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窗帘拉开吗?”
我依言照做。
霎时强烈的阳光充满整个房间。
“谢谢。”
坐回沙发,我打量着对面的男孩。
他面貌英俊,甚至比女人还要漂亮。干净的白色羽绒服,几乎没有褶子的牛仔裤,就连头发都整齐地梳到一侧。
男孩有些局促,整个身体蜷缩在椅子里,脸色苍白,眼神慌乱,好像刚刚经历过很恐怖的事情。
“找到了吗?”他满脸期待地望着我。
“目前为止,没有。”
“看来还是不行。”男孩露出痛苦的表情。
由于是失踪,我主动把案子承接下来,今天上午的搜查行动,我跟马哥搜遍了整栋公寓,储藏间,洗手间,暗间甚至垃圾桶,都没落下,就是不见王鑫的身影。
“他到底去哪了啊.......”男孩的话将我从记忆里抽离,他是报警人,王鑫的大学同班同学,名叫吴为。
“问你个事。”我开口道。
“什么?”
“他为什么在你房间?”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从头开始。”我背靠沙发,现在是下午1点,时间还早。
“最近一段时间,晚上我都睡不好觉,总觉得窗户外边有人在盯着我看......”
上午我刚去过他的房间,他在学校外的公寓租房住,空间不大,床就挨着窗户,又是一楼。不过现在正值冬季,夜里更加冷,谁闲着没事会在外边溜达呢?
“可能是你睡眠不好。”我提醒他。
“不。”男孩笃定地说,“我真的看到他了!”
我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
“那天晚上,差不多十二点,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侧身的时候,忽然看到窗帘后冒出一个人影!”
我微微扬眉,吐出一圈烟雾。
“当时我挺害怕的,到底是谁在外边?于是我悄悄地摸到窗下,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往外看......是一个女人,她的头发很长,但我看不清脸庞。”
“没试着跟她接触?”
“没。”他低垂着脑袋,“我太害怕了。”
故事听着有些诡异,不过我不明白,便问,“你说的这些跟王鑫有什么关系?”
“我找他来抓窗外的女人。”
原来如此,我旋即又想到一个人,“陈默呢?”
他点头,“两人都是我喊来的。”
“说说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一天夜里,女人没有现身......第二天晚上,她来了。”
烟已经燃尽,但故事还没结束,我又重新点着一根。
“她就站在窗外,脸朝向屋里,一动不动。”吴为的嘴唇在发抖,或许是因为紧张。
“几点钟?”我咬着烟,拿起桌上的记事本。
“......十一点半。当时我们几乎是面对面地站着。她在黑暗里,就像是尊雕塑。问话,她不回答,敲窗,她也没有反应。”
故事在最精彩时,男孩忽然停下,问我,“有水吗?”
我跳起身,飞快地从一旁的饮水机里接了杯温水递到他身前。
“谢谢。”吴为接过水,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好几口。
静默了几秒钟后,他继续说道:“因为有防盗窗,外边的人进不来,但我们也出不去。情急之下,陈默出门往公寓后边跑去。担心他一个人不安全,我也跟了过去。”
“房间里只剩下王鑫?”我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还有一窗之隔的女人。”男孩揉着太阳穴,表情痛苦,“我对他说留在房间,看着窗外,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莫及......他明明不愿呆在那,如果和我们一起出来,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了!”
“接着说。”我催促他把事情说完。
“出来公寓,我看到陈默正往右边走,便追了过去,我们绕到公寓后,却发现女人已经不见了。”
“后边有出口吗?”我问。
“没,是围墙,出口在前边。她肯定是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我们打算追上去看看,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王鑫不见了。”
“有意思。”我有规律地敲击着本子,心里暗暗说道。
“当时我们就站在女人的位置,本来想通知屋里的王鑫,却发现他不见了,相反房间的灯被打开了,我记得离开时屋里还是黑的。”
“时间。”我问他。
“什么时间?”
“从你离开房间再到人不见。”
男孩想了一会,说,“差不多十分钟。”
咬着烟头,我心想这短短的十分钟内可能出现的情况。我想到了两种可能,第一是有人进入房间带走了王鑫;第二他自己走出的房间,如果是这样,又连带出很多问题,他为什么离开房间,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碰到女人?
