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心

2022-08-18 18:00:20

悬疑

我拥有第一时间传送到杀人现场的超能力,今晚我被传送到了自己卧室。

有人想杀我灭口。

1

我本该在警局配合调查最近的连环杀人案,可现在,我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凶案就发生在卧室,且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为什么会在我的卧室?

是栽赃?

寻仇?

还是那个连环杀手本就打算杀我灭口?

所以,Ta还在这吗?

空气中残留一点似曾相识的香味,夹杂着烟草的果香。

地上没有尸体,没有血迹。

家具摆放如旧,没有打斗的痕迹。

随着身体的挪动,一丝衣料摩擦的声音划过耳膜。

但声音过于轻微,又消失地过于快速,我无法分辨来源。

下意识想报警,可手机被我放在警局的工作间充电。

厨房的玻璃门被缓缓拉动,有脚步逼近。

凶手还在这,Ta在刻意等待我的出现。

Ta去拿刀了?

我深深地吐了口气,试图以此缓和自己鼓噪的心脏。

凶案现场呆满六分钟,我就会自动传送回去。

顶多还需要再撑上四分钟,我就能传送回警局了。

只可惜手机不在身边,没法拍下凶手的高清影像。

指节在半掩的房门上敲击了两声。

清脆的声响像死亡的丧钟。

Ta笃定房间里有人。

也就意味着,Ta知道我的超能力。

呼吸不由变得急促,我巴不得对方慢慢来。

死亡逼近的等待实在难耐。

就差几步路,我就能看到Ta的样子了。

下一秒,我被传送到了垃圾堆里。

确切地说,是我家附近垃圾回收站里的一张废弃床垫。

再次传送?

这是……

新的凶案现场。

耳旁响起一声轻佻的口哨。

「今晚艳福不浅~」

不远处的男人甩了甩满手的血,张扬的笑有些刺眼。

又是他。

我不动声色地缩了缩脚。

这是我放假回家后,持续遇到的连环杀人犯。

2

第一次相遇,是在市中心的酒店套房。

餐盒散落一地,地上的受害者在不断抽搐。

一次性筷子直直插进他的鼻腔,随着躯体的颤抖正在上下晃动。

我的突然出现好像燃起受害者无穷的生机,他努力够着不远处散落一地的红烧鸡翅。

那个杀人犯只顾着盯我,又或者说他在抉择我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该如何消逝。

我后退半步,与杀人犯相黏连的眼神回到了受害者身上。

他正匍匐在泼洒的饭菜前,竭力抽出鸡翅里的骨头,含糊的话合着血沫从那副孱弱的身躯里涌出。

我没看懂这番动作的含义,也听不清那些支离破碎的话。

「明明吃了这么多,怎么还是这么贪心呢?」

杀人犯动了。

他不慌不忙地抬起右脚,碾压着受害者的头颅。

房间里爆发一阵凄厉的哀嚎。

那根筷子完全插进鼻腔了。

那一层淡漠的情绪罩被眼前的画面打破,胃袋抽搐。

我无声地干呕,同时拨出了报警电话。

「你不害怕?」对方的惊讶快要溢出来了。

我只是晃了晃手上已接通的电话。

他整了整衣衫,随后从容离开。

可笑的是,准确的房间号信息还是他提供的。

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再次遇到他,是在一个星期后的傍晚。

我提着附近的便当盒,传送到了一个工厂车间,地上全是飞溅的木屑。

机器旁躺着两个中年男人,悄无声息。

他站在器械的阴影处,看着再次出现的我,迟迟不做声。

「为什么杀人?」

「发泄情绪。」

靠杀人发泄情绪?

这个理由太过天方夜谭。

沉默良久,他指了指我手中的便当袋。

「那两条街的饭别吃。」

我想,那是对方的示好。

经警局搜查,那天我买的那家便当店,仓库里有一箱处理好的碎尸块。

至于里面有多少受害者,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便当店,警方仍在调查。

算上前两次,今天是我们第三次相遇。

那么,我家的凶手是……他的同谋?

3

我毫无头绪,但时间紧迫。

我急需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正在分解床垫上的尸体,脚边有只流浪狗正兴奋地乱窜。

凭着直觉,我凑上前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做什么都好,我需要去看对方的反应。

我赌,他这次依旧不会杀我。

「三番四次跟着我,爱我爱惨了?」

他身上的果香味已经很淡了,他和我家那个凶手相处过。

「你成年了吗?就急着投怀送抱……」

我刚想离开,便被拽住。

那只手在腰窝摩挲,我的腰被握住了。

「废弃床垫可不是野合的好地方。」

我没有理会这些调情的话语,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卧室的那个人是你同伙?」

肆意的笑在他脸上凝滞。

情绪永远比行动更快抵达人心。

他的眼里铺着大段的哀,诧异愤懑在其间跳跃。

唯独没有阴谋被戳穿的心虚闪躲。

相处过,但又不是同谋?

