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卿相

2020-12-25 19:05:28

古风

白衣卿相

芙蓉软帐,窈窕侧影依稀,风拂窗帷,熏烟袅袅升起。

一个踉踉跄跄的男子一手执酒壶,一手指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仅仅是一墙之隔,一面是满腹牢骚的失意,一面是满心向往的低唱。

男子一怔,“是啊!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花前月下填词又如何?当年的那个人,不也是如此吗?历史重演一次又如何?”

心中的迷雾被剥开,男子理了理衣袖,跨进了一家名叫烟柳阁的秦楼。

台上,一身着红衣的女子低头浅唱,与四周纸醉金迷的气氛格格不入。

“姑娘也喜欢柳公子?”台上一曲唱罢,男子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问。

“喜欢!柳公子大才,可惜无人赏识,最终落得个病逝他乡的下场。”女子眼里满是遗憾。

“这么多年来,难得有人同在下一般仰慕柳公子的,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同在下一同探讨。”男子面露激动之色。

“公子请。”女子也不推诿。

“请。”

二楼。两人相见恨晚。

她是青楼名妓,一曲琵琶弹得人断了肠,一首小曲唱得人丢了魂。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个美人,很多人不惜掷千金为博她一笑。

他是落魄书生。十载寒窗己知,无功无名谁问。

一眼相遇,便是一颗心思只为卿。

端茶倒水,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认真。

书生看着她,不仅入了迷。

“公子,公子,喝茶,”她端着茶轻声说道。

“公子一直看着我干嘛,我这妆花了吗?”

“不不不,这妆,真好看。”

“公子说笑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公子不敢当,在下顾兰舟。”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公子好名字。”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当不得公子一声姑娘相称,贱奴烟柳。”

“可是取自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也许吧!”烟柳的眸子暗了暗,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只是明显语气弱了几分。

“公子先喝茶暖身子,我为你奏一曲如何。”

“小生谢过姑娘。”

琵琶声响,轻拢慢捻抹复挑,每次拨弦都恰到好处,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姑娘也是有才之人,为何会沦落至此,靠卖身为生?”

“公子亦是大才之人,不也到这烟花柳巷了吗?为何?终不过一句世事无常罢了!”烟柳有些惆怅道。

谁也不知道这惆怅是为了谁,是初遇便相见恨晚的顾兰舟,还是被迫入这青楼的自己,亦或是当年的柳公子。

“是啊!世事无常!”顾兰舟感慨道。

“不过有一点公子错了,当年的柳公子同样身陷烟花之地,可没有如公子这般看不起人哦!”烟柳好心地道。

谁也不知道她将什么样的情绪掩藏了起来。

“多谢姑娘,是在下失礼了。在下来的时候就听闻姑娘才情出众,虽身陷烟花场所,却洁身自好。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能结识姑娘,是兰舟之辛。”顾兰舟突然起身一礼,诚恳道。

“当不得公子如此大礼,公子胸中亦有丘壑。也许柳公子当年的遗憾能在公子身上完成也未可知呢!”

自此以后,顾兰舟成了烟柳唯一的恩客。

自此便是,他为她执笔描眉,她为他素手为羹。

他说,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十里红妆,不负卿。

她巧笑嫣然,却将许诺牢记于心。

她散尽家财,只为他,光明正大的娶自己为妻。

二人从共同的爱好谈到历史变迁,从人间烟火谈到诗和远方。

三年后,顾兰舟的才名远播,来找他填词的人络绎不绝,而作为顾兰舟的红粉知己,烟柳也随之名声大燥。

但无论外人如何祈求,顾兰舟的词只赠有缘人,烟柳的面纱也只为有缘人落下。

“兰舟真的有柳公子当年之势呢!”烟柳给顾兰舟斟满酒,巧笑嫣然的开口。

“烟柳三年的救济之恩,兰舟不可能忘,此次政权更替,我想去试试,也为了圆公子当年一个遗憾。”

“祝兰舟心想事成!”烟柳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

先帝驾崩,新皇继位,一场文化改革运动也随之而来,当年许许多多名落孙山的书生又看到了希望。

很快,旧的政权被新政权重新取代。顾兰舟也如常所愿地步入官场,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她在楼里大宴宾客替他高兴,众姐妹一一祝福,都羡慕她如此好命。她翘首以盼,等他迎娶,可却迟迟没等到她。

坊间关于丞相顾兰舟和烟柳阁头牌烟柳姑娘的传言越来越多。

人们总是对才子佳人的故事的兴趣异常的高。

“顾大人,恭喜啊!如今也算衣锦还乡,也不枉费烟柳姑娘这三年为你费尽心思了。”朝堂之下,许多同僚总喜欢这么打趣顾兰舟。

对此,顾兰舟总是一笑置之。

却不知,因为他的不表态,多年不接客的烟柳却被老鸨赶出了烟柳阁,甚至此时的烟柳阁也被馨蕊阁代替,当年那个引无数人驻足痴望的烟柳姑娘也被新晋的馨蕊姑娘所代替。

走投无路的烟柳带着仅剩的一个小包袱从众人的口中找到了丞相府。

“小哥,能禀告一下你们丞相说烟柳有事相求吗?”

