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自己的秘密

2021-06-22 18:02:14

世情

1

一声长鸣,唤醒睡梦中的人们;雄鸡报晓,打破村庄的寂静。

听着公鸡的鸣叫声,商井海一哆嗦。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起床出屋,在院中走上几圈,遛活腿脚,驱散着惺忪。

听到邻院有人走动和开门声,躺在床上的商井海又是一哆嗦。知道这是儿子和孙子在给小凡去烧纸送钱。头七这天要赶在天不亮就去墓地,除去纸钱,还有死者在世时的几件衣服一同烧掉。

头七,重要的日子。死者坟头上插着的引魂幡要拔掉,不能老扯着大旗山门大开,让一些孤魂野鬼随便进入来讨钱。要围坟墓正反走上三圈,嘴中不停念叨:“天长一岁,厚德载恩;地长一岁,子孙泽福。房屋高大,堆满金山银山;庭院宽敞,长满摇钱大树。保佑儿孙,后辈多福......”

大亮拉了拉跪在坟前,带着重孝的儿子,“走吧。让你妈好好歇歇。”

抹把脸上的泪,辰浩仰头看到父亲有感陌生。虽说这张刚到五十岁的脸上皱纹沟堑,两鬓的白发也使他有显苍老。但对他还是露出不满,又有点同情。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才起身随父亲不情愿地离开墓地。

2

趴在床上的商井海点上旱烟袋吸着。一缕青烟围绕头上,旋转着不肯散去。他回想着梦中情景和一些往事。

那双单纯的眼睛透露着惊恐,忽闪地看着自己,同时流露出求助的渴望。商井海怜惜地摸着少女的头。

小凡此时感到这只大手体温,向父亲一样对她有着一种溺爱。她眼睛红红的,含着泪叫声:“大伯。”

商井海不再犹豫,拉起小凡的手,“走,跟俺回家,你大婶等着你了。”

......

盛夏的夜闷热的叫人难以入睡,直到下半夜忽起狂风,沉闷的雷声接着响起。商井海起身走出屋内要关好窗户。

“去,看看小凡,她要是害怕就领到咱家来。”屋里的大亮妈说着。

商井海答应着出院,走向不远处的叶二柱家。

叶二柱家的两间土坯房没有院落,光秃秃直立着。商井海刚走近房屋时,猛听到小凡的惊叫呼救声,并有打斗撕扯的声音。商井海大声叫着,跑向屋内。

黑暗中一人猛然跑出,撞向商井海。商井海本能地撤身躲闪,那人趁势钻空跑出屋外。

屋里的小凡哭着,惊骇地看着进屋的商井海,像只小兔哆嗦地蜷曲在墙角里,散乱的头发遮住恐惧的眼睛。

“怎么了小凡?”商井海吃惊地问道。

小凡没有吱声,还是看着商井海。

商井海不停地问着。“别怕小凡,俺是商大伯。”

听到商大伯三个字,小凡猛然惊醒,忍不住扑向商井海,口中叫着:“大伯......大伯......”

扎到商井海怀里的小凡像见到了亲人,委屈地抽泣,“大伯,有人欺负俺。”

商井海搬起小凡的脸问道:“看清了吗?认识那人吗?”

小凡摇摇头,“那人用尼龙袜包住头,但依稀可以看出好像是同村的。”

“妈的。”商井海随口咬牙骂出,作为生产队大队长的他有种责任地瞪起眼睛。每次到公社开会,上面领导总是强调阶级斗争,自己没有当回事,回村后还是照样领着社员在地里劳动,看来这根弦还真绷一绷。

看看小凡,又想起叶二柱的话。

“兄弟,俺不行了。知道你是好人,以后要多多地照顾小凡。”喘着粗气的叶二柱抓住商井海的手说着。

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一对年轻的夫妇流落到这贫穷的村庄。她们是唱三弦儿的,是靠嘴吃饭的。弹弦儿的男艺人叫叶二柱,听起来这名不像是个弹弦儿说唱的卖艺人,倒像一个粗壮的楞小伙。那女子长的很是温柔秀丽,嗓音甜美,是专唱鼓书的,也是这叶二柱的妻子。

那个时期,人们哪有钱来听三弦儿说唱这玩意,为填饱肚子忙着,不至于饿死就算了。叶二柱夫妇俩四处走了很多地方,看到都是同样的状况,没人听她们弹唱。不得已,她们只好在这里留了下来。当时村里大队长还是商井海的父亲,老人家可怜她们夫妇,让她们在村里落了户。

