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计划:向阳花

2020-12-28 13:00:43

古风

拯救计划:向阳花

我本瑶池雪莲,食饮朝露,吐息千年,终成半仙。

这是我的第三道功德,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经历过。

1

临入轮回前,西王母娘娘没有给我这一世的手札,甚至连拯救对象是谁都没告诉我,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世间皆苦,不然神仙历练干嘛要选择人间呢。”

这句话简直驴唇不对马嘴,可我自知不能再问下去,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开始了我的第三世。

端坐屏风下,正手拿竹简侃侃而谈的男子便是我的教长,欧阳沐。

如墨的长发齐腰,总是身着白色丝制长袍,一条金色腰带显得很是突兀——那是皇家御赐之物。

当然,他不仅仅是我的教长,也是这大齐国第一美男,更是皇家的座上宾客,所到之处总会被女人挤个水泄不通。

“不知长公主殿下可知我读到哪儿了?”蓦地,我低下头的余光中出现一双银靴,而它的主人正俯视着我。

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都没有啊?

我苦笑一声,只得硬着头皮缓缓站起,挤眉弄眼地对着身旁伴读小刘儿使眼色。

估摸着是心领神会,后者连头都没抬,在我站起的瞬间,左胳膊便放了下去,一条竹简显了出来,上面赫然写着“汝不知”。

嗯?这啥意思?他不会?不会就不会呗!这干嘛还要写出来?

我瞪了小刘儿一眼——虽然只是瞪了眼他的头皮——只好认命地说道:“不好意思教长,刚刚走神了。”

“无碍,是臣教学无趣使得长公主听不进去,还望公主见谅,”说完他看向了小刘儿,“小刘儿,你来读下一句。”

“汝不知,固当广开纳言,此之谓上者可达也。”小刘儿的声音软软糯糯,有如甘泉涓涓。

不是吧?还真是“汝不知”!我无奈地抿了抿嘴唇,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善,坐吧。”

欧阳沐的笑犹如清风拂面,只见他伸手拍了拍小刘儿的肩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分明感觉小刘儿的身体似乎抖了一下。再看教长,面色未变,仍是那副云淡风轻。

诵读又继续下去,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我也继续着我的遐想。

何谓“拯救”?无非其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忍辱负重,再不济也得逆袭涅槃。但纵观我这一世所遍历的亲近之人,大都没有性命之虞,一切安好,温馨且从容。

可这么一来,又何谈拯救呢?

一边想着,我一边环视周围衣着丝锦之人。待回过头来,小刘儿脖颈上的红痕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自小入宫做我伴读,后来父母殒命于一次反叛,自此我便是他唯一亲近之人。偏生这小子生得唇红齿白,心思单纯至极,我也乐得把他作为弟弟,特别喜欢趁其不备戳他脸颊,然后看他脸色羞红到耳朵根的样子,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于是我趁教长不备,俯身凑到他耳根:“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儿啊?”

感受到耳垂上的湿热,他脸色不出意外立刻羞红起来,下意识地侧身捂住脖子:“长公主别闹,这是昨晚蚊虫咬的。”

他说话时双目低垂,记忆中他似乎没直视过我几次。

“这样啊…”我一边欣赏着他窘迫的样子,一边思忖晚上让宫女多拿些熏香来,这宫里的蚊子竟毒辣至此,瞧他脖子上的嫩肉都青肿了。

时值中天,太阳正盛,教长提前罢了课。

我长舒口气正准备伸个懒腰时,却见欧阳沐正笑意盈盈地看向我。

嗯?别吧!我还想回去吃点冰粥呢!

