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六一怔住,这个声音听着实在太熟悉,她多少次做噩梦,都会被这个声音唤醒,醒来却发现不过是自己的黄粱一梦,他们已经分手的现实又像是针一样,刺进了心口处,拔不出,进不去,就在那里,微微疼着,像是凌迟一样,一刀一刀慢慢的剐。
她屏住呼吸,不敢呼气,生怕她的一个动作,耳麦那头的人就会消失。
“人在不在了!”
六一这下几乎可以肯定是他了,他是南方人,nl不分,少年时,他说话最后一个字是“了”时总是发音不标准,有些“呢”的音。
可是很奇怪,她来自江南,普通话却很标准,她自恃自己的发音标准,努力纠正过他,可是直到分手,他都没有改过来。
六一捂住了嘴,不敢出声。她怕一说话,自己就会忍不住哭,即使现在她的眼中已经波光潋滟。
耳麦那边的宋晓雨似乎完全不知道这边六一的情况,他以为只是耳麦另一头坏了或者不方便说话,他继续在游戏里带着六一刷副本,六一游戏中的角色一动不动,再一次被游戏中的BOSS砍到在地时,他实在有些无奈,嘴里嘀咕,“真够菜的,跟我前女友一样。”
六一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她扯掉了耳麦,哭的不能自已。
上铺的舍友探身看她,像是看个疯子,这姑娘是怎么了,平时说话吴侬软语,软绵绵的一个软妹子,怎么打个游戏跟变了个人似的,哭得这么泪雨滂沱?
六一哭的不管不顾,小时家教笑不漏齿,喜怒不形于色,这时都已经忘却,因为没有人知道,耳麦那头的那个说话像是大提琴似的男生,可是她整个青葱年华的白月光啊。
……
六一是借读生,在上初中时,自卑敏感,独来独往。
班里的女生都是穿的花枝招展,她却每天都是一身校服,扎着简单的马尾。
那会儿女生都流行前额厚厚的齐刘海。六一的刘海是妈妈剪得,她不会剪那种整齐的弧度,干脆省事,就简单的拽了几根下来,修剪齐整。
刚剪完时,她都哭了,她感觉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呢,直到后来,社会上开始流行空气刘海,她才后悔,原来妈妈还是时尚的先驱者,但是那会儿她已经找不到妈妈了。
妈妈其实一直都是时尚的代表,只不过太先驱了,不被当下的人们所接受。江南水乡,灰墙黛瓦,自古就是出美人的地方。
妈妈就是一个典型的江南美人,温柔婉约,一袭旗袍,撑着油纸伞,拉着刚刚幼儿园放学的小小的她,走在青石砖上,像极了戴望舒诗中描绘的丁香姑娘。
她一直觉得妈妈很美,美得能勾掉魂魄那种。
渐渐长大的她慢慢的发现了自己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幼儿园班里的小朋友放学时都有爸爸妈妈一起来接送,她却始终都只有妈妈一个人。
比如,幼时的她周边几乎没有小伙伴,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门口玩耍时,邻居的小男生看见要过来和她一起玩耍时,却及时被他的妈妈抱走了,边走还边小声的跟小男生说,臭小子,别和她玩儿!狐狸精生的都是小狐狸,你也不怕被吃了魂!
他妈妈刻意压低声音,但是六一听到了。
狐狸是什么?小奶娃娃跑回家问妈妈。
妈妈温婉一笑,“狐狸是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样子很可爱。”
小六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狐狸是一种动物,但是狐狸精不是动物,是个不好的词语。
渐渐长大的六一也知道了,原来她是有爸爸的,只不过爸爸没有給妈妈一个结婚的承诺,就离开了小镇。
于是,未婚的妈妈生下了她,成了别人口中的狐狸精。
小镇里景色美,但是却封建,未婚产子的妈妈成了众矢之的。青春期时的六一也曾一度怨过妈妈,直到看见妈妈一个人落寞的坐在院中,看着天空,背影寂寥。
美人落泪,六一也终于明白妈妈一人带着她,生活下来的不易。
于是,六一渐渐地学会了封闭自己,她对周围所有人的指指点点都异常敏感,即使可能人们不是说的她,但是她觉得自己一出现,别人就会不舒服。
她每天都是晚来早走,掐着时间,刚打上课铃,她进了教室。一打放学铃,她冲出教室,极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最难熬的是中间下课时间。
同学们都是三三两两的,悠闲地在教室里闲聊,只有她形单影只,这时她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很另类的存在,这种感觉就像是毒蛇缠住了脖子,越缠越紧。她仿佛听到了四周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像极了儿时邻居小男孩母亲压低声音说着的狐狸精。
于是她下课时间,拿出练习册,埋头做题,自己隔绝出一个封闭的空间,周围的指指点点仿佛才没有了。
她每天在学校都不敢喝水,就是为了避免上厕所,为了避免和同学们碰到。
可即便是她如此谨小慎微,小镇上的初中,人们之间的口口相传,她的身世早就成了学校公开的秘密。
学校总有些人有意无意的给她些下马威,毕竟撵不走她母亲,但也可以给她女儿添堵。
于是,她的桌子上总是莫名其妙会有些钢尺划痕,桌兜里会出现些不明垃圾,凳子会偶尔坐着坐着就会摔倒,衣服后面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贴上纸条……
每一次,六一抬起头看看四周,一派祥和美好,同学们都在开朗阳光的笑着说着,只有她处在水深火热中。
血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可是她又该质问哪一片雪花?
