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湖中有女画有仙,落溪阁中镇冰蚕”,这是在碧绮大陆北域广为流传的一句话,讲的是画仙秋尽和妖女奚桐之间的恩怨。
传说中画仙并不是真的仙,只是一个略为得道的半仙。但因着他那幅印着泼墨画的法宝实在犀利,这才得了个“画仙”的美誉。而妖女奚桐本是极北冰湖里的一名小妖,容貌极美,性格柔善,因常年在极北之地行走施救,很受当地人喜欢。
作为第一志异世家——纪然家族里最年轻一辈的翘楚,我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充满未知的传说。可当我提出要前往极北之地进行探索时,家里人却极力反对,为此我苦等五年,才终于找到机会偷溜出来。
一路北上到达极北之地的外围时,我遇到了一个叫阿凉的怪人,他虽然连我家族的名头都没听过,却能告诉我连本地人都不知道的消息。他说落溪阁坐落在冰湖的北岸。我瞧着他衣衫破烂、银色长发杂乱枯燥、一双奇特长耳挂在苍白面颊的两旁,原本不愿信他。可他那双碧色眼眸却格外清澈纯净,让人莫名感到心安。
我想着,要不就先去寻找冰湖算了。
临走的时候,我买了两壶酒赠他,他于是送了我一颗像牙又不像人牙,大概是什么妖兽的牙的物件,让我小心放好。我随手接过来塞进怀里,看他提起两壶酒转身离开,眨眼没了踪影。
冰湖隐于荒凉雪域之中,这片雪域连本地人都很避讳,因而无人愿意做我的向导。最后我一人闷头向北走了整整四十九天,才终于在茫茫雪雾中瞧见了十里冰封的湖面,以及湖北岸那座只剩了一抹阴影的楼阁。
刚进入阁中,还没全然瞧个仔细,耳边便传来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第一百零一个……”
这声音吓了我一跳,待我回头向门口看去,才发现身后已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位身穿墨色斗篷的人,更确切点说,是连面容都笼罩在大斗篷下,只露出一双褐色秀目的人。
“你是谁,第一百零一个什么?”我疑惑地问他。
“第一百零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他的声音很冷很冷,站在凌冽的雪光中斜睨了我一眼,“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又想到传说中的画仙便是如此高傲,我激动地想,他一定就是画仙!
“打扰前辈不甚惶恐,还望前辈见谅。”我一扫多日的疲惫,急忙上前行礼,“晚辈来自纪然家族,久仰前辈……”
还不待我说完,他便挥挥手打断了我,“纪然家族……又是一个想听故事的?没趣没趣……”
我猜想之前定已有许多志异世家的子弟来见过他,所以他才会那么明显得表现出失落,摇着头向楼阁深处走去。而在他身后,雪域阴冷天气中本就稀薄的阳光,某一瞬间打在门口,竟反射出一层薄薄的绚丽的结界。我只当自己是眼花了,揉了揉眼追上画仙,急切地喊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前辈不想救回奚桐姑娘吗?”
他果然停了下来,回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我。
“晚辈因为一些奇遇,或许可以为奚桐姑娘招魂。”我有些紧张,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他不相信我的话。
他的神色起初有一丝迷茫,好似没明白我在说什么,半晌才恢复了清明,冷笑一声:“你想救奚桐?”
这问题让我困惑,难道前辈不想救奚桐?
“我只是不相信你的实力罢了。”前辈看穿了我的想法,思考了一阵,突然说:“不如这样,你用你的法力来催动‘夜奚图’,每催动一层我就给你讲一段我和奚桐的故事,如何?”
夜奚图可是在整个大陆都排的上号的宝物,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法力可以彻底催动它,而我招魂的秘术原本也不需要多强的法力,只是涉及到他人的机密,又不便向前辈讲明。
最后我还是决定去试一下,毕竟,夜奚图共有九层境界,以我的法力或许可以挑战催动五层,如此也能打探到不少消息了。
于是我把手放在前辈从怀中拿出的夜奚图上,暗暗运转法力,一阵炫目流光后,好似有什么在拼命拉扯我向前,一瞬间我能感到自己穿过了八个空间,直接进入了第九层境界。
而等我艰难睁开双眼,便瞧见了无际的枯木衰草、乱山暮石,稍一愣神,又见彤云翻吐,密密麻麻的奇怪虫子从地下钻出,远远地开始向我所在的半坡涌来。
我正吓得不知所措,又有一股力量袭来,将我生生拽了出去。
2
画仙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一面充扬着不可思议,一面又流转着激动的神采,“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派荒凉……”我惊魂未定,直接脱口而出。
画仙的眼睛更加明亮起来,甚至开始搓着手来回踱步。而我看着他在阁中来来回回走了许久,神思才慢慢清醒,厚着脸皮凑上前问道:“前辈,那您和奚桐姑娘的故事?”