“哎呦,这不是烟柳姑娘吗?怎么来这里了,也是,馨蕊阁待不下去了,不知烟柳姑娘想到哪里去呢?”丞相府门口的侍卫色眯眯地盯着烟柳,言语间尽是羞辱。甚至动起手来。

“我,我想找丞相大人借点银子回老家。”烟柳一边躲闪着侍卫,一边开口。

“借银子?怕不是来自荐枕席的吧!”侍卫此言一出口,引来了同伴的一众嘲讽。

“兰舟。”突然,羞红了脸的烟柳向一个人跑去。

即使人海茫茫,她还是在万千人海中一眼认出了他。

顾兰舟目不斜视地和烟柳擦肩而过。

之后,烟柳四周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才知道有大臣看中了他,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烟柳托人带信给他,问可还记得,当初许诺,待你功成名就时,十里红妆,不负卿。

送信之人不日便回,还带回了他的回信,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的却是字字诛心的话。

你不过一青楼名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以尔青楼素女身,怎配我这好儿郎。

好一个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好儿郎。

若无我半点朱唇万人尝,怎有你这好儿郎?

烟柳万念俱灰,来到一座尼姑庵,准备常伴青灯古佛。

一念之差,万念皆空。

原来三年,真的可以发生很多。

当年的她还是人人追捧的烟柳姑娘,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又怎会为了一个落魄书生动心?

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她们此生都不会有结果,他是落魄书生是没错,可那就不代表他们会有交集,他从心里还是看不上她这个青楼女子的。

哪怕是那书生和自己有相同的理念,他们也只能做朋友,而不是恋人。

若不他万般纠缠,她心软,心生不舍,又怎么会为了他放手一搏呢?

可是,当她接受了他,将自己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的时候,换来的却是无尽的打击。

其实顾兰舟不知道,她从没想过嫁给他,他是落魄书生时,没想过,怕耽误了他。他是丞相时亦没想过,怕他遭人诟病。

她其实早就想好了,等他功成名就的时候,就主动离开他,找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一个喜欢柳公子的落魄书生,嫁给他。

和他一起看诗和远方,一起体会人间烟火。

喜欢是真的喜欢,哪怕今生不想见,只要身旁有你的影子,便觉心安。

可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可笑,三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怎么过来的,他不知道吗?

她为了他典当衣服首饰,为了他给人做绣娘,却从没有出卖色相,牺牲自己。

这三年,政局不稳,位高权重者的博弈总是以牺牲他们这些底层人为代价。再加上他又是个喜欢为不平之事发声的人,吃过不少亏。

她配着他四处奔波,他落难,她四处为他打点。

到头来只换来他一句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好儿郎?

半路上却看到了一个喝酒的落魄和尚。

和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看着有些疯癫,嘴里还念念有词。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

又是柳公子的词,从不同人口里说出来却有着相反的效果。

顾兰舟说时,让她沉溺,可这个和尚说出来,却让她大梦初醒。

三年前,她是名动京城的烟柳姑娘,三年后她是多少人一掷千金却不得见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顾兰舟而万念俱灰。

自此以后,她四处给人做琵琶老师,也教一些家境贫寒的女子读书识字。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烟柳阁的烟柳,不是那个名动京城的烟柳姑娘,而是念空,是受无数穷苦人家盛赞的是苒苒。

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那一年,烟柳画桥,她又遇到了一个落魄书生。

男子和顾兰舟一样,也喜欢柳公子,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顾兰舟的那种不羁和风流。

两人以文会友,相谈甚欢。

两人日久生情,情愫渐生。

他不嫌弃她的出身,愿意娶她为妻。

一年后,从他口中得知,顾兰舟因为当年的事,不仅没能娶得高官之妻,还被朝中权贵打压,现在已经流落街头了。

闻此,她还是想再去见他一面,做一个最后的了结。

再看到他时,他已经疾病缠身,命不久矣。身上散发着恶臭,嘴里还念着柳公子的《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可惜,他已不是当年的那个顾兰舟了。

“烟柳,是你吗?”

半晌,顾兰舟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眸子,问道。

她没有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是吗?大抵是不是了吧!从那年他一纸书信开始,她就不再是那个烟柳了吧!

顾兰舟,三年来,你可曾悔过?

烟柳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不知是心疼自己错付的青春,还是心疼那个与自己夫妻情深的丈夫。

“烟柳,你救救我。我求你再帮我一次。”顾兰舟祈求道。

“顾公子找错人了吧!我一介女流能帮的了顾公子什么?”烟柳开口时,眼里口中具是嘲讽。

“你去求李公子,他现在是吏部尚书,他那么喜欢你,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请问顾公子,我和公子是什么关系?公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我,”烟柳看着眼前支支吾吾的人,缓缓蹲下身。

顾兰舟伸出了那双满是疮痍的手,想要摸摸眼前的人,却在半空中落下,再也抬不起来了。

永远也抬不起来了。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入他的腹部。

顾兰舟,你误了我三年,如今你命不久矣,我估计讨不回来了。她暗暗地想。

这座城里,没人会在意一个命不久矣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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