太阳穴在突突地跳,自己实在不擅长思考这么多问题,脑子里已经如同浆糊一样。
“往下讲。”我干脆不再去想。
“接着我们继续朝前走,从另一侧绕回了公寓,房间里没有什么异常。我们找遍了整栋公寓,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故事到此为止,我目送他出门。
碾掉烟屁股,我走到窗前,楼下车水马龙。我眉毛快要拧成一个疙瘩,这案子比想象的复杂多了。
上午的时候,我们问过那晚值守的门卫,据他反应,白天看到三人进去,就再也没出来。
这就有点棘手了,既然没有离开公寓,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怎么,看你这表情,像是烟瘾犯了?”马哥走进屋,递过来一份王鑫的资料。
照片里的王鑫身材瘦小,戴着眼镜,笑起来憨厚可掬。
“王鑫的社会关系很简单,除了同学,基本没有其他朋友,他的家境一般,但是勤奋,还自考了很多证,平时会到医院里做护工,别人对他的评价也都是老好人一个。”
没有矛盾冲突点,这样的案子一般很难查。
“刚又问出些什么?”马哥问。
“一个女人。”我回道。
“女人?没听说他有女友啊?”
“咚咚咚!”
门外站着一个高高的男生,皮肤发暗,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陈默吗?”马哥仰脸问道。
对方点了下头。
“坐吧。”我把他引到座位上。
“你和吴为什么关系?”
“同学。”
“你们在公寓做什么?”
“抓人。”
“抓到了吗?”
陈默摇头。
“你看见那个女人了,对吧?”
点头。
“认识吗?”
“看不见脸。”
“真是惜字如金啊。”马哥忍不住吐槽道。
“最后一次看到王鑫什么时候?”我接着问。
“出门的时候。”
“当时吴为在吗?”
“在。”
“你先出的门?”
“对。”
谈话就在这样一问一答中进行,陈默目光有些呆滞,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送走了陈默,我跟马哥两人留在房间里吞云吐雾。
“这有点邪门啊。”马哥听完我的复述,两腿往桌子上一搭,感慨道。他比我大五岁,经历的案子更多,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肯定不同寻常。
王鑫的失踪听上去更像是一个鬼故事。
望着桌子上王鑫的照片,他在笑,烟雾缭绕中,笑容诡异。
“想办法找到那个女人。”我起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不吃点东西,从早上来你就油盐不进的,身体受得了吗?”马哥又开始了老父亲般的唠叨。
“我不年轻吗。”
“真是拼命三郎。”他无奈摇头。
出来房间,在二楼的过道处,我又碰见了吴为。
“张警官,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吴为吞吞吐吐道。
“说。”
“虽然我没看清那女人的长相,但是总感觉很像公寓里的一个人。”
“谁?”
“我不知道她名字,她是我邻居,就住我对面。”
这条线索太关键,我不禁问,“怎么不早说?”
他尴尬地回道,“我也不太确定,万一说错了,怎么办?”
吴为下了楼,我走到过道窗户前,看见楼下一个身影,她独自站在院子里,长发及肩,身着黑色大衣,体型纤瘦。
她忽然抬起头,与我目光相碰,我愣了一下,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干嘛呢?”
“没什么。”我回了马哥一句,再回头,女孩已经不见了。
她是谁?我忍不住想。
“走吗?”
“走。”
路上,我望见车后排放着一本书,好奇拿来看,封面是催眠术。
“你在学催眠?”我不禁揶揄道。
“你别小瞧,催眠术又称摄魂术......”
懒得听他滔滔不绝的演讲,我自顾抽起了烟。
开门的女人三十来岁,一头乌黑的长发,圆脸,单眼皮,说不上好看,也不难看。
我们向对方亮明了证件。
“姓名。”
“袁梦。”她声音很弱,像是几天没吃饭,“找我什么事?”