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决定暂时先压下不管。

现在还来得及跑回家。

把卧室当做跳跃点,然后避开凶手,传送回警局。

我试图往后退,腰上的胳膊箍得更紧了。

「我现在还不能被找到。」

耳语带来的莫名情愫四起,随后胳膊松开了。

我抿着唇转身离开。

家门大敞。

Ta离开了。

迅速翻出一件风衣套上,用以遮盖衬衣上沾染的血迹。

五秒后,我回到了警局。

我隐瞒了今天的第二次传送,仅说了有人在我家入室杀人。

因超能力被特殊部门收编后,我在各地的警局绿灯大开。

搜查很快有了发现,我的床底下有一具尸体。

左小腿被强行截断,死因是失血过多。

除此之外,我的被子上还发现了少量木屑,被褥也很潮湿,地毯上也有少量血液。

传送回家的时候,我是躺在床上的。

警方仍在排查,我趁机去了趟浴室。

风衣里侧沾着零星木屑,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浮现。

我可能……在今天三次传送过,只不过那一次传送,是我意识全无的。

早上去警局的时候,衣服上是没有木屑的。那就是在进入警局之后。

警局到——,警局到卧室,卧室到垃圾场。

三次传送的顺序应该是这样。

按照过往的经验,在凶手被抓捕前,我只会传送到与他相关的凶案现场。

所以,那个与凶案关联的人在我进入警局之后再次杀人了。

4

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失去意识?

麻醉剂?

无论是谁,进入警局被发现的风险都极高。

除非利大于弊,大到足够铤而走险。

但如果使用麻醉剂,那为什么我的记忆没有一点断层?

我冥思苦想自己在警局干过的所有事,看资料、商量、开会、吃饭、午休。

我午休时睡着过。

传送是在那时候吗?

惊骇从头顶颤动至脚底,在浑身掀起滔天大浪。

我头一次有这样鲜明的情绪。

很新奇。

依特殊部门干部的话来说,我情绪淡漠,天生就是出家和干刑侦的好料子。

再者,我居然在睡觉的时候进入过凶案现场,这是前所未有的。

能力进化了?

连番摸索全身,试图再抖出些什么遗留线索。

最后,我在裤子后兜里发现了一小页纸。

是被人刻意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上面只有一个字母「B」。

「你好了吗?我们方便现在进去搜查一下吗?」

我穿好风衣,捏着纸条出去了。

「我在身上发现了这个,你们看看能不能化验查一下指纹。」

回警局了我才知道,床底的那个受害者衬衣兜里也有个类似的印刷字母「B」。

我坐在位置上咬唇苦思。

B到底代表着什么?

纸又是谁塞给我的,是垃圾场的男人在搂我的时候,还是第一次传送时的那个神秘人?

卧室的凶手又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能力,他和垃圾场的男人有过什么勾结?

这件连环杀人案到底有多少人参与?

这些问题组成了一个迷宫,我深陷其中。

我趴在一叠文件上,默默叹气。

头要炸了。

外面传来响动。

办公室的门很快被打开,是受害者的老板来关心案件进展。

受害者是专门去港口拉货的司机,而港口的对外贸易正是那个邱老板的家族企业。

「不清楚你的口味,擅自做主,冒昧了。」

一只带着纯白手套的右手出现在我的眼前,随后放下一杯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饮品。

「谢谢。」

我刚想起身,又被那白手套搭于肩摁下。

「不必客套,你忙你的。」

那只白手套很快抽开,垂于身侧。

「早就听闻小姐极强的刑侦能力」

上来就给我扣个高帽子。

接下来无非就是能否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我见过太多这样攀近乎的人了。

「都是大家的功劳,我只是帮点小忙而已。」我仰头认真地打断他。

「是我失言了。」

那人缓缓一笑,便离开我这了。

我默默收回视线,插上吸管喝奶茶。

这人相貌堂堂,气质又很周正,一看就是那种教养很好的人。

只是他的右手为什么要带手套。

5

我悄声询问旁边的女警,她给我好一番科普。

邱老板初中被自己的亲叔叔绑架,可是那艘船意外失火,他的手被烧伤了,治好后也没植皮。据他说是想当个教训,所以后来才一直带着手套。

至于他亲叔叔,救出来的时候双腿已经烧成碳了,只好截肢。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有钱人家的内讧呗,不过邱老板人倒是不错,接手生意后每年都会投出去一部分钱去做慈善,他好像专投残疾人义肢一块的。」

