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员:迟到的约定

2021-10-19 11:00:47

悬疑

编者注:前文请看《调查员:血疑》。

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一脸焦急地等在路边。约定的车子已经迟了太久了。那辆车子他们现在唯一指望,逃离现在生活的指望。

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四小时之后,他们就会在舒适的大房子里,在那里,她的儿子会享受到最好的物质条件,接受最好的教育……在那里,他应该会逐渐忘记自己的父亲。

至少,她是这么计划的。

“妈妈,放我下来吧,我腿都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儿子奶声奶气地说,原来他早就醒了,只不过是在假寐。

这孩子的反应总是令人出其不意,有时候让她想笑,有时候让她想哭,就是不让她觉得他是个正常的小孩子。

她的胳膊早就酸了,但是就这么把他放在路边,始终有点不放心。她蹲下身去,微微地用胳膊护住她,小儿子非常懂她的心思,把自己的身体靠在她的身上,小小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奶香气,让她稍微有点安心——这孩子这么小,却总能让她感到安心,这也是一个她奇怪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来了,却不是约定的那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辆车里冲出一个人,以无比迅猛地姿态把她儿子抢走了。

她刚想冲过去,就被一辆紧随其后的面包车截住,一个人从车里出来把她拉了进去,世界就此黑下来。

……

“老板。"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Cindy已经进来了,一身的职业套装,极力保持冷静,但是脸色已经白了。

“老板,您儿子回来了。”

“哪一个?”

她下意识地问。

Cindy一愣,随后身后就闪进来一个人影。确切点说是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她儿子,怀里抱着一个姑娘。两个人都不成人形。

--

我和阿廖沙离开山脚下的小旅馆不到两个小时,林越深就追上了我们。

说实在的,我不太理解他是怎么找上来的。这个人似乎有一些动物的特性,能够用气味来定位。他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摸到山下的小旅店里找到我们俩,并且又再次成功地跟上我们。

我觉得这大概和他常年生活在深山里,跟自然为伴有关系。总之我们又恢复了三人的队伍。回去的路程远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艰难。走到了一个特定的地点,阿廖沙直接用卫星电话叫来了直升飞机,跟叫出租车似的。

林越深当场就傻了。

我问这飞机靠谱吗,他只说:

“有人欠我的。"

我立刻就猜到这是我们老娘派来的。

上次分手,我没有跟我这位亲妈有什么交流,我甚至还没叫她一声:妈。因为我本能地觉得她根本不愿意,我像是她犯的一个错误,见了都会尴尬。她明显更喜欢阿廖沙,也许是因为他才是爱情的结晶。

在飞机上,我们简单地商量了一下计策。其实非常简单,我们三个要潜入别墅带走陈尔萌,直升飞机会在一两千米外的空地接应,前提是不能惊扰别墅内的任何人。对于这一点我其实还是有点信心的,他们大概没人相信我还会回来,也就不会有所防备。

飞机停在大概一千米以外的位置,飞机上的人给我扔下来一点装备,然后就飞走了。

我翻了翻,就是几个手电筒和绳子,连一件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就这些东西?够干什么?“林越深立马抱怨。

“他们也是临时被叫来的,你就别抱太大希望了“,阿廖沙捡起来,“这种手电倒是挺结实的,使点劲朝脑袋抡,估计能砸晕五分钟。“

“这种时候你还能开玩笑?"我瞪了他一眼,却看见他脸色其实非常凝重,心下就觉得有些古怪。这人刚才飞机上一直没怎么发言,这对于他的性格来说不太正常。

这一段路走得十分沉默,林越深走在最前开路,阿廖沙断后。快到别墅的时候,我们绕到了一条小路,那是直通小花园的小路,曲径通幽,是个最为僻静的所在。

这也是距离陈尔萌房间最近的一条路。

我们没有这个别墅的地图。但林越深是最了解别墅的地形的,他打前站,第一个潜入了小花园,他蹲在玫瑰花里半天,左右顾盼。又过了半晌,他终于打了个前进的手势。

我们赶紧跟进,后门却在这个时候一下子大开,阿廖沙的脑子比我快,他沉吟一下,马上就停住了脚步,叫道:不好,换人了!

