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书

2022-08-19 21:00:39

古风

半飘残雪,斜卧低枝!

京城下了整整三日的雪,长街一片苍茫,我抬头看了看,刑部大门。

“沈大人,我来送你一程!”潮湿的地牢里发出阵阵恶臭,还有审问犯人的鞭打哭喊声,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穿着囚衣的沈之然,平日里那样风姿绰约的人,今日竟有一丝狼狈,但他却风淡云轻地笑着看我。

“小满,今日这身甚是艳丽,红装素裹为我送行,不枉我们夫妻一场。”沈之然双手扶着石床两边,颤颤巍巍站起来,应是被用了刑,一瘸一拐向我走过来,我立刻就后退几步。

冷笑着道:“我不过沈大人的侍妾而已,何来夫妻。”

“呵呵……小满,几日前还在我身下,娇喘着喊沈郎,如今不但喊我沈大人了,还如此生分了。”一脸不正经低笑道。

“沈大人说要见我一面,不会就是要对我说这些混话吧?”我转移话题,冷淡的看着他。

“好,好,哈哈……那我今日的下场小满可是满意了。”

“沈山,当年背信弃义的是你,我陈家满门被那高贼所害之时,你却不顾当年我父亲视你为己出的教导,投了那高家门,而如今高家伏诛,你也落的如此下场,我又有何不满意。”我眼里含泪,语气有愤怒还有悲伤,仇人已死,而亲人却回不来了。

“沈大人,就此别过。”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沈之然突然用力把我逼到墙角处,抱住我,我挣扎着,外面侍卫看过来,可能觉得是两人恩爱最后缠绵悱恻,也并未理睬。

“二皇子并非善类,你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我耳边温热,他伏在我耳边低语。

我用力想推开他,他突然松开抱我的手,掀开衣服,用手撕开胸口处的结痂的伤处,从里面挖出一样东西,血淋淋的,塞进我手里,我深知沈之然心狠手辣,没想到对自己也如此,这一动作做下来,他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满头大汗表现出来了他还是个正常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又把我抱住,突然在我耳垂咬了一口,我吃痛,用力推开他,他应是有些虚弱了,竟然被一下就推倒了。

“沈之然,你混蛋。”我捂着耳朵,看着满嘴鲜血笑的畅然的人。

“如此便圆满了,咱们相见之时,你咬了我耳朵,如今我也算还了你了,以后各不相欠!”

半月楼的小二在门口扫雪,远远地便看到一袭红色身影从刑部大门出来,待走近了些,看清是一个穿着红色披风而内里却是一身白色素衣,撑着一把油纸伞的姑娘,姑娘容貌清丽,白茫茫的天地间,她那一抹红色格外惹眼。

我手里握着他塞我的带血的玉珏,他当时咬我时,还低语了一句“书房,你用它打开过的暗格的玉珏,送你了,里面有猪你离开京城的东西。”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在他面前演戏,耳垂还有些痛,是他刚刚咬的,突然便泪眼朦胧,我蹲在这漫漫白雪的长街上。

三年前,那应是益州城的花朝节。

梨花带雨落庭院,春风已到人世间。

益州城,春雨楼,一群人忙忙碌碌准备茶水,楼梯间装饰上漂亮的鲜花。

“明日便是花朝节,到时候来我春雨楼的都是达官贵人,让姑娘们好好准备准备。”浓妆艳抹穿着紫红色裙袍中年妇人插着腰,站在楼梯口上吆喝着。

“花麽麽,今日真是高兴啊”小豆子在门口伸头看了一眼,又赶忙缩回来。

“满姐姐,真羡慕你,今年可以参加楼里举办的花朝节,我也想去前厅看看,可是我,我这脸。”说着摸了右脸处一道红色的疤痕。

我拿起一只淡粉色的绢花,刚要插到头上,听到小豆子的话,摇摇头。

“有什么可羡慕的,过了花朝节,我便要像兰姐姐她们一样接客了,有什么好的。”我虽心里暗自伤心,可自十岁进了这里,便是改变不了的命运。

“满姐姐,你长的漂亮,既会琴棋书画,还能读书还识字自然是比兰姐姐还好,定可以找一个如意郎君”小豆子一边给我插上了绢花,一边夸着我。

“可我却没有你兰姐姐那娇媚的姿容”我笑着打趣小豆子。

“不是的,满姐姐你和她可不一样,她那相好都换几个了,我的满姐姐通情达理,那是世家小姐都比不了的姿容”小豆子满脸认真的样子逗的我咯咯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睛便湿润了,世家小姐,真是可笑呢!