“不急,你来说说你都听说了什么?”
我于是将大陆北域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告诉了他。
据传画仙和奚桐相识于冰湖,初见时画仙因为误会砸掉了奚桐的房子,因而留在奚桐身边做活来补偿,结果一呆就是五年。期间两人暗生情愫,在极北之地结伴行善,是当地有名的金童玉女,很受欢迎。
后来奚桐突然离开,去了大陆中域最尊贵的齐仙王朝做了王后,齐仙王朝的王上还特意派人不远万里来到冰湖建立了“落溪阁”,以示对她的恩宠。
可奚桐到中域后的所作所为却与在北域大不相同,越来越多的负面消息传到各处,众人议论纷纷,谈说奚桐怎样残忍嗜杀、为乱朝纲。再后来,奚桐被王上所弃,回到冰湖,在落溪阁中与画仙重逢。而此时画仙发现了附在奚桐身上的冰蚕,才知道奚桐早已去世,那个在齐仙王朝为非作歹的人一直都是冰蚕!
画仙怒发冲冠,与冰蚕大斗三日,终将冰蚕镇于落溪阁中。
再之后,有人说画仙安葬了奚桐的肉体,然后云游四方匿名行善去了;也有人说,画仙对奚桐的死悲痛万分,一直留在落溪阁中,不再涉世。
“这就是晚辈之前听说的一切。”故事讲完后,看着画仙陷入回忆,我特意放轻了语气,“只是晚辈还有很有疑问,希望前辈能够解答。”
画仙这才缓过神来,可眼尾却不知为何蕴上一层怒气,声音凌厉地回了我一句,“说!”
想来这对他来说应是非常残忍,我强迫自己忽视他眼中的情绪,开口问出第一个问题。
“不知前辈和奚桐姑娘初遇时经历了什么误会?”
其实也不是什么误会,原本只是画仙在擒拿妖兽的时候不小心而为。
“那奚桐姑娘为什么突然离开去了齐仙王朝,难道她那个时候就已经遇到冰蚕了吗?”
是的,奚桐和画仙很早就遇到了冰蚕,当时冰蚕负伤,画仙认出它是邪兽,因而将其封印在夜奚图中。但他当时并不知冰蚕死后会化茧,茧破则复生,是能够九死而九生的存在。
冰蚕复生后想突破夜奚图的封印,画仙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法力反噬。奚桐心疼画仙于是与冰蚕谈判,放走了冰蚕。那之后过了三个月,奚桐便突然离开了。
“奚桐姑娘提出了什么条件?”
奚桐要求为冰蚕下永缚咒,中此咒者再也不能使用法力。
“那后来前辈是怎么发现奚桐姑娘已被附身的呢?”
再次见到奚桐的时候,画仙正在落溪阁的二楼打坐,忽然听到冰湖有动静传来,正不解何人会来此地,便望见一艘木船飘荡在呼啸北风之中,雪雾之下的船首立着一位身穿艳红裙袍的女子,正是奚桐。画仙吃了一惊,奔去湖边与之相见。谁知奚桐却只与他垂泪相望,既不到岸上去也不许画仙下船来。
僵持到深夜,画仙忽感精神萎靡,迷迷糊糊就昏睡了过去,睡梦中还见到奚桐梨花带雨,无助得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这梦让人揪心,可梦醒了之后,画仙却惊出一身冷汗!他不该梦到奚桐的,当年就是奚桐亲自对他施的法术,发誓再也不会出现在他梦中。
于是画仙悄悄闯上了船,借助夜奚图探视了红衣奚桐的神识,这才发现了操纵着那副身体的冰蚕。彼时冰蚕已近乎完全占据了奚桐的意识,画仙最终做了痛苦的选择,将冰蚕和奚桐一起封印在了夜奚图中,永生不得离开。
……
这便是全部的故事了。
可我却感到有些失落,以我对故事的直觉,总感觉故事里少了什么,事情万万不该这般结束。
于是我细细望向面前这位笼罩在大斗篷下的前辈,望向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神,回想着刚刚那股将我从夜奚图中硬拽出来的力量,总算想起了什么不对。想到那一点后,我才发现那双发光的眼睛里在叫嚣的是什么。面前这位前辈暴露出的破绽,不就在叫嚣地告诉我,他并不是画仙吗?