这句话还不足以让我反应过来,但大军已到。一大队人把我们围了个团团转,粗略看去,有二十来个,全是有家伙的。

这种压倒性的优势实在容不得我们有任何的小动作,转瞬间,我们仨就被绑了拖到地下室关起来。

但这不是普通的地下室,而是一个地下作战室。四周好几块大型LED屏幕,还有大量的办公桌椅。

这就是传说中张家总部?为什么都没人了?

事实表明,阿廖沙那句“换人了”十分精确,别墅还是这座别墅,但是人已经不是那拨人了。这些人明显更加暴力,对我毫无尊敬,而且目的性极强。

他们要严刑逼供。

不出半个小时,我们三个全都萎了。

林越深被暴打得最厉害,在我的面前的地上有几颗他的碎牙,同样的地方还汪着他的一滩血。他刚才被几记重拳砸中肚子,已经不怎么吭声了。

这些人大概是接受了某种示意,因为他们对待我们三个的态度明显有分别。

阿廖沙没怎么挨揍,只是被扇了几下耳光,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了,他气鼓鼓地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不发一言,那些施暴的人也似乎不想理他。

“解药呢?“

那人问我。

“什么解药?”

“你之前中了蛊毒奄奄一息,才过了几天就这么活蹦乱跳,难道没有解药吗?“

“我的毒确实解了,但是我们并没有解药,我们只有一件衣服,我穿了那件衣服,就好了……”

“你说的是这个破袋子?”

他拎起“归魂”衣,“就凭这个?你真的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吗?真正的归魂衣早就给最后的养蛊师陪葬了……这算是什么,下脚料吗?“

我对此无话可说。

他冷笑一下,又一拳头砸向林越深。我早就看明白了,他们的手段是毒打林越深,以此来逼问我。现在林越深被打得差不多了,但我始终无法给到他们想要的答案,这让我十分焦急,又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在石洞里,我和阿廖沙发现了“归魂衣”,那是古代养蛊人为自己制造的可以避毒的防护服,我无意中套上了那件衣服,我的蛊毒在片刻之后就消退了。当时我们以为这就是解药,但林越深后来脑子清醒过来之后说,这种衣服只能防止中毒,并不能治疗蛊毒,因为蛊毒是浸入血液的,我为什么能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恢复,他也搞不清楚。

"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的确确是穿上之后才好了的——你能不能不打这个人了!“

我用恳求的语气喊道。

那人残忍地一笑,说:“没关系的,反正他也没用了,他的职业,他的家族早就应该被消灭。”

“他可是现今唯一能治蛊毒的人了,你难道不知道?“

“哦?”那人停下手,饶有兴趣地看看我,“那么你的蛊毒是他治好的喽?“

“我没有这么说。”

他说的没错,林越深一直在我身边悉心照顾,但他的确没治好我,他说过,他家的家学里记载我这种蛊毒本来是治不了的。

“那么好了,这就是江湖骗子……"

那人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故意直直地瞪着我,然后给了林越深极重的一击,林越深像个沙袋一样倒下了,肉体和地砖撞击,发出了一声奇特的闷响。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哦。”

那人非常嚣张地踩在椅子扶手上,紧挨着我的手。我连让怒火升起的力气都没有。

局面恶化的速度显然超过了我的想象,

阿廖沙没有吭气,自从林越深开始挨打,他的脸一直转向旁边。我不知道他对于这种暴力的态度是什么样的,毕竟他也曾差点把我活体解剖,

但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种单纯的高智商反社会人格,他只是非常偏执,对于任何挡他路的人,他是没什么同情心的。不过现在显然不是。

在林越深倒地的时候,他总算看过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林越深,又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总算开口:“你这样,没用的。”

那人走近阿廖沙:”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这种审讯完全达不到目的,你已经把唯一一个可以打的人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们两个你是不敢动的,换句话说,你们本来就没什么筹码,还不如早点换个策略。“

那人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我明显察觉到他的态度已经变了,从刚才的胸有成竹到稍有疑虑。

“我可以提供一个策略,你现在放我走,我给你编个答案出来,好骗过你的主子。“

“为什么是编?”