“小刘儿,你留一下。”

还好还好,不是找我的。这瘟神别看笑得阳春白雪,但被他留下的人少不了得听他“教诲”个个把时辰。

闻言小刘儿帮我收拾行囊的手一滞,随即低头应允。

“长公主,你先回去吧。”

他两只手的食指在身前搅个不停,紧张得额头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下意识地用手绢拂去那层汗珠,悄声说道:“无碍,且就听他训一会儿,姐姐回去肯定给你留一碗冰粥。”

小刘儿的嘴角没有预想中那般勾起来,脸色仍是煞白,喉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瞧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教长会吃了他一样。

想到这儿我扭头看向欧阳沐,却意外撇见对方眸子里的一抹寒芒,正死死盯着我拿手绢的右手。

我心中一惊,手绢掉落,待再回头时欧阳沐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温软模样,盈满眼眶的笑意恨不得流出来。

刚刚是我看错了?

“长公主殿下,”这时欧阳沐的嘴唇翕动,摇着手里的折扇,“莫非您也想留下来听臣教诲?”

“不不不不不,哈哈哈,我哪儿有这般福分,还是让小刘儿独享吧。”说完我忙跑了出去。

临出门前回头一看,只见小刘儿已经立在了欧阳沐身边,后者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知在说些什么,可我分明看出小刘儿眼中的一丝抗拒。

不,不只有抗拒,那情绪太奇怪了,奇怪到我一时无法理解——那是一种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少年身上的情绪。

蓦地,从东边刮来一道热风,打在身上竟有丝丝凉意。放眼望去,刚刚的晴空万里转瞬间已经遍布浓云。

2

“再去盛一碗冰粥来,这回多放点冰冰着,这一碗都化成水了都。”我对身边的侍从说道,“这小刘儿怎么这么慢,快两个时辰了吧。”

“长公主,要不奴婢过去催催?”

我看着窗外无风无波的湖面摇了摇头:“去了也没用,该回来迟早会回来的。”

不知怎的,我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教长看我的那个眼神,从未有过的凛冽。

正想着,身边的侍女突然喊道:“长公主,长公主,小刘儿公子回来了!”

我赶忙侧脸看去,只见一身白袍的小刘儿正小跑着过来。只不过姿势很是奇怪,好像两条腿不一般长似的,一蹦一蹦的,头上的发髻也有节奏地上下摆动。

“你还知道回来?冰粥都化三回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我还是心疼地擦了擦他脸颊上的汗珠。

“谢谢长公主殿下。”他喘着粗气说道。

“快坐下吧,回来跑这么急干嘛,不就两步路嘛。”

我将他摁到椅子上,小刘儿却猛地抬了一下屁股,随即又缓缓坐下,我见状有些疑惑,“怎么回事?教长罚你了?”

“没…没有,回来得太急,不小心跌了一下。”小刘儿将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地吃着冰粥,故意回避我的眼神。

他在说谎,他也压根就不会说谎。

那一身白袍哪儿有一点弄脏的痕迹,怎么可能是跌倒了,估计是被哪个纨绔子弟欺负了不敢说。

不过我深知这小子的执拗,既然他不愿意说那怎么逼都是没用的。但我好歹也是半个仙人,这点耐性还是有的,大不了之后多关注关注他就好了。

嘿嘿,玩聊斋你们可玩不过我这只千年狐狸,哦,不对,是千年雪莲。

“长公主,我吃完了。”小刘儿用手擦了擦嘴角,抬头看向我。

“这样看着我干嘛?有事儿相求?”看吧看吧,这小子憋不住了,还得姐姐我帮他出头才行!

我在心中窃喜,可没想到小刘儿只是抿了下嘴唇说道:“我想陪长公主逛逛花园。”

“好啊,这有什么…”

“就我和长公主两人。”说这话时他压低了身子,脸上分外认真。我跟他少有这般四目相对,他也鲜会这样直视我。

思忖片刻,我点了点头:“走吧。”

此时已近傍晚,天边的云霞带上了一层橘黄色,阳光透过云层均匀地洒在池面上,金色的波光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形。

他壮实了很多,不再是刚见到时那副半死不活的小鬼模样。

“长公主,您…”

“又想挨打了你,”我状做用力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跟你说过几遍了,就咱俩的时候叫姐姐。”

“这怎么行,我…”

“嗯?”我威胁地瞪了他一眼,后者脸又红了。

“长…长公主姐姐…”他嗫嚅地开口。

唉,罢了罢了,这小子得慢慢调教,“怎么了?”