那女警把椅子拉近,降低音量,「邱老板可是咱这的金龟婿呀,三十刚出头,家里又有钱,长的又帅。」

「长这么帅还单身?」

「呦,你还会八卦了?我还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呢~」

我缩了回去,不自然地重新扎了个马尾。

或许是这件案子更复杂,遇到的人更有趣,我确实觉得自己情绪起伏更大了。

有种逐步走进人间的恍惚。

隔天中午,我主动邀请邱老板吃饭。

因为我在昨日的换洗衣服上,靠近右肩的位置闻到了极淡的果香。

和我卧室里的味道基本一致。

我刻意制造了几个肢体接触的机会,但那股味道不见了。

送我回警局时,他发现了我脚踝处的一团淤青,并体贴地买了几盒活血化瘀的喷剂。

我盯着对方越发幽深的眼神,微笑着道别。

邱老板,滴水不漏。

就在下午,警局莫名来了很多人,听说是上级指派的干部。

我被刻意地边缘化了,而警局的其他人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没有讨论,没有日常会议,我的调查进度严重搁浅。

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在各个地方听他们讨论案情。

我就这样东拼西凑,补着案件进度条。

垃圾场的男人始终没被找到,但他曾就职于邱老板的集团。

酒店杀人案的当天,邱老板也曾在同一楼层出现。

那个木材加工厂,案发当天也恰巧有一批货是由邱老板的堂弟亲自到厂对接的。

可两人的供词与证据无懈可击。

酒店套房是员工定的,那天刚好有个外商来谈合作。

货物量大,交易额也大,时间又赶,所以才让当项目经理的表弟来盯着。

但,那个左小腿被截断的受害者,是警方的线人。

这也就意味着邱氏集团涉及非法交易。

两天后,我再次收到了邱老板的便饭之邀。

他依旧带着手套。

我想到了那两张B的指纹鉴定报告,我的纸条上只有自己的,另一张则是一点都没有。

饭后,对方借着放松的名义邀请我去足浴。

日料需要脱鞋,足浴更甚。

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百思不得其所,我以不太方便的名义婉拒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他送我回警局的路上被传送。