“因为根本没有什么解药。”

那人就笑了,还是那种残忍的笑,他笑我们胡搅蛮缠,妄图。

“这种话这家伙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你觉得我信吗?”

“信不信的,你也要去交差,而且这个过程跟你信不信没有关系,你要做的只是说服你的主子相信,所以,你完全可以接受这个提议。“

那人的脸色起了变化,显然是无法找出这话中的瑕疵。

“那他呢?”

那人指了指我。

阿廖沙无比轻蔑地瞥了我一眼,道:”我才不在乎他的死活呢。“

--

我的第一感觉是:他是想去找陈尔萌了。这个人的脑子转得比我快得多,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状态。而且他着急了。毕竟我们之所以费尽万难还要回来就是为了救走陈尔萌。他已然无法抑制那种冲动,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突破。

那人盯了他一会儿,又看了我一会儿,又问阿廖沙道:“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的都不想要,我只是想脱离眼前这个状态,听着,我的条件还是那个,我帮你弄出所谓的解药,我敢说,这个故事必须我来编才能够逻辑圆满,因为你的主人极端精明,你常常觉得自己根本应付不过来,而我恰好也是极端精明的人,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

那人眼睛一下眯起来:“你知道的挺多的,就是有点自大。”

阿廖沙狡猾一笑:“你知道为什么你主子交代你不要动我吗?因为我本来就是和他们一路的,只不过被派出来跟这个家伙混在一起,妄图找到传说中的解药,但是整个过程下来,我的确没有任何发现,这个家伙身上的毒退了,也许是因为那件破衣服的,但是我也不敢这样说,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给主人做事的,拿不到东西就无法交待,全都得玩完。“

那人再度语塞,这次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找不到任何漏洞了。有人特地交待不许动他,自然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不容许伤害,除了他是自己人,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我暗自揣测,阿廖沙这条计策挺高明,就是稍微有点飘了。眼前的这个人不算蠢,一旦察觉阿廖沙身上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计策马上就会败露。只是这人在我身上实在套不到任何东西,他的主人又极度自负,无法相信“归魂”衣的传说,这才让他焦急之下信了阿廖沙的说法。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必须发力,配合阿廖沙演好这出戏。

我愤然对阿廖沙喊道:“你说什么?原来你是,好啊,我居然看错了你!”

阿廖沙也毫不示弱:“是啊,只能怪你智商不如人,这么蠢,还想领导张家,领导着张家去下地狱吧!“

他后半句话说得我有点真急了,完全忘了我是在演戏:“你说什么呢?看我不踹死你!”

我拼命地往阿廖沙的方向踢腿,怎奈我的手被绑在扶手上,这样一踢完全失去了重心,我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

阿廖沙见我踢不到他,放肆地笑起来,非常欠揍。

场面一下乱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场面越乱越好,越乱就越影响人的判断力。我倒在地上,还是不断地朝阿廖沙的方向踢,嘴里不断叫骂,似乎把这几天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去了。

阿廖沙见我再不住嘴,戏就有点过了,便直接道:“你听见这人怎么说我了吧,现在你赶紧把我放了,还有时间能好好把故事编一编,否则,你的下场不会好看。“

那人猛然回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经历。他很快就解开了阿廖沙,然后把他带走了。

阿廖沙走后,审讯的人也离开了,离开之前,他们解开我的绳子,换成了手铐,我的脚也被牢牢地捆了起来。

空气突然变得极度安静,我能听见林越深还在喘气。

他的呼吸声已经相当衰微了,但还在继续,完全是由于非常强烈的求生愿望。就他挨得那几下,一般人早撑不过去了。

我小声叫了他几次,没有任何一点微小的反应,就连动动手指都没有。

他的状态让我陷入了无比严重的忧虑之中。我没想到他们会下手这么狠。这说明我再一次漏掉了重要的细节,这一次的代价很可能又是一条生命。我皱紧眉头,狠狠地咬着嘴唇。

再一次,再一次,我陷入这种极端艰难的境地。我有点理解我老爹为什么不让我接触任何有关张家的内幕,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就算是机关算尽也有败退的时候。与其在恐惧和挣扎中过日子,他宁愿我潦倒一生。