“小满,活下去,一定活下去,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母亲,可是我不想这样屈辱的活着!”母亲摸着我的头,温柔的摇头“活下去,孩子。”

“母亲,母亲”我惊叫着坐起来,看到四周黑漆漆的,那里有母亲的身影,又做梦了。

一半春随残夜醉,却言明日是花朝!

春雨楼,热闹的花朝节开始了,楼里的姑娘们打扮的格外美丽。

“姑娘们,今日来的可是有位京城的大官,你们可要好好表现,没准就被那位贵人瞧上了,跟着回去做个侍妾,咱们楼里的杏儿姑娘不就是范大人府上的侍妾,如今那风光,我看着都眼热,可以麽麽我这年岁不行了,不然也要努力一把,哈哈……”

“花麽麽,您可是风韵犹存,不减当年啊!”兰姑娘一把娇媚的嗓音,夸的花麽麽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好了,都去准备吧!把今日的客人给我服侍好了,你们都有赏。”花麽麽大手一挥,众人便各司其职。

前厅搭的大台子放了一圈花椅,是让今年花朝节姑娘上台,让人挑选的,

傍晚的时候,我和一众姑娘被领上了台,台下坐满了人,只是最中间的那张桌子空着,似是给什么人特意留出来的。

这时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清俊,一身黑色玄服,衣领处掐了一圈金丝,显的格外清贵。后面跟着的一位便是范大人,另一位便是花满楼常客,范大人的小舅子高蔚。

我看到那高蔚,满眼恨意,高蔚便是京城高家旁支,而当年陈家被抄家,高蔚趁火打劫,辱我堂姐,堂姐不从,一头跳进河里,再没寻回来。

我思绪间,三人已经落座,黑色衣服年轻人坐在上首位置,这位应该就是花麽麽说的京城里的大官,看着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我还是小心应付为好。

“沈大人,今日咱们不谈公事,听闻沈大人至今未娶妻,这满京城世家女入不了您眼,今日不妨看看我们益州春雨楼里的姑娘,正好赶上花朝节,每年这日便会把藏了多年的小姑娘放到台上,可都是清白之身,您瞧瞧我们益州美女能不能入您眼,选上一个也乐呵一下。”范大人色眯眯地看着台上,嘿嘿笑着。

“之然贤弟,要我说这不娶妻好啊,这没人管着,想怎么玩怎么玩,不必在意。”高蔚一脸谄媚地笑。

“两位大人,对其他的事情不上心,对沈某私事倒甚是关心啊!”沈之然清清淡淡的回了一句。

高蔚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给脸不要的东西,不过是我高家的一条狗,如今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再说了,就他那行事作风,处处树敌,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京城世家那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什么满京城贵女入不了他眼,怕是没有人家瞧得上他。

一时三人再无交谈,另外两个早已被台上各色美人迷了眼,沈之然淡淡地扫了一眼台上,便收回了视线,端起桌上的清盏,突然一首《九思》入耳。

君子有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这是青山书院的教训,君子九思!竟有人将它改成了歌曲!弹唱的姑娘淡淡的妆容,配一袭淡紫色抹胸纱裙,挽着灵蛇髻,在一众艳丽柔媚的姑娘中甚是清丽脱俗。

沈之然看到高蔚一脸色眯眯的看着台上,抬手招了管事儿的过来,指着那紫衣姑娘。

沈之然待了也就一个时辰,便起身要离开,送沈之然出了门口,范大人和高蔚便又返回了春雨楼。

“姐夫,何必讨好这小子,不如进京城求求我表舅爷高太傅。”

“哼,高太傅?求他不如求求眼前这位活佛!”