他无法操纵夜奚图,他不是画仙!
3
他不是画仙,她是奚桐。
原来为那缕微弱神识而奋不顾身,以命换命才是这个故事的结局。但画仙不知道的是,他死后夜奚图失去了引导,加之奚桐和冰蚕的神识磨合许久,已不便区分,夜奚图竟将重生后的奚桐认作冰蚕,死死困在了落奚阁中。
“他如果还在,不会让我这般无聊。”
奚桐姑娘的声音里满是落寞,她摘下斗篷,露出足以撼动星辰的容颜,眸中失了犀利,蒙上一层绝望般的孤独和伤感。
“奚桐姑娘,你还记得去中域后的经历吗?”我问的迫切,显得有些鲁莽,可奚桐姑娘并没有介意。
“我只记得有一天他来找我……”她的神色极尽柔和,好似已陷入那段美好的往昔,语气越来越轻盈起来。
……
那天他来找我,我没想到他会来,可我又知道,他一定会来。他来了,本来只问了我一句话,问我过得好吗,我说好,他点点头。然后他就走了。那天是中域的团圆之日,一年中月亮最圆最亮的那天,看着他在银洁清凉的月光中背对我越走越远,手腕上缠着的丝儿铃在风中叮叮作响,我一下子急了,我说你先别走。
他停了下来,可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带我去了湖边,透亮的月光洒在湖面上,微风拂过满岸的柳树,他给我讲了很多我们分别后他经历的事情,我只好认真地听着,不敢随便开口,也不知要怎么开口。
后来他终于说完了,转身望了下一直垂首的我,微微叹了口气,抬起手腕慢慢解下了那用红色丝带串着的丝儿铃,上前来系到了我的手腕上。
“阿桐,你还记得当初将丝儿铃送给我时自己说的话吗?”
“我……”
“你说‘只为真心,不怨流年’。”微荡的湖水照映着他破碎而哀伤的神色,连同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得遥远,“当时我受重伤面临身残,躺倒数月意志消沉,可你却不离不弃,更是以自己的骨血造就丝儿铃,将半身功力炼化其中,助我休养。”
“可我……”我有些为难,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他瞧出来了,于是放开我的手腕,转过身去,停了片刻,轻轻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做的一切选择,皆为真心。”
清秋的夜里有寒凉的水雾打在他洁白的外衣上,恍惚看去竟已潮润一片。我有一瞬间的慌神,像是又见到那个推我上岸而自己却掉入冰渊,再上来时已浑身湿透、手脚僵硬的人,那时他的外衣上也满是清寒,可我的心却因这人忘了我本不怕冷而拼命救我,感到久久的暖意。
哪像现在,相见只觉寒意入骨。
幸而他没有再说什么,他走了,头也没回。
……
听到这些,我的心情已经跟着沉重起来了,可以感受得到,奚桐姑娘对画仙前辈也是情深似海,可如此就更让我想不通了,于是继续问道:“那奚桐姑娘当初为什么要突然离开画仙前辈去中域呢?”
奚桐姑娘倒是很快从过往的忧伤中走了出来,换了轻松许多的神情,摇摇头回答:“不过是跟冰蚕的交易条件罢了,当时他因反噬受伤太重,我也只有此才能换冰蚕心甘情愿中永缚咒。”
这个冰蚕,实在是太可恶了!我正在心中为两位前辈打抱不平,奚桐姑娘却突然望向我,神情略微激动地说:“你既然可以催动夜奚图,不知你愿不愿意救我出去……我已经困在这里太久了……”
“晚辈自然愿意!”虽然对自己可以催动夜奚图同样感到很不解,但若在此时能够帮上奚桐姑娘的忙,我自然是愿意的。
“好,夜奚图以落溪阁为界将我困于此,但这道结界却不足为俱。”奚桐姑娘指了下门口那处薄薄的绚丽的结界,“反而是夜奚图认错我与冰蚕的气息,而将我的多半神识锁于图的最深处,才令我这么多年只能囚困于此。”
“我该怎么做?”说来我的法力并不强,此时已经开始后悔日常耽于修炼了。
奚桐姑娘好像看出了我的懊恼,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担心,你只要再进入到第九境界,找到我沉睡的神识,重新催动夜奚图,除去那些难缠的枯枝和灵虫就好了。”
想想刚才进入夜奚图时的情形,好像催动它并不会耗费我多少法力,至于如何控制图中的事物,大概用平日的控物法术就可以了吧!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去试一下,当即也不再犹豫,盘腿而坐再次进入夜奚图中。
4
一样是枯木衰草、乱山暮石的景致,一样是密密麻麻、奇奇怪怪的灵虫,幸好这次有了心理准备,不再那么惊慌。且这些灵虫也并没有攻击我的意思,反而都停在了两米开外,个个激动而敬畏的望着我,莫名其妙地吱吱乱叫着。
于是我也不再管它们,就这样一点一点往图的更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阴沉的天色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待再走近一点,竟看到一个同落溪阁入口处一样的绚丽结界。结界这边枯木骤多,杂乱细密的枯藤缠绕着一具少女的灵体,而结界的那一端,却是另一个景色旖旎、万物明媚的空间!
