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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2 19:05:01

世情

2008年的夏天,酷热的大太阳底下,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片漆黑黑的人海。应届的毕业生,快要迟到的上班族,人挤人、人撞人、人踩人,每个人都为了眼前的目标,坚实地踏上道路不相退让。在此之中,有人跌倒、有人晕厥、有人迷失了自己和道路,附近的他人看见也不会因此停下脚步伸出援手。残酷的夏天只有高挂清凉的夜空的明月才能使人们骄躁的内心安宁下来,用心去享受人生的每一刻。

月光穿过透明玻璃洒进宿舍的地板。

“都睡着了吗?”

幽暗的宿舍里唯有时钟滴答作响,仿佛刚才没人说过话。

“嘿!别装睡了,我知道你们还没睡。”突然,黑色的世界光亮起来,留有胡须渣子的男生在电灯按钮旁笑嘻嘻的说。

“你们打算毕业后做什么工作啊?”胡须渣子男生拿出香烟点燃,坐在电灯按钮一侧的床边自顾自地抽起来。

“阿发,别在我床上抽烟!”体格壮大的男生推了推阿发,一脸嫌弃。

“很快就抽完,嘻嘻。”阿发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吐出烟圈,“唉,我们学的是画画,但难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我呀打算随便找份能糊口的工作就好。人生就是享受!对吧,阳仔?”

“嗯?对对对,反正我会做画画相关的,而且我有美术老师的兼职经验,大石呢?”另一侧下铺的阳仔努力睁开惺忪的双眼,揉揉眼睛说道。

“羡慕你,我也打算找画画相关的工作,毕业后去买个网课学习学习。小一,你咋样?”大石也来了兴致。

阳仔的上铺床的黑色长发男生翻了个身面向大石,没有犹豫地笑着说:“肯定要画画啊!不然还想干什么?”

“那你打算朝什么方向发展啊?”阳仔起床爬上小一的床上坐下。

“油画!像梵高一样!”小一自信地说。

“哟呵,厉害厉害,这是未来的大艺术家啊!”阿发鼓掌笑着说,“我是没什么理想的,以后可能就得跟他混啊!”

“小一,我记得你不是科班出生的呀,为什么学了油画?”大石憨憨地笑着。

“因为真的喜欢啊,想去做,想去学,就这么简单!想那么多干嫲,睡吧睡吧!”小一整过身来,看着天花板说,“不过挺失望的。起初以为报了专业,是希望能够系统学习画画,但学校老师都不理睬人,没啥责任心。”

“唉,我上次请教老师问题,他很敷衍的跟我说画的挺好的,继续继续这样,真是讨厌死了。”阿发抱怨说。

说着说着,四人都不禁焦虑起来,沉默不语。

“抱怨也没啥用,睡吧睡吧!”阳仔关了灯,世界又回到漆黑中,可因辗转难眠的床板碰撞的声音并没有停下。

当你见到天上星星

可有想起我

可有记得当年我的脸

曾为你更比星星笑得多

电话铃响催促小一放下画笔。

“喂,你好!”小一拿起一旁的咖啡小嘬一口,拉开窗帘,有些惬意地看着窗外的晚霞。

“小一,我是大石。在干什么呢?”

小一靠在窗边看着沐浴在夕阳光下那幅未完成的临摹油画。

“刚在画画。”

“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来通知你明天是毕业一周年,班里整了个同学聚会。你明天来吧?”

“来!”

寒暄几句后便挂了电话,小一发现收到了绘梦工作室的短信。

短信内容十分简短明了:张小一先生你好,经我司人事部初步审批,认为你现在暂时不符合我司插画师岗位的要求,如有机会,期盼下次再与您合作,为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特此通知。

小一默默叹了口气,即便已是习惯,但本该高涨的情绪却跌入低谷。他拉上窗帘关了灯光,整个房间陷入幽暗之中。

小一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嘴里轻轻数着:“5、4、3、2、1。”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天花板上有许许多多的白色亮点,像是梵高的星空一般。

小一很享受这个仅仅20平方的空间里,仅仅摆放着必要的家具以及书籍和画具,看着这白色星点会使低落情绪渐渐安抚。不禁想起当时他一笔一划为墙壁涂上深蓝的油漆,再用买来的荧光粉给黏上作为夜空里的星光。毕业后,小一进入了工作室做实习生学习,但没过多久,孤僻倔强的性格使他与同事产生摩擦,关系闹得很僵。难以忍受奇怪的工作氛围,他便散手不干,在三线城市的一个小镇上租了小房子。半年来一直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画画,偶尔也去街头贱卖自己的作品。

