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三)

2020-12-10 15:07:49

古风

药(三)

40

回了王府之后,我又是许久不曾见到薄阴。

我听守卫和婢女们私底下嚼舌根,说以往终日吵吵嚷嚷互看不顺眼的文臣武将忽而联合起来,在父皇面前参了他好大一本。

桩桩件件的,细数了他的斑斑劣迹,如何如何越权造次,目无王法。

整整三大摞奏章,写的满满当当,实打实的罄竹难书了。

然而父皇却保了他,轻描淡写一句忠烈之后,军功赫赫,于国有功,揭了过去。

连我这种不懂政事的人,光是听人嚼舌根,都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这样揭过去?

我进了王府方才知晓,薄阴这人有多讨厌我父皇。

我甚至觉得他之所以那么讨厌我,就是因为我是明皇君炀的亲生女儿。

真是好笑,他需要我这一身血脉治病,偏又从骨子里厌弃我这身血脉。

我父皇这人,我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我出阁前的时日里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三年前,被他莫名其妙的封了个硕大的“安乐公主”名号,然后入住了空荡硕大的宫殿,饮食起居有了专人看护伺候。

如此说出去,竟成了与长姐齐名的大殷唯二有封号的显赫公主。

可实际里,我和禾华长公主的区别,说是天差地别也不夸张。

她是皇后长女,嫡出的大长公主,是父皇第一个孩子,万千宠爱一身,自然不会舍得送进摄政王府来做牺牲品。

毕竟明皇和摄政王不睦,也只有我这种信息闭塞的傻冤大头会临到出嫁都丝毫不察。

41

我坐在小破院子的狗尾巴草堆里发呆,来来回回的细细思索薄阴上元节那天说的话。

他说……那最后一个刺客,是父皇派来杀我的。

当真吗?

如果是的话,何苦呢?

我连只蟑螂都打不死,我能有什么威胁,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刺杀。

“王妃坐在这里作甚么?”薄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如那次看着我在地上刨土一样。

我拍拍屁股抬头,连笑都懒得笑了,“妾身无聊罢了,这个月的……该去了么?王爷稍等等,我马上便好。”

他似乎有点惊讶我如此习以为常,负手倚在树边,微一颔首,好整以暇给我让开了路。

我进屋之前,薄阴忽然出声道:“穿上次那套。”

那套黄色的广袖霓裳裙回来之后,田嬷嬷好好的压箱底收好了。

介于上次的阴影,我连着做了好长一阵儿的噩梦,这辈子都不想再穿它了。

于是我回头,很敷衍的弯腰福身,淡淡的问:“妾身能不穿吗?”

他眯起眼睛,没说话,只是虚虚的抬着下巴睨我。

这人平常看着恣意不羁,可一旦眯起眼睛,总能给我一种万分危险的感觉。

大约他做惯了掌管生杀予夺的狼首,而我从来都是猎物。

我暗自叹气,可还是不死心,又推脱道:“可今儿田嬷嬷给府里掌事嬷嬷叫走了,那裙子里三层外三层,妾身愚钝,不会穿。”

他听罢朝我走了过来,绕过我直接走进了我的屋子,“我会穿,我帮你穿。”

42

要么是我幻听了,要么是他在开玩笑。

我愣在原地,半天没动。

他反倒像是进了自己家一般,轻车熟路的走到楠木衣橱前,熟练的翻出了最底下的木格,捧出了放着衣裙的木匣。

匣子打开,他朝我招手,“过来。”

我能不过去吗?他会直接砍死我吗?

他吃错了药,都这么久了还没好吗?

我深吸了口气,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颊,遏制不住的猛眨眼。

他很愉悦的笑了起来,眉眼舒展,手指温柔的抚摸过那裙子上的金色丝线。

“不是嚷着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吗?换个衣服就跟上刑场了?”