“您…您有多久没进宫面圣了?”他的两根食指搅个不停,那是他紧张时习惯的小动作。

我哑然看向池中嶙峋的石块,没有立刻回答。说起来这一世的父亲自己好像也只见过几次罢了,他终年都幽居寝宫内,早朝都没去过几回。

小刘儿见我没动静,又继续说道:“您…您最好多去看望看望…”

“什么意思?”我拧着眉头看向他,后者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就是…就是…反正圣上是您父亲,多看看总是没错的。”

他总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候就哑然,让人凭空生出一阵怒意。

“是教长让你跟我说的?”这话关乎王上,经常能接触到的也只有欧阳沐了。

说起来也是诧异,父王竟准许一个男子随意出入寝宫。

没成想这话一出,小刘儿竟全身颤抖一下,连忙摇头:“不是他。”

我敏锐捕捉到一向注意分寸的小刘儿,用的是“他”,而非“教长”。

正当我准备继续逼问下去,却见他一张脸紧皱在一起,嘴巴也抿得死死的,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义凛然,随即张口沉声说道:“现在大臣们有事儿皆是到教长府上,长此以往恐怕…”

“不可能,教长深受父王器重,断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一想到欧阳沐,脑海中自然而然就会浮现出他谆谆教诲、令人如沐吹风的身影,“记着不要随便乱说,明白吗?”

“可是...”小刘儿深吸了口气,将本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知道了。”

他低头的瞬间,我又看到了其脖子上的红痕,似乎是比中午更严重了,隐隐像是有淤血在内。

“小翠!”我遥呼不远处的侍女过来,吩咐道,“让你准备的熏香一会儿记得给小刘儿拿去,这蚊子也太毒了点。”

小刘儿闻言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上的红痕。

日暮已至,池水里的倒影有些模糊不清,我细细端详,竟感觉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极了欧阳沐今天看我时的冰冷眼神。

3

小刘儿最近在学女工,而且绣的好像还是鸳鸯戏水,这是小翠告诉我的。

我哑然一笑,既觉得有趣,又觉得心里堵得慌——有趣是因为这小子估计是迷上了哪家的姑娘,闷头闷脑的傻小子总算是开窍了;堵得慌则是因为自己从小带大的少年竟然心里有了别的女人。

“由他去吧,”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小子…由他去吧。”

蓦地,围墙外传出一阵兵戈之声,隐约还有兵士的呼喊和整齐的列阵声交织,震得桌子上的器皿都在晃动。

“小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我心里一阵心悸,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还没等小翠出去,一个宫里内侍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捏着嗓子尖声喊道:“报——”

我赶忙起身迎接:“公公,发生什么事儿了?”

“报…报长公主,圣上…圣上病重,琉璃国大军已经压境,圣上命御林军全城戒严。”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讲这些话说完已经是大汗淋漓。

“父王病重?”我惊诧不已,尽管跟这皇上没什么感情,但我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做出了反应,“我要进宫,我要进宫面圣!”

“长公主殿下不可,圣上已严令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内城。”

见我双拳紧握,他又连忙补充,“长公主殿下也别为难咱家了,欧阳大人已经进宫,想必正在商讨应对之策,您去了也只能是帮倒忙啊。”

“欧阳沐?他一个教书先生凭什么可以进去?”突然的心烦意乱让我眉头紧皱,脑子里有一些琐碎的画面来回闪过,但就是抓不住。

“长公主有所不知,欧阳大人早已是圣上身边公认的智囊,自然可以进出内城。”

我若有所思地呆立在那里,内侍见状躬身告退。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连忙唤小翠道:“小刘儿呢,小刘儿去哪儿了?”