想着想着,小一陷入了美妙梦中。

第二天,小一按时来到约定的酒楼,来到包厢打开门。热闹吵杂的声音冲门而出,眼前全是身穿黑西装白衬衫的同学们,给人感觉干净利落。小一感到窘迫,出门前也有精心收拾形象。扎着马尾的他上身是蓝色格子衫,底下是五颜六色的T恤,接着下身是穿有破洞的牛仔裤,显得格格不入。

小一四周张望整个包厢,看到舍友三人在角落的一个小桌上说笑,便默不出声快速的穿过情绪热浪的人群,走向角落。

“喂,好久不见,你们在聊什么?”小一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笑着说。

“小一,你这家伙来得正好。你知道么?大石这小子快要结婚呢!”嘴里叼着香烟的阿发整只右手搭在大石肩上,开玩笑般的给大石轻轻锁喉。

“恭喜恭喜,大石你这小子可以啊!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小一给大石倒了杯啤酒,好奇问道。

大石被解放后喝了口酒,挠挠脑袋,憨憨地笑着说:“在一家厂里打工,女朋友也是在那认识上的。”

“之前你不是说找画画的吗?”阳仔问。

“毕业后学了会画画,投了简历没人招我,便跟着阿爸去厂里打工。”大石大喝一口酒,“阳仔你呢,看你和阿发穿着漂亮衣服,到底什么工作?”

“我也没做美术相关的。”阳仔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现在是和朋友创业,搞了个电商贸易的公司,在里面当领导。”

“那女朋友呢,有没有?”阿发笑嘻嘻地说。

“没有。”

“嘿!我可不信。你小子年纪轻轻当领导,就算没女朋友,也有喜欢的人吧!”

阳仔红了红脸,看着杯子里的酒水说:“有是有吧。不过是单相思。”

“漂亮么,看看照片。”阿发露出好色的神情,往阳仔身上靠去。

“没有,倒是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阳仔一脸嫌弃推开阿发。

“当房地产销售,类似中介。你们要是买房,可以来找我。”阿发一边说着,一边给大家分派名片,“对了,大石你结婚要买的房子买了吗?”

“还没买,过几天找你聊聊这事。”大石接下名片收好,看了看小一说,“小一,你有在画画吗?”

小一在桌底下一直握紧的拳头松开,摸摸后颈后又摸摸鼻子,挤出笑容闷了一杯酒:“对,还在画画。现在在一家工作室里当插画师。”

“有作品吗?能看看?”阳仔问道。

“有,有几幅,但公司规定那些画都不能公开。”小一使劲用力保持自然的状态说话。

“是吗?我可不信哪有什么作品不可以公开给人看的。快点拿出来给大家欣赏欣赏。”阿发以调侃的口吻说到。

“这是一部份未完成的,完成的是公司机密。”小一不得已掏出手机翻了几张照片,拿给阿发看看。

阿发仔细盯着屏幕上的画作,像是要挑出什么破绽。

“就这些?这些哪能让公司那么保密。”阿发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有茶水的烟灰缸,“我说,小一,你坑我呢?拿几张破画撑面子。我眼睛不是瞎的。”说完,小声啧了一声。

小一快速夺回手机收起,双手抱胸,豆大粒的汗珠划过通红的脸颊,不满的语气说出:“嘿,骗你小子干嫲,我有什么好处?”

“啧。”这一声无比清晰,阿发脑袋侧过一旁,躲过小一的直视,不屑地说:“谁知道你有什么好处。”

小一涨红了脸,眼睛瞪大盯着阿发,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来来来,小一和我喝杯酒。”圆滑的阳仔赶紧给小一倒了酒,话锋一转说,“对了,阿发你女朋友呢?”

“什么女朋友?我才没谈恋爱。”阿发又在点起一根香烟,笑道,“世界上那么花,何必像大石在一棵树上吊死。”

大石听了也不生气,在一旁傻笑。

中途同学会来了更多人,大家都忙着笑笑闹闹互相吹嘘。小一心里堵着一口气,难以忍受攀比的氛围便找了个理由离场。

小镇的夜晚无论其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绚丽程度,还是喧闹繁杂的夜生活,都不会比大城市的差的多少。小一漫无目的的在人海里穿梭,看见别人喝酒抽烟了,心也跟着痒便去了附近便利店。

拿了一罐常喝的牌子的啤酒,小一去到前台收银处。

“能给我一包香烟吗?”

