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感言作者有话说: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在考虑一个追求者。在旁人眼里,他是合适的那种。然而在我真正试着同他相处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暴躁,、没有耐心,、冷漠。我的心里清楚,这不是爱,这只是选择。因为我爱过,我知道。我也爱过一个理性冷静的人,也曾看到过这样的人如何陷入爱河,又如何逼迫自己做出选择。好在这一生,是求仁得仁的一生。
她寻找江河,他不过是清溪
文│花凉
楔子
谈相宁再次见到辛茵茵那张脸,是在未婚妻家中的一本女性杂志上。
未婚妻家在装修,桌角处需要垫踮个东西,他随手拎起来桌上那本书,扯开的那一面,便是辛茵茵的照片。
时隔数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把几位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女性放在一起做的专题报道,都是所谓的成功女性:,公司CEO,、金牌编剧,、投资人,、高级翻译,等。辛茵茵那张脸在里面尤为突出,她明眸皓齿,笑得明艳又温婉。
每个女性下面的采访稿中,都选了一种花代表自己,有人选大马士革玫瑰,有人选风信子,有人是选鹤望兰,辛茵茵的下面,是铁线莲。
采访者笑着说:“铁线莲的花语是高洁,美丽的心,还真是适合辛小姐。”
采访稿里说:,“坐在面前的辛茵茵低头一笑,端起桌子上的那杯咖啡低头喝了一口。”
当时是秋日氤氲的午后,坐在沙发上的谈相宁有些倦意,一些片段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是辛茵茵朗朗的声音。
——“我要做了不起的人。”
——“铁线莲的花语是贫穷、背叛、宽恕我。”
——“不能一起生活,但可以一起活着,接受这样的条件。”
她寻找江河,他不过是她途中的清溪。
然而并没有什么关系,谈相宁阖上了眼睛,还有她的笑声。
只要她的笑声。
1
那些年柔性执法的纲领还没有贯彻下来,城管对市里非法摆置的摊点进行治理的时候,总是气势汹汹的样子。
辛茵茵放完学背着书包往那里走的时候,一个摊主已经和城管起了争执,摊主两手拉住三轮车苦苦不肯放手,高个子的城管显然也没有什么耐心,大声呵斥着她,三轮车上的桃子、苹果跌落下来,滚了一地。
“妈妈,”嘈杂混乱的现场忽然响起来这样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后大家转过头去,便看到眼前的女孩子手中抱着的书散落一地,腿脚好像有些不方便,她正一瘸一拐趔趄着跑过去,整个人环住了那位有些发胖的中年女人。
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声音也在瑟瑟发抖,好像荒原上被野兽追逐面临灭顶之灾的小动物一样。她,抬起眼头看向为首的那位:“叔叔,求求你了,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没收我们家的车……”
说到伤心处她还落下了几滴眼泪:“我妈就靠这给我挣点学费,我的腿还残疾,你没收了,我就没学上了……”
白净漂亮的小姑娘,这样一哀求,在场的人没有不沉默的,。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带头城管摇摇头:“也是可怜,今天就算了,下次不能在这里摆摊了。”
辛茵茵把头点得像小鸡吃米:“我们记住了记住了。”
他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两三张钞票来:“这些水果算是卖给我了,你们也别难受了。”身后的几个同事,也是于心不忍,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零整整的钱来,放在三轮车上的果篮里。
他挥挥手:“好了好了,我们撤了。”
走几步他又转过头来对辛茵茵开口:“我也有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可要好好学习。”
“嗯!”辛茵茵两眼饱含泪水,声音坚定。
几个身穿制服的城管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之后,辛茵茵好似一下子玩起了变脸,可怜兮兮的神情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一副寡淡冷漠的脸,。拍了拍自己的裤脚,她将刚才故意弄得松垮垮的头发重新整理一下,清点了一下果篮里的钱:“赵姨,一共八百三,我拿五百怎么样?”