“殿下,辰时教长大人令人来通禀,让小刘儿进宫给您拿东西,现在还没回来。”

“我知道了,让他回来即刻过来找我。”

“诺。”

我深深叹了口气,围墙外兵戈声仍在响起,心悸的感觉非但没退,反而愈演愈烈。

其实我并没什么要紧之事,可就是想见到小刘儿,立刻、马上见到。

坐于榻上,不觉间我已和衣睡去,但这一觉并不安稳,小六儿、欧阳沐、甚至西王母的模样交替出现,惶惶如梦魇。最后更是在欧阳沐的一阵冷笑中惊醒,倏地坐起,已然满头大汗。

屋内点着烛光,一个小小的瘦弱身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时响起一阵鼾声。

我蹑手蹑脚地下床,将一床薄被盖在他的身上,小刘儿却猛然惊醒坐起。

“长公主殿…”在我含着深意的目光中,他连忙改口,“…姐姐…”

“你来这儿多久了?”看着他脸上的印子,我有些心疼。

“傍晚就来了。”

“教长叫你去有什么事儿?”

“无非就是取些读物罢了…”每一次我只要提到欧阳沐他总是这副模样,立刻转移话题,“但这个东西您一定要看看,圣上刚刚公布的。”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锦书,寥寥数字,却足以让我惊骇:“让欧阳沐做监国?这怎么会!”

可锦书右下角的皇帝玺印却是做不得假的,慌乱之中,那心悸之感更甚,不小心将锦书从手中掉落。

小刘儿见状连忙躬身去捡,露出一小段手臂,上面竟然布满了红痕,丝丝点点成块,俨然跟他脖子上的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握住他的手厉声问道,同时不容他阻拦地扯开他的领子——果然,那里的红痕不但没减,反而更为青紫。

“小刘儿,这…这到底是,是怎么弄的。”不是蚊子,这怎么可能是蚊子叮咬的,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再挣扎,只是低下头,没一会儿几滴眼泪已经打在了地面上。

“告诉姐姐,行吗?”我使劲儿握着他的手,希望给他温暖,但他就是什么也不说,只顾着低头流泪。

半晌,他终于说话了,压着嗓子问道:“殿下,我可以叫你姐姐是吗?”

“当然可以!我一直拿你当弟弟看啊!”

“姐姐!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突然他抱住了我,不断在我耳边乞求,“我只要姐姐就够了,我…我已经学会做冰粥了…我还会做菜,我…”

“小刘儿!”他说得不明不白,我只得打断他,“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琉璃国已经数次来犯,每一次都被打回去了,我们有什么理由需要逃跑呢?”

“不,不,不是的…”他拼命摇头,一双眸子几乎哭肿,“圣上,圣上他…”话说一半,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连忙捂上了自己的嘴。

“父王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啊?”我摇着他的身子大声问道。

可这一次,小刘儿却直接将我推开,转身跑了出去,直至身影彻底融尽夜幕之中,不见踪影。

我本以为小刘儿心性单纯,只是因为被谁欺负了不敢说,所以才会说出那翻胡话,但我很快就发现并非如此。

小翠告诉我,并未有人欺辱过小刘儿,他平日里常去的也就只有欧阳沐的府上。而起最近他晚上常常奉旨进攻,白日里除了绣女工就是睡觉,看起来很是疲惫。

奉旨?能奉谁的旨?难道我父皇会多次叫一个公主伴读进宫不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立刻想到了那双阴沉的眸子。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那眸子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是占有欲,是近乎变态的占有欲。

想到那个阴暗的可能,我心痛如绞,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4

这两天小刘儿一直躲着我,但我知道只要我出现在庭院里,他的目光就会紧紧黏在我身上。

我有预感,父王病重和琉璃国倾国来犯绝对不是偶然,再联想几天前小刘儿对我说过的话,恐怕业已成真——大权估计已经落在了欧阳沐手里。

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包括那个阴暗的可能也是。只有我亲自入宫,这一切的谜底才能揭晓。

