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也好看
文/慕汐醉
简介:
徐琛是太子长史,讲的是圣人圣言,读的是纲常伦理。他的心中却有一个秘密——他妄想着他的殿下!
楔子
明嘉八年的寒冬,皇上赐皇三女八珠朝冠,一切待遇悉如皇太女。顿时,满朝哗然。皇太女仍在位,陛下这样做,着实是在打她的脸。
那夜雪下得很大,沈清一路从东宫跑到徐府门口,哪里还管什么身份,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小厮跪着苦苦劝了半天,沈清都不为所动。
她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若先生不肯出来,孤今日便长跪不起。”
小厮无奈,只得跑进去报信。
雪越下越大,堆积在地上,又融化打湿了袍子。
沈清两条腿已经冷得快没了知觉,可她仍紧紧盯着徐府紧闭的大门,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耳边还回响着宸王的冷笑声。
“今日我只是比同皇姐,他日怕是皇姐这个位置……”
她用力地捏紧拳头,骨节泛白,却说不出半个字。
一个是不得圣恩的落魄皇太女,一个是贯得皇上宠爱的宸王殿下。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嘎吱——”门开了。
徐琛撑着把油纸伞走出门来,他身上披着黑色的大氅,更衬得他面色白皙。他唇线紧抿,下颌线条也随之收紧,眸光更是暗得深不可测。
沈清回过神,膝行了两步,声音沙哑道:“先生救我。”
“我此刻不过一介白衣,如何救得了殿下?”徐琛在对面跪下,眸色淡然,伸手替沈清拍了拍肩上的雪花,欲扶她起来,“殿下回吧。”
“先生若不救我,他日我定会万劫不复。”沈清红着眼睛,脸色惨白,“先生就一点儿也不顾及往日的情分吗?”
徐琛抿了抿唇,似乎叹息了一声:“当年原是我的错,本不配做殿下的长史。”
“先生!”
沈清咬着下唇,渗出点点鲜红刺目:“求先生助我。”
说着,竟又伏拜。
单薄的身影,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只显得悲凉。
很多年以后,徐琛还是会想起这一夜。那个一向骄傲的人,跪在他的面前伏身一拜,冷了雪夜。
只一眼,便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他还是这般没用,看不得她受丝毫委屈。
下意识地,徐琛伏身叩拜,随后伸手扶起她,道:“愿助殿下功成。”
面前的女子喜极而泣,他伸手替她擦干了脸上的泪,半晌无言。
哪怕她曾经给过自己那样大的难堪,哪怕她曾经那样的厌弃自己。只要一转身,他还是只记得她的好。
1
沈清出生的时候,由国师大人批了命,说是此女不祥,恐招来祸端。不过短短一句话,就把沈清这个堂堂皇长女贬斥远地,直到先皇崩逝之际下旨才把刚行了及笄之礼的沈清迎回宫中。
那时候,徐琛刚中了状元,一时间风光无限,却被召来给一个小姑娘做长史,心中自是愤愤。
初见面的时候,小姑娘穿着略旧了的袍子,明明已经及笄了,却仍旧瘦小。
她攥着衣角,