“行行。”胖女人自然是乐意的,“那三十零头你也拿走,给我三百。”
“那谢谢赵姨了,以后你自己注意点。”辛茵茵把钱往书包里一塞,淡淡地说道。
那是谈相宁第一次见到辛茵茵,在沿街小楼二层的阳台上,目睹了这一切事件的经过,只让十六七岁的少年目瞪口呆。
那女孩帮胖女人捡水果的时候腿脚灵活,哪里有半点残疾人的影子?。
起身的时候许或许或是感觉到了多余的目光,辛茵茵昂起头往二楼阳台上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眼神凛冽,清冷,如山泉一般,直直地看进谈相宁的心里。
辛茵茵口袋里揣着钱,在从路边的花铺买了一盆花。
她走了之后,谈相宁也下楼,和花铺老板闲谈,问他那盆是什么花。
“铁线莲,”老板扬扬手,“很好养的,小伙子要不要来一盆?。”
谈相宁搬来这里之前,身边也有一些姐姐、阿姨养花,女孩子养花,养的多是茉莉或是水仙,绿萝或是吊兰,铁线莲他倒是第一次听。
旧时候乞丐们在讨钱时往往先故意将自己的身体弄伤,然后用铁线莲的叶子搽抹伤口,——这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使伤口肿胀起来,显得更痛苦不堪,以使得人们觉得更加可怜,。因此,铁线莲又被称为——乞丐的植物。
后来连续好几个日子,谈相宁总喜欢趴在阳台上往下看。胖女人的水果摊没有再摆在这里,辛茵茵也再没有再出现过。
2
两周后暑期结束,谈相宁竟在学校升旗仪式上看到辛茵茵。
她在升旗典礼之后作为学生代表发言,那日她穿的是白衬衫和蓝格子裙,头发梳成马尾辫,她站在主席台的话筒面前,脸上是盈盈笑意,看上去阳光开朗,和那日谈相宁在街上见到的判若两人。
她的声音也好听:“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二三(3)班的辛茵茵,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与诚信一路同行》……”
谈相宁扬了扬眉毛,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她,她倒是问心无愧的样子,开篇便是一连串华丽的排比句论证诚信的重要性,收尾的部分她一挥手:“与诚信一路同行,让我们从自身做起,成为一个诚信的人……”
辛茵茵的眼神往下面扫过,落到谈相宁身上的时候她微微怔了怔,飞快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很快便将他对上了号,。谈相宁的嘴角是一丝看透一切的微笑,原本他想看到她害怕被戳穿而惊慌失措的样子,谁料辛茵茵竟面色竟一点没变,她反而一咧嘴,对着谈相宁粲然一笑。
反倒是谈相宁一下子乱了阵脚,不知道如何是好,。暮夏清晨的阳光仍旧很灼热,谈相宁感觉额头上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竟也急促了几分。
她真是好看,十六岁的辛茵茵,精致的眉眼,真是好看。
谈相宁是随着父亲工作的变化搬到这里的,过往的人生中,和所有十七岁的少年一样,他沉迷于武侠书和网络游戏,觉得女孩子都是幼稚而肤浅的,。爱情这东西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但那个清晨,他觉得心中有一扇门,被缓慢地推打开了。
而那扇门的背后,究竟是繁花似锦,还是洪水猛兽,当时并没有人知晓。
高二三(3)班在谈相宁隔壁,他倒是能经常见到辛茵茵,走在学校里,也能经常听到旁人议论辛茵茵。
他却发现这世界上,竟是有很多个辛茵茵的。
成绩很好的辛茵茵——“一直都是年级前十,蛮厉害的。”
有心机的辛茵茵——“我不喜欢她,感觉她很喜欢拍老师马屁,不然市三好学生的名额应该给宋陶吧。”
人缘好的辛茵茵——“长得漂亮,好像蛮多男孩子追她的。”
也看她在参加学校组织的比赛的时候做过自我介绍:“我最喜欢的花啊?喜欢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嘛……”她微微一笑。
坐在下面的谈相宁摇头,不是的,并不是。
她每隔一阵子,便会去那条街的花铺买一盆铁线莲,她最喜欢的花,是铁线莲。
3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谈相宁与辛茵茵,并未走近一步。
契机在于初秋的夜晚,家里的灯泡坏了,谈相宁口袋里揣着零钱准备下楼去买灯管,穿过一条小巷子有一家杂货店,谈相宁正走着的时候,迎面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巷子本来就又细又长,几乎算是狭路相逢了,。谈相宁侧身本想让开,正巧巷口有卡车行驶过去,一闪而过的车前灯光线中,谈相宁看得见出眼前的这那张脸。
“辛茵茵。”他开口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方才应当是跑得飞快,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还大口喘着粗气,神情里有几分紧张。
往身后看了看,继而又抬头看向谈相宁,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辛茵茵很好地掩盖住了神色里的紧张,换上了一张柔软的、,可怜的面庞:“你能带我躲一躲吗?”