机会很快就来了,欧阳沐以监国名义下令在全城择取三百名面容姣好的童男童女,进宫为圣上祈福。

男不得大于弱冠,女不得超破瓜年华。这么一来,我的年龄刚好能混进去。

找到几个不满欧阳沐监国的大臣,我顺利获得了最后一批进入宫里的名额,同时拿到了出城令牌,而这一天距离第一批童男童女进去已然半月有余。

进内城时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小刘儿。

这晚夜色正浓,凭借着对内宫的熟悉,我刚一进去便避开守卫藏在了一所偏殿之内。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才从小路向父王寝宫走去。刚一进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涌入鼻腔,周遭不时有少年少女的哭喊和兵士的训斥声响起。

躲在一个柱子后面,我亲眼看到两个娇小的身躯不着寸履,被几个兵士从寝宫架出来拖向东面大殿。

借着火把的光,我竟看到他们身上满是伤痕,其形状跟小刘儿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我心跳不止,只得大口大口地喘息方能平静下来。

兴许是这宫内太过僻静,那几个进入偏殿的士兵说话声都被我听得一清二楚:“监国说了,这两人赏给咱们了!”

“我才不要这个男的,也就监国好这一口,杀了算了。”

“说的也是。”

随后传了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再接着便是士兵的靡靡之音和女孩沙哑的求救声。

“欧阳沐…你这个禽兽…”我咬牙切齿地说道,指甲深深插进面前的柱子里。

可就在这当,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从远处的正门进来,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最后在寝宫门口愣怔半晌这才走了进去。

那人不是小刘儿又是谁!我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可理智让我死死呆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泪水已然滑落,打在了手背上。

寝宫内烛光摇曳,仔细看甚至能看到屋内熏香袅袅飘扬的样子,我强忍着腹中痉挛小心翼翼从侧旁上去。

还未近门前,那熟悉的声音已然传来,不过却是我从未听小刘儿从口中发出过的呢咛声,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和委屈,不愿屈从却又无可奈何。

好半晌,伴随着一声来自欧阳沐的呻吟和喘息,那呢咛声不再。

紧接着,欧阳沐说话了,有着我未曾听过的高傲与张狂:“怎么样?小家伙吃醋了是不是?放心,那些人我只是玩玩而已,最宠的还是你哈哈哈哈。”

“该死!你敢咬我!”突然,屋内话锋一转,皮鞭声应声而起,“让你咬!让你咬!”

我死死咬着嘴唇,乃至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巨大的屈辱使得我半抬起的手颤抖不止,但里面的小刘儿却始终一声不发。

“兔崽子,难不成你想长公主死不成?信不信我一声令下,长公主今夜就得毙命!”

我心中一惊,悄悄在最侧边窗户上透出一个洞来,只见房间正中是一个未合上的棺材,里面躺着的赫然是我父王!

而两个人影却躺在床榻之上,透过窗帘,我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匍匐在了欧阳沐身前:“对不起大人,我…我知错了,还望饶过长公主。”

那高大身影再次将他一把抱起:“早这样不就好了嘛,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等我过几日称王,也会饶她不死的!不过…这就得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榻上,又一次不堪入目的“旖旎“让我绝望地闭上双眼。

真相已然明了,但我却希望自己从未接触过这个真相。

回到长公主府,我坐在屋顶遥望内城,那里有欧阳沐,有小刘儿,还有我已死去的父王……时近子时,蟋蟀声如雷震天,我的手心满是汗液,但眸间却坚定异常。

或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虽然我还不清楚这一世的拯救对象究竟是谁,是欧阳沐?是小刘儿?是进宫的三百童男童女?

或许,需要被拯救的就是我自己。

“小翠,悄悄去一趟丞相府,就说我有要事相商。”我跳下屋顶对一直在底下等着的小翠说道。

“诺。”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我没有离开,只是抬头看了眼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小刘儿…该回来了。”

“吱呀——”的声音在清晨的院落里分外响亮,回身侧望,是小刘儿从后门走了进来。

他显然没料到我站在这里,神情之中带着惶恐,本就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可言。

“你回来了?”我尽力控制着情绪,冲他笑了笑。

很快,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眸子里升腾起雾气,一步一步却又步伐坚定地向我走来:“姐姐,我想抱抱你。”