她垂眸看了眼凳子上滴落的蓝色钢笔水,眼帘遮住了眸子。
突然,旁边伸出一双手,攥着纸巾迅速擦干了钢笔水。
六一抬头,是宋晓雨。
“抱歉,刚才同学打闹,给你座位上不小心滴上了墨水。擦干净了,你坐吧。”宋晓雨眉眼弯弯,像是月牙,嘴角勾起的弧度让脸颊一侧的梨涡更深,看着暖意融融。
六一脸颊晕起红,点点头,这才坐下。
宋晓雨是班里的班长,为人阳光,学习还好,长相也帅气,虽然是南方人,但是却长得一米七八的个头,刚一入学就在班里男生中看着鹤立鸡群,迅速被推选为班长。
六一即使天天晚来早走,也知道班里的女生没有不喜欢这个小太阳的。
的确是小太阳,他待人温和,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尤其是对女生,一视同仁,让每个女生都感觉如沐春风。
六一想,这中央空调型的暖男虽然花心,但是却让每个女生感觉他对自己的那份关爱才是独一无二的。
尤其是对六一这种游离在班级边缘处的局外人,宋晓雨总是在班级活动中主动@到六一,让她多在班级活动中发言,积极参与到班级建设中。
即使只要她一发言,班里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宋晓雨却总是第一个捧场鼓掌。
于是,六一刚开始对宋晓雨抱着的敌意渐渐消融,她开始悄悄关注这个爱笑的男生。
他喜欢穿白色衬衫牛仔裤,白色衬衫习惯半扎到裤子里,他喜欢穿白球鞋,应该有些许洁癖,白球鞋总是擦得一尘不染,甚至打完篮球,其他男生都是一身大汗淋漓,鞋面踩得脏兮兮的,他的却依旧白白的,汗水也没有多少。
六一想到一个词,冰肌玉骨。那会儿电视剧经常播放古装剧,里面的天下第一美人都是这样的,清凉无汗,冰肌玉骨。
宋晓雨虽然是男生,但是长相,唔,也担得的叫一声美人了,男生也可以长得很美。六一想,如果真让宋晓雨去男扮女装,饰演个美人什么的,也是沉鱼落雁的。
宋晓雨确实如她所想,对所有女生都一视同仁,六一有一次放学,走的急,忘记带数学练习册,只能返回教室拿。
学校里已经几乎走的没什么人了,六一刚跑到教室门口,就看见教室里有两个人,宋晓雨和班里一个女生。
女生脸色绯红,眼睛不敢看宋晓雨,脑袋靠在宋晓雨的肩膀上。宋晓雨两只胳膊手肘撑在后面桌沿处,身子往后斜靠着,任由女生依在他怀中,脸上笑意都未减一分。
六一迅速回身,躲在了教室门口一侧,探头偷偷看。
女生从书包里拿出一封粉色的信封,脑袋埋在宋晓雨怀中,不敢看他,递了过去。
宋晓雨一侧的胳膊女生枕靠着,他用另一侧伸手接过信封,笑了笑,顺手揉了揉女生的头发。
六一想,宋晓雨真是撩妹的好手。
后来,有一次,她被老师点名,留下背诵课文。班里留下的都是几个学习成绩不好的。
是的,六一成绩也不好,虽然她很努力地一直学,可是不得不说,她跟母亲一样,智商全用来换成了好看的皮囊。
她坐在座位上,低头认真的背诵。
翻开书,
眼睛:嗯,都看会了!
脑子:嗯,都记住了!
合上书,
嘴:额,啥玩意儿来?
六一无奈,抬头打算放空一下脑子,却看到了一个女生拿着可疑的粉色信封走到了讲台桌边。
宋晓雨作为语文科代表,被老师留在教室帮他检查背诵,此刻他正站在讲台桌边,站的那叫个风姿绰约。
六一又想起一个词,陌上人如玉。
女生把信封递过去,宋晓雨笑着看了看女生的脸,很自然的接过去,然后伸手也揉了揉这个女生的头发,眼尾却扫到了教室中一个看热闹的女生,嘴角一勾,一侧的梨涡又开始旋。
他抬头看向六一,六一赶忙低头,装作认真背书的样子,欲盖弥彰,宋晓雨饶有兴致的想,小丫头还是跟上次躲藏在教室门口偷窥一样,想要看却还要装作没看见。
明明平时一副少言寡语的沉默样,心里却还是八卦,却又带着些小聪明,狡黠的像只小狐狸。
宋晓雨唔了一声,上次听狐朋狗友是这么说她来吧,有个狐狸精似的妈妈,宋晓雨不以为然,长得美又不是她的错,平时看见她已经打扮的故意装挫了,还要怎么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