“什么牌子?”

“第一次抽烟什么牌子好?”

店员看了一眼小一。

来到河边,小一沿着护栏走着,累了便靠在护栏看着河,看着手机上的短信。短信是阳仔发的,说要是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他想要反驳说:不需要,也不关你的事,却又没有底气。

许久,他打出几个字又删去。最终什么也没做收回了手机,掏出了刚才买的香烟,没有啤酒。他的全部家底就只能买一包香烟或一罐啤酒。笨拙地拆开包装纸,掏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小一回想别人吸烟的样子。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放在嘴尖深吸一口,闭上双眼眉头紧凑,仿佛要深知享受香烟的味道。

“咳咳咳。”小一就像每个人一样,第一次抽烟终会被呛到眼泪打转。他静静地看着河流,香烟上的烟灰过长而自行掉落,不禁觉得:他们随流水远去,而我仍停留原地。嘬一口香烟,又被呛到眼泪流出,掐掉香烟向家走去。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我想要的。”

不久,小一的身影便融入人海之中。

(二)

凌晨三点,此时小镇是安静的,少有人仍在为生活烦恼而工作。

叮咚~欢迎光临

这是便利店的自动语音,随后进来的是一位黑色低领长裙的长发女性,她神情慌张,气喘吁吁地在店里东张西望。

身穿工作制服的小一向长发女性礼貌性问候:“您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长发女性脚步急促地靠近小一,双手抓起他衣领,盯着他一下,然后又向店门口张望,抓着衣领的双手更加用力。

“那个,请你救救我!”女性如此说着的同时,她与小一的脸快要贴上了,彼此能够清楚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叮咚~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三个黑衣戴墨镜男子,两人在店里四处张望,一人来到小一面前。

“来包中华。”男子右手敲了敲柜台,“有没有看到过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女人。”

“黑色衣服的?刚才她跑了进来,55块谢谢!”小一拿出中华递给男子,“需要打火机吗?”

男子摇摇头说:“那个女的在哪?”

“往那边的后门跑出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向货物堆积的角落里的铁门。

“不用找。”男子掏了一张百元大钞,随手扔在台面上,拿走香烟就和其他两人往后门走。

“你可以出来了。”

黑衣女子从柜台底下钻出来,拨弄了一下头发说:“谢谢你,我走了再见。”

“再见,对了你口红涂歪了。”

黑衣女子拿出小镜子照了照,巧小的瓜子脸噗的通红,气得直跺脚,又用凶狠的余光盯了一下小一。

叮咚~欢迎光临,没有感情的语音还未落下,女人早已走远。

凌晨五点,店长与小一换班。他走出店门口便发现昨晚黑衣女子在寒风中双臂抱胸瑟瑟发抖。凌乱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女子注意到小一便小步跑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终于下班了,等你等得好辛苦。”

小一并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走着。女子见此也不再出声,默默跟在身后。穿过大街,过了石桥,来到小巷。女子仍旧跟在身后,小一不耐烦问道:“你还要跟多久?”

女子快走几小步,超过小一,然后倒着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若有所思的说:“跟你回家。”

女子又见小一不搭话,恢复正常走路与小一肩并肩行走,深吸一口气说:“昨晚谢谢你,我叫阿珍。你呢?”

“小一。”

“多大了?”

“23。”

“那我比你大五岁,要叫姐姐哦!”

他没有回话,走进了小巷的楼道,阿珍也跟了上去。

刚打开门,阿珍就先行一步冲进房子里,犹如呆在星空里的房间不禁让阿珍发出感叹:“哇,你的房子好梦幻,虽然很小很乱。”

“你是学画画的?”阿珍看到在角落窗口旁的画架上的油画。

“对,不要乱碰东西。”小一关上门开了灯,又去小冰箱里拿出啤酒,“要喝吗?”

阿珍摇摇头,在小一床上挑了件衣服,跑去浴室说:“借我洗个澡。”

小一本想喝完这罐啤酒就带着疲倦进入梦中,哗哗流水声让他坐立不安、心猿意马,更别说睡去。思来想去不如抽一根烟实在,小一有了烟瘾但并不大,基本上一天就一根用来解愁。虽说解愁,他也知道其实不过是自找心理安慰,正如古文所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阿珍沐浴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偶尔会有水滴滴在小一的T恤上。阿珍却丝毫不在意,来到客厅一屁股坐在单人床上。瞅了一眼小一,他在床上靠墙两脚并拢单手抱腿地坐着,像个需要保护的刺猬,右手手指夹着烟嘴放到嘴边,他的嘴唇撅起对着烟嘴一吸,腮帮子和紧凑的一起放松,眼珠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然后坚实的鼻子像火车的烟囱喷出浓稠烟气。

阿珍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不行忍不住了,你抽烟的样子也太猥琐了吧!哈哈哈!”