“有些问题,方便进去吗?”我撇了一眼屋内,似乎没有别人。
女人有些抗拒,不过还是把我们请进了屋。
房间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陈设,对于女孩来说,有点过分简洁。
回身的刹那,我愣住了,只见背后的墙上整整齐齐地立着几具黑色的棺材,它们安静地靠在墙上,说不出的诡异。
“好家伙!”马哥对着墙感叹道。
“是琴盒,放古筝用的。”袁梦解释。
我稍显放心,细看之下,这些高大的木箱确实不像一般的棺材,窄了很多。
“这么多琴?”我数了下,一共六个。
“我是教古筝的。”
她身穿大号的黄色居家服,双手环抱在胸前,眼里充满戒备,像只猫。
“女儿这两天正缠着我学古筝呢,你这学费贵吗?”马哥一听对方是教琴的,竟当面咨询了起来。
“看你学多久了。”
我干咳两声,打断了两人关于学费进一步的讨论。
“你认识住在对面的男孩吗?”
“打过几回招呼。”她忽然打了两声喷嚏,说了声抱歉,赶紧跑到桌旁抽了两张纸擦鼻子。
我看到桌上放着几盒药,像是用来治感冒的。
“生病了?”我问。
“好几天了,到现在还没好。”袁梦把用过的纸折叠整齐,投进了床头的垃圾桶里。
“着凉?”
“可能吧。”她一笔带过。
着凉感冒,我很快联想到冰冷的夜里游荡在窗外的女人。
“8号晚上,你在哪?”
“在这里睡觉。”她想都没想回道。
“记这么清?”
“一般九点多我就上床了,不记得这两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有证人吗?”
“我单身。”
那就是没有,我心想。
“砰砰!”
我朝声音的方向望去,马哥站在一个琴箱前,食指敲打着箱子。
“里边有琴?”他问。
“是古筝。”
“能打开看看吗?”我顺势问。
袁梦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琴箱前,熟练地拨开中间的锁扣,推开了盖子。
一台褐色的古筝映入眼帘。
“嘿,这漂亮啊,多少钱?”
“六千多。”
“这么贵?”
“也有便宜的。”
趁着两人聊天,我观察起其余5个琴箱,并一次叩击着木箱。
“干什么?”女子发现了我的举动。
我手指正落在第四个琴箱上,区别于其他,这个木箱敲起来声音有些沉闷。
“这里也是古筝?”
“不然呢?”
“能打开吗?”
“不能。”女人回答的很决绝。
“怎么,不敢?”我反问。
马哥也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
“你们有搜查证吗?”她不为所动。
“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申请。”
“那请你们到时候再来吧。”
到时候恐怕就晚了,想到这我抬手就去开箱子,却发现上边被上了一道铜锁。
“弄坏了你赔!”女孩的声音忽然变得洪亮。
马哥压了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停手。
“我要睡觉了。”袁梦下了逐客令。
尽管不甘心,但也只能作罢。
“下次别那么鲁莽。”回去的路上,马哥叮嘱我。
“可是万一人就在里边呢?”
“那也要按规矩办事。”
“到时候早被她挪走了。”我仍不服气。
马哥扫了我一眼,无奈地摇起了头。这也难怪,我俩性格天壤之别,他做事特别的稳重,而我则天不怕地不怕。
“马哥,你觉得那箱子能容下一个人吗?”我转移了话题。
他想了一下,说,“差不多。”
看我满脸不悦,马哥接着说道:“放心,我找人盯着她,搜查证的事你来办。”
“成。”
不过这话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眼下一点证据都没,靠什么去申请?
正值晚高峰,我们的汽车挤在中间如同蜗牛般慢慢地朝前蠕动。夜幕降临,周围星星盏盏亮起了灯。
正闷闷不乐,马哥又挑起了话碴。
“你嫂子单位新来个护士,脾气不错,长得也不错,关键还单身。”说完,他透过后视镜瞄着我,见我不吭气,便无趣地点了根烟。
“婷婷出事多少年了?”他忽然问。
“832天。”
“这么久了,那个......”