沈之然打开马车门,便看到了斜靠在坐塌上的我。

半个时辰前,我被花麽麽喊到屋里,她说高蔚看上我了,今晚让我过去陪一晚,我不同意,虽说之后我也是要陪客的,高蔚,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杀了他,我怕是也活不了,不能陪他,花麽麽却说若是惹恼了范大人和高蔚,我们春雨楼也就别开了,这事由不得我,他们给我灌了迷情药,又绑了我手脚,我拼了全力挣开了,我从后窗跳出去,沿着后院小路跑到西门,应是今日花朝节,西门居然没人守着,我打开门看到门口停着的各家马车,这会儿,我感觉身体已经酥软没有力气,不论今夜是那个男人,决不能是高蔚!我上了一辆马车。

我看到开门的人,心里也是一怔,是他,京城来的那位大官。

沈之然看着马车里的姑娘,是刚刚台上弹唱《九思》的那位,如今衣衫凌乱,刚刚清丽的灵蛇髻也散乱了下来,脸色红润,双眼迷蒙蒙的如同小鹿,比之刚刚在台上更加诱人。

“大人救救我,那高蔚和范大人在益州地界作威作福,我不愿,请大人救我。”

我看到他在我说高蔚和范大人之时,眼神微变,怕是我赌对了,他是来查这二人的。

“我手里有那...嗯高...蔚的证据。”我娇喘着说出这些,看着对方。

“大人,您怎么出来了?”是沈之然的侍卫,应是以为他家大人还在里面,连忙过来问道。

“回驿馆!”沈之然回头看了一眼侍卫,吩咐一声,进了马车。

“高蔚的罪行,我收集了一些,范大人是官,我没办法,不过他二人沆瀣一气,定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我稍稍平复一下自己难受的身体,看着面前男子。

他看着我,只平静的问道:“你与高蔚有仇?”

我一时语塞,“有些旧仇,如今我已得罪他,只怕难逃一劫,我愿把手里东西交于大人。”

他突然理了理衣领,我便低头看自己衣领,因为之前的一番动作,衣领低垂,风光无限!

后来我们再交谈,马车内空间狭小,沈之然坐在我旁边,我有些受不住了,浑身发热,神智也开始不清楚,不自觉便贴上了身边男人,双臂缠上了他的腰身,他看着我,冷冷的开口“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姑娘若是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就觉得抱着他好舒服,整个身体缠了上去,抬头时看到对方耳朵在唇边,不知出于何心思,张嘴便咬了他耳垂,他一下便抱住了我腰。

沈之然低头,便看到姑娘自己蹭的衣服散落,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了,今夜也不知怎么了,是春雨楼的酒醉人,还是怀里的姑娘太可人,居然动了情。

两人在马车上纠缠了一路,到了驿馆门口,侍卫也没敢喊,怕是早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也是惊讶异常,自己那不近女色的主子,今日马车里居然藏了姑娘,还在马车上就……

“去取我的披风过来!”马车里沈之然的声音沙哑的传出来,侍卫听完立刻回去取了披风,沈之然用他大披风把我包住抱着回了驿馆。

他把我放到床上,又下去吩咐下人准备了热水,可能从马车上下来吹了冷风,我清醒了一些,马车上他并没有真要了我,不过我身上的衣服被他撕的不能穿了。我听楼里的姑娘们说过,第一夜都是很痛苦的,一定要顺着些男人,让他对你温柔些,不要拧着,不然受伤的是自己,一会儿他进来我便温柔小意些。

沈之然站在门口冷风一吹酒劲儿也有些清醒了,想起刚刚马车上的场景也是羞愧,那姑娘应是被人下了药。待一会儿进屋,和她说清楚,是自己唐突了,这样想着,便推门而入,刚一进屋里面黑黑的,走进去一些身后便有一个柔软的身体抱住了自己,并娇滴滴的开口“今夜忘郎君怜惜”一股酥麻之感串之全身,刚刚压下去的邪火又升起,转过身猛的抱起她柔声说了一句“这可是你自找的!”