阿廖沙出去了大概半个小时,外头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噪音,把我吓了一大跳,随后,更大的爆炸把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刚才的直升机作战会议,阿廖沙就表现出了反常的沉默,作为一个智力超群,又从来不愿意别人在他耳边哔哔的人,他的沉默显得有点诡异。我猜他一直暗暗咀嚼着他自己的计划。

巨大的爆炸声之后,是无数片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是直升机的螺旋桨声接近的声音,然后是螺旋桨远去的声音。

阿廖沙的计划成功了。

他一定是事先交代了直升机在某个时间段飞临别墅的上空,然后砸碎天窗放下绳索救他们逃出生天,我还真是单纯,居然真的相信他不会利用那个直升机。

唯一可以安心的是,阿廖沙一定救走了陈尔萌。

吴老师在噪音平息的五分钟之后怒气冲冲地出现在我面前,门是直接被踹开的,脸上还挂了彩。

门外,我可以窥见外头的混乱,几个人倒在血泊里,其中就有刚才那个小头目。

“你们的计策到了什么阶段了?”他冷冷地问,“他把你留在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后招?”

“他不在乎的。”我叹口气,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真心。因为有些时候,一些本应该违心的话,一旦开口就变味成了真心话。

“在不在乎不一定会作为一个人的动力,有些事情是义务,就比如说——“

“比如说你为张家做的事情吗?”

吴老师一顿,显然没有想到我居然准确地猜到了他的想法,随即话锋一转,”是的,但是义务也是有局限的,或者说是有寿命的。”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身边,全然没有看倒在旁边的林越深一眼。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组织专门跟我们张家过不去,我已经耗费了半生去和这个组织对抗,我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你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少爷,现在——”,他两手一摊,“我累了,不想再斗下去了,趁不算太晚,我给我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

我凝视着他的双眼,在这一刻,我才真正地明白了他的目的。

原来他早就反水了。

因为漫长而无甚意义的斗争把他的意志消磨殆尽了,好人做得太累,就想做坏人了。我被牵扯进来的时间还太短,确实无法理解这种常年累月的斗争对人的损耗。

"我还是那句话,解药在哪儿?“

“没有解药的。”

吴老师掏出枪来对着我,是我熟悉的以色列沙漠之鹰。

“最后一次问你:解药在哪儿?“

“没有。”

我轻轻地吐出这两个音节,仿佛一下子卸下了一副重担。这愚蠢的人啊,始终活在自己的执念里。现在我不管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把枪管逼近我的额头,我似乎能够感受到他枪口即将射出的温度。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吴老师把枪收回去,对他的部下们交代了一句什么。有人在我的脚脖子上缠了什么的东西。

我低下头去看,但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别动,我劝你别动”,吴老师一个无比凌厉的眼神向我射来,“你脚腕上现在绑着绊发雷,如果你乱动,就会触发的地下室里的武器库的。“

我将信将疑,最大限度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终于,我看清了脚腕上绑着的几丝半透明的丝状物。

“当初咱们家的老人辗转从一个外国人手里买到了这座秘密武器库,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跟以后的敌人作斗争,反正他们全都老奸巨猾的厉害……“吴老师把眼镜摘下来擦了两下,“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都死了,现在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斗争。“

“你这么肯定你能赢?”

“我当然没有这么肯定,一切都是概率,只是对于你来说,你有九成以上的概率会死。“

九成?

我大概已经在这种概率下存活了好多次了。我跌跌撞撞,兜兜转转,最后我总是会囫囵个地回到原处。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很多的胜算了。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拉响它让你们陪葬?”