叶二柱身体还行,每天跟着人们下地劳动;可他的妻子身体娇小,从没有接触过这些农活。为照顾她,商老爷子让她在村里的食堂做饭和干一些像记工分和账目的事。那时村里还没通电,一到晚上,在村里食堂里,在煤油汽灯下,叶二柱夫妇都会给人们弹唱几段,让人们以此消遣,来打发这些无聊的时间。

就这样,一年后,她们的女儿出生了。叶二柱想着以后的生活也就这样过了,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也就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农村人了,就给女儿起名叫“叶小凡”。

就是这种平静的生活也没多久,两年后,叶二柱和妻子一同被打成反革命坏分子,理由是她们唱的三弦儿都是一些古旧带有封建思想的段子,没有歌颂当今社会的词。

每天的劳动改造使叶二柱的妻子也要随人们下地干活。人们为了照顾她,总是让她少干些。这时的商井海接替了父亲的职务,成为了生产队的大队长。每当在工作队的人不在时,商井海都会让她干些轻松的活。

这样也没有使叶二柱夫妇的生活安静下来,随后一场更大的运动席卷着每个角落。

那些常听她们鼓书的一些年轻人,组织起来造反队,揪着她们游街批斗。从她们鼓书里听到的那些古代侠客武功的招式,像金刚铁板桥、千斤坠地、大鹏展翅等等,全用在了她们身上,批斗中让她们做着各种姿势。更让她们痛苦的是,这些造反派还摔碎了伴随她们多年,是师父传给她们的那把三弦儿。

娇小单薄的叶二柱妻子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尤其是一头秀发被人剪秃,脸被人打的红肿紫青,更使她感到绝望。她看到了生命的尽头。晚上,看着熟睡中还不懂事的女儿,她俯下身去轻轻亲吻着。又给挨批斗还没回家的丈夫些下了遗书。

泪水不停滴落在遗书上,最后,她再看一眼女儿,替她掖好被子,狠心地走出家门,奔向了村外的河边。

妻子的死使得叶二柱感到生活的绝望,他想随妻子而去。可看到幼小的女儿,他只得含泪地苟活。身体的折磨,身心的摧残,再加上每天繁重的劳动,使他病魔缠身。他煎熬着,苦苦地支撑着,只为了这唯一的女儿。

几年过去,小凡也长成一个翩翩少女。冷眼看去,一些当年妻子的模样重现在这少女的身上,这些使得叶二柱有些安慰。更让他高兴的是,自己的冤案已得到了平反,他可以像正常人那样能挺直了腰板。但是,多年的痨病也使他的身体再不能延续。

叶二柱咳嗽两声,一口鲜血吐出。他制止着人们帮他捶背,艰难地对商井海说:“俺在这里没有亲戚,只有把你当俺亲人,俺死后拜托你好好照顾小凡,把她当亲闺女养......”

商井海含泪点着头,“放心大哥,小凡就是俺的闺女,俺会好好照顾她的。”

看看女儿,叶二柱对小凡吐出了最后两个字:“报恩......”说完,他撒手人寰。

这些场景总是浮现在商井海眼前。和自己的媳妇一起,她们无时无刻地照顾着小凡,就连家里唯一的儿子大亮也对下凡处处关心。他们也让小凡搬到他们家去住,怕她一个人在家孤苦。这时的小凡已然懂事,怕给别人家添麻烦,每次都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拉起了小凡的手,商井海径直地往家里走去。

小凡此时感到有一种父爱在笼罩着她,像大山一样屹立,有着安稳的依靠。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感到很踏实。她不再犹豫,随着商大伯走着。

雨果天晴,满天的星斗镶在天上,田里的青蛙声响彻一片。进到商家的院落时快到拂晓,笼里的公鸡像迎接她们似地打起了长鸣。

3

来到商家,懂事的小凡勤快地帮着大亮妈干活。跳水、做饭、洗衣,有时抢着把一些剩菜剩饭的东西端去喂猪。人们都说,商家又多了一个好女儿。每听到这些话,大亮妈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再看看小凡出落的俊模样,更是心里美美的。做闺女好,做儿媳妇更好。