院子里一颗海棠树,被冷风吹的花瓣飘落,落入泥土,花朵似是受不了这寒风,轻轻随着风摇头。

室外虽是寒风凛冽,可是室内床上,白色的纱织窗幔里软香温玉,一夜旖旎。

第二日,一大早,我看到床上只有我一人,那位大人不在,昨夜他还算怜惜,但我依然觉得身体不舒服,看到地上撕坏的衣服,脸热辣辣的,这时门打开了。

“我给你买了两件衣服,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便问了老板,你这个年龄,应该是喜欢艳一些的。”我看了他手里拿着的两套衣服,质量应是上乘,只是颜色当真是艳丽,一套绿色,一套桃红,一套嫩黄色,还有一套是白色。

“大人觉得我穿那套好,给我选一套吧。”

“那就这套吧”他把那套绿色递给我,又拿了一套床单,俊秀的面容微红“衣服换好,床单也换了吧,床单脏了,你穿好衣服,我来换一下,毕竟这边是驿馆,不是我自己府上。”他说完我低头看了一眼床上,白色的床单上,有红色的血迹,还有一些其他痕迹,一下脸更红了。

门口传进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化解了这时的尴尬“大人,我取了银票,但是不知姑娘名讳如何去春雨楼赎她。”

我看着他,我只不过与他,一夜露水情缘,他竟然要赎我出春雨楼。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我,但并没有解释什么,只问了我的名字。

“小满,今年刚刚满十六岁。”

“好,我让小四去春雨楼,你还有什么需要回去收拾的东西吗?是今日和小四一起回去收拾还是明日我忙完事陪你回去?”

“大人为何要为我赎身?”

“你我二人昨夜已有夫妻之实,我虽不能娶你为妻,但可以带你回府做个侍妾,你可愿意?”

侍妾便侍妾吧,总比留在春雨楼陪各色人,还可以去京城,而且这位大人相貌堂堂,还温和有礼的,还是不错的。“我愿意,大人”

在益州停留了几日,他便带我回京城了,他府上连婢女都没有,清一色全是侍卫,我到了府上后,他才采买了一些奴婢麽麽,但是平日里府上也是冷冷清清的,他似乎很忙,白日很少见不到他,晚上回来不过是床上索取,交流很少,他应是也初尝情欲,夜里不加节制。

昨日夜里,他又胡来,折腾了一夜,早上何时走的我都不知道,早上起床时恹恹的,也没有精神。

晚上,沈之然回来早些,让我到前厅一起吃饭,刚要进门,听到里面在说话,便驻足。

“大人,老奴来这些日子,实是有些话憋不住想和您叨叨,这府里也没个长辈,没人提醒大人,小夫人年龄小,如今您日日歇在她屋里头,她还每日里喝避子汤,只怕是这身体吃不消啊!”老人家低着头,不敢看他脸,但还是说了。

早上的时候,黄麽麽给我洗澡,看到我身上痕迹,便很是心疼,估计是看我整日都不怎么有精神,老人家怕是担心我。

沈之然,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脚下跪着的黄麽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黄麽麽是我亲自挑选的麽麽,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她儿子我也在府里给谋了一个差事,她向着我说话也是应该,但我怕沈之然为难黄麽麽便赶忙进去了。

“沈郎今日回来的很早啊?”我捏着嗓子装的娇娇媚媚。

沈之然眼神看向我,全身上下扫了一眼,挥了挥手,让黄麽麽下去,“过来,坐我腿上!”声音虽说冷冷的,但已经在表现出温柔之意。

我乖巧顺从的侧身坐在他腿上,他抱住我,伏在我脖颈处,呼出热热的气,弄的我痒痒的,“沈郎是累了吗?不然咱们早些用饭,你早点休息。”

“过几日我休沐,带你去北山温泉庄子上游玩!”带着缠倦之意在我耳边轻轻一吻。

我顺势双臂环住他脖颈,尽量表现出欢喜,温软的回他“那自然是好的,天天在府里也闷的慌!”其实我哪里就想出去了,本来应付他晚上就挺累的。

很快就到了他休沐的日子,他难得在府门口高调的备了马车,正是盛夏外面的天儿热的只在太阳下稍稍停留,便是一身的汗,我穿了件月白色的纱衣,还好一些,但当我看到依然是一身黑色玄服的沈之然,就不淡定了,心里都替他热的慌,也不知他为什么偏爱这黑色。

在温泉山庄待了两日,真是不出我所料,这两日他更是无拘无束,白日里也放纵,我觉得我不是出来游玩,简直是出来受罪的,还不如在府里,只黑灯瞎火的晚上被他折腾!