吴老师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你不会,你不是那种人!你之所以可以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苟且偷生的人。”

吴老师挥了挥手,随即所有人撤走,然后门锁一阵连锁的敲击声,把我和林越深反锁在这里。

--

这世界上的一切斗争,多少都遵从了赢久了必输的规律。从第一个案子开始,我应该已经赢了太久了。我作为一个张家本家现存的唯一领袖,

林越深已经死了。

就在三分钟之前,我清楚地听见了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甚至没有机会去问一问他真实的姓名,或者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今年多大,有什么兴趣爱好,以前干过什么工作,跟我们家的渊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没来得及,他就死了。

“小张老板——”

是他最后的一句话,甚至不算是一句完整的话。他一定是想对我说什么吧。

一种极度的恐惧袭来,我很怕我也会马上步他的后尘,但我更怕我会和他的尸体呆上好久才死。我不知道这两种哪一种更惨。

一连好几个小时的饥饿、疲惫以及恐惧让我很快就陷入了生理的极限。

问题是我刚才没有挨什么打,之前身上的毒素也已经褪去,可以说现在的我身体想当健康——这对于此刻来说是非常不幸的。

我应该会是饿死的——或者……

我尝试性地动了一下脚脖子,脚脖子马上就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力,如果我用劲儿,那条丝线很快就会被扯动,连带着手雷的引信也会被拔掉,连带着武器库里所有的军火一同引爆,我会死得非常痛快,只不过有点惨。

不过,本能告诉我:我应该等。

不只是对被炸得粉碎的恐惧,也是我性格使然。

我不算是个非常怕死的人,但算是个很有意志力的人,这也是不得已才形成的一种性格,在我之前的经历中,我不得不隐忍很多事情,其中也包括一些常人难以忍受的。

如果说我老爹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我就是苟且偷生,在一点点夹缝里喘上一口气就足以维持生命。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丢人的,只是我必须要这么做,没有选择。此刻,我可以在一个痛快死和慢慢死之间做个抉择,我仍然不会选择前者,哪怕我有极大的概率会痛苦而缓慢的死去。

能忍是我最大的优点,我也只能依仗这一点了。

不过我也坚持不了太久。如果没有救援,我估计我在一天之内也会玩完,光是饥饿和干渴就已经让我难以忍受了。

在濒临崩溃的时刻,我终于叫起来。

“来人啊,救命啊!”

我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随即就后悔得不行,嗓子马上就哑了,连续咳嗽,又没有水喝。真是要了命了。

好在我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动静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我的身旁,随后地上一块地砖翻起来,一张熟悉的脸探出来。

“是你在鬼叫?“

是罗湾。罗杰的双胞胎哥哥,别墅内的地鼠。

我几乎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此刻,他才是我的救命稻草。

”是你,快救我,把我解开,我脚上——“

我还没说完,他就抢过话头:“别动,你脚上的这个线不一般,我得近一点看……”

他再度消失,随后我脚下的砖就松动了,他的脑袋探出来,对着我脚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道:“这材料轻易切割不开。”

我能感受他的手在我的脚踝附近摸摸索索,但出于一种很奇怪的心理,我不敢去看。

他摸索了一会儿,“啧”了一声道:“不行,这东西就算是能剪断,表面张力太强了,也多半会触发,我没这手艺,不敢冒进。“

“那你倒是想想法子啊。”

罗湾想了一会儿,说:“只能去引信上做文章。”

然后,他一句都没多说,又重新钻入了地下。

去引信上?

难道说他要把连接我脚腕上的绊发雷引爆?我想到这个可能性,几乎立刻就叫了出来。

“喂!”

罗湾一下子冒头,一脸的不耐烦。

“你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我的意思是,你要通过引爆的方式炸掉这条线?“

罗湾听了,皱着眉回我一句:“否则锯腿吗?还是你打算在这张椅子上捆一辈子?“

我竟无言以对。

“你放心吧,我有我的办法,你以为吴老师无坚不摧的办公室是怎么建成的?”

他从地下抠出一块砖,“这是银行金库才用的防爆破材料,吴老师买了好几吨来修楼——这家伙也真是有钱。这样的东西在我的地下室里堆了很多,我没事的时候就把它们组合起来做点小东西。我应该可以把其中一个套在绊发雷上,然后引爆,如果理想的话,那根线也会被炸断……“

说着,他又灵活无比地钻进了地下。罗湾直接进入工作状态,我只听见他的在底下叮叮当当的,也不敢动。

大概有十分钟时间,他再度冒头,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了个头盔,显得十分怪异。

“准备好了吗,我要引爆了。”

我显然没有别的选择,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他见我点头立刻又缩了回去。

“一,二……”