终有一天,大亮妈把心里话说给了丈夫听。

晚上快要睡觉的商井海洗着脚听妻子说着,他没有明确表态,摸摸下颌上的胡须茬,翻眼又看看媳妇,没有说话。洗完脚,示意叫拿来擦脚毛巾。

大亮妈准备端起盆,想倒去里面的水。这时,不知小凡从何处冒出,抢着端起水盆出去。

看着小凡发红着脸出去,商井海笑眯眯地对自己媳妇说:“等等再说吧,现在两个孩子还小。”

从那时起,不知怎么,小凡不再一口一个大亮哥叫着,总是不时偷看大亮,在人前还和大亮尽量保持距离。每当大亮回家晚的时候,又从她的脸上露出些担心。

这些商井海夫妇早看在眼里,就连大亮也有所察觉,他有时面对着小凡会脸发红,连说话也显得结结巴巴。其实这些在她们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每个人都没有说破这件事。

初中毕业的小凡没有继续上学,不愿再给商家添麻烦,也想和大亮一样去参加劳动,几次央求商井海说要下地干活。那时这里的农村还没分产承包,还是大家在一起劳动,还是生产队。

商井海也没再劝说小凡继续上学,嘴里直说她年纪还小,先在家呆着,帮着大婶干些家务活,等明年十八岁时再说。小凡只好在商家闲住,帮着大亮妈干些家务。

聪明的小凡更是心灵手巧,女工的针线活好像无师自通,一些简单的裁剪也是不在话下。为这商井海还给她买来一台缝纫机。她经常给家里人做些衣服,就是左邻右舍也时常请小凡帮忙。对于这些更使得大亮妈欣喜若狂,就连商井海也是忻悦,有时大亮高兴地像精神病一样独自发笑。

是继承了父母的基因,蜕变的小凡外貌不仅像母亲一样漂亮,尤其是嗓音甜美,唱起歌来更是婉转动听。一年后,商井海让小凡来到村里的大队部,干起了广播员。

那时村里有什么通知,或找什么人取信件等,都是通过几处的高音喇叭广播的。自从小凡干起了广播员,高音喇叭里不时传来甜美的广播声和动听的歌声。虽然没有音乐伴奏,只是清唱也让人们听的痴迷如醉。

改革的春风吹拂着每个角落,这时的公社已改成了乡。为更好地宣传改革开放,加快农村土地分包到户,乡里请来了省里的一个文艺团体来演出。并且乡里也要派出几个有些文艺细胞的骨干来一同参加,并出一位报幕员。

提前和几个村的领导开会,通知这些事后,乡里的专管领导让大家各想办法。商井海第一个就推荐了小凡,在会的人们也是赞同,都知道小凡的能力,并一致又说让小凡也演唱一首歌曲。

商井海回家后把这事说给小凡。小凡即使高兴又是恐慌,觉的自己从没上过舞台,怕在那天出丑。后来还是商井海想出一个办法,提前组织村里的人们坐在一起,让小凡给大家伙唱上几段,先练练经验。

到乡里演出的那天很是成功。小凡开始报幕时有些紧张,后来逐渐放松,直到她站在舞台上唱歌,更是显得自然大方。

歌声宛转悠扬。一曲唱完,余音袅袅。台下的观众寂静片刻使劲鼓起掌来,就连那些专业的演员也一同鼓掌。

一位资历很深的老歌唱家不顾主办方的宴请,让人叫来小凡对她问话。这位老歌唱家对小凡问的很仔细,从她的出身,一些经历和现在的状况都了解的很清楚,最后郑重地对她点点头。

4

几年过去。人们已习惯当今社会不断的改革。在耕种完自家田地后,年轻一点的人们有的去工厂上班,更有的出去打工。

小凡也嫁给大亮两年多了。虽说她们没有像现在的年轻人那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地恋爱。但她们早已心心相印,一切都似自然地顺理成章,只是两个人搬到一起居住罢了。

小凡还是照样地勤劳着。除了精心照料公公婆婆和丈夫外,她又给商家生了一个儿子:辰浩。

现在的商井海不在担任村里的任何职务,每天在家里种地。回到家里,逗逗可爱的孙子,一种天伦之乐悠然生出,使他痛感人生的快乐。

可好景不长,让商井海的心里蒙上了一种阴霾。

一天,一位穿戴的很整齐,举止文雅的老人来到村里,找到商井海。

看到出现的老人,商井海一脸茫然,没有认出对方。老人说出自己姓王,叫王若轩,商井海还是轻轻地摇摇头。最后老人又说,就是以前人们叫他王眯糊时,商井海这才恍然大悟。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右派,在村里待有几个月后,又被押送西北改造的王眯糊。

商井海上前抓住对方的手不禁说出:“你,你还活着?”