6

我在一间奢华的船舱内,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在海上。

如果硬要找出我的一个恐惧点,那一定是海洋。

我讨厌那种不可掌控的溺亡感。

床上散落着若干成人玩具。

而床的正中央放着一双断足,指甲上还涂着鲜红的丹蔻。

被褥上的大摊血迹叫人无法忽视。

浴室里传来男人兴奋的叫喊。

我迅速掏出手机,拍着船舱内一切值得注意的事物。

浴室的水声停了。

我下意识夺门而出。

一路被船员追赶,逃至甲板下,仓皇间被一个人抱住,往船舱深处拖去。

「落跑小甜心,好久不见。」

气声吹的我耳朵直发痒。

是在垃圾场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

直到进了仓库,我才被松开。

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内部。

若干木板箱垒在地板上,箱体还有暗红的英文喷漆。

脚接触地面之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高跟鞋丢了。

「你到底是谁?」

「怎么?互通姓名,然后私定终身?」

仓库里很暗,我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是听到回答后,脚趾无意识地卷曲。

「不许油腔滑调,好好说。」

「你可以叫我B——」

他故意地拖着长音。

我立刻就想到了那张出现在我兜里的字母B。

「Baby,亲爱的也行。但我更喜欢前者。」

提起的气一下子四泄,这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公平点,一人提一个问题。」

他边说着话,边把我往箱子上抱。

今天穿的裙子很薄,粗糙的毛边刺得腿弯发痒。

尽力忽视痒意,我在脑中搜寻了一个最要紧的问题。

「你杀的那些人是不是跟邱氏集团的非法交易有关系?」

「唔~很犀利的问题。是,但我从始至终只杀过一只半……的人,酒店那个算是帮凶,垃圾场那个是整只。其余那些,顶多算是……让我想想措辞……抛尸。」

昏暗中,我努力瞪大眼睛,想去揣摩对方的神情,却只能依稀看见一抹微微上翘的唇色。

「好了,换我了。你的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是超能力?」

「是。你经手的那些尸体里有警方的线人?」

「超能力诶,这种是通过组织培训还是……」

我微微踢了他一脚,「回答问题。」

「哈哈~怎么可能没有。偷偷告诉你哦,便衣也不少。」

面前的身躯不断靠近,我的心脏也开始鼓噪。

「你出现的规律?」

我不自觉地将身躯后仰,将话真假参半地吐了出去,「随机出现在一定范围内的杀人现场。」

「噢~虽然有点不满意,但我勉强接受了。诶~那跟你谈恋爱岂不是很辛苦?」

7

听到最后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费了好大劲才咽下去。

「六分钟是不是快到了?那再附赠一个吧,这帮家伙里面有人贩毒,猜猜货在哪里?」

精心搭理的头发被对方一圈圈地缠在手指上,我的思绪也被这一番话裹紧。

都不知道该先惊讶自己的能力细节被悉知,还是后者。

「你是警方的线人?」

尾音还在空气里颤,我却被传送回了邱老板的车里。

他正停在警局对面的路边打电话。

车厢里有很浓的烟草味。

他微微侧目,顺手打开了空调。

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平淡到像是知道我会突然出现一样。

谈话内容是关于船舱上意外出现的女人。

我看着他打开了微信,放大了那张高清的影像截图,是我在甲板上潜逃的样子。

气氛有些凝固,我下意识想下车。

可车早已落了锁,纯白手套落在我的膝盖处轻拍两下,像是安抚。

「你的脚很漂亮。」

他挂断电话后首先说的竟是这个。

我把脚往座椅处缩,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全部遮挡。

那股视线在我赤裸的足部游移,让我有点难捱。

床上的断足,散落的玩具,以及墙面上残障人士专用的扶手,我快速地联系了一下目前得到的线索。

那间浴室里是邱老板的亲叔叔,虽然不确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但他的癖好一定有问题。

加上邱老板的这些举动……

难道恋足癖会家族遗传?

身旁的人脱下了外套,颇有绅士风度地盖在了我腿上。

他揉着眉心将手机静音。

「我们来谈一谈吧。」他说。

「好。」

「你知道我会突然出现?」

「警局有人跟我说过。」

气氛就此凝固,对方倾靠在椅背,目光失焦。

而我,秉承多说多错的原则就此沉默。

「我一直觉得我的出生于这个家族而言是巨大的错误。在我出生后,他们的婚姻生活急转而下。」

他垂下了头,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手套。

「只有叔叔待我好,不着调也好,烂泥扶不上墙也好,那依旧是我童年硕果仅存的爱。我俩在我生日那天被绑架了。他为了救我,腿被打折了。」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凝神仔细地瞧他。

那些贵气、得体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他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空。