我脸上更加燥热,像是被揭开了遮羞布那样难堪。

是,我是药引子,是安乐公主,是摄政王妃……可说到底……我是他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妻。

我缓慢的脱掉了外衫,解掉了腰下的襦裙,除去了中衣,只剩下一身薄的没有任何安全感的里衣。

薄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从始至终没有任何神色变化。

我想,他大约在父皇那里吃了瘪,今天这一出是特意跑来羞辱我的。

他做到了,很轻而易举,我觉得很羞耻,仅有的自尊支撑着我没有掉眼泪。

然而他却没再多说什么,正色取出霓裳裙,提了最里的一件穿到我身上,手指灵活的去系那些暗结。

那裙子繁琐复杂,好看是好看,可并不十分实穿。

我不明白薄阴一个武将出身高高在上的王爷会给人穿这套裙子。

这是他第二次离我这样近,他的目光仅仅专注在腰带和扣结上,并未触及我的身体半分。

43

我像个玩偶,伸着胳膊,僵直的任由他将最后的束腰系上,挂上香囊。

“好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伸手拂过我烧红的侧脸,轻轻将碎发掖到了我耳后。

他的手又冷又硬,像是死人的手,一如大婚那日苍白却粗糙,很违和。

“好看。”

我像是见了鬼,怔怔的问:“王爷说什么?”

“本王说这套裙子当真是好看,穿在你这么副豆芽菜身板上,竟也不丑。”他眸光缓缓流转,最终落在我脸颊上。

我……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说的对,他没有用最绝最难堪的方式羞辱我,已经是万幸了。

这一趟走的异常顺利,他没有再出言不善。

庄彦还夸了我一通,说什么体魄不错,胆识亦是不错。

我没怎么搭理他,努力强自镇定,被取血的时候,总归是没那么狼狈了。

薄阴领着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就因为他非要搞那么一出,换什么广袖霓裳。

田嬷嬷老早等在小破院子的门口,朝他弯腰行礼。

薄阴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打发我进去,没头没脑的淡声问:“嬷嬷喜欢她?”

我步调迟缓,竖起了耳朵,却没能听到她的回答。

薄阴轻声笑笑,不冷不热的道:“知道了。”

晚上我缠着田嬷嬷问,薄王爷这么问她是什么意思,她是如何回答的。

田嬷嬷一如既往的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

我问的没劲,吃了饭困劲儿上来,又要打盹。

田嬷嬷端来热水帕子,替我热敷白日取过血的手臂。

每次取完那里总会青紫一两日,热水化瘀会好的更快。

田嬷嬷敷的格外认真,一板一眼的。

我看着她满头的白发,打开了话匣子,“嬷嬷,你在王府呆了多少年了?薄老将军在时你就在吗?我听人说先王妃是个夷族女子,是蓝色眼睛的,你见过吗?王爷怎么就不是蓝眼睛……”

以往我也常常这样絮絮叨叨的同她讲话,问十句,能得一句回答就是万幸。

固然是没意思,可我只有她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委实没得选。

田嬷嬷低着头,蓦地打断了我的絮叨。

她说:“公主,王爷其实是个好孩子。”

44

被田嬷嬷称为“好孩子”的薄王爷次月雷打不动的来领了我去那地下石室。

庄彦在架子旁捣药,回头朝我温润亲和的笑,“公主好啊。”

我假笑点头,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精怪。

因为会些医术,终日只能被薄阴囚禁在地下,帮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样想,他或许也是被薄阴胁迫的呢?或许他会是我的同伴呢?

我坐上那张石床,眼角余光瞥了瞥在门口发呆的薄阴,凑到庄彦旁边悄声问:“先生是怎么认识的王爷?”

庄彦正在给银针淬火消毒,指尖微滞,微笑道:“很早就认识。”

“那你是他的朋友还是仆人?”

“仆人,我是王爷最忠诚的仆人。”庄彦波澜不惊的答道。

一直怏怏的薄阴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我们这边,眸光意味不明。

我猜得出来,每月来这一趟对他是极其重要的。

他那病必然是十分棘手,才需要联合了我烨皇叔,如此大费周章的娶了我入府,甚至每次取血都亲自来全程看着,谨慎至极。

我想他如此严丝合缝的提防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大丫头,未免小题大做。

我并不敢问他话,于是继续和庄彦闲聊。

想来薄阴全听见了,但是没喝止,不说默许那也是无所谓的吧?

