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大概持续了十秒，我看着杨一犹豫着把电话给了她，而后他扶着栏杆四处张望着。我还是看着他们，但杨一还是没有看见我。
“婊子。”
我挂断段话，也切断了与他们最后的一丝联系。
七
我知道车祸的消息是在临近毕业时。安市最大的报纸用了一个版面来报道，标题写着：安成高速发生车祸，一死一伤。
十二月二十四日本报讯，昨日傍晚十时左右在安成高速广元路段发生了一起车祸，系一辆红色轿车在高速行驶中冲出道路落入河中。
车上共两人，驾驶者是一男子受重伤，而副驾驶为另一女子，经医院抢救但因失血过多死亡。经警方调查，事故原因疑似与驾驶男子酒驾有关。而有关二人身份，经过本报记者多方询问得知是安市石大的应届毕业生。
报纸上模糊地印着事故照片，我看着栽在河里的那辆红色轿车，心里想像着平安夜的前一晚，杨一和苏冷碰着酒杯谈笑着，他们相互拥抱在一起。夜幕下，他们飞驰在路上，苏冷从车窗探出头来，黑色长发在风中飞舞，醉梦里的杨一脚踩油门，他觉得车越来越慢，但是实际上车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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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好毕业手续后回到宿舍，在我把所有东西都装进行李箱后，心情就失落了起来。就像远航的船搁浅到岸上被太阳晒着，它发现离了海水它就是一堆废铁，什么也不是了，只剩海鸟在头顶盘旋嘲笑。
穿上外套将放在门外的行李箱提好，我拿起钥匙将寝室门最后一次锁上。走出寝室楼，学校里显得空荡，只有寥寥几个人在路上走，我拖着沉沉的行李走到学校的林荫道，那条苏冷说过的最爱的林荫道。
夏日的风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那些新生的茂盛枝芽掩盖住所有忧伤肆意生长，而被遗忘在土壤里的妄想意象早已腐烂变成肥料。人总是这样，夏日里想着白雪，冬日里想着暖阳。
“秋天来的时候，我就等这条路上所有的树叶落下，然后一片片地找着形状相同的，但我蹲在地上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终于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相同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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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青石”酒吧里找到一个没人的位子上坐下，要了杯酒后看着一旁台上的女人唱歌。暗黄的灯光下，双手紧握着的话筒里传着沙哑的声音，披散的黑色长发遮掩着煞白的脸，唱着世间所有欲望。
喝到第四杯时，我抬眼看到江心从包房走了出来，跟在一旁的还有一个男人。她看起来消瘦不少，脸色白地发着光，我能看见她等我眼里满是倦意，男人想挽住她的手但被她挡掉了。江心走进洗手间里，留男人一个人站在原地悻悻离去。
我走到卫生间外的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女人的脸，我看见她拿着口红的手轻微顿了下，但也只是停留在半空里不到两秒就举到唇边细细涂抹起来，那不知名的红色烙印在镜上，我觉得分外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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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的手愣在半空里，而后又放了下来。
看她的样子，我像是得到了无理报复后的快感，我不曾想过伤害一个爱你的人竟会有这种感觉。
我想起那个夏日里，被雨水冲刷的玻璃窗外，女孩对我挥手道别，那潮湿浓稠的惆怅让我的眼中只有盘旋飞舞墨蓝色的雨点。
我当真喜欢这雨季，雾蒙蒙的天空下，蔓延的山脉看着人们寻找与失去，得到的人不知珍惜，失去的人还在失去，这世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变过。
“你变了，变成个烂人。”
“所以你喜欢的人不过是个烂人而已。”
“林宇，你还是什么都不懂，跟三年前一样。”
我坐了起来然后一把拉过她的手，江心平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带着她走出酒吧，一个男人拦下了我们，他看了看我们最后看向江心，他刚要用手指她时我一把将他推开了，不等他反应我们已经走远，像两只奔命的蝴蝶。
酒店里白色的双人床上江心的眼睛闭着等待着狂风暴雨，我蹲下身伏在她的耳边，我一边咬着她的耳朵一边小声地说：“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亲吻着江心的脸庞，在余光里，她的身体在白炽灯下弯曲紧绷着，我看见她的一只手张开，所以我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握紧起来，我的心软了下来。我移向她的嘴唇，当我用力时我看见她紧闭的双眼里流出泪来，我停下了动作心里有了不忍。
江心的身子转向一旁，黑色长发从白色双人床的中心披散开来，像盛开的黑色花朵。我的手抚过她的后背把她抱住，她的身子发着抖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我看不见她的脸，那双棕色瞳孔的眼睛流出的泪水仿佛将我的双眼也蒙蔽起来。
她将我的手从她的腰间拿掉像是挣脱所有怀抱，坐起后也还是背对着我，声音如游丝般飘荡在我的耳旁，仿佛耳语一样。
但我的耳朵再也听不清了。
八
我一个人来到了海边。
海浪拍打着海滩将所以回忆翻卷上岸，我想起那幅《暮色心境》的油画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不真实。
从来到这个城市起我的头开始时不时地阵痛，我去药店问有什么药能缓解这种症状，他给我开了止痛药，我回去吃了后没有一点用。
看着眼前的海浪，仿佛它就在我的脑子里面翻滚，我想起那瓶止痛药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站起身扔向大海，我恨那个给我乱开药的药店老板，我恨这座令我头疼的城市，还有无情的海浪我也恨它，那么我还有什么可以憎恨?
我像是背负着罪孽的赎罪之人在这蓝海旁咒骂着一切，我的脏话被他席卷进去再也回不来。
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简单，复杂的是人而已，但现在我站在这里，我连他的边际都摸不到，他给你假象，给你看你应该看到的东西，你被困在摩天大厦里的一个房间里，只有一扇窗但在很高的墙壁上，踮起脚也看不到外面的样子，一辈子也出不去。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是这样还是都是这样，你也不知道你可悲的是世界的虚伪，还是你就在这虚伪的世界里。
太阳落下照的整片海岸殷红温暖，我侧着头看见一个女孩，她从沙滩上捡起一束花后向身后看去，但她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她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看了看我，最后她还是跑了过来把花给了我。
我看着那朵花，一簇粉红色张扬地盛开着，它的每一片叶子都又细又小，每一朵菱形的花瓣又袖珍无比。我问女孩是谁让她给我的，女孩指了指无人的方向说是一个大哥哥让她把地上的花捡起来给我的。
我看着女孩吃着手里的糖果慢慢走远，心里不知所措。仿佛所有人都找到了方向，而只有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手里拿着花泪如雨下。
完
2月11日六点四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