“我不同意。”我直接打断了他。
马哥把头转向车外,不再说话。
婷婷是我相恋多年的女友,她在一次登山途中失踪了。
那里是一处待开发的景点,风景秀丽,丛山峻岭。
有人说她从山崖坠落,有人说她被急流带走,还有人说她掉进了无人的山洞。
最开始是大规模的搜寻,到后来就成了我一个人的寻找,我始终相信她只是在大山里的某个地方迷失了方向。
接下来的两天我很快投入到对袁梦的调查中,结果不尽人意,她这个人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很少与人打交道,更别提和吴为有什么矛盾了。
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就拿不到搜查令。再这么耽搁下去,即使王鑫真的在琴箱里,迟早会被转移。
我整天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马哥劝我别着急,有人盯着呢,但我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
焦头烂额中我忽然想起了吴为,最初这条线索就是他提供的。如果他能指认窗外的女人就是袁梦的话,就不愁拿不到搜查令了。
这事当然不能告诉马哥,他太墨守成规了,肯定不会同意我的方法。
在校园里见到吴为时,身旁站着的漂亮女生吸引了我的注意,竟然就是我上回在院子见到的女孩。
“这是我女友,高洋。”
高洋仍穿着上次的黑外套,齐刘海,圆脸,小嘴,当看到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时,我忍不住失声,“好像啊......”
“什么?”吴为问。
“没什么。”我收回目光,把视线转到吴为身上,他看上去比上次轻松多了,“有件事找你。”
接着我便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他,没想到对方很爽快地同意了。
“我本来就怀疑那个女人,她有点儿说不上来......对了,神经质!”
“那行,没别的事了。”
离开时我又瞥了一眼高洋,她藏在吴为的身后,低垂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有话要说。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刘海,我看到她的额头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回到局里,正巧碰到马哥。
“正找你呢,跑哪去了?”
“呃,出去一趟。”我支支吾吾道。
马哥没再追问,把我拉到一边,“袁梦那有新消息了。”
“她搬东西了?”我失声道。
“急什么,不是这,门卫那打听出来的消息,袁梦有梦游症。”
“梦游?”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错,门卫说袁梦是老住户了,一年前见到过她梦游。刚查了下,她确实有诊疗记录。”
“这样就能解释她为什么半夜里出现在窗户外边了。”我才反应过来。
“就是这么回事,王鑫的事没准儿真和她有关,”马哥顿了一下,问,“搜查令的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
再来到袁梦的住处,我恨不得一头扎进那6个琴箱里去。
可是,到了眼前,我傻眼了,第四个琴箱被打开了。
里边空无一物。
“琴呢?”我面无表情地问袁梦。
她用下巴指了指床边支起的一台古筝。
那是台纯黑色的古筝,虽看上去比正常的要大,但它仍旧是一台古筝,而非什么人的尸体。
接着全部的琴箱逐一被打开,没有任何的异常。
我不甘心,移步到床前的古筝,琴体崭新,看不到任何的刮痕。琴弦下是一块整体的黑木,中间有开缝,说明里边是空心的。
“把它撬开。”我指着古筝。
“这不符合规定。”搜查人员面露难色。
“怕什么,弄坏了我担着!”我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不要紧,”袁梦走到古筝前,“接口是活的。”
黑木在众人面前被一分为二,里边仍然空无一物。
搜证结束,我大失所望。
“不着急,先等搜查科的结果吧。”马哥依旧稳如泰山。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现场虽没什么发现,但搜查科的人还是在琴箱表面提取了一些生物证据,就等结果出炉。
回到局里,大厅早有人等候。他四十多岁,体型偏胖,脸和王鑫有点像,宽脸。
“王鑫的家属,才从老家赶来。”马哥低声对我说。
“我是王鑫的父亲,王刚。”男人很有礼貌地跟我们分别握了手,他穿着一身廉价的西装,但没有任何的褶皱。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他的眼里充满焦虑,“有王鑫的消息了吗?”
“还在调查中,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您。”
“感谢。”他重重地点下头,而后接着说道:“我了解王鑫,他不会一声不吭地走,也不会招惹是非。”
“明白。”
“辛苦你们了。”
“我挺喜欢这人的。”望着他的背影,马哥说。
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望着墙上的照片,婷婷扎着马尾辫,背靠着石桥的栏杆,那是在古镇拍的。
照片里,她正对着我笑。
曾经有人在山里捡到了婷婷的背包,表面有很多破损,背带也断掉了,但里边还装着我送她的白色围脖。
捡到的人跟我说,“旁边就是悬崖,真要是从上边掉下来的话,人估计是没了……”
“胡说什么!”我当时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我不相信这样的话。
这天一早我被电话声惊醒,拿起一看,是马哥。
“这么晚才接,还没起呢?”话筒那边高声道。
“什么事?”
“DNA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是王鑫的!”