“先生学医多少年了?”

庄彦有问必答,“十二年了。”

我稍感惊讶,他看起来和薄阴一样的年纪,左不过二十四五,竟然学了十二年的医。

我又问:“为什么学医呢?先生也有过悬壶济世的理想吗?”

庄彦温和的摇头,轻声笑道:“那倒没有……公主该躺下了,手腕放平……”

45

回程路上,薄阴给了我一个东西。

那个狗尾巴花灯,上元节我遗失在听潮阁那盏。

隔了这么久,原先的翠绿色已经变成了暗黄色。头上花朵一般的狗尾巴耷拉着,还掉了好几根,委实不大好看了。

我接的迟了几分,薄阴半边眉头已经挑了起来。

“不是稀罕的紧吗?不能用了就不要了?”薄阴讽笑道,“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我真是冤枉,不就是接的迟了会儿嘛。

谁知道他隔了这快两个月,竟然还记着找回来?

总得让我缓一下不是?

气什么?这人一肚子气,动不动就要发毛,阴阳怪气的讥讽别人,这什么烂习惯!

我难得硬气了一回,不轻不重的道:“我都快忘了,你总得让我反应一会儿。”

“忘了?”他语气微愠,尾调拉的老高,“我看王妃喜新厌旧倒是一把好手。”

“什么喜新厌旧……不就是一盏灯,我丢了旧的,也没得到新的啊……”我低声嘀咕着。

他低下头来,不悦的捏我下巴,“你说什么?”

“我说……”我终于是知道怕了,忙改口问道:“王爷怎么想着将它找回来?”

薄阴愣了下,放开手,背到身后,冷笑道:“你当我那么闲的慌,前阵子去听潮阁,那里知道是王妃的东西,特意留着巴结我用的,可惜……用错了地方。”

46

“哦。”我提着残破的花灯往回走,心说他还真是解释的够清楚,生怕给我留下一点儿好印象。

往后的时间,薄阴来的愈发频繁,还是打着要将我养胖的名头,动不动就要来我的小破院吃饭。

不过他这人吧,一看就是没什么口腹之欲的人。

通常是我和他相对坐着,我吃,他看,着实瘆得慌,害的我不知不觉连着吃撑了好几次,半夜起来院子里散步消食。

就俩人吃饭,足足二十个人伺候。

这可就苦了他那些仆从,什么都得外带,什么饭食餐具都要是最好的,一点儿不敢怠慢了这位王爷。

可小破院就那么大点儿,那么多人来回挤来挤去,我那半块儿狗尾巴草都快给踩平了。

我心疼草,那是我的好宝贝,觉得再这么下去那块儿地就给踩踏实了,明年只怕长不出青幽幽的狗尾巴草了。

可我又不能直接赶他们走,只好对薄阴说:“王爷,我们要不圆房吧?”

薄阴正在我对面喝酒,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轻佻的笑了起来,“王妃等不及了?”

我点头道:“是的。”确实等不及了,再踩两天,再坚强的狗尾巴也得给踩绝种了。

我养的唯一的植物又要没了。

圆房多大点儿事儿,我又不是没看过春宫图,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

宫里的腌臜事情多着呢,公公宫女,宫女侍卫,我不光听说过,我还亲眼看见过。

只能说幸好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没人会在意我的眼睛是否被污脏。

47

我说圆房本意是吃准了薄阴厌恶我,绝不会真的碰我。

说这话要是能达到恶心他,让他再不过来陪我吃饭,那肯定最好。

就算是他真的那样无耻,愿意圆房,那总不能委屈他在这寒酸的小破院吧?总得拎着他这帮子人回他自己院子吧?

薄阴好似很认真的考虑了我的“建议”,道:“王妃开窍了,本王甚喜。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我浑身哆嗦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无耻没有下限,“在……在哪儿?”