王眯糊点点头,告诉商井海,自己平反后回到原研究院工作,又娶妻生子,现在已经退休。商井海不禁大笑,为当年这位叫王眯糊的老人高兴。可笑着笑着,商井海的脸僵住了。惊异地紧盯对方,他不是向自己来要儿子的吧?

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村里分配来一名右派来参加劳动改造。这名右派姓王,是位年轻人,戴副眼镜,看似文弱的书生。最让人感到新奇的是,他自己带着一个还不会走路的男孩。

这名右派白天背着孩子参加地里的劳动,整天都半眯糊着眼,像没睡醒。有人说他是熬夜照成的,说他每天夜里都在纸上写些数字什么的,还要照顾孩子。所以,大家都叫他王眯糊。

那时生产队的大队长还是商井海的父亲。老头为人正直,胆量又大,常为一些事抱打不平,很受村里的百姓敬重。可他也有自己的苦恼,自己唯一的儿子商井海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后代的香火不能延续,像有短处一样,怕别人瞧不起自己。

他又看到王眯糊可怜,总是照顾他。可就是这样苦难的日子也没让王眯糊享受多时。不久后,王眯糊还是被押送去大西北改造。

临走时,王眯糊含泪对商老爷子说:“老人家,这几个月您总是照顾我,我再给您添麻烦,您好人做到底,就把这孩子留给您吧。他已没有了母亲,我以后也不知能不能活着,不能叫他成了孤儿。”说完,王眯糊就要给商老爷子跪下磕头。

商老爷子忙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一旁的儿子商井海,又扶住王眯糊,动情说道:“放心吧,在我这,孩子不会受委屈的。”

从此商井海夫妇就收养了这个男孩,取名叫大亮。当时全村人都在场,还为商老爷子的举动所感叹。后来大亮长大后,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几十年前的场景重又浮现眼前。直到父亲去世,再到儿子成亲,商井海都没有一丝王眯糊的消息,人们都以为他早就死了。不想,现在他又出现在眼前。

看到商井海带有忐忑的样子,王眯糊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我又有了自己的家庭,并有两个孩子。”看看商井海,接着又说,“只是在我有生之年再看一眼儿子。”

商井海有些为难,不愿叫王眯糊和大亮相见。不是他自私,他是怕和儿子产生了陌生感,有一种怕自己的财务要被别人偷去的感觉。可看到王眯糊那渴望乞求的目光,他又生出同情心来。同时,他也相信,儿子对自己的孝道,对这个家的亲感。相信他永远是他商家的儿子。

真像王眯糊说的那样,他看到现在的大亮很是欣慰,同时又看到大亮的媳妇小凡和她们的儿子辰浩。为她们的幸福祝愿。

大亮也是很平静,对自己的生父不显得亲近。他们之间很像一般走动的亲戚那般客气。

王眯糊没有多在村里逗留,不知是触景伤心,还是有意回避,放下一些钱给小辰浩,就匆匆地回去了。

为这,商井海还责备自己想的太多。

5

时间匆匆过去,一晃又是几年。生活没有大起大落,但过的倒也平稳。

这时的辰浩也上了高中,再有两年就要考取大学。看到儿子渐渐长大,原先的祖屋此时显得有点憋屈。再说,要是辰浩落在家里,以后要娶妻生子,要有房屋居住的。大亮和小凡商量好后,就在祖屋的旁边盖起几间房,紧挨着父母居住,也为照顾父母方便。

虽说生活有些起色,大亮和小凡每天都会出去打工。但这些工薪阶层,紧靠有限的工钱是不显富裕的。父母也老了,平时有个小病小灾不算,如果要是得了大病会用很多钱的。再说,辰浩以后用钱的时候也要来了。为此,大亮常常愁闷,总想办法多挣些钱。

小凡看到丈夫魂不守舍的,知道他的心情,就劝他。劝他不管干什么总要考虑清楚,不要莽撞。可大亮看到村里一些人干个体,甚至有的人干起了私营企业,心再也沉不住了,想着也学别人做生意。

可就是做小生意也需要本钱,大亮每天愁苦地直叹气,就是夜里也常常睡不着,想着各种办法。

最后大亮想到了自己的生父王眯糊。

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妻子。小凡吃惊地睁大眼睛,对丈夫说道:“你,你怎么想到他了?”看着丈夫平静的样子,小凡接着又说,“你和他还有联系?”