“三”还没听见,我只觉得一阵极度强烈的气浪把我狠狠地顶了一下。

但这股气浪明显被压制住了,因为我人还在原地,只是像被绑着受了一记重拳。那根强韧无比的丝线绷断的瞬间,我小腿的肌肉被划伤了,我看着血流出来之后的几秒才感觉到疼。

过了三五分钟,罗湾才探出头来,一面摘掉自己的头盔,眼神已经不能聚焦了,”我靠,戴了防震头盔还这么刺激……“

我第一时间去看林越深的尸体,他被掀出去老远,倒在角落里,脸上全是划痕,不过已经不流血了

片刻之后,罗湾摇摇晃晃地爬上来,对着我的腿指指点点,道:”好家伙,不会真的锯腿了吧??“

我看了一眼我的腿,血已经汇聚了一片,应该是切中了静脉,伤口很深,但是不至于怎么样。

罗湾一边踉踉跄跄地走来走去,一边撞到了很多东西,我见他明显被震得够呛,大脑和眼睛都没有恢复正常的功能,就说:“腿还在,小伤,一会儿去找点纱布包一下。"

说完我又仔细看了看伤口,居然比我想象得要严重,应该是要缝针,但现在显然没有条件。

”纱布-——“罗湾揉着脑袋,“我得找找……”

别墅的人员已经被清空了,罗湾扶着我在暗道穿行了好长时间,我才来到真正的制高点。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别墅的全貌。

从前,我看到的别墅只有表面上的别墅,实际上,这是一个沟壑纵横,机关密布的怪物。只是此刻,头顶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粉碎,湿冷的空气直接灌入整座别墅。

“这个地方始建于1850前后,几经易主,大概在1900前后到了张家手里,那个时候你们正处于最后的全胜时期,清朝倒了以后,你家就没落了,然后你爷爷就被国民政府撵得全国到处逃窜,这个地方就一直由分家的人代管,直到几十年后,你老爹突然空降,这地方才重新……“

罗湾清了一下嗓子,揉着太阳穴,接着说,“大概二十年前,吴老师接管了这个地方,开始大规模地扩建,不仅修缮了很多地方,还搞出来很多密室,我之所以可以栖身地下室,还真得感谢他。“

事实上,我一直不明白我老爹和吴老师的关系。他们似乎曾经恶斗,我老爹应该是占尽优势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吴老师突然把我老爹赶跑了。

"在你出生前几年,你爸在这里呆过挺长一段时间,那会他一直在主持这里的工作,当年,他可是个风云人物,几乎没有人不怕他,也是因为这个张家的仇人……“

提到过去的事情,罗湾突然换了个十分成熟的口吻。

“吴老师作为一个年轻的分家,一开始在你老爹手下办事,但他们之间显然出现了理念上的差异,同时开始争斗,你爸确实是个狠人,但吴老师是阴狠,什么都在暗地里,他表面对你爸毕恭毕敬,暗地里策动分家的势力,奈何分家人多势力大,他老爸还是输了,他临走之前最后一个布局就是安排了一个地鼠,他防了一手,修了一个图纸里不存在的秘密地下室,铺设了听音管道,然后他被赶了出来,在自己家族的大本营里没有了位置。也就是说,30年前你们本家已经衰落了,你老爹还有名义上的领导权,吴老师对外也说什么指令都是你爹发出的,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是听他派遣,只不过你突然冒出来,带动起和莫家的斗争,吴老师不得不履行自己的义务去营救你,但他最终还是厌倦了,他要彻底从这种命运中解脱出来——也是,一个有钱有势力又聪明的人,怎么会甘心每天做这种事?他也算是努力过了,只是最终没有过自己那关。''

我看着罗湾的表情,他说话时从来不拖地带水,说出来的话直接可以落在书面上,此刻,他的语气越发冰冷,字字锋利如刀。

我突然觉得有一点不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很简单,吴老师亲口说的,我亲耳听到的,这些年他一直在跟剿灭张家的势力谈判,谈着谈着,就把自己谈过去了,为了投诚,把什么话都交待了。“

罗湾说完,狠狠地对着空气啐了一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贼,咱们弄他,我跟你干。”

吴老师确实个奸贼,也确实该死。但我们两个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分家人多势众并且十分团结,吴老师对于他们有绝对的权力。如果我真的要,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要策反分家,要用什么理由呢?