小一睁开双眼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人抱着肚子在打滚。

阿珍笑意远去,不过嘴角还是有些抽搐,生怕自己回想滑稽的表情而笑死自己。

小一仔细观察着阿珍:笔直凌人的剑眉下是单眼皮棕色眼睛,一根根长长睫毛一上一下飘动。有点立体的鼻子下是薄薄的双唇。一根细发贴在嘴边,顺着细发看去是极其漂亮的下颚骨线条,白皙的脖颈弧线链接到锁骨凹处,锁骨往两边走是单薄雪白的双肩。往下看是T恤勾勒出的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以及并拢的雪白大腿。

阿珍自然感受到了小一视线游走,俏皮地贴近小一,在他耳边恶魔低语:“香吗?”

小一脸部瞬间充血,有些失措地坐到一旁。阿珍觉得有趣,身子贴上小一,右手搭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挪动摩挲,咬耳朵吹了口气:“做吗?”

做,这不好吧?不做,这还是男人吗?小一心中的邪恶声音在回荡。

小一推开她,眼神盯紧想要琢磨出阿珍的思想,声音冰冷地发出:“那些黑衣人是谁?”

两人注视良久,阿珍别过头靠在墙边双手抱腿畏缩着,脸埋在膝盖间,轻声说:“高利贷的。”“所以你不回家是因为家被他们堵了吧?”小一把烟灰抖走。

阿珍点点头。小一又问:“你干什么工作的?”

“在夜总会当陪酒的。”

小一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问:“为什么借了高利贷,愿意说说?”

阿珍抬起头看着“星星点点”说:“父母离婚,阿爸整日酗酒赌博便欠下高利贷,几年前他也走了。债就到我头上。”

她也不好过生活啊,小一如此想着像是要把心中苦难一并吐出,心事随着烟圈消散。掐了香烟,往后一倒横在床上盖上被子,背对阿珍。

“睡吧,睡醒走人。”小一冷淡回应。阿珍感到不爽,扯过被子盖上,背过阿一倒头躺下,虽然不爽,但不知为何她感到很安全很快就入睡了。

小一睡醒已是黄昏,阿珍早已走人。他起去洗脸刷眼,看见在镜子上用牙膏歪扭写着两个大字:直男。

当你见到天上星星

可有想起我

可有记得当年我的脸

曾为你更比星星笑得多

“喂?”小一在更衣间换上制服,匆忙接听电话。

“阿一呀,今晚八月十五,回来吃饭吗?”传来的是温柔的声音。

“不了,阿嫲(奶奶)。我现在上班呢。”

“噢噢,吃了么,好好工作啊。”

“知道了。”

“阿爸要跟你说说。”电话那边过了会才传来声音,“一,今晚给我回家,阿嫲担心你。”

“行了,在上班。过几天回家看看。”

“叫你考公务员,你学习了么?”

“没,我才不想吃铁饭碗。”

“为什么不想当公务员,你现在整天画得什么,卖的出去么?”电话里传来震耳的声音。

小一嫌聒噪挂了电话,穿好衣服便与店长换班去了。

“小一,今晚12点就可以下班了。中秋快乐。我先回去陪孩子过节了。”店长炫耀着自己的孩子多可爱,被老婆拽着耳朵走了。

叮咚~欢迎光临

自动语音响起,店里却只有小一一人。

到了点,小一便下班。刚关上闸门,他就被从身后拍了一屁股。受到惊吓整个人倒在闸门,弄出噹噹噹的噪音。

“Hi~好久不见。”阿珍双手放在背后,上身前倾,脸上全是捉弄小一得来的笑意。

“你又来找我干什么?”小一拍拍身上的灰尘。

“蠢,当然是我家又被堵了。”阿珍转过身,走在小一前头。

“感情我是个工具人,任你如弃敝屣,啧。”小一跟在后头埋怨说。

如同上次,阿珍冲进房里转了一圈,便是感叹:“第二次来也还是觉得很梦幻啊,可惜是比之前更加脏乱。”