自从王眯糊来过那一次后就没有再来商家,商家的人也没有再和他联系。商井海也认为王眯糊只是一个过客,不再打扰他们家的生活,可能会永远不能再见面了,渐渐地把这些事遗忘。小凡更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对她来说,好像这种事根本就不存在。看到丈夫这样,知道他是和他的生父还有着联系。

想到这些,小凡担心对大亮说:“大亮,这种事你可要想仔细了,要是爸妈知道了会怎样?你想到后果吗?尤其是咱爸对这事看得很严重。”

大亮安慰着妻子:“不会让她们知道,就是她们知道了也没什么,我们还是这样的。再说我那生父是研究院的,虽然早已退休,但他很多学生都行,他们的人脉很广。”

对于大亮的执拗,小凡没有在说什么。她也觉得丈夫的想法有理,不管怎么说,他的初心是好的。对于商家,刚开始时,她是存在一种报恩。可后来随着年龄的长大,对那时的大亮,她渐渐地由亲情变成了一种关心,由关心又变成了一种情怀。不知什么时候,每天喊着的大亮哥不再叫了,一提到他时,她的脸总是发热,并伴有着红色。

那时的大亮倒没觉得什么,他早在心里认为小凡就是他的媳妇。有时也把她当成小妹妹看待,怕她受气。要是小凡真的嫁给别人,他会不惜生命的。

大亮和小凡夫妻俩商量好,不能叫父母知道此事。万一就是知道了也要想好应对的办法。

6

没有像大亮想象的那样。在一家饭店里,见到王眯糊时,他淡然地笑笑说:“别想的太多,好好工作。你们现在主要的精力是把辰浩教育好,让他考上一所好大学。”

任凭大亮怎样游说,王眯糊还是淡淡说道:“再说,我那些学生都是研究课题的,对生意这行根本不懂。”看着儿子失望的表情,王眯糊不愿伤他的心,最后说,“回头我找找他们看,有消息通知你。可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大亮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生父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只好勉强地答应,说道:“好吧。”

最后,王眯糊拿出一些钱,递给大亮说道:“回家多孝敬你父母,是她们养育了你这么大,又给你娶妻生子。要多教育孩子,让他好好学习,将来辰浩上大学的学费我会帮忙的。”

在大亮的心里产生一种怨气,想不接生父递过来的钱,可又不好驳他的面子。看来他也有一些难处,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都没有让自己到他家里。再说,万一要是他对自己的想法不是安慰,要是真能帮上忙呢?最后,大亮还是接过钱来,告辞回家了。

看着远去的儿子,王眯糊叹息地摇摇头,显出了惋惜又有一种无奈。

这一切被暗处的一个人看在眼里。他快步地向大亮追去。

“兄弟等等。”

大亮被身后人叫住。

见来人夹着公文包,说话很斯文。又从穿戴和举止看很像是私营老板。大亮眨眼说道:“你叫俺?”

来人微笑,说道:“对,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肖,叫肖钢。是干食用色素的。”说完,要和大亮握手。

大亮有些茫然地和对方握着手,说道:“俺不认识你。你找俺啥事?”

肖钢还是微笑,对大亮又说:“我可认识你。刚才那位王教授是你父亲?”

大亮又是茫然,“你怎么知道?”

肖钢又简单地说起大亮的身世和关于王眯糊的一些情况。最后说道:“我和王教授的一些学生很熟,我的食用色素就是他们帮我搞的,是他们专门帮我成立的这个色素厂。”

“色素是什么?”大亮不解地问。

“就是从玉米和高粱中提取的黄色和红色的一种食用色素,用处很广,食品、医药都要用。”肖钢又给大亮介绍了一些知识。

大亮有些懵懂,疑惑问道:“你找俺到底啥事?”

“听说你们村里的地种的是高粱?”