“当然是在这里,我都可以。”薄阴气定神闲的指了指脚下皲裂的土瓦。

我一口牛肉塞在嘴里,都不会嚼了,半晌难以下咽。

他将手撑在白玉石的饭桌上,支着下巴,玩味的观察着我五彩斑斓的脸,眯起眼睛,笑意渐浓。

过了会儿,终于意识到搬起石头砸了脚的我最后补救道:“这么多人?圆房不是只需要两个人吗?”

这话太露骨,我只觉得空气都凝滞了,薄阴挑眉屏退了所有人,连田嬷嬷都打发了出去。

人去残羹冷,我吃的撑了,坐立难安,头上冒汗。

薄阴闲散的坐在一把特意搬来的太师椅上,道:“正好,省的外头都传我让安乐公主守了活寡。你吃完了没?吃完了咱们圆房。”

“没!我没吃完呢,我还饿着呢!”我慌忙拿起银箸,却因为吃的太撑了,胃里实在塞不下任何东西,进退两难。

“吃啊,怎么不吃?”他伏在椅上,笑的捶桌。

唉……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笑得那么大声是要告诉所有人,王妃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吗?

48

我摆手说不圆了,犹如遇了洪水猛兽,连连后退。

薄阴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桌面,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

“怎么说?公主一诺千金,如何能反悔?”

“我……我没准备好,你再等等……”

“哦……那是要等多久?你嫁进王府快有半年了吧?还没准备好?嬷嬷没教你吗?”薄阴并不打算放过我,好整以暇的刨根问底。

我脸上烧的滚烫,死盯着地面,努力扯开话题:“我……我不过就在你这儿吃住了半年,王爷难道嫌我吃的多了不成?”

薄阴默了会儿,淡淡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着实太能吃,你又推脱不肯圆房,不肯尽王妃的本分……我这王府可不养闲人。”

“嘁——我每月抽的血是白抽的么?”我极小声的嘀咕。

“这样吧,我书房缺个打下手的书仆,王妃就代劳了吧。”

堂堂安乐公主,摄政王妃,去书房做个打下手的书仆,这要是传出去,在旁人看来,等同于打了我父皇一个响亮的耳光。

可我如蒙大赦,忙不迭答应下,生怕他反悔,又逮着我闹圆房的事儿。

我这心肝儿今儿跟乘船似的跌宕起伏,再经不起折腾了。

薄阴古怪的看我,破天荒道:“你当真是安乐公主吗?”

我整了下衣裙,正色道:“当真。”

“当真不像个公主。”

他撂下这么一句,轻飘飘走了,走后差了人来让我明早去书房报道。

49

我以为他是想将我带在身边,好随时取笑找个乐子。

能任意使唤折辱身份尊贵的公主,或许能讨他欢心。

可我起了个大早去了书房,书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身边的近侍客客气气的塞给我一块抹布,道:“王爷请王妃过来打扫一下书房,他说他晚间会回来办公。”

这又是闹哪一出?

不是要看着我出丑,使唤我取乐吗?人都不来的吗?

我拿着那块抹布,勤勤恳恳的擦了半天屋子,饿了,四处看看,发觉这书房里连口喝的都没有,更没有能果腹的东西。

又等了会儿,早过午饭时间了,也没人来给我送饭。

我不光饿,早上起的比鸡早,这会儿还困的上下眼皮胶着。

我都懒得骂了,这狗屁摄政王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从来不做人事。

挣扎了会儿,我还是靠在桌腿儿边打起了盹儿。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桌腿太硬,地板太凉,可也抵不住困意,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有件玄色的外袍。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腿,黑色的鞋靴,懒散的交叠在桌边。

薄阴放下手里的折子,侧目低头,眉峰微扬,“王妃睡得可还香甜?”

香甜……个屁,我差点儿没把脖子睡断。

我扶着桌腿儿干笑着站起,双腿都坐麻了,半身不遂的打着摆子。

“王爷回来多久了?怎么不叫醒妾身呢?”

“快一个时辰,王妃熟睡,本王怎好扰人清梦?”

……所以他看着我坐在地上,抱着桌腿儿睡了一个时辰,我真想以头抢地,一头撞死。

50

薄阴眯起眼睛,眸光缓缓的移到我颤抖的腿上,“王妃这什么癖好?爱睡地不睡床?”