回去的路上,我在马车上混混沉沉的快要睡着时,突然一支羽箭从窗口射进来,沈之然抱着我把我压到了身下,羽箭堪堪擦着沈之然胳膊“登”一声插进了马车柱子上,很快又进来不少羽箭,“让小四带你回去,他们冲我开来的,我去引开他们”说完便跳下马车。

“沈之然,你回来啊!”

沈之然下了马车后,确实没有箭再射进来,小四赶着马车一路颠簸向前,我心神不宁,思来想去,觉得不妥,沈之然一介文官,不会功夫,小四也没跟着他,必死无疑。我猛的打开车门,喊道“小四,回去,去救你家大人”小四停下来,回头看着我,“小夫人,大人吩咐了,让我带您回去”说完又要开始赶马车。

“小四,现在必须掉头回去!”我疾言厉色喊了一句。估计把他喊懵了,一向温柔似水的小夫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俩回到出事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只余一地打斗的狼藉,我和小四顺着地上一些血迹向密林深处追去!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我可能不会再回来寻他,因为从这一刻起,我们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起码从前我们没有多深的感情,但却不曾明白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在密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我看到冷笑着站在那里的沈之然,旁边几个墨绿色的衣服人,应该是暗卫,压着几个跪倒在地上的黑色衣服的人。其中上首的那个人喊了一声“沈山,你这个叛徒,家主真是错信了你,当年陈意中出事,你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家主才收了你,”话没说完,一声大叫,沈之然手里的短刀便刺进了他胸膛,鲜血溅了他一脸,他一脸狠厉。

“沈山,哈哈,你以为杀了我,家主便不怀疑你了,你的好日子也……。”话没说完被沈之然利落地拔出又刺了一刀。

我看着那个满脸鲜血,却诡异地笑着的人,手脚发抖,他便是那个沈山,当年陈家出事后,他很快便投了高家门,我偷听过母亲和婶子谈话,说他定是早就与高家勾结,起了背叛之心,他当年不过是一个小乞儿,偶然机缘与父亲相遇,父亲喜欢他聪明,有远见,便收在青山书院教养,还给他取名沈山。

“你怎么回来了?”沈之然回头看着我,有一些不自在,但很快便走了过来,“脸色如此苍白,定是吓到了吧?”说完抱住我,把我头按进他胸膛,他身上的血腥味让我想吐,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爱穿黑色衣服了,怕是杀人时血溅到身上也看不出来吧。我推开他,定定的看着他问道“你原来叫沈山?那你知道青山书院吗?”我看到他满脸震惊,便什么都清楚了。他抓住我的肩膀,紧张的问“你如何知道青山书院?”

我惨淡的笑着“我是益州出来的,青山书院在我很小的时候很有名的。”

他没有说话,看着我,拉起我有些发抖的手,一起往密林外走,一直上了马车都没有再说话,回到府上他摸了摸我的脸“回屋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把今天看到的都忘记了。”

自那日后,他也很少来我房里,有几次过来,我便推脱身体不舒服,我们二人像是陷入了僵局。

已经是深秋,更深露重,后山林中一个破旧的房子里。

“大人,小的出去这几个月,终是不负大人所托,查清楚了您身边小满姑娘身世。这是所有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可惜一个证人都没找到,不过这些已经够了,没想到她还真是陈氏遗孽,这次大人若把她送给高大人,定是又能立功了!”

沈之然摸了摸衣袖处,漫不经心地问“这件事儿,你透露给其他人了吗?如果有其他人先将此事报上去,那么这功劳我可就不好都给你了。”

“没,没,小的明白这是机密之事,小的一直保护的很好,更没告诉过别人,大人可得把这份功劳记给小的呀!”