“啊。”大亮答应着。

肖钢接着又说:“能不能帮我说说,等秋后把这些高粱全卖给我。我会出高价钱的。”

正好每年为这些收下来的庄稼出售为难,现在有人要收,还是高价,大亮当时高兴怀了。忙一口一个“肖老板”叫着。

两人很快熟悉,肖钢又许愿大亮,让大亮帮着收这些高粱,会给很多提成。大亮啪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尽心尽力。说完,引肖钢来到村里和人们见面。

7

对于肖钢的要求,村里人很愿意接受,就连商井海也觉得是天大的好事。很快人们和这位肖老板签订了买卖合同。

但也有叫商井海感到不快乃至气愤的事,居然大亮背着自己竞和王眯糊见面。要不是小凡几次劝说自己,真想找大亮大吵一架,再找王眯糊去理论。真是有点白眼狼的味道。

开始大亮也对肖钢不满,怨他说出自己去找生父的事。可肖钢却说,这样会更让人们相信,会打消他们的顾虑。

大亮只好依从了。

几天过后,肖钢又来到村里,并用车拉来大量的一种像农药的东西。

大亮热情招待着。

饭后,肖钢让大亮招来村民,对人们说道:“收高粱的事就这么定了,只是从这高粱中直接提取色素还不合格,需要给正在地里生长的庄稼施一种液体激素。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些高粱会颜色达标。”说完,肖钢举起一只盛满一种液体的瓶子。

人们不解地小声议论着。

这时的大亮也帮肖钢说话,并向人们保证,说自己知道这液体的好处。还说,自己的生父王眯糊就是发明这液体的参与者。听他这一说,人们开始信了。按所种高粱的数量买取这些药液,在自家地里施用。

可这肖老板从此再没有露面。

几天后,地里的庄稼都出现了打蔫,甚至有的大面积死亡。人们找来大亮理论,让他去找肖老板来给个说法。

大亮也是着急,忙着去找肖钢。

可到肖钢的办事处一看已是人走屋空,又找到生父王眯糊询问。王眯糊告诉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并猜疑说,你可能被人骗了。大亮这才知道上当。他不敢回家,怕回到村里人们饶不了他,会找他算账。

他更不敢报案,怕自己会吃上官司。他四处寻找着肖钢,茫茫的人海里像无头苍蝇乱撞,最后自己只能在外打工。

家里小凡的处境更是糟糕,每天都有人来找大亮。要是不看商井海的面子,说不定人们早就把她家的东西全抢走了。就是这样,在找上门来的村民嘴里,一些难听的话尽相说出。小凡安抚迎合着人们,把一辈子的好话都说尽了。就是有人伸着指头指向自己的额头,她也会笑脸赔着不是,请人家原谅。

刚开始,商井海也是对小凡不满,埋怨小凡不阻止大亮,也没有和自己说明这事。但看到儿媳这样的处境时,他有些同情和护短了。对人们说:“是大亮的不对,可他也是被人骗了。再说,当初是你们自愿的。”

有人私下嘀咕:“说不定他也是一同坑俺们的。”

虽然说话声不高,但人们还是听的清楚。小凡再也忍不住,走到众人面前,高声说道:“俺们家大亮不会做这种事,你们放心,俺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赔偿你们损失。”

商井海惊愣地看着儿媳,同时对她露出不满。你赔,凭什么?就凭一句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虽然你不是大老爷们,可也是在众人面前的许愿。

商井海有些生气地走了。

8

看着儿媳每天的辛劳,商井海表面上看似不理不问,但心里很是惦念。他始终有个心结,这么多年了总是不能忘掉,时不时地想起那事就有一种自责,感到自己很是自私。有时看到小凡的背影,总是发出长长的叹息。

商井海有些坐不住了,对自己的老伴说道:“去劝劝小凡,别让她每天这样玩命,白天上班,晚上还要找活干。让她们娘俩过来吃饭,这样也好让辰浩更好地学习。”

婆婆来到小凡屋里,劝说着儿媳。

小凡从心里不愿再给老人增添麻烦,没有好好孝敬她们,还要让她们为自己担心。可婆婆不断地劝说,再加上也好让辰浩安心学习,小凡最终答应了。

晚饭中,商井海几次想张嘴问小凡话,可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不知怎的,自从小凡没黑没白地干活挣钱,商井海的心结更重了,像做错了事,不敢见人,有一种羞愧感似的怕和小凡说话。

就在昨天夜里竟然梦见了叶二柱。虽然叶二柱没和自己说话,但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有着一种怨恨和责问。商井海不敢对视这双眼睛,带着有失信的羞愧。

商井海想劝说两句小凡,叫她不要太辛苦,注意身体,可最后他话还是没有说出。

那天夜里,大亮偷偷跑回家,塞给小凡一点钱后想去看看父母。可又怕父亲对自己的怨气没消,不敢过去。只向妻子问了问这些日子的情况,就要离开。小凡知道丈夫在外的日子不好过,又把钱塞给了丈夫,想着劝说丈夫回来。