没有人能拒绝那样一张脸。
谈相宁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伸手去按下开关,房间里仍旧是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下楼去买灯管的。
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阳台上的灯还是好的,勉强能给客厅里一点光亮。
谈相宁从抽屉里摸索着找出来几支只矮胖的蜡烛,用火柴点亮之后摆在客厅的各个角落,虽说没有大亮,但倒也看得清四周。
辛茵茵已经径直坐到沙发上,砸吧了一下嘴:“我好渴。”
谈相宁立即打开冰箱门,将几种饮料各拿出来一瓶,。辛茵茵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挑选了一瓶绿茶伸手拧开:“谢谢你哦。”
谈相宁也咧开嘴笑笑,原本想做自我介绍:“我叫……”
“谈相宁,”辛茵茵打断了他的话,“高二四(4)班的,我知道。”
谈相宁心里有些吃惊,但也被莫名的开心包围着:“我以为你不认识我。”
辛茵茵抿了一口绿茶,漫不经心地笑笑:“怎么会不认识,你在学校没少偷看我。”
谈相宁一下子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昏暗的房间里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只听得到挂钟“滴滴答答滴答”的声音,辛茵茵倒是不会觉得这沉默尴尬,她伸出手来在蜡烛的光影中比划比画出了一个手势,映在墙上的,便是梅花鹿的样子。再想了想,她又比划比画出了蝴蝶的样子。
她自顾自地玩得开心,竟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那声音异常好听清脆,像是冗长沉闷的夏日里,忽然落下的清爽的雨。
倒也缓解了谈相宁的尴尬,他献宝一般地比划比画着:“我也会。”而后他走到一根蜡烛前面,转头问辛茵茵:,“你喜欢什么动物?”
辛茵茵转了转眼珠:“兔子。”
“为什么喜欢兔子?因为兔子可爱吗?”谈相宁笑着问道。
“因为狡兔三窟啊,兔子聪明。”辛茵茵微微一笑。
而那边,谈相宁已经用一只手比划比画出了惟妙惟肖的兔子的样子,随着手指的变幻变换,竟还摆出各种各样的姿态,让辛茵茵忍不住惊呼:“好厉害。”
后来两个人坐了一会儿,辛茵茵歪着头问谈相宁:“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刚才为什么有人追我?”
谈相宁看着她:“我觉得你想说的话,会告诉我的。”
“反正我骗钱的时候都被你撞到过,告诉你也没什么,。”辛茵茵耸耸肩,“来我家追债的,。我爸在外面滥赌,欠了一屁股债,他们找不到我爸,就来我家砸东西,我把其中一个给打了,就跑出来了。”
她还比划比画了一番,手舞足蹈的,在那光影中好像一个女侠客一般:“用啤酒瓶打得的。”
坦白来说,辛茵茵说这些的时候,谈相宁是有些微微吃惊的,。怎么说呢,至少在大部分的时间里,辛茵茵看起来像是在一个父母恩爱、家境优渥的环境中长大的。
好似看出了谈相宁心头的想法,辛茵茵耸了耸肩:“做人嘛,总要演一演的,对人生摆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人生就会拿苦兮兮来回应你。”
她转过头去看向谈相宁的眼睛:“我以后要做了不起的人的,为了做了不起的人,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或许或是因为那个夜晚的晚风,也许或许是因为那个夜晚的手影,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个明明还不相熟的人自己敞开心扉说这些呢,谈相宁也说不清楚。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情感从来都是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许他也可以用《面纱》中瓦尔特的口台词表白:“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
谈相宁的家很大,辛茵茵去书房参观了一圈,用手划过书架上的每本书,看到其中一本的时候,她有些欣喜:“这本小语种教材能借我看吗?”
都是一些父亲的书,沙特阿拉伯语的,谈相宁从中间抽出来递给她:“喏,给你。”
他禁不住好奇地问一句:“在学沙特语?”
“对啊,”辛茵茵狡黠一笑,“万一以后在游轮甲板上碰到了沙特阿拉伯的石油大王,可是要能打几句招呼才会被注意到啊。”
她也会拿起桌上边的照片,谈相宁与父亲的合照:“你和你爸爸
长得很像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