他这书房是有个床榻,可那是他的……我怎么敢直接睡上去。

万一他嫌我脏呢?天知道他会不会大发雷霆弄死我。

我干巴巴的笑笑,“妾身……没注意到,擦书柜擦累了,谁知道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哦,王妃眼神也不好,本王深感痛惜。”他依旧是漫不经心,不怀好意的懒散调调,可嘴角却逐渐上扬。

我急着挽回我好吃懒做,眼神不好的坏印象,忙拖着还酥麻的腿,踉跄着凑上去,对他道:“王爷,妾身给您研墨吧?这个我会。”

薄阴不动声色,我却怕他又阴阳怪气刺我,急着表现,拿他手旁的砚台。

谁知道腿还软麻,使不上劲儿,直接碰倒了砚台,一头扑向他面前。

薄阴眸光微闪,反应极快,后撤了半厘,又迎了上来,反手制住我的双手,将我整个箍在了怀里。

“咚”的一声闷响,我结结实实撞上了他的胸膛,脑门发疼。

他攥着我双手,看清手上空无一物,随即朗声笑了起来。

“我当王妃终于出息了一回,要刺杀本王。怎么?昨儿还说不肯圆房,今儿就等不及投怀送抱?”

以他的洞察力,怎么会不知道我是摔倒了。

可他这人就是恶趣味,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调侃戏谑我的机会。

可我这人呢,明明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说,却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脸。

51

他的身上是很独特的龙涎香,大约是宫廷里的调香师特制的名贵玩意儿。

前几次他抱我,都是这个味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将这味道记得清楚。

我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好厚着脸皮说:“王爷本就是妾身的夫,何来投怀送抱一说,原是夫妻情趣。”

他又开始大笑,浑身抖的几乎抱不住我。

我又趁机要从他怀里溜出去,他却揽住我的肩,按了回去,“我就喜欢王妃这点儿,特别能装,你再装一个我看看?嗯?”

嗯你个大头鬼!

要不是怕惹怒你这个喜怒无常的黑心王爷,我至于这么睁眼说瞎话吗?

我说:“妾身句句实话,心可天鉴。”

薄阴轻轻摇头,笑道:“啧啧啧,若是说谎要遭天打雷劈,我娶了王妃,可算白得了一座雷池,倒也赚了。”

我彻底泄气了,不再挣扎,“王爷不还要办公吗?抱着我怎么办公?要是打扰了王爷,妾身会于心不安。”

“哦……原来王妃担心的是这个?那岂不简单。”

他岔开腿,抱小孩儿一般将我托了起来,放坐在了他左边大腿上,环住了腰,腾出一只手看文书。

我……嗯……这是个什么姿势?!

我直接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儿,半晌嗫嚅道:“王爷,这样不妥吧……”

“如何不妥,夫妻情趣嘛。”薄阴说的面不改色,气定神闲。

52

靠的越近,贴的越久。

我面红耳赤的同时,渐渐从他那浓郁的龙涎香下闻出一丝丝药味。

药味愈浓,仿佛我抱着个敷满香粉的药罐子。

鼻子痒的难受,我禁不住嘴角扭曲,腰弓成虾米,随即打了个巨大响亮的喷嚏。

薄阴蹙眉略带嫌恶的侧过脸,矜贵的掩住了口鼻,瓮声瓮气地道:“王妃莫不是着凉了?”

我想回答他的,可是接二连三的喷嚏打的我头晕脑胀,泛起了泪花。

他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手,放我狼狈的抽了手帕撸鼻涕。

要人命的暧昧揶揄气氛,生生给我几个喷嚏打没了,真是及时雨。

我一边夸张的撸鼻子,一边眼角余光观察薄阴的神色。

他扬了下眉头,似乎兴致缺缺,注意力不再放到捉弄我身上,稍一拂袖,正色看起了折子。

我并非是着凉了打喷嚏,而是闻多了他那一身龙涎香和中药味混合的奇怪味道,鼻子犯冲。

前几次他抱我,我都太紧张,太害怕,光只注意到表面张扬的龙涎香了。

这是怎么?