“要你管。”小一关了门开了灯,“你随便坐,安分点就行。”

“你要干什么?”阿珍好奇盯着小一问道。

“画画!”小一简单收拾了一下,腾出一块空地,搬来画架固定画板,看着白色画布思考着要画些什么。

阿珍看了会手机,觉了无聊便开口问道:“你每天都画画吗?为什么不做画画相关的工作?我看你这放置的都挺好看的。”说着,走到画堆前一幅幅仔细观看。

“每天都画。是想做的。”小一皱着眉头点了烟,深吸一口又吐出浓烟,“前日简历作品才投过去,别人看不上。都习惯了。”

“那是别人没眼光。”阿珍拿起一副认真盯着笑着说,“你很喜欢画画么?”

“这问题,我也问了自己好多次,最后都发现答案是——并不喜欢。”

阿珍拿着那画坐到床上,在灯光下仔细瞧着,过了会才说:“那是什么?”

“嗯?”

“那你为什么还坚持画画?”

“嗯~”小一沉思良久,“大概是画画时我能不去烦恼琐碎的生活。还有吧,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被人记住!希望自己并不是个平凡的人吧。”

“你没想过挣大钱,买车买房娶妻生子吗?”阿珍把画放到桌子上,右手托腮看着小一。

“有啊,不过那是以前的事。现在觉得独自生活就挺好的,画出好画,被人记住就好了。”

“阿一你挺天真的,天真纯粹但愚蠢。”

“随你怎么看,我喜欢就好了。”小一突然兴奋起来,“阿珍,你保持这个动作,眼睛往左边看。当我的模特,可以么?”

阿珍有点惊讶,随后笑笑说:“我可以喝啤酒么?”

“可以,别醉了就好。”小一拿起画笔蘸上颜料充满激情就往上画。

过了会,氛围有些沉闷,小一便识趣地问了:“你呢,倒是有些什么梦想么?”

“还了债,找个喜欢的人给他当新娘,嘻嘻。”说完,她打了个嗝,“我呀高中喜欢个人,为了他和家里闹了矛盾缀了学。之后那个混蛋被我发现脚踏两船大闹一架分了,那以后就不再相信爱情了。”阿珍摆出拳击的姿势,咻咻地往空气打了几拳。

小一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便结束了话题,哼着歌继续画画。

自那以后,阿珍时常来到小一家聊天和当模特。日子久了关系也就越熟络,阿珍每次都会买菜上到小一家,闲来无聊又给他打扫卫生。两人关系越来越暧昧,孤独感又因对方存在而消失,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不小心擦枪走火。之后两人挑明关系,成了情侣也开始了同居生活。

一天,小一洗完澡出来,看见阿珍趴在床上拿着自己的手机笑盈盈地在通话。

“伯父,阿一出来了,你要和他聊聊吗?”阿珍笑着说,“嗯嗯,那好,下次聊。”

小一坐在床边,见阿珍满脸笑意,好奇问道:“珍,和阿爸聊了什么,这么开心?”

“聊了你小时候的臭事,”阿珍坐起来,头靠在小一肩上,“对了,伯父叫你考公务员去。”

小一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用毛巾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阿珍有些不满,推了一下小一:“阿一,还记得大石的婚礼吗?”

小一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你就没考虑过我们的将来吗?”阿珍提高音调,眉头紧凑,身体也紧跟着前倾。

“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吗?”小一擦干头发,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道。

“你要气死我是吗?”阿珍恼怒地说道,“你就没想过像大石那样找份好工作挣了钱,然后我们办一场小小的婚礼,不用来多少亲朋好友,过个仪式就好。”她挨着小一躺下,手舞足蹈地指向湛蓝的“星空”想象着美好未来,“在家人和挚友的祝福下,幸福生活生个大白胖子,你不觉得很美好吗?”

“嗯,很美好。”

“那你还不努力学习考个公务员,这可是铁饭碗!”阿珍眼神温柔注视着小一的侧颜。

“不,我不会做公务员。”冰冷的话语敲碎了阿珍的幻想。

“为什么,是公务员不好吗?那你有什么打算。”阿珍的声音落到了冰点。

“不是公务员不好,只是我想好好画画。”小一坐起来,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

“让你考个公务员,又不是让你放弃画画。”阿珍也坐起来,双手抱胸,身板挺直,语气满是责备和不解的味道。

“你不知道,那种工作不适合我。而且我只想以画画为主业,其他不干!”说完,小一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给人不容分说的感觉。

“所以,日子不用过了吗?”阿珍一下子站起来,俯视着眼前这个不思进取的人。

“不是。”

“那就是说画画比我重要咯?”