我刷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本以为案情接下来会发展地很顺利,哪想袁梦一口咬死了这事跟她无关,也不肯说王鑫在哪。
这可把我给急坏了,既然她不肯说,就只能自己找了。
不论是门卫还是沿途的监控,都证实袁梦没有往外搬运过东西,王鑫只可能还在公寓内。
把她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任何的踪迹,我们又把范围扩大,上到天井,下到下水盖,全找遍了,还是什么没发现。
每天王刚都会准时地守在一楼的大厅,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我劝他,“快了,你不要急。”
对方只是礼貌地点头,并没有催我,但仍会每天守在那里。
迟迟找不到王鑫,我心里比他更急,但是DNA是事实,不管袁梦再怎么狡辩,都没法解释为何王鑫的DNA会在她房间里的琴箱上,再加上藏尸理论的推测,肯定没跑了。
袁梦的家人为她聘请了一位律师,这人我知道,叫秦辉,挺有名的,赢了不少刑事官司,他们一定是花了大价钱。
他来局里取证的时候还特意过来打了个招呼。
“怎么着?打探情报呢?”我看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就不爽。
他笑着摆手,“不敢不敢,只是调查取证,看有没有违规的地方。”
“什么意思?”我听这火立马就上来了,“想诋毁我们?”
“按程序办事。”
实在没心情陪他玩,我便草草地给打发走了。
见马哥心事重重,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DNA那可是铁证,怕什么!”
转眼到了开庭的日子,我没想到,这个秦辉上来就把矛头对准了我。
他先问我是否在1月10日这晚来过被告人家。
我当然回答了是,马哥跟我一起去的,那次造访后,我就对琴箱产生了怀疑。
他接着问,“当时你是否接触了那几个琴箱?”
“是的。”
“你是否佩戴手套?”
“没有。”我察觉到一丝不对,急忙补充道:“那只是一次简单的询问,并不是正式的搜查......”
可惜他根本不给我机会,穷追不舍道:“你在当天早些时候是否到过吴为的房间?”
“到过。”我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律师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接着他在庭上展示了一份证据,也就是我口中的铁证,王鑫的DNA。
而根据他的阐述,出现了截然不同的解释:搜查人员现场提取的DNA只是表面DNA,而且是微量。考虑到我之前进入过吴为的房间,而那里有王鑫的DNA,结合以上情况,袁梦琴箱上的DNA很可能就是我带过去的。
我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至于是不是故意带过去的,就很难说了。”
“放屁!”我直接站了起来,怒火中烧。
“不是吗?”秦辉不为所动,盯着我道:“那你有没有让吴为指认袁梦?”
我哑口无言,只能坐回位置,余光扫过马哥,他正紧紧盯着我。
接下来的辩论只能用节节败退形容,律师拿出一份医生开具的诊疗记录,证明袁梦的梦游症早在一年前就没再发作了。
到这,所有的证据都被推翻了。
这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庭审结束,我走下法庭的时候,看到了旁听席上的王刚。他静静地望着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飞速逃离了这里。
那之后马哥并没有质问我吴为指认的事情,可是他不说,我更觉得无地自容。
只能把精力全扑在案子上。
官司败了不代表案子结束,我问过法医,DNA的事的确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整个案子等于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早早来到办公室,我埋头重新梳理着案宗。这次,我重点关注了案件的发生经过。
窗外神秘的女人,恐怖的氛围,短暂的十分钟,忽然的失踪,整个过程竟然处处透露着诡异。
忽然一只手伸到面前,吓得我身子往后一撤。
“又没吃早饭吧?”马哥眯着眼看我,把包子甩到了我的桌上,之后径直回到了座位。
啃了两口羊肉馅的热包,我瞅了一眼马哥,“谢了。”
“少来这套。”
“马哥,我觉得这个王鑫的失踪过程有点太蹊跷,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在撒谎?”
马哥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旋即问,“有可能,你打算怎么办?”
