榆树叶。
小M说仔细数数,底子干净的也就我了。
他又说不过别急,还小。
这话藏着他的世间百态和我的遥远迷茫。
03
我在这里一待就是三年,那些被酒精麻醉的人群和纸醉金迷的生活充实了我三年多的光阴。
我从洗刷的变成前台,从前台变成了门市接待。我见过太多撕逼和出轨,那些能写到纸上和能闻到的人生中,充斥着的不过都是金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