那位少女的出现并未让我感到奇怪,想来应是奚桐姑娘的神识所化;反而是结界那边的世界总令我感到不安,于是鼓起勇气运转法力向结界处走去,可却无论怎样都破解不了,无奈只好瞧了瞧那边柳柔花香的风光,暗暗压制住内心的慌乱,转身解救奚桐姑娘被困的神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些枯枝残木竟真的接受了我的控制,这不由让我生出一种错觉,总觉得它们都与我有某种联系,或者说,整个夜奚图,都好像与我有某种密切的联系。
施术驱离枯藤和灵虫后,接下来就是乖乖等奚桐姑娘的灵体醒来,可这时我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声音模模糊糊地在我耳边吵嚷,怎么都听不真切;又像是自己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费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这种压迫的感觉随着奚桐姑娘灵体的恢复而愈演愈烈,渐渐地,我感到头疼欲裂、视线模糊,而当我挣扎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身体却再也承受不住,昏昏沉沉向地上载去。
倒地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那具灵体睁开了双目,眸光依旧撼动星辰,却莫名充斥着一股张狂,而她的唇边,俨然带着得意的笑。
……
我像是陷入了一个梦境,梦中遇见了一对金童玉女,看见他们在雪域雾凇下互表心意,在冰湖之上因拯救受伤的灵狐落入冰渊,在充扬暖意的冰屋里卧看星空,在酒意酣畅时笑谈从今往后……
那些时光如此匆匆,但每一处的甜蜜和依赖我都能感受的到,直到突然有一天,一封摆在床头、只写着短短一句“我有必须要做之事,勿寻”的告别信,就打破了这一切。
还未来得及体味那一刻的痛楚,一阵眩晕后我又跌入了另一个梦境。
明月之下的中域皇宫,手缠丝儿铃的画仙在听到奚桐亲口说出过得很好后,终于苦笑一声转身离开,可这时,奚桐的身体却剧烈颤抖,眸中闪烁着变幻的颜色,最终在眸色悲戚的一刻喊出了那句“你先别走”。之后,她的眸色再次深沉起来。
原来,奚桐姑娘最后一瞬的清醒,竟只来得及说一句挽留。
……
清亮的月色蒙上了厚重的红色,四周变得压抑而恐怖,我感到一种绝望般融入骨血的痛,然后又是一阵眩晕,终于醒了过来。
看着面前那具灵体在枯藤灵虫逐渐收回的过程中越来越藏不住笑意,我不禁汗毛倒立,几乎下意识地施展了法术重新囚住了那具灵体。
“你在做什么?”
耳边一声惊雷般的怒吼,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声。
被强拉出来后,这位笼罩在黑斗篷下的前辈已经放弃了形象,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大声质问着:“你做了什么?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看着那张近乎狰狞的面容,突然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好笑,回想先前这位前辈初见我控制夜奚图时的失态,听闻解救奚桐姑娘时的迷茫,对画仙和奚桐姑娘的故事的熟知,故意露出破绽后的狡黠,听闻外界流传故事后的愤怒,从回忆中快速走出后的轻松……
他怎么可能是奚桐呢,不过是一个冷血虚伪且洋洋自得的骗子而已,他是害死画仙和奚桐姑娘的元凶,他是冰蚕!
5
冰蚕还活着!