沈之然嘴角带着笑“那是自然,功劳都是你的”突然一道白光,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脖颈处鲜血喷涌,一脸不可置信。

“毕竟死人最能守的住秘密,不过你放心你的功劳就是你的,我会给你记着。”沈之然轻轻一推,那人便倒地了。

一场秋雨,把整个京城的气温拉低,初冬逼来,寒风凛冽,远处的山也褪去了青翠的服饰,换上了初冬的苍茫!

这个冬天,我开始了自己的计划,我要在沈之然身边,我要收集一切关于高家的罪证,也许有一天我可以为家人报仇,我便更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整个冬天我都没怎么见到过沈之然,府里更加冷清,他出了远门,走的时候来看过我,说出去几日,至于去那里没有说,怕是又再为高家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临近年关的时候,京城突然爆了痘疹,京城人人惊慌,都不敢出门,街上也是人烟罕见,我必须出门,因为我约了人在半月酒楼见面,那人便是当朝二皇子,我与他也不过机缘巧合相遇,他想弄高家,我也想,互相利用罢了。

腊月二十八,沈之然回来了,风尘仆仆的,他来我院看了我,我正感了风寒,病怏怏的,没有起身,只听到他问“请过大夫吗?”身边的黄麽麽低声答着话。

大年初一那日早上,我便开始高烧,这个年终是过不好了,黄麽麽吓地急忙跑到书房找沈之然。

“大人,小夫人怕是染了痘疹,这可如何是好。”黄麽麽跪在书房门外喊道。

猛的书房门被打开,里面人出来,急急的往后院去,黄麽麽后面追着“大人不可,这传人呀!”

“你们都退下,小四拿着我的牌子,去请宫中的王太医。”

“大人,宫里如今小皇子也出了痘疹,只怕王太医……”

“那便告诉王太医,若他出不来,那他孙儿就继续在岭南趴吧,别想回京城了。”一边走一边冷冷的说。

王太医是夜里子时急匆匆地来的,看过我的症状,开了药方又急忙回宫里了。

“吩咐下去,府里上上下下不许有煎炒之气,每日热水不断送入小夫人房里,小夫人吃食一律以清淡为主。”黄麽麽站在上首,下面是一众仆妇婢女,说完便走了,留下下面的人听了这话,开始嘀咕。

“听说,大人亲自在房里照顾小夫人,真是宠爱呀!”

“前一阵,我还说咱们这位小夫人怕是失宠了,如今看来是又好了,这恩宠比以前更盛。”

“可惜了,小夫人这出身不好,不然那还不得是正头夫人。”

“嗨,这府里也就小夫人一位女主人,什么出身不出身的,什么正头不正头的,都独她一份。”

“这节骨眼大家还是别非议主子了,多多拜痘疹娘娘吧,盼着小夫人早日康复,毕竟小夫人待咱们都是极好的。”

这样一说,大家都是齐齐禁了声,都散了各干各的去了。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放热水的盆里雾气蒙蒙,“大人大可不必为我如此费心”我看着他用温温的帕子给我擦身体,看着我温和开口“这府里得过痘疹的只有我,所以只能我来照顾你。”他说完把帕子放进水里。

“你得过痘疹?”

“小满,你想不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

我点点头,他是想转移我注意力,不让我抓身上的痘子,因为今日我已经把两个手背抓破了。

“我还在襁褓便被亲生父母所弃,因为那时也是痘疹爆发,我也得了,许是家里给我治不了,又怕我传人,便把我扔到了山上。”说着自嘲的笑了笑。

“正巧上山砍柴的沈老爹捡了我,可是沈老爹他在我五岁时便离开了我,我成了孤儿,每日里偷邻居吃食,后来被邻居打出了村,我便和野狗抢吃的,再后来我跟着一些乞丐在街上讨饭,每日里为吃一口饭几个人打破头。”他眼里没有伤心,只是淡淡的,好似讲的不是他的童年。