小一也站了起来:“这怎么扯到这块去了?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那你说,我和你的梦想,哪个对你来说是第一位!”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在眼里晃动快要掉落。

小一别过头不敢直视,沉默不语地坐到床上,拿起狠狠吸一口。阿珍明白了,这是小一难以说出真话的习惯。她让他为难了,所以她拿出行李箱,憋着泪默默收拾衣物。可是泪水它不听话,总是朦胧了阿珍的双眼,使得她得一边收拾衣物,一边拭去眼泪。一件一件衣物像两人生活的回忆,拿起便会想起,放下便会不舍。渐渐的,止不住哽咽,可阿珍嘴唇咬出血也不要哭出声来。

“去哪?”小一见了阿珍这样子心像刀绞般的痛,起身拦住阿珍。

“去哪?你知道的。”阿珍撞开小一。

小一抓住阿珍:“能不能别走?”

“放手!”阿珍回过头来,眼睛通红地盯着小一骂起来,“一,你能不能别再天真得像个孩子,你该长大了!说到底,我们处在不同的世界里。单靠梦想是养不活自己的!不是我说你,靠你那点工资和卖画的钱,我们怎么可能有以后。就连你现在吃的穿的,都是他妈我陪酒挣来的钱!”

说完,阿珍甩开小一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狠狠地摔门声和一句“醒醒吧”。

那以后小一辞了便利店的工作,整日酗酒,不分昼夜越喝越凶,带着酒劲画完一张又一张,他总是不满意完事的画,累了就看着天花板的“星星点点”看足一上午。可他画完了的作品,不再往美术公司工作室等投简历,反而在街头卖画,却也卖不了多少钱。

他看着马路上穿梭的人和车辆,呆呆的说道:“不应该这样的。”

(三)

一天清晨醒来,小一接到家里电话。

“一,阿嫲她,阿嫲走了。”电话一旁传来阿爸止不住哽咽的声音。小一听了就往家里赶,一路上全是小时与阿嫲的回忆。刚到家门,亲戚就在小一耳旁说起阿嫲去的突然,凌晨两三点心肌梗塞,救护车来了载人往城市医院送去,中途心跳停止便离去了。来到棺材前,小一看着阿嫲血色苍白的容颜,说不出话,也掉不出眼泪。周围亲人痛苦地趴在边上哭喊,声嘶力竭。

他虽能理解却无法感受撕心裂肺的痛觉,仿佛阿嫲并不是他心中重要的人,但他知道是的,阿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是印证了太宰治说的: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火化后的骨灰用纸皮箱子装着,阿爸交给小一,由他这个最受阿嫲宠爱的孙子一路捧到山上。下了雨,山路不好走,雨声与哭声混杂在一起难以分清谁停下哭泣,而谁又开始哽咽。

骨灰装进陶罐里,盖上盖子,放在祖坟下方与小一的母亲在一起。小一的双手仍停留着骨灰的余温,眼前的现实勾起似曾相识的回忆,一并与雨水打混,一时间使得他泪眼朦胧。

下山后,家人聚餐。死寂的氛围由阿爸打破。

“阿一,还在画画么?”

小一点点头,嚼了饭咽下肚子说:“在画,不过辞了便利店的工作。”

阿爸放下碗筷,语重心长地说:“还把工作辞了,你靠什么养活自己?”

“卖画。”

“卖画?那能卖得出去么,我也不逼你考公务员,你赶紧找份正经的什么工作也好,总之别想着靠画画维持生活。”

“不要!”小一语气果断,筷子夹向青菜。

啪!阿姐用筷子打掉小一的筷子,盯着他,吐出高亢激动的字眼。

“咋啦?不干活还想吃饭,毕业多久了,一直问家里要钱。从小就这样,想怎样就怎样,一点都不顾及家里人感受。你谁呀?龟孙!”

小一别过头不搭理,自顾自地掏出烟点燃,深吸一口。

阿姐看着更加火大,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小一脑袋:“我他妈在跟你说话呢!”