第二次了,这是他第二次主动叫我姐姐,也是第二次抱住了我。

我本想回抱,可生怕碰到他后背的伤口,只得将伸出去的双手悬在半空:“小刘儿,对不…”

没成想,小刘儿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巴,两行清泪划过脸颊:“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姐姐,对不起。”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单纯的少年,将来也会成为有着一身正气的少年郎,一朵心中明亮的向阳花。现在看来,我错了,他早就在我不觉间成熟起来,成熟得让人心疼,成熟得让人恨不得乞求上苍让时间重新来过。

“我如果早一点听你的话进宫见父王,会不会就…”

“姐姐,”突然他抬头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宛如三月暖阳,“其实…我也一直在守护着你。”

蓦地,我再次潸然泪下。

“姐姐,你等我一下,一会儿我想陪你一起看朝阳,好不好?”

此时的小刘儿笑得像个孩子,撒娇的模样也让人疼惜不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他双手背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整片屋宇,还有池塘侧畔的细柳全成了他的背景。

此刻的小刘儿,就是从画中走出的少年郎。

“姐姐,猜猜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我破涕一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鸳鸯戏水?”

“啊?你怎么知道的!”小刘儿故作失望地撅起嘴巴,将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双手套,大红的颜色上一左一右绣着两只鸳鸯,“吃冰粥的时候可以戴上,这样就不会冻到手了。”

我颤抖着将手套带好,左右看了看,说:“你绣的一点都不像鸳鸯。”

“那像什么?”

“鸭子戏水。”

我们互相看了眼对方,清晨的院子里爆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泪水染湿了前襟。

“小刘儿,我们走吧,就我和你。”突然,我握住他的手说道。

小刘儿的笑容僵住了,他摇了摇头,舔去嘴角的眼泪:“姐姐,你以前说希望我是一朵向阳花,可你知道吗,我眼中的太阳始终只有你一个。”

我不明其意,他又说道:“姐姐,只有太阳好好的,向阳花才能有转动的希望,对不对?”

这一刻,我反而释怀了,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果然,他的脸马上羞红一片。

“相信姐姐,姐姐一定带你出去。”

这一次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像一朵向阳花,永远只会对太阳绽放光芒。

5

我晚一天,小刘儿就会多遭一天罪。

好在欧阳沐不得士大夫心,丞相很快就将京官们说服,决定明日携丹书铁券闯宫。只要拿下欧阳沐,叛军就会群龙无首,届时再推太子为王,没了内患便无须担忧琉璃国。

可闯宫的前一夜里,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看着小刘儿黑漆漆的屋子,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子时三刻,丞相和我携上百京官闯宫,他手高举丹书铁券,直接过了三重门。

“长公主,胜利在望啊!”丞相毕竟年纪大了,走了这么远已经是气喘吁吁,可拿着丹书铁券的手却一刻也没有放松。

但我心脏却跳个不停——太简单了,没有理由这么轻易啊。

果然,当父王寝宫近在咫尺的时候,突然大批黑衣禁卫手持倒戈将我们包围,足足有数千之重!

“大胆!丹书铁券在此!我等要面见皇上!”

丞相话音刚落,一直利箭直接射中他的喉咙,当场毙命,丹书铁券也掉落在地。

“丞相!丞相!”

“丞相啊!”

群臣皆震惊不已。“

哈哈哈哈哈,长公主殿下,好久不见啊。”欧阳沐款款从禁卫身后走出,居然身着龙袍,可见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可前有丞相惨死,群臣此时何人敢发一言,只得战战兢兢凑成一团。

我站在最前,昂首问道:“小刘儿呢?”

没成想,他脚步突然一滞,脸色变得铁青:“你个妖女跟他说了什么,昨晚竟欲行刺于我,若不是我警惕,恐怕还真让他得逞了!”

“什么!”我心中大骇,“那他人呢!人在哪儿!”

“你想要人?”欧阳沐嘴角一勾,看起来甚为可怖,“来啊!把架子抬上来。”

只见一个放置在木车上的绞架被人推了出来,其上一个瘦小的人影随风晃荡,四肢下垂,只着单衣,早已没了声息。

见此我双腿一软,用尽平生气力大喊:“欧阳沐!你不得好死!”