他这病到底是害了多久了?吃了多久的药才能浸成那般浓郁的药味?

甚至到了需要靠熏香来掩盖的地步?

他不是在吃药吗?

用我的血做引子的药啊,如果没用的话,他这样的人又怎会大费周章的娶我呢?

薄阴晾了我在一边,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并不避开我。

我来回踌躇思虑了好久,觉得他真的不似先前那般暴戾无常。

最终我鼓起勇气问:“王爷……的身子近来怎么样了?”

53

薄阴搁下笔,熠熠的黑瞳无声的睥睨着我。

“王妃是希望我好还是不好呢?”

我强迫自己开口,“应当是……好些了吧?如若我真的没用,王爷怎么会容许我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我说不清我在想什么?

拙劣试探的那一刻,我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他的病好了,希望他不用终日再与药石相伴,做他康健张扬的摄政王,不用终日熏那厚重的龙涎香。

薄阴轻舒了一口气,“托王妃的福,是好些了,不过还没好透,故而还需要委屈王妃些日子。”他那双黑瞳里倒映着摇曳的烛火,仿佛盛着火焰,似有似无的噙着笑。

我趁势决定将不敢问的都问个干净。

我真是蠢得可以,就我这路数,也妄想去揣测试探他,倒不如直截了当的问来的聪明。

“那王爷好全乎了……能放我回宫吗?”

薄阴嘴角垂下,目光冷凉如水,“你得寸进尺倒是擅长,都不问我要不要你的命,还想回宫?”

他屈指敲了敲檀木桌,“安乐公主,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嫁进王府了,就是王府的人,我花了大价钱娶来的,凭什么放回去?”

“可你……”我着急的绞手指,急忙道:“可你留着我有什么用啊,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你必然不会真要我做你的王妃,我留在王府不过是徒受折磨罢了。”

“你凭什么自以为我不会杀你?”

54

“我我我……我就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像烨皇叔和田嬷嬷说的那样。

他们是比我更了解薄阴的人,他们说薄阴不会杀我。

我信的,眼前的这个人给了我信的底气。

薄阴往后仰靠向椅背,难得以一种平和的口吻道:“你不知道任何事情,无知是你最大的优势。”

我自然听不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只肯笃定,他不会杀我。

静谧的沉默里,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我尴尬的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朝他笑笑。

薄阴说:“你今儿什么事儿都没干成,饿着吧,回去。”

这个挨千刀的,亏我还觉得他良心长回来了。

我僵硬的转头,硬邦邦的走出了他的书房,由他的近侍一路监视护送回了小破院。

田嬷嬷站在门口等我,院门顶上的灯笼光束从头顶打下来,照的她好像一个苍老的鬼魅。

她说:“王妃伺候王爷累了吧,早些洗漱歇息了。”

我泪眼汪汪的握着她柴块儿般的手,“嬷嬷,我饿啊,睡不着。”

田嬷嬷道:“王妃不要孩子气了,王爷还能饿着你不成?咱们王府不缺你一人的口粮。”

我敢说她这是唯一一次说的最长最连贯的一句话。

以往她除了日常的伺候我以外,都用一问三不知敷衍搪塞。

我抹了下眼角,一想到自己饿着肚子给薄阴打扫了大半天的书房,就委屈的不行。

天地地大,吃饱最大。

饭都吃不饱,指望我受的住什么罪?

我说:“不是啊……王爷今天真的没给我饭吃,我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55

田嬷嬷笑了。

我犹如见了鬼。

她今天不光说了最长的一句话,还笑了!