小一嘴里叼着烟,眼睛死盯着阿姐。阿爸见了,连忙劝解。

“阿环,算了算了,先吃饭吧。”

阿姐盯着阿爸愁眉的容颜,更加惹祸,于是歇斯底里地骂起来:“算了算了,又他妈算了。从小就这样,每次我和这逼吵架,你和阿嫲总是要我让他。做什么都要让他,受苦受累总是我。说什么你是大的,要懂事让着小的。我看你们一点都不爱我,我他妈就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吧!是吧!”

阿爸一时语塞,脸也被骂白了。

阿姐转过头来,指着小一鼻子骂:“你知道么,我多想羡慕你,又是男的又比我小。阿嫲总是把好吃的先给你,你偷跑出去玩,阿嫲就哭着骂自己。我多羡慕你。你没钱还学别人画画,那是有钱人整的玩意。画画,画画,也不见你画出个名堂来!”

“怎么没画出个名堂来?”小一也急了,红着脸也红着鼻子,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骂的满头是汗的阿姐。

“你画出名堂了?”阿姐冷笑一声。

“我是画出名堂来了。”小一摸摸鼻子,然后双手抱胸挺直腰板,语气欠缺着中气,“你和他们都一样,没眼光!不懂得欣赏我的画。”

“哟,你还真把自己当梵高了,就算是梵高也是死了才出名。你他妈不去死一死,说不定你就和梵高一样了!”阿姐咬紧牙关说着,手指不停地戳着小一胸膛,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小一。

小一往后退的脚步停下,挺起胸膛,一手抓住阿姐的手指:“死就死!”说完,他把钱包砸在阿姐脸上,“这施舍你的!”然后气冲冲的甩门而出了。

还没走远,小一能够清晰听到阿姐在身后大喊:“追你他妈的梦想去吧,蠢蛋!”

那天后,小一断了家人的联系。他宅在出租房里两个月没出门,钱也没了。只好外出找工作。见了工地干活,招了没做了两天,小一瘦弱的腰板受不住,便领了工资买烟酒回家呼呼大睡。

又过两天,小一实在是受不住饿,简单收拾了乱糟糟的长发,穿了件皮大衣出了门。

来到附近的小超市,小一在里面挑了几包方便面,心算买了多少钱的同时双手扒拉着全身的口袋,硬是没扒拉出一个子。

他把方便面放了回货架上,在那来回踱步,不一会下定决心咬紧牙关。

小一首先微抬头用余光瞟了眼哪里有监控摄像头,心里记下位置。拿起一包方便面,走到货架刚好遮挡住监控的地方,快速地把方便面藏到大衣里,然后装作只是想进来买东西却没发现想买的客人走了出大门。

出了大门走了一小段路,紧张与刺激不断冲击着小一的脑袋,一路往家的方向飞快地跑起来。他冲进家里,烧了开水,拿了铁碗子往里放了方便面,倒下酱料。小一停下大口地喘气,汗水渐渐从额头冒出,一滴一滴往下落。

他紧紧盯着方便面,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水烧开。

一秒,两秒,三秒……

嘀嗒,嘀嗒,嘀嗒……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嗡——烧开了的水往外喷着热气发出刺耳的声音,小一却任由它不管。他还是静静地盯着面一动不动,眼角流出泪水,划过脸颊来到下巴尖,一滴一滴落在面上,时不时发出哽咽,又时不时喃喃自语。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不是我想要的。”

……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过了许久,小一点了烟坐在本早已画完的画边上,摆好画具和颜料,调了银色颜料,拿起画笔一笔一笔往上画……

“喂,警察吗?这边有人上吊死了好久。”

“对对对,叫张小一,25岁左右,是我的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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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上说,要遇上一个人需要花光你所有的运气,于米诺而言,阿楠可能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命运 书上说,要遇上一个对的人,可能需要花光你所有的运气,那么于米诺而言,阿楠可能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遇见阿楠,是在米诺准备结束她十四岁年轻生命的那天。 那晚下着雨,米诺就站在七菩桥上,任秋雨撩拨,浑身湿透。 过往的车辆和璀璨的霓虹将这个城市的繁荣展现的淋漓尽致,与米诺心里的悲凉形成对比,鲜明又残忍。 她抬头看天

霓虹之下

停留与枝头的红枫像是来自太阳的火种,为原本萧瑟的秋增添了几分遥不可及的温暖。临近午夜十二点,北京这座城市依旧不显倦怠,空气里反而增添了白日里也不曾有的别开生面的活力。车水马龙,霓虹万千,喧声躁影,无不昭示着这是一座令无数人艳羡向往的繁华不夜城。 于然正在赶制一份销售报表,原本这是交给新来的实习生做的,可由于任务下达的时间太晚又急着交,实习生对此表达了强烈不满,为此经理大动肝火,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谁