我算是个靠头脑吃饭的人,但这不意味着我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想出行之有效的计策来。

罗湾很机灵,但他对于这种需要战略思维的事情不是很在行。说白了,他是单纯的聪明,而不像我老谋深算,脑子时刻转着几百个主意。我不由得思念起阿廖沙,虽然他不是张家的人,毕竟他是我弟弟啊,而且他的头脑我只有膜拜的份儿。

罗湾总算从废墟中总算是找到一点干净的破布来给我裹伤口。他下手相当重,简直超过了林越深,我强忍着不出声,就算是用疼痛来刺激的大脑。

“为了打到吴老师,我们必须想到一个充分的理由,让分家不再听从吴老师调遣。”我缓缓地说,试图理清思路。

“要不我们杀了他吧,那样岂不是更直接。“

“啧,就算杀了他,也要先找到他人在哪儿啊。更何况杀了吴老师,我还是无法掌握张家。”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不禁回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掌握张家”,真的是我内心所想吗。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的人,但是还是缺乏一点东西。“

“什么?”

“狠,像你老爸一样的狠劲。“

罗湾还是小声说着,只不过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显得十分的明显。

他仔细地给我包好了伤口:”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休息一会吧,我也要去歇一会儿了。”他揉着通红的眼睛慢慢走开。

我叫住了他:“事情做完了,我们一起出去,我们还一起干。“

他顿了一下,也不知道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半晌之后,他叹口气:“这么好的一所大房子,我已经潜伏了十几年,我舍不得离开了。“

我明白罗湾的意思,他现在就好比电影里的钢琴师1900,完全无法离开某个密闭的空间,因为这个空间本身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只是我不能真的放任他在这个腐朽的房子里自生自灭。

“我还是会带走你的。“

“那你可能真的需要把房子炸了。“他朝我挥挥手,”我明天才会上来,有什么急事就敲那个地方——”他指指办公桌的一个支脚,“那是连接管道的点,我很容易就能听见。“

我目送着他出去,等了足够长的时间让他睡着,才用很多破布把那个点包起来。

我要去做最困难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别人。

沉吟了半晌,我给吴老师拨出了一个电话,他果然接了,我说:“我没死,回来聊聊,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有把握他一定会回来,因为他就那样空手走了,同样是无法交代的。有人既然这么迫切地需要解药,那就一定有人中了毒。那人一定是他主子的最亲近的人。我之所以断定这个命悬一线的人一定不是那个主人本人——如果是那样,吴老师没有理由再去拼命地找所谓的解药。他不是那种人。

不出多时,吴老师被大队人马簇拥着返回别墅。

经过走廊的时候,他环顾四周,发出侥幸的叹息:”挺好的,这么好的房子没有炸掉。“

“先给我治疗。”我指指我的已经被血浸透的小腿。

吴老师挥了一下手,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出列。他检查了一下我的腿,对吴老师报告说:“没救了,神经都割断了,治好了也会肌肉萎缩。”

吴老师“哦“了一声,转过头来问我:“怎么弄的?“

“自己蠢。“

“这样啊,看来我也白交待他们了。”

医生搬出急救箱来,给我清创缝合,麻药的剂量不够,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整个过程非常地疼。

吴老师很自然地坐在我身边,一面把身边的人全都清走。

“谈吧。给你五分钟时间。”

“谈个屁。”

我抄起从医疗箱里的剪刀,狠狠地扎进他的颈动脉。血如涌泉。他的手还要去掏枪,我就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的手没有一丝力气地垂下去。

年轻的小医生傻在原地,手里还捏着缠了一半的绷带。

我提点了他一句:“看见了吗,这才叫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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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ESPASS

我是一名流浪者,混迹于久无人居的屋子里,直到有一天…… 透过梧桐叶漏进来的橘色灯光,在地上投下两道寂寞的窗影,尤其是在汽车被拉长的轮廓一晃而过之后,便更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人。于是就再也没有烦恼了,白天累积下来的疲惫与无奈一扫而空。伸伸懒腰,从沙发上起身,我走进浴室,打开灯,拧开淋浴头……空气中弥漫着安宁的气息,我喜欢这样的夜晚,孤独却又让人舒心的夜晚;我也喜欢这间房子。但这间房子不是我的。事