“测谎。”说完,我将剩余的包子一口吞掉。
吴为和陈默如约到来,两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抵触,很配合地进行了测谎。
而我在过道里焦急地踱着步,一边抽着烟,一边等待着结果。
“你这猴急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马哥稳坐在一旁,挤着太阳穴,“晃得头晕。”
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改不了。”
站在过道尽头的窗户往外眺望,一个女孩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正是高洋。
和上回一样,她孤零零地站在大厅外的院子里。身上穿着身黑色的羽绒服,身材修长。
她抬起头,目光与我相碰,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发什么呆呢,”马哥在背后拍了我一下,“结果出来了。”
陈默通过了测谎,但吴为没有,更加离谱的是,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一句实话,满嘴谎言。
这个结果着实让我跟马哥傻了眼。
要知道,两人的供述是同一件事,为什么结果却相反呢?
“测谎仪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马哥说。
“可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不以为然。
然而,测谎的结果只能作为办案的参考,不能作为定罪的依据,也就是说,明明有人撒了谎,我却无可奈何。
但我还是在门口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吴为。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抓到了人,没想到又放了袁梦。”他主动开口道。
“先别管那,说说,为什么撒谎?”我试探他。
“怎么可能,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一脸无辜。
“迟早我会知道!”说完我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又恢复了从容。
透过窗户向下看,高洋正紧紧地跟在吴为的身后走出警局大院,又一次,她回头望了眼我的方向,而后匆匆离去。
她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我不禁疑问。
这天我很晚才下班,在大厅里遇到了王刚,他似乎在那边站了好久,见到我后便迎上来。
“对不起,案子拖了这么久。”我低头道。
“不用道歉,我能理解。”他仍旧表现的很礼貌,停了几秒钟,他接着说,“张警官,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您说。”
“你觉得王鑫还......”他吸了口气,说,“还活着吗?”
我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他没再为难我,“打扰了。”
末班车里只有我一名乘客,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钟指向了十点。
摩挲着手指上的银戒,回忆不经意间闪过。
“那,送你的!”婷婷忽闪着大眼,递过来一个蓝色礼物盒。
“什么?”我接过端详了半天。
“打开看看。”
“戒指。”
“是情侣戒!”婷婷张开手,炫耀着手上的戒指,见我没什么反应,问道:“不喜欢吗?”
“当然不是。”我急忙否认,“只是,第一次收到礼物,所以......谢谢!”
“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啦,下次该你送我啦!”
“说吧,想要什么?”
“我还没想好,嘿嘿嘿!”
画面停留在婷婷银铃般的笑声里,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胡乱地翻看着,忽然一条帖子吸引了我的注意,里边提到了王鑫的失踪事件。
“他不是失踪,而是出走。”标题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点击鼠标,我飞快地浏览起来。
内容说王鑫在学校里欠了很多钱,最后无力偿还,才选择用失踪的方式来逃避债务。
看着还真有点道理,之前也确实没有朝这个方向查,不过我更好奇这个发帖人是谁,怎会这么了解王鑫?
帖子是一个小时前刚发的,吧主的名字是一串数字:8819,看起来刚注册不久。
“8819......”我喃喃道,总感觉有些熟悉,却又不知道哪里见过。
打开手机,翻出通讯录,很快,我找到了熟悉的数字:8819,原来是手机号码的后四位,而联系人正是吴为。
他?我心里一惊,缓缓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暂且不管王鑫逃债一说的真假,吴为白天刚做完测谎,晚上就跑来发这么一个帖子,不得不让人怀疑。
明天找他问个明白。我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烟雾萦绕在屏幕前,迷雾重重,什么也看不清。
吴为坐在操场的观众席,操场里正举行一场足球赛,观众寥寥无几。
“帖子是你发的吧?”我抽着烟,站在下边的栏杆旁,抬头问他。
“没错,是我发的。”他倒是爽快。
“为什么发帖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把视线从操场移到我身上。
我冷笑了一声,“指望我信你的话?”
“王鑫昨天给高洋打了一个电话。”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喜欢我女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昨天高洋接到了他的电话,说自己要远走高飞,希望最后一次听到高洋的声音。”
手中的烟已经快要烧到手指,我却毫无察觉。
“高洋在哪?”我问。
“我劝她去报警,这会应该已经到警察局了吧。”吴为不紧不慢地说。
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在二楼办公室我碰见了马哥。
“来的正好,告诉你个好消息,案子有突破。”他一脸轻松地对我说。
“是不是有人报警?”我问。
“没错,是王鑫的一个同学,好像叫高洋......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她人呢?”