我那一无是处的妻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一无是处的那个人不是妻,是我!我父母都是老师,母亲还会缝纫,经常给十里八乡的新嫁娘、新郎官裁剪新衣,挣些外快,因此家庭条件相对于一般人家要好上许多,小时候的我常常衣兜里揣着满满的糖块,获得一众小伙伴们的羡慕,对学习反倒不是很尽心。所以初中、高中时都是做老师的父亲想尽办法留了几级才最终考了个大专。在 岁那年大专一毕业,家里就张罗着帮我找女朋友了,希望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女朋友,我父

新年快乐

新年的钟声敲响前,我们是否能勇敢对自己糟糕的生活进行一次回望? 白色的伸缩台灯亮着,Z型天青色写字台上摆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以及它缠络的黑色的充电器;右上角摆着一摞书,从下到上依次是《围城》《绿化树》和《当代》;左下角是正用白色充电器充电的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的时间是 年 月 日晚上 点整。 仇亦然神情紧张地坐在黑色现代人工椅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上WORD文档打开着,犹如一张白纸,

药生尘

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年我出生在一座破山里,也是我从小待的地方。我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平日就只懂得喝酒。好在,我还有隔壁老伯的陪伴。 在这座破山里其他都没有,草药少不了,那些草药就喜爱这种恶劣的环境。每天,我就和老伯结伴去山里采药。老伯维持生计,而我渴望着有一天可以去学堂。 我识别草药很快,老伯也愿意带着我。老伯说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辜负了这天赋。 一天去集市卖药

缩影

在晓雯这个女孩子身上我看到了太多女孩的缩影。大学毕业了半年,和同学们的联系也渐渐断了。 十月份宿舍二号床的室友落落突然跟晓雯发消息。 “雯雯,你在家么?” 落落小心翼翼的问,仿佛是怕伤到了晓雯那点点自尊心。 得知了晓雯在医院,晓雯的妈妈要做手术,乳腺结节四级,医生说这个病如果是五级那基本上可以确定为癌症了。 落落赶紧发来消息安慰晓雯:“别着急”。 然后又赶忙打字“有什么事跟我说” “你把我当成倾诉

登雪山后她进了抢救室

雪,在拍冷的人眼里,除了冷还是冷;在浪漫的人眼里,除了浪漫没有其他。H州冬春交界的时间,城里万物复苏,春意一点一点抽芽。在城外不远的山上,受不久前大雪的影响,山上仍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雪,在拍冷的人眼里,除了冷还是冷;在浪漫的人眼里,除了浪漫没有其他。 她,爱登山,爱攀岩;他,爱爱登山和攀岩的她;雪山皑皑,好美!雪山皑皑,他帮她报了名,让她和驴友一起去。他高高兴兴送她去的, 天后接到了医院的电

灾星

是因为雪没落在你们身上,所以你们不觉得冷。刀没往你们身上划,所以你们不觉得疼。“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她家里没有年迈的老人吗?” “就扶一下也不会怎么样,看起来是个好学生的样子,没想到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见死不救。” “她就是见不得人好吧,估计没了双亲,没有人教育她尊老爱幼,然后就心理阴暗了。” “可怜老爷爷,就这么死了……” 大家好,我是现在正处舆论中心的主人公陈明月。 自我介绍一下,我今年 岁,

他乡的故事:儒商

儒商王先生在墨尔本过得还好吗?差点被男人看中?差点进监狱?水土不服,是走是留? 王先生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和许多投资移民来到墨尔本的广东商人没甚两样。我之所以和王先生成为商业合作伙伴,完全是因为他是个爱读书的儒商。 第一次听到我先生大力推荐王先生,我不是太热心。合作伙伴可以带来商机,也可能带来巨大的麻烦。我们公司的业务当时已经走上正轨,锦上添花的事情我不太有兴趣。 我先生不肯放弃:“他又请我们

一天

冯耐克惨淡的二十多年。我叫冯耐克,今年 岁,是的,相对于大多数 岁的人来说,我都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我想这种境况或许和我的怪名字多少有些关系,不过,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 在 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婴孩诞生于这个世界上,医生剖开母亲的肚子将他取出来时,他小小的拳头微握着,眉头舒展,呼吸均匀,没有不安的扭动和哭闹,就好像他已经坦然接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事实。后来母亲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冯耐克。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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