当初奚桐姑娘的状况已无法完成以命换命,她的神识太过脆弱,即将彻底消散,就算画仙施展换命法术也无法救回奚桐,这一点,画仙也知道。
所以他用自己的命去换的,不是奚桐,而是冰蚕。他知道冰蚕九死九生,所以并不能确定这次杀死冰蚕后他还会不会复活,最后只好以生命献祭夜奚图,请求夜奚图将冰蚕永远镇压于落奚阁中。
其实,画仙本来是可以绞杀冰蚕后将其神识完全禁锢在夜奚图中的,这样落奚阁也不会受牵扯。他内心对这座楼阁有特殊的情感,本不想让其荒废。只是他不忍心摧残奚桐仅剩的一点神识,因而只能任由冰蚕利用这缕神识逃脱了夜奚图并化形成人,逼得夜奚图只能将落奚阁也封闭起来。
落奚阁封闭后经过后代好奇之人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突破,终于惹烦了夜奚图,夜奚图因而打开了结界,允许部分修为低下的有缘人进入。
至于什么才是有缘人,其实涉及到了夜奚图的私心,它本身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第一任主人,那个人,叫“阿凉”。
对面,冰蚕看到我的神色终于明白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因而也不再伪装,除去黑色斗篷,化作本身的模样。
原来是一个阴狠狂戾的少年,见我不备正要一掌袭来,幸好我并未放松警惕,急忙拿出之前被自己随手塞进怀里的那颗兽牙,默默用法力催动了它。
阿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此时的他一扫之前的颓废,身姿挺拔、神采奕奕,只不过因为是具分身,因而周身透明,显得有些虚幻。他手持一把质感精美的金色长弓,一身贵气逼人的白色长衣猎猎生风,眨眼间搭弓上弦,便见一支木色长箭瞬间刺穿了冰蚕的胸膛。
冰蚕的那缕神识连最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便灰飞烟灭,阿凉回身望向我,他的目光很温柔,竟一点也不似背影那边冰冷。
我能够感受到手上夜奚图的颤抖,欢呼雀跃般扭动起来,只可惜它只修成了灵识还没有肉体,因而行动上有诸多不便。看着它激动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夜奚图愣了一下,我想它大概是在瞪我,然后阿凉也笑了一声,冲我点了点头,一挥手撤掉了落奚阁的结界,并带走了夜奚图。
眼看阿凉的这具分身即将消散,我急忙喊住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支刻着红色凤尾花的发簪,这是在自己陷入夜奚图中画仙所留梦境时,梦中的画仙给我的,他知道我与阿凉必然有所关联,托我将此归还给阿凉。
“此物是画仙前辈托我归还于您的。”
“秋尽么~”阿凉的语气有些惋惜,盯着那支发簪看了许久,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我:“这个,留给你了。”
“可是前辈……”
话还未说完,那具分身就彻底消散了,周遭变得格外安静起来。
其实我想问,这个发簪是不是已经认主了,那我也用不上了啊……
……
回去的时候一路都很顺利,搭乘一位好心老者的柴车从郊外回城的时候,阳光正好,风暖云轻,又有牛车摇摇晃晃、吱吱呀呀,我忍不住闭眼回想起画仙前辈梦境的最后一个场景。
彼时阿凉看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感恩于画仙帮他在众人的围堵追杀中逃离出来、并带着受伤的他躲进极北之地疗养数月,临走的时候决定将夜奚图送给画仙。可是画仙并不想要夜奚图,反而向阿凉求取那支刻着红色凤尾花的发簪,说是要赠于奚桐。
那支发簪虽然也是件不错的法器,但显然并没有夜奚图珍贵,画仙并不是贪婪之人,只是心系奚桐法力较弱,才想向阿凉求件能助奚桐自保的法器罢了。
于是阿凉调侃他:“如果你能答应从此不让奚桐入你的梦境,我便赠于你如何?”
画仙果然脸色涨红,不好意思地看向奚桐。
阿凉瞧在眼里,继续笑道:“说来这样对你也好,我看你日日春思,每晚也睡不好……”
这些话自然是玩笑话,阿凉难得遇见合心意的人,真心把他们当做了朋友,自然不会提什么条件,将好好的情谊化为交易。他留下了夜奚图和发簪,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走后,画仙和奚桐自觉受之有愧,自愿施法,从此再不进入彼此的梦中。
……
可惜啊可惜,这次虽打探到了画仙和奚桐的故事,却让我对阿凉产生了更深的好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在纪然家族的志异书册中第一个揭露这位神秘前辈的故事。
那一定很难,我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