“走了啊。”
我冲到窗户前,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姿正穿过楼下的马路,很快淹没在了人群。
“姑娘长得真漂亮,要是我闺女长大了也成这样,嘿嘿。”马哥自顾自地说着。
“她说了什么?”我一下子打断他的遐想。
“王鑫昨天给她打了个电话,刚查过,那是个网络号码,看来这小子是跑路了。”
我低头不语。
“既然王鑫已经出现,这案子的性质也就变了,接下来怎么办,就看经济科那边了。咱们可以撒手了!”
不知为何我没有感到多少的轻松,自己就像是一艘没有桨的木船,随着湍急的水流一路向下冲。
小刘忽然找到我,她是搜查科的人,比我小两岁。我跟着她一路来到实验室。
“我查到一点东西,这是袁梦手机里删除的一段录音。当时技术人员没能恢复,这几天上头正好来了专家,帮忙找到了。”
她点击电脑,打开了一个文件。
“我不知道这到底对案子有没有帮助,还是你自己听吧。”她随即按了播放键。
“你是谁?”是吴为的声音。
“......实在抱歉,我是你对面的邻居。”这是袁梦在说话。
“奥,什么事?”
“......天太黑了,我一个人走路,有点害怕......你能陪我聊几句吗?”
“你在外边?”
“对啊,好冷,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我一会就到家,谢谢你。”
“.......那行吧,你快点。”
“我叫袁梦。”
“哦。”
“今天出门教琴,所以回来的很晚。”
“哦。”
“你喜欢弹琴吗?”
“不喜欢,你到了吗?”
“还没呢,对了,你那件红格子衬衫在哪买的啊?”
“哪件?”
“就你白天穿的。”
“商场买的......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你穿上去好帅啊……”
“谢谢,你到家了吗?”
“你喜欢红色还是白色?”
“问这干嘛?有朋友在我这呢,先挂了啊……”
“有别人在?哪里?”
“就在我房间里。”
“我怎么没看见?”
“......你在哪?”
“啊,我快到了,再见。”
录音到此嘎然而止。
“反正我听完觉得怪瘆人的,”小刘看着我,“你觉得呢?”
我一边凝眉思索,一边喃喃自语,“最后两段对话,袁梦明显能看见吴为房间的情况,关键当时她在哪里?”
小刘想了一下,说,“如果门是关着的,我能想到的只有窗户。”
果然还是她!
“这段录音还有谁知道?”
“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对了,袁梦的律师来取手机的时候似乎跟专家聊过几句,哎,你去哪?”
我已经夺门而出。
上次已经见识到了秦辉这个人的厉害,这次必须得赶到他之前找到袁梦。
可是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律师也在房间,就站在袁梦的身旁,似乎正等着我来。
“张警官,我觉得......”
“一边呆着去!”我打断他,直奔袁梦。
“窗户外边的人是不是你?”
袁梦面无表情,现在看,有点神经质,她转头看向律师。
“别看他,问话的人是我。”
“你可以不回答。”律师道。
只感觉脑门上的火气往上顶,我一把揪住律师的衣领,把他推到墙边。
“作为警察,你是不是太冒失了点?”他一点不怕,“冷静点,我们谈谈,我的当事人并不打算隐瞒。”
我松开他的衣领,说道:“你没资格跟警察谈条件!”
“没有条件,只是心平气和地谈事,”他整了下衣领,“我的当事人要向警方透露一条关键的线索,但前提是保护当事人的隐私。”
我冷笑道:“什么隐私,偷窥这件事吗?”
袁梦仍旧面无表情,但脸色更加苍白。
“怎么样?”
“说吧。”我利索地答应了,自己才不在乎她到底是不是变态,只想知道案件的真相。
“那天晚上的确是我。”袁梦开口就承认了,“但王鑫的失踪跟我无关......那晚我看见了他们。”
“赶紧说。”
“有三个人站在屋内,天很黑,看不清脸,个子高的先离开了房间。”
这个人应该就是陈默。
“然后呢”我问。
“接下来,我听到吴为在跟另一个人说话。”
这些都是我已经知道的。
“吴为是不是说让王鑫留在房间?”
袁梦望着我,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说的不是这。”
“不是?”
“不是。”
“他说了什么?”
“......他说,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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