我仿佛听见了冷风贯穿他身躯的哀嚎。

8

「叔叔残疾了,他拒绝按装假肢,我也拒绝了那些疤痕修复手术。至少我得做点什么去弥补他,是吧。」

「他开始变得古怪、残暴。我已经尽了所有气力去做能做的一切。他依旧受困,被困在我14岁生日那天日复一日,直至当下……我只剩下顺从了。」

他的眼圈泛红,我只好递过去两张纸巾。

他双手捧着薄巾,将脸埋了进去。

「恶疾是会传染的,又或者我正在以这样的方式向苦难效忠。我被病态追逐了十几年,一团永远困扰我的肮脏欲望。」

「我迷恋女性瘦弱的脚踝……换句话说,我迷恋……那些独立行走的人格。」

或许他从未有过适当的机会袒露心声,透过纸巾传导的声音发闷又堵塞。

「至少你勇敢面对了它。」

我总该说些什么,哪怕无足轻重。

他缓慢地收拢纸巾,望向我,「你会把看到的东西告诉他们吗?」

「会。」

「好,我会让秘书把这几年的资料送来,一个小时左右,我亲自带叔叔来自首。」

他不再看我,只是按下开关,无声地送客。

「等等。」

我停下了开车门的动作,扭过头去看他。

「我把你送到大厅。」

如此情形,他依旧体贴。

临下车之际,我俯身说道,「你去过我家对吗?脚上那一团淤青,是你干的。」

在他脸上,我读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我还需要了解更多。

回警局后,我被领导拉去单聊,准确的说,是被批评。

同时,我也被明令禁止在无报备的情况下单独和邱老板接触。

这种态度肯定我的一些猜测。

邱老板对于我能力的平淡,不像是道听途说,是亲眼目睹过。

我无法否认,他的确有个悲惨的前半生。

我很同情,但也只是到同情为止了。

他大抵早就深陷其中了。

世界上总不缺变坏的好人,银子做的心总是会发黑的。

胸口发闷,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本该有个明媚的将来。

「以后你有什么发现单独向我汇报。」

「单独?」

「单独。」

我挑了挑眉,领导这个态度很「暧昧」啊。

也对,穷凶极恶的罪恶也会渗透进警局,就像正义滑入黑夜一样。

我坐在领导桌前,看完了所有资料。

光已故便衣资料就有半指高。

他们正在悄无声息地死去,为了万家灯火。

迫切想要结束这一切的欲念迅速膨胀。

「那些证据,我会尽力搜集,用我的能力。」

领导不再说话,给我了一个定位芯片和一杯加满蜂蜜、枣片、枸杞的菊花茶。

老实说,我怀疑他把能加的一切都加进去了。

我很受用。

突然有点想念因我的能力被迫外出旅游的爸妈了。

邱老板失约了,承诺的资料和亲叔叔的自首杳无音讯。

9

城里暗潮汹涌,那两个我频繁见到的凶案关联人都无影无踪。

据说,邱氏已经在偷偷转移资产了。

我挥了挥身边源源不断的蝇虫。

这是我在废弃床垫这守株待兔的第三天了。

老街区的摄像头总有问题,我猜他肯定会回来。

咬着笔杆努力串联那些已知的信息。

酒店凶杀案的房间里有一根棒球棍。

之前看的资料显示,两个中年男子死的厂房刚好出了一批棒球棍的货。

那批货刚还又被邱老板的堂弟亲自接走。

棒球棍的出现频率也太高了。

难道他们狸猫换太子?

午休时的传送也一定与邱老板有关,但仅一次就能了解我的能力?

太不符合逻辑了。

他一定是在更早的时候就知道。

是什么时候呢?

是万恶的金钱交易得来的吗?

「在写什么?」

我闻声抬头。

等到了。

「别这样看我,很犯规。」

我上下打量着他,衣衫溅血,眼底充血,狼狈至极。

他拉起我,往其他床垫走去,「别坐那张床垫。」

「为什么?」

「不尊重。」

「不尊重什么?」

我没等到回复。

他坐在我身侧,沉默地撩开袖子,处理伤口。

臂弯内侧横亘一条大口子,鲜血直淌。

我想到了他对邱老板的那份敌意。

「邱老板在追杀你?」

「就他?不过是鱼和熊掌都想兼得的可怜虫。」

他咬着纱布,含糊不清地表达着轻蔑。

这起案件背后还隐着尚未出洞的真凶?

我的思维有点不够用了。

「你是便衣吗?」

他矢口否认。

不是便衣,那为什么要搅和进来。

寻仇?

我下意识脑补了一些祖辈恩怨。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双眼被宽大的手掌蒙住,视线混沌。

我闻到了湿冷的汗意。

那样大的口子一定很疼。

「你准备做什么,我可以去跟领导沟通。」

「别天真了,警局也没没比垃圾场安全多少。」

我往后仰了仰,挣开了他的手。

明明就在身边,我却感觉彼此相隔万里。

「我说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被他捏着下巴猛地往前拔。

两人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心跳短暂攀升,后又迅速回落。

我仔细审着他眼底的情绪。

一声短促的脏话后,我被松开了。

「你不知道害怕吗?」

看起来,他有些束手无策了。

「没什么好怕的,事情总会解决。」

「哪怕你睡觉时会传送到杀人现场,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你也不怕?」

他知道这事。

瞳孔剧缩,「你在场?」

垃圾场外有车声响起。

随后是开关门及脚步声。

他站起身,指了条方向示意我走。

「你只需要知道,有个英雄脑子一热,杀人救了你。」

我随之起身,盯着他散漫的背影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不走吗?等着待会传送进我怀里?」

他问到我的盲点了,能力觉醒也不过半年,我也不清楚与凶手近距离相处,并目睹他杀人后是不是会原地传送。

那些脚步声更近了。

我后退两步,向领导发送了定位。

在我快出垃圾场的那一瞬,我毫无征兆地传送了。

10

是一间地下室。

装修奢华,四面无窗。

沙发正对的墙面吊着一个人,浑身是血。

刚刚断气。

只是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临近门口的墙。

我顺势望去,那面墙上什么都没有,鞋柜,花瓶和依靠在鞋柜旁的四根棒球棍。

搜寻无果。

那些东西没什么显而易见的破绽。

门外爆发了极大的争吵。

我贴着门细听,可隔音效果过好。

我听到了「交易」「那伙人」「绑架」「航线」等字眼。

这次传送一定和邱老板有关系。

门外是他的父母。

门把被扭动,我闪身躲进角落的阴影中。

邱老板一身家居打扮,赤着脚被推了进来。

随后门被反锁了。

「我不想跟他们走。」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抱歉。」

「我失约了。」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颠来倒去地念着这几句,抄起棒球棍一顿打砸。