也想让公爹和村里人好好说说,让他们宽限些日子,以后会偿还他们的损失。最后大亮对妻子说道,让她再等等,再过些时日,让人们心里的怨气淡化些再说。

小凡点着头,看着丈夫慢慢地走出家门。

此时的商井海也听到了儿子院里的响动,想叫住儿子,但最终没有说出,只暗暗地叹了口气。

几天后,一场灾难降临到商家,使善良的小凡失去了生命。

那天,小凡给附近镇上一位孤寡老人做完家务,骑着自行车回家已经很晚了。快到村里,天空忽然下起了暴雨。在雨中,小凡紧蹬着自行车行驶在村边的河堤上。

这时的河水涨的很凶,是惊慌还是心急,不小心,小凡被路上的泥水滑倒,连车带人一起滚到河里。

第二天,人们在她摔倒的地方,顺着河水,在下游找到了小凡的尸体。她像她母亲一样,也被这河水夺去了生命。在场的人们看到这惨景,都流出了眼泪。他们抬着小凡的尸体往家走着,搀扶着悲伤过度的商井海回家。

看到已换好衣服的妻子躺在床上,赶回家的大亮一头栽倒地上。悔恨中,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发红的眼睛快要睁裂,他不知哀哭,只是这样跪着。

9

凝视手里已熄灭的旱烟袋,商井海慢慢地翻身下床。

他来到一处旧衣柜前,站立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似地打开柜子,拿出一只发旧的小木箱,又从木箱底上找出一封信。

大亮娘默默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她知道自己的老伴要把这陈年的往事说出,要把这秘密揭开。可这秘密又能给谁看呢?又能怎样呢?

商井海拿着这封信件的手有些颤抖,默默凝视着。这封信的上面写着:叶小凡收。是那位老歌唱家写给小凡的信件,邀她到省里的歌舞团培训,要亲自教她学习唱歌。那天正好小凡去乡里办事,信件落在了商井海手里,想着回家交给小凡。

可商井海思考了半天,拆开了信封,看到内容后,把这封信隐藏了起来。他舍不得失去小凡,舍不得让儿子陷入痛苦中。同时他也为自己的自私龌龊感到羞愧。

手里握着信件的商井海走进邻院,来到儿子的屋里。

看到儿子双眼发红静静地呆坐,商井海没有说话。又看到一旁的孙子辰浩在收拾着母亲的遗物。

收拾中,辰浩在母亲一个旧的梳妆盒里发现一封信。打开信纸看去,渐渐的,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信纸上。信的内容还是那位老歌唱家写的,再次邀请小凡到省里的歌舞团去。同时,辰浩也看到爷爷手里的信。

惊愣中,商井海只是呆呆地站立。手中的信被儿子抢过。

大亮又从陈浩手里接过信来。

看完这两封信后,大亮不再沉默,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发出痛哭。

商井海的泪水也流在脸上。

大亮跪在地上,抱着父亲的双腿。是对自己的悔恨,还是对父亲的狭隘的爱,他痛哭着。

他的痛哭,更是对妻子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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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有樱桃树,吾夫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我对夏天最深刻的印象,是老房子的门前一棵不大高的樱桃树,以及夏天夜里热情洋溢的蚊子。在我上初中的时候,老家的房子还是泥土筑成的,就是用黄色或者白色的粘土,用力捣成墙,再搭上横梁盖上石棉瓦的那种。家门口是泥土面的院子,院里长了些青苔,一不小心就会摔个踉跄。院子的西南角是一棵樱桃树,树有些年代了,据奶奶说,它比我的年纪还大得多,但不知怎么,就是长不高。我

爷爷说妈妈是女儿,小姑是外人

爷爷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整件事情最大的坏人,比小姑和奶奶更甚。 上世纪三十年代, 岁的爷爷领着小几岁的福贵来到东北,准备投奔在此地做生意的老乡。哪料,住店当晚,便被男店家诬陷偷钱,扭送到官府。其实,所谓的官府早已易主,全由日本鬼子裁决。几个日本鬼子迫不及待地要维持“正义”,为迫使他们“招认”,残暴地把爷爷和福贵捆绑吊起,挥舞着皮带,狠命地抽打,直抽得衣服、绑绳、皮带上都是血迹。爷爷看了看奄奄一息的