“那天,下着大雨,我因为抢了一个馒头跑了很远很远,想独食,我抬头便看到了一个大房子,我走过去,里面有朗朗读书声,我听着,都忘记了吃手里的馒头,后来我每日都去那里听。听了有小半年吧,我遇到了一个人,他笑着对我说,早就注意到了我,而且也听到了我跟着他们一起读的样子,还问我理解什么意思吗?我随口回答了他,他便开心的说我,聪颖有远见。”他说这里时眼睛带着泪花,但却笑着。

“其实,那句意思我早早便在听书先生那里听过,不过是又加了一点自己所想,那个人便很喜欢,你说他是不是很好骗。”我看着他,他说得这个人应该就是我父亲,我没有应他。

“后来他收我进了那个大房子里,和其他人一起读书,我可能确实很聪明,几年时间我便是这群人里面的佼佼者,他很开心,助我入仕,可是最后我好像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眼神飘到窗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我看着他,轻轻说了一句“有时候做错了就是错了,哪怕后来后悔了,又有何用。”

他回头看着我,我的眼神诉说着,不是你的忏悔和眼泪就可以换回一切。

很快,我病情便好转了,我又逃过了一劫,我想定是母亲她们在天之灵保佑我,让我一定要为陈家讨回公道,不想去想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才好的很快,那样我便不能狠下心,我想照顾我也是他的赎罪。

后来的两年,我们两个虽说在一个屋檐下,却很少见面。

我站起来,摊开手看着那个玉珏,又看看这大雪漫漫的长路,望不到尽头,看不到来路。

离开京城第二日,便传出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新帝是那个懦弱的太子,而不是二皇子,京城真一个水深的地方,早早离开是对的,又走了几日,百姓们都是夸赞新帝的,不但减税还大赦天下,真是位仁君。

到益州的当天,便有人来拜访,竟是沈之然身边的小四,他说他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好几日了,他送了我一个木匣子,是沈之然让他给我的。我打开那个匣子,里面赫然是一本书,上面三个字

“慕卿书”

我拿起来翻开。

初见,我怕是便动了情,只一眼,便是一眼万年,紫衣灵动如仙子,那有什么酒醉迷了眼,其实都是,情动迷了心!

再见,马车上,守不住的心,守不住的身体,看似是你被下了药,其实是我情欲不受控制,这样的开始,怕是终究不会有一个好结果吧!

如我所料,我们不过是露水情缘,你对我没有心,而我一味索取,终是错了吧!

遇袭那日,你回来找我,我心里开心的像孩子,可是当你看到我杀人,看到我一身血,你颤抖者问我,我又很难过。

我查了你,我知道了一切,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这一切我会想办法的。

你与二皇子相遇,是我安排,我潜入高家多年,收集的罪证很多,可是还没有找到他构陷你父亲的证据,再等等,我找到了便会给你。

那夜你主动勾引我,我就明白,你选择好了,你和二皇子达成协议了,那我便只能助你,可二皇子也非善类,我怕你不能脱身,我要想一下,拉下高家后,你又如何离开京城,小满再等等。

最后和你在一起的那几日,我很开心,哪怕你是伪装的喜欢我,我也愉悦,你很聪明,书房暗格很快便找到了,还在我不知不觉中,你竟然已经把东西取到了手,我还在想如何不动声色把罪证送给你呢!

里面还有很多很多,我没有看完,全是他自己所思所想,我看了一些,我心绪难平,正要合上,从里面飘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我打开一看,有一封信,一个房契,还有一沓银票。

“小满,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是回到了益州,我终是保下了你,而我应是受到了我应有的惩罚,但我这个人自私极了,既然为你做了这么多,不让你知道,那我多憋屈。房子我选在了益州,你愿意住便住,不愿意便卖了换成银子吧,不过你可以去看看,我觉得你定是喜欢的。其余我也不再多言,唯祝卿一生顺遂。”