地面狼籍,他的脚已经开始渗血了。

「停下。」

无论我怎么说,他都置若罔闻。

他的眼神涣散,直愣愣地盯着虚空,亢奋,甚至带有幻觉。

他吸毒了,无论是刻意还是被迫。

我强行抬起他的脚,去除了那些碎渣。

「把鞋穿上。」

他安静下来,垂头看我。

无措的神情看得我心头发胀,我好像错怪他了。

把鞋柜里的拖鞋拿出,套在他脚上,拉着他去沙发上坐好。

他眼里泛着水意,指着那具尸体,「是我害死他的,害他被爸妈发现了。」

那个受害者是便衣?

邱老板约他来,是……

跟他们集团的贩毒有关。

他暗地里在努力揭发自己集团的贩毒行当?

「错的不是你。」

我认真地盯着他,企图走进他的泥泞。

墙上的指针已经转了五圈半了。

「铛铛。」

他缓缓脱下手套,将手背横于嘴前。

刻意模仿的童声滑稽至极。

满是烧伤疤痕的手背上,一道被人刻意加深的刀疤横贯他的大拇指和食指。

泪珠从他眼里不断划过。

「Angelfallingtohell.」他说。

天使坠入地狱。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个凌驾于悲剧之上的笑容。

我传送回了原地,警铃响彻。

闷雷滚滚,闪电穿插其间。

湿意浇彻浑身。

我爱雷雨天,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宁。

若干人被警方押着往外送,我看到了那个男人。

用目光仔细逡巡,没受伤就好。

可谁曾想,他与警员一番沟通,便被押着往我这来。

手指不自觉绞尽衣摆。

是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行至两米开外,他猛地挣开束缚,冲过来亲了我一口。

我愣在原地,尖锐的疼痛从唇面传来。

那份悸动在身躯里无限膨胀,胸膛的酸胀蛮横地摧毁一切。

理智失守。

11

我敢笃定,我的嘴唇被咬出血了。

他在雨中肆意笑着,被狠狠押着离开。

身旁有几个警员好心关心,我摇了摇头。

唇舌相接之际,他塞进来一个塑料小袋。

转动舌头,把小袋压在舌头下,佯装无事告知他们自己要回家换衣服。

血液直冲大脑,我前所未有的接近真相。

冲进浴室,反锁上门。

急喘着打开那个塑料小袋。

一张存储卡,看起来像是相机的。

还有一份小纸条。

「一张我也不知道要写给谁的纸条

小心职员。

他们马上要走了,游轮。

如果我死了之后,你才找到这张纸条,前面一切当我没说。

记住我,以及

洗澡的时候也会传送吗?那麻烦洗快一点。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滚。」

我抿着渗血的嘴唇,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油腔滑调。

我丝毫不意外如果没有我的介入,他会在雨夜狼狈地苟延残喘,独自一人捕获着真相。

直至死去。

万幸,他愿意把秘密交托于我。

第一条对应的应该是混进警局的人,会是谁呢?

第二条是邱氏集团。

他原先是把东西藏在哪里。

为什么会说是找到?

我在脑内检索了一阵自己与对方的谈话。

废弃床垫被频繁提起,在垃圾场这个场景下。

我夺门而出,可领导的电话一直占线。

算了。

他现在应该忙着审讯。

床面完好无损,我俯下身来仔细看着侧面。

角落有血迹。

我努着劲把床垫翻面。

血迹合着一条划痕映在我眼前。

伸手进去摸索,我好像摸到了人发。

滑腻的表面,眼球。

是一个完整的头颅。

难怪他会说,不尊重。

他一直把那些人的头藏在床垫里面。

为什么要藏?

这些人是谁?

很快,我的疑惑被一叠藏匿其中的复印件解开。

是便衣。

这些头是便衣的。

上面还有诸多线索,每一页的右下角都被潦草的姓氏填满。

我拨通了领导办公室的座机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领导,我马上来警局。」

回应我的是良久的沉默。

随后电话被挂断了。

谁在领导办公室?

谁接通了这一则电话?