她微笑着说要去小厨房给我热剩菜剩饭,我趁她端过来的时候捏了下她手腕。

热的,不是鬼,是活人。

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了,我懒得再追究她那瘆人的笑,一屁股坐下,恨不得左右开弓的往嘴里塞。

我这胃,还是薄阴的恶趣味给惯得。

小时候在宫里的前些年,也不常有饱饭热饭吃。

结果在王府大鱼大肉吃了几个月,这才饿了一天就受不了。

今天的剩菜也忒丰盛了些,不光有兔肉还有名贵的海味。

我随口问:“田嬷嬷,中午我都不在,膳房那群人怕不是忘了,送这么多你一个人哪儿吃的完。”

田嬷嬷一脸木讷,道:“老奴……”

“你不知道。”我抢先回答,身体疲累,精神紧张了一天,这顿饭比我进王府哪一顿都香。

吃饱喝足了爬上床呼呼大睡,做了个迷蒙的好梦。

往后直到新年前的日子,我总是会时常被薄阴传讯过去给他做苦力,打下手。

他这人办公务,凌晨天不亮到更深露重,就没有个固定时间,随心所欲,想什么时候叫我就什么时候叫我。

去了呢也从不含糊,不是让我整理书籍卷宗,就是打扫书房,什么活儿累就让我做什么。

这些事情,哪个仆役做不是做?

偏偏要我这个正王妃来做,可想而知他这人心有多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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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愿望,我夫君都帮我实现了,可我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再见他一面……” 楚京已是深冬,千金阁没有生意已一月有余。 我也不在意,虽然这花店叫千金阁,可我从来不取分文。 一日飘飘忽忽下起鹅毛雪来,到了傍晚雪越发大了,贺梁端着一壶温酒,倚在门边,忽而吟出两句诗:“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这是东晋才女谢道韫的诗句。 我顺着他视线看去,雪越积越厚,只怕接下来一两月都不会有生意了。 贺梁突然唤

纯阳雪

风雪弥漫,论剑峰上只剩下两尊雪人紧紧的依偎在这纯阳雪中。 纯阳,大雪 悠扬的钟声透过漫天雪花,荡遍整座山头。 “然哥,然哥...” 风雪之中隐约传来稚嫩童声。 没膝深的积雪中漏出两个羊角辫,一个小女孩沿着小路漱漱的踩着雪,背上绑着一个灰色的包裹。 小路不远处枯树下,一位少年正在风雪中舞剑。 大雪漫天,几乎将少年身影淹没,仔细看去,却发现多数雪花都被少年剑风所拦,周身三尺之内竟然并无多少积雪。其时

宫墙怨:六宫之主

多少女人争来斗去为了皇后之位,可我一点都不想要这个虚伪的头衔,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童年旧事 我是大将军府的嫡女,乔颖。 乔家武将出身,立军功无数,祖上更是开国元老,所以乔家在朝中可谓举足轻重。 历朝历代的皇帝对于威势过高的臣子都会在适当的时机打压,但乔家不是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后辈在习武时也会注重习文,不过男子多入军中,女子则自幼学习孔孟之道,熟读典籍,以便同世家联姻,送入宫中的也不少。 我不

夫君,盛柏鸣

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南方雨多,七月三伏天里一连半个月没来雨了恰巧今夜本属于陆漫彤和盛柏鸣的洞房花烛夜这雨就来了,还是场雷阵雨。 前席的事全然已经妥当盛柏鸣推开雕花竹门掀着门帘,甩甩衣摆上刚被淋湿的地方拘谨的走了进来。 今日是他和陆漫彤的大喜之日房里贴满了红囍字挂着鲜红的彩带,两对花开富贵的红蜡烛燃得正旺。 屋里映入眼帘什么都是红的很喜庆,盛柏鸣是个江湖游医如今娶了家室便是要安定下来的意思。

故人薄幸

那等冷心冷肺之人,能让她为自己生孩子就不错了,自己还奢求什么呢? 宋瑱找上门来的时候,沈萱正在调制胭脂。 春意楼的胭脂是老鸨选的,太过艳丽,沈萱瞧着难受得很,正好闲来无事,索性自己动了手。 宋瑱直接踢门闯了进来,怒骂道:“你怎这般歹毒!我何曾招惹过你,你跑去世子妃面前乱说了什么?” 他眼神凛冽,目光如刀刮在沈萱身上,被宋瑱踢坏的房门出传来阵阵寒风,沈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拉过旁边的衣裳松松地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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