在巴基斯坦遇到了飞车党小孩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谷芽临时收到总部通知,一直跟她对接的驻外翻译老莫突然车祸离世,需要她紧急赶往拉合尔分公司代替老莫的职位,任期半年。谷芽临危受命,来不及悲伤,立刻出发,到达拉合尔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滚滚而来的热浪让她很不适应。来接她的中国员工小林一直叮嘱她,晚上不要单独出门,白天也尽量少去一些不熟悉的地方,即便去,一定让安保陪着。谷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她听老莫说过,巴基斯坦的治

那个杀了自己儿子的老汉

我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可悲老头的故事了。我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是她和我爸刚结婚那会儿陪我爸去朋友家串门时目睹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悲剧。那会儿是八十年代末,虽然中国的发展速度很快,但是对于一个内陆的小农村来说,八十年代末也就比刚建国那会儿吃得饱而已,其它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村子里的医疗技术十分落后,村民们的医疗意识也好不到哪儿去。话说,那天我爸和我妈一早就去了那个朋友家,那个朋友姓连,我叫他连叔叔。

嫁新娘

时代在进步,社会发展,如今人人提倡平等,可到了接姑娘,送女婿的日子,总是嫁女儿的哭,迎新娘的笑。一时代在进步,社会发展,如今人人提倡平等,可到了接姑娘,送女婿的日子,总是嫁女儿的哭,迎新娘的笑。有了姑爷半个儿,收获半个儿的喜悦永远抵不过送走一个女儿的悲伤。郎明华从年轻就自诩新思想新青年的新时代女性,在工作和生活她自认自己从不输任何男人,可到了这天心中总有压不住的酸涩。女儿婚礼的前夜她坐在落地窗前的

歌手之死

黄喜今天收到了一条足以让他一夜难眠的短信。 黄喜今天收到了一条足以让他一夜难眠的短信。给他发短信的人自称是当今某档火爆节目的编导,姓谢,他说叫他谢导就好。重点内容是在自我介绍后,谢导说他在某音乐网站上听过黄喜的歌,问黄喜歌词曲子是否一手包办,黄喜来了劲,这丫脑子没问题吧,试问有谁能给名不见经传的歌者写歌,要么是钱多没事做的傻子,要么是想赚外快的学生,可惜,黄喜这里,他不需要钱多没事做的傻子,也不需

恰好落下的泪

成熟的庄稼打了水漂,大家伙心里难受,时不时仰头望天,不断地摇头叹气。秋天本是收获的季节,可是那一年的秋天,太阳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整日阴霾密布,灰蒙蒙的一片。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个多月,仍没有停的意思。乡亲们都说老天遇到伤心事了,泪水滴个没完没了,怕是要等到心情好了才能见晴。地里,棉桃霉烂了,裂开皮的玉米已经变黑,辣椒落了一地,红红的一层。成熟的庄稼打了水漂,大家伙心里难受,时不时仰头望天,不断地摇

昙花

也许我们是这世界里的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一个轮回的对视,我曾是你,你终是我。完!那一年,如花似锦,上帝没有偏心任何人。只不过时间教会了上帝如何的去残破。因此晴空万里总会带着一阵阵雷阵雨,一条条细小且粗暴的闪电劈在一个女孩身上,从此那女孩的笑容消失了,弱小的心灵上没有任何的温度,从此也不再透露一点点憔悴与弱小。“老师,我是花多村的,”她的家乡离城很远,所以上次校长都说了假期有她们村的人迟到可以放宽一

浮生流年至此终:抉择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的董平,正好印证了此话。接连三天,董平坐卧不宁。“董哥,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看你眼圈黑的,一定没休息好。”望着憔悴不堪的董平,刘清关切的问道。“哦,我没事,你赶紧忙吧。”董平一边心不在焉的解释,一边动手整理起办公桌,借此掩饰慌乱的情绪。说实话,董平的言行让刘清觉得诧异,在他的印象中,“董哥”说话办事有条不紊,从没见过半点慌乱。这几天……想到这,刘清

向远方啦飞驰

如风的日子对爷爷来说,是一段不可抹灭也无法抹灭的珍贵记忆。如风的日子对爷爷来说,是一段不可抹灭也无法抹灭的珍贵记忆。——题记 爷爷的衣柜里始终有一整套的摩托装,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穿过,他也从不打理他的摩托装。奶奶见到了爷爷乱糟糟的衣柜总会忍不住对爷爷唠唠叨叨,久而久之爷爷烦了,奶奶倦了,奶奶不再对他唠叨,他也把他的那件摩托装收进了一个木箱子里,锁得严严实实的。我见过他有次在夜里偷偷地哭了,悄悄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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