我拿袖子蹭了蹭脸上的雨水,体内的热意一点点凉了下来。

拿着所有床垫里搜集来的资料,我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想直接拿去警局,但警局没那么安全了。

我吃力地把现场恢复原样,捏着资料狂奔回家。

床垫翻面,拿刀划开,把资料塞进去。

随后翻箱倒柜找出我妈若干年前买的相机,将存储卡塞了进去。

快快快。

楼下有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我只来得及翻看第一个视频,是那天仓库里的木箱。

镜头聚焦在了箱体的暗红喷绘。

BaseballBat.

棒球棍。

我皱紧了眉头,云里雾里,不解其中意。

手机叮咚的响着,是邱老板发来的一段视频。

他无声地说着快逃。

背景音里有中年妇女的催促声,他们要走了。

可是,太迟了。

门外已经响起了砸门的声音了。

我关上了手机,飞速地把相机合上扔回储物袋。

存储卡取下,塞进了台式电脑的机箱里。

还没来得及去厨房拿刀,门就被砸开了。

两人进来,标准的保镖做派。

一针麻醉剂扎了进来。

这下真是杀我灭口了。

再次醒来,手脚被塑料绳捆住,嘴也被黑色胶带封住。

车里只有我一个人。

挣扎着爬起,窗外光线昏暗,我正在一辆缓缓下行的红色轿车里。

前面的栏杆被刻意扯开,深蓝依稀可见。

远处有鸣笛声起。

猛烈地闭眼,我要死了?以我最害怕的方式离开?