碗柜里的女孩

半夜,家中的碗柜突然发出了诡异的声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爬了出来… 刘悦俯瞰着薄雾中的校园,两边是只有三层高的教室,中间是自打建校之初就保留下来的老房子,用来做老师的办公室,因为年代久远,学校里零星分布着一些老树,她甚至能够穿透薄雾看到树冠上覆盖着一层砂糖一样的白霜。操场和马路只有一墙之隔,马路上零星有些早起的人正赶往集市,操场上一群小学生趁着上课铃声还未响起,玩得正酣。只有一个人站着没动,她呆呆

N城杀人案

刘老头的最后一单是江南苑 ,不可思议的是, 住户的一个老人也死了。“ 月 日早晨,有市民称在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警察接到报案立马赶到现场核实,尸体的脸已被划花,无法辨识,目前尸体已被带走。”路小边吃早餐边看着新闻,视频中死者整个人被做了模糊处理,看不清楚。路小是一名刚毕业的学生,他学的是机电类的专科,通过校招进入到了燃气公司上班,被分配在最辛苦的维修部。路小从小在农村,农村的孩子自

猎 头(上)

所有人都需要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从这个角度看,舒不知还是相信因果报应自有天意。 岚城大学中文系的招待大厅里,舒不知靠在墙角,饶有兴致的看着人头攒动的场内,打扮得油光粉面,三分帅气七分油腻,兴致勃勃的来回穿梭的孟翔,竟然莫名有点儿开心。毕业季对于每个毕业生来说自然是人生中重要的转折,同时也是各大公司HR最忙碌的时候。每年到这个时候不管是大学内部还是城市的招聘会场都充斥着满满的青春气息,毕业生也像刚

猪圈

猪真的会吃人!“天黄黄,地光光,猪鬼仔,吃一筐”,老人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神色苍凉地拍打着膝盖,嘴里的这一句话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头顶的天很蓝很蓝,没有一片云,一只圆滚滚的猪昂着脖子诡异地晃动着身体……“这次得第一名的是我们陈小丹同学!”教室的讲台上年轻的女老师面带笑容捧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奖状却没在众多孩子里找到那个脸红扑扑的女孩。“严老师,陈小丹赶去杀猪了!”“哈哈哈哈哈哈”孩子们东仰西歪的笑闹着。

诡异邻居

隔壁邻居家无故传出哀嚎,我原本怀疑他虐狗,但可怕的事情好像不止如此。 本层楼共两户人家,我家和对门。最近我开始怀疑,对门住的邻居有问题。当然,如今邻里关系淡漠,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也只知道对面住了个中年男人,一个人在过日子,没有老婆孩子,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偶尔会喝得醉醺醺回来。三年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只偶尔进出时打个照面,我曾经主动打过招呼,想拉进关系,但邻居性格阴沉,完全不想搭理人的样子,也就作

杀死时间的人(上)

床上正中央,一颗暗红的头颅静静摆放在那里,宛如一块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石头。给时间一点时间,让过去的过去,开始的开始。 躺在一片黏浊的黑暗中,黄子轩感到身体被什么紧紧攫住无法动弹,鼻腔里灌满一股浓郁的灰尘味,接着他仿佛感到周围有什么开始剧烈地燃烧,混乱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着自己。他努力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脑海里的画面像一张被击碎的镜子,只能看到很多碎裂的、光怪的景象,甚至只要他一打算去回想,脑袋就

公路杀机

让影子消失只需要遮蔽阳光,就是这么简单。让一个青春少女消失也不难。刑侦组清晨的办公室格外安静,祎一盖着一条毛毯斜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叮铃铃……”一声急促的电话铃打破寂静。祎一被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就赶忙接起电话。“喂,北城刑侦。”少时,刑侦组会议室。祎一站在多媒体屏幕前陈述案情,徐长空和张杰等人坐在台下仔细聆听。“刚刚上面打过电话,南方某林姓富豪的千金不知所踪,失踪地点就在咱们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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