看完这些,我心里极其难受,我放下手里的信,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又开始下雪了,这个冬天怎么这么漫长,我心里空空的难受,我一摸脸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陈家祠堂,一众牌位,“父亲,沈山没辜负您,他为您洗刷了冤屈,还护住了女儿,也许他欠陈家的还清了,他才去见您了,您见到他,别怪他了,他也不容易。”“母亲,你让孩儿活下去,可是如今这世上孤零零我一人,原来我一直都错怪了他,如今他也走了……”我这几日的难受终是爆发,上气不接下气哭着趴在地上。

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床上,黄麽麽一脸关切的望着我,但又带着一丝喜悦。

“小夫人,您哭晕在祠堂,大夫刚刚走,说您已经有孕两月有余了。”黄麽麽说完又有些犹豫。

“你说什么?有孕?”我问完自己也意识到,月信是有段时间没来了,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关注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哎,如今大人也不在了”黄麽麽说完觉得说错了话,赶紧禁声。

“不对,每次我与他同房后都有喝避子汤,怎会有孕?”

“应该是几年前,我找过大人,让他节制一些,姑娘那时年龄太小,还告知他您每次都喝避子汤对身体伤害很大,后来有一日他回来给了我一个方子说是让宫里太医开的,让换成这个,不伤身体,后来给您喝的都是大人拿回来的方子。”

“方子可还在?”

“在,老奴这就去取。”

方子被他换了,不是避子汤,是一个滋补身体的,我突然就笑了,也许这一切冥冥中注定的。

五年后,又是大雪纷飞的冬季,我站在院子里,看那开的热闹的梅花。

“母亲,他们说咱们是被父亲抛弃的。”一个穿着粉白色裙子红色披风却满身是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慕卿,你又跑出去玩了,看看一身的雪,快去房里让春杏给你换件衣服,一会儿雪化了小心着凉。”我看着气鼓鼓的她想笑。

“母亲,你别岔开话题,我都知道,咱们这个院子就是父亲给您置办的,每一草每一木都是按您喜欢的样子布置的,对不对?”

“是黄麽麽告诉你的吧!”

“是我缠着麽麽的,她才说的,她还说父亲是极喜欢母亲的,但是她不告诉我父亲去了那里,说等我长大了,母亲会告诉我的,如今慕卿已经长大了,母亲便告诉我吧。”看着奶声奶气的小女儿,拍自己胸脯说自己长大了,我看着她觉得好笑又难过。

“你父亲不过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相信他会回来看我们的,就像你说的他那么喜欢我,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如果他知道慕卿也很想他,他定是会很快回来的。”

后来我找人去京城寻过他的下落,因着新帝大赦天下,我想他也该被赦免了,打听到的消息是死罪免了,但是被流放到了边疆苦寒之地,小四去边疆找过他,并没找到,他告诉我,大人风光的时候得罪人不少,怕是很难走到边疆就被害了,小四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听,一直没有结果,但我始终相信他那样算无遗策的人,怎会不给自己留好后路,我收回思绪,看着女儿。

“明天便是你祖父祖母祭日,不要再乱跑了,好了快回屋去吧。”

第二日一大早,我们便出发了,快到墓地有一段小路,我们下了马车步行,刚一下车我发现一串脚印,有些奇怪,陈家每年只有我来,今年怎会有人先我前来祭拜。

我跑过去,发现墓前摆着祭品,香还燃着,人应该还没走远,我有一个预感,但我不敢说出来,我看着慕卿,突然笑着“慕卿你跟着黄麽麽,我去去就回来。”

我顺着雪地里脚印,深一脚浅一脚追,一直到看不到脚印了,我有些失望,“沈之然,是你吗?我多希望是你啊!”我抬头看着雪花飘落在我脸上,冷丝丝的,心里空落落的,想着便躺在这冰天雪地上吧,闭上眼慢慢往后倒,可没有倒入预想的冰凉之上,而且倒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满”清冷而熟悉的声音,我猛的睁开眼睛,看到那个满脸笑意的人,脸瘦了,更显清俊“你回来了?”

“回来了。”最平淡的问话。只这一句话,两人以前的恩怨都烟消云散。

“我带你去见女儿,她很想你。”

“女儿?”问完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对啊,我给她取名慕卿!”

萱小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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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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