12

身体传来一阵熟悉的眩晕,我传送了。

审讯室外,一个清洁工倒在地上,血不断地涌出。

而被扣押的男人肩上插着一把水果刀。

见到我,他的脸上闪过很多情绪,刚想挣,却被按头押进审讯室。

解开手足的第一刻,我拽着领导跑进办公室。

「我可以相信你吗?」

我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就此离开,害怕那些血肉砌出的真相就此掩埋。

领导抹了把脸,从自己身后抽出一把手枪,拉开了保险栓,放在了我的手心。

双手相接之际,那份温热也随之传递。

他相信我不是那抹黑。

明明我是一开始被明确边缘化的人。

「邱氏干的?该动手就动手,其他事我们来。」

不知为何,我难以自抑地抽泣。

足够了,这样就够了。

「我家、床垫、机箱。」

我握紧那把枪,「我在一辆红色轿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坠海。请务必找到我。」

无论死活。

我在心底补上了未说出的话。

领导的神色大变,抄起桌上的资料袋就往外跑。

呼——

还有几分钟。

至少……可以用来道别。

在征得同意后,我快步走进审讯室。

警员正在给他包扎。

嘴唇依旧刺痛,看着他的脸,满肚子的话却始终吐不出口。

我不擅长道别。

「千万、别做傻事。」

他瞪大了眼睛。

我微笑着慢慢后退。

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瞬间暴起。

「你在哪?」

他被牢牢压在了桌面,刚包好的伤口再次渗血。

「你在哪?说话。」

现场混乱异常,内心却平静如常。

我摇了摇头,微笑着等待传送。

看来他也学会了我那套情绪比行动更快抵达的理论。

我回到了车里,车身俯冲,海已经近在咫尺了。

迅速拔枪,对着窗户就是一通乱射。

玻璃满是裂纹,但还没有碎。

车已经跌进海里,正在不断往里面渗水。

我大口喘着气,努力踹着玻璃,可没什么进展。

车身不断下沉,对海的恐惧紧紧攥住了心脏。

我已经无法呼吸了。

努力平复着自己,不断劝慰下,情况才有所好转。

视线划过,在前座地上有根棒球棍。

无暇顾及为什么车里会出现棒球棍,我捞起便是一顿猛砸。

海水已经灌满整个车厢。

最后一击,棒球棍与玻璃齐齐破裂,无数白色粉末涌出。

车身坠入海底已经2分钟了,眼前发黑,肺部涨疼。

我不顾一切地用力钻出,玻璃上绽起几朵血花。

奋力浮出水面,大口喘气,还活着的事实仍不真切。

远处有一艘游轮缓缓驶离。

血很快染红了一小块海面。

我的意识有点模糊,等待过于漫长。

领导再不来,我的生命就要因为被鲨鱼吃掉/淹死/失血过多而结束了。

漂浮在海面,浑身的知觉都在迅速流散。

为了强迫自己清醒起来,我刻意地在脑内勾勒那根棒球棍。

里面涌出了白色粉末。

是毒品。

一切都串通了起来。

酒店里那个线人极力给鸡翅抽骨。

两张B字母是棒球棍英文的头字母。

镂空棒球棍。

邱氏集团一直都是以这种方式运输、交易毒品的。

海际线传来一阵巨响,夜空被映红了。

我来不及去揣测发生了什么,眼皮就合上了。

13

「鉴定结果出来了,车里的那根棒球棍上是他的指纹。你什么时候再来一趟,看看那些口供。」

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我点了进去,回复了句好。

游轮沉没的隔天,邱老板的亲叔叔到了警局。

我因伤势严重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错过了很多。

而游轮上的一家三口,无人生还。

指尖在屏幕不断下滑,我找到了许久前的聊天,点进去。

绑架那天,邱老板还给我发了个视频。

他一脸虔净地跪吻一双红色高跟鞋,并对着镜头说了句拜拜。

是我遗失在游轮上的那双。

再次点开视频下的语音条。

「我会将14岁生日当天发生的一切还诸于他们。他们让我看着你坠海的时候,我发现我错了,求同存异在他们身上根本行不通。活下去。」

酒店凶杀案当天,邱老板正在其他房间盯着那个线人。

可惜那个线人已经反叛,两头都有交易。

邱老板联系了他,那个时候他们的合作关系还没有破裂。

真正破裂,应该是我一天三次传送的时候。

第一次传送,是我午休时传送到了自己家的浴室,他刚从工厂回来,正厚颜无耻地洗澡。

果香,是角落里的沐浴露。

水渍,木屑都是那时候沾上的。

那团淤青是我错怪邱老板了。

我猜测是他身边太多父母的眼线了,那被掰断腿的便衣是父母送来的警告。

死亡时间也刚好对的上。

这就促成了第二次传送。

可那个敲门的是谁?是邱老板还是他父母派来的。

一定是被这个臭流氓判定成有危险,才会让其杀人,导致我传送到垃圾场。

那第一次是怎么回事?邱老板愤怒之余,杀死了那个告密的随从?

始终无法彻底摆脱那些无孔不入的父母把控的邱老板,让他最终放弃了与其的合作。

因为与之合作,代表着死亡威胁如影随形。

邱老板确实害死诸多与他接触过的人。

一直都在向苦难效忠的可怜人,从未挣脱。

只是,为什么他们会去我的房间?

我盯着微信界面长久发呆,身后那只手伸了过来,关上了我的微信。

「看看短视频。」

「邱景1号已于昨日凌晨成功打捞,截止今日17时30分,共找到18具遇难者遗体,尚有14名船员失联。」

「算了,短视频也没什么好看的。」

那只手关掉了软件,继续给我吹头发。

我盯着桌面那张合照,咬着手指发问,「你就职那个集团,是试图救他?」

「想屁。」

头顶的声音顿了一瞬,很快往下说。

「一直想救他的是他亲叔叔。他叔叔不赞同他爸妈背地里的勾当,想带他远走高飞。没成功。」

果然,他叔叔的腿是他父母干的。

「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会去我家?」

「嗯?」

「就是我传送回自己家的时候,你在垃圾场杀了那个随从的时候。」

「惩恶扬善需要理由吗?」

「就这样?」

「你问题有点多。还有,纠正一点,我那是正当防卫,但地点确实是我故意选的。至于为什么会去你家,他父母比我们更早注意到你。他去,是不想无辜的人被他父母残害。」

所以第一次传送是因为他们在我家杀了那个居心叵测的人。

原来是这样。

邱老板好像一直都在试图做一些事来挽回他父母犯下的孽。

合作也好,交易也罢。

他始终无法彻底摆脱父母的阴影,他就这样一个人苦苦支撑,能从中找到回旋的余地。

可……最终他选择了最极端的路。

「你还没跟我说过你的事情。」

从思绪里拔出来的时候,我仰头看他。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那只手掰正了我的脑袋。「不如来看看你的搜索记录?」

他点开了那个蓝色小软件,迅速浏览着。

「码头有没有鲨鱼,哈哈哈,蠢问题。」

「确定关系一般需要多久?你还在纠结这个事情?」

「同居需要注意什么?嗯,也蛮蠢的。」

脸皮迅速烧红,我掰过手机,不再让他继续翻。

笑意淡了,他突兀地落下一句,「我当时有想过,拉几个人来杀,好让你回来。」

「直到警方找到我?」

回答我的只有吹风机的响动。

良久,他沉默地拔下插口,卷着吹风机的线。

我抬起满是纱布的手,勾住他的领口,示意他俯身。

艰难起身,在他眉骨处落下一吻,「银子做的心会发黑,但爱不会,你不会。」

权欲、杀戮,世界上有太多东西让人痴狂了,救赎是其中之最。

我想是这样。

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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