“哦?谁先死你还看不出来吗?”

说完他便示意弓箭手准备放箭,见时机已到,我强忍悲痛喊道:“欧阳沐,放他们一条生路,我愿意说服太子一同赴死,将大权拱手相让。”

“开什么玩笑,不管怎样你们都必死无疑。”

“那让我给小刘儿穿双鞋子吧,”我早已是泪流满面,只能哑着嗓子央求,“路上冷,他怕寒。”

我知道,欧阳沐其实心中尚有一丝我并不愿意承认的爱意存在。

没错,我在赌。

只见欧阳沐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摆了摆手示意放行。

我拿出本来准备庆功的酒跌跌撞撞朝绞架走去,走到跟前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只是颤抖着洒出一杯又一杯,最后将自己的鞋脱下给他穿好。

“他其实喜欢的是你。”欧阳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言语间带着几分怒气。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自顾自饮了一杯,瞥了他一眼,“因为你不配。”

“我觉得这不是原因,具体的…”欧阳沐抽出佩剑,一刀刺向了我,“...你自己下去问问吧。”

疼,好疼。

小刘儿走之前会不会也这么疼呢?

感受着体内温度的不断流失,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中我看到欧阳沐拿起那尊酒畅饮一番,随即扔到一旁:“哈哈哈哈,从今日起,我欧阳沐将是……”

突然,他脸色大变,手中的剑也不受控制,掉落在地。

“啊…怎么回事儿…”他鼻间开始流血,整个人也无力起来,最后直直倒了下去。

我笑了一下,其实,那酒里有毒,无药可解。

视线彻底模糊了,我终于敢看向半空中的小刘儿。

奇怪,竟然看得这般清楚,我看到他在对我笑,一定是的,因为我是太阳,而他是向阳花。

(6)

意识逐渐清明,我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莲花香气。我回来了。

隐约听到西王母的声音,于是我竭力睁开眼,坐了起来。

西王母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一样,正一脸温和地看向我。

本想脱口而出的质问蓦地哑在了嗓子眼里,半晌才低头说道:“对不起娘娘,这一世我还是没能参透天机,也没能拯救因果、获取功德。”

“你看看瑶池。”

西王母没说什么,只是将头探向窗外,我循着目光看去,竟看见遍布雪莲的瑶池里不知何时长了一朵向阳花,开得正艳!

“您,您是说…”我突然激动起来。

西王母点了点头,目光深邃:“这一世的拯救对象就是小刘儿。”

“可他…可他…”回想着那个半空中的瘦小身影,我又一次哽咽。

“孩子,”西王母摸了摸我的脑袋,“死得其所方为天道之本身,倘若没有你的存在,他只能是生不如死。”

“我…”

西王母似乎不欲多言,转身走到门口停下:“别忘了他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看着西王母离开的背影,我愣了愣,然后马上趴到窗户上。

果然,我往哪儿走那向阳花就往哪儿转,没错,西王母没骗我!

小六儿说过:“我是一朵向阳花,可你知道吗,我眼中的太阳始终只有你一个。”

醉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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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计划:向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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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的到来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半路拦截、设局引入,这一切究竟谁会是幕后黑手。 编者注:欢迎收看《章台赋:清欢》 .师姐 对于迟暮助清欢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莫言很是不解。 “主人,为何要放过她?” 迟暮悠然的挑着灯芯。“她不合适,况且那件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可是日子快到了。” “这一次我恐怕过不去了。” “为什么?楼里还有其他女子,要不……” “不行,来不及了。” 莫言惊恐的瞪大双眼,问道:

百骨情

可是他也是堂堂皇子啊!更是护归月无恙,海清河晏的人啊!却生活的这么小心翼翼。是夜,月光朦胧,星光迷离,灯光灿烂,流银泻辉。 谢思寒装备齐全,悄无声息地进了一处墓穴。 巧妙地躲过了一路的机关,两个小时后到达墓穴的中心位置。 只见墓穴中并没有什么陪葬品,四周都是壁画,画中人是一对夫妻。所有的画连起来讲述的就是他们的一生。 谢思寒看完后有些唏嘘,也满是感慨。可是她这次来是来盗墓的,不是来欣赏艺术的。 不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情深共白头

那天夜里没有下雨,可我的手掌心却是湿的,骄傲的尊王殿下因为我的一句话泣不成声。嘭地一声,白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瓣,里面的棕褐色液体流了出来。 “染染。”男子嘴角的鲜血涌了出来,捂着胸口说。 “夜离渊,对不起,你很好。可是我喜欢的不是你,是楚浔。”我不知怎么,眼眶有些泛红,却还强迫自己说完。 此时的男子已经蜷缩在地上抽搐了,闻言还是强忍着再看一眼眼前的人。 半晌,终于开口:“算了,我不怪你。对外我也

爱卿别抗旨

老臣现在终于知道,皇上打小不靠谱是随了谁。作者:惊蛰小白 .爱卿留步 帝王早朝,百官在列。 “太猖獗了!” 那高踞龙座之人虽生得清俊朗然,却像是被气得不轻,瞪着眼将目光钉在了走神的御史大夫云皎月身上。 礼部侍郎颇有眼力见儿地扯扯云皎月的朝服,提醒她速速回神。 云大人忍住要打的呵欠,整整宽袖,垂手立好,顶着眼下两道明显的青影,表现出一副“微臣听得很投入”的表情。 “这种东西也敢拿来冒充朕以前的画,

本君愿养你

就在珊呤挥斧的一刹那,他义不容辞地挡在了她面前。作者:不负今 .楔子 瑶光殿外的花前月下,有两孔雀精在谈情说爱。 二者一绿一白,绿的是只雄孔雀,白则为雌,他俩双双栖息在某棵上古玉兰神树的枝头,深情凝望,好一副天造地设的模样。 而被那两孔雀踩在脚下的玉兰树,正是本仙。 绿孔雀叫祁烨,这家伙在瀛洲睡在我的枝头足足一百年,又将我从瀛洲移植到他的仙宫内。我原以为他对我情深似海,故而想等飞升紫府、化成仙身

公子体弱,奈何情深

“我也喜欢他……”蒋彤轻声道,“初心未改。”作者:菠萝包 楔子 城东有家镖局,牌匾上写着“虎威”,京城第一的老字号,喊出去当真虎虎生威。 城西开了个“风险保障与幸福收益有限责任商铺”,与虎威镖局隔街相对。顾客雇佣虎威镖局运输货物前先来这个名字很长的商铺买一笔和货物价值相匹配的“风险保单”,如果此镖平安抵达,那这银子归商铺所有;如果镖车出现失误,顾客就会得到赔偿。江湖人亲切称之为,卖保险的。 卖保险

白衣卿相

顾兰舟,你误了我三年,如今你命不久矣,我估计讨不回来了。她暗暗地想。 芙蓉软帐,窈窕侧影依稀,风拂窗帷,熏烟袅袅升起。 一个踉踉跄跄的男子一手执酒壶,一手指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仅仅是一墙之隔,一面是满腹牢骚的失意,一面是满心向往的低唱。 男子一怔,“是啊!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花前月下填词又如何?当年的那

大漠烟尘尽:冲突(一)

两人俱一脸怒气,衣衫不整,一个手臂被拉了道口子,一个手握短刀。 题记:许多年后,我方才明白,当陨落成了唯一的出路时,竟也会在刹那绽放出破碎的美丽,如同罂粟花突然败落,莫名其妙的好看。 一年前,北魏皇城曾有过一桩喜事。 说的是君主拓跋焘迎娶了一位右昭仪沮渠氏,这位新昭仪是北凉太祖沮渠蒙逊的女儿,封为兴平公主,名唤溯月,是现今北凉的君主沮渠牧犍的妹妹。传说这位兴平公主生的极美,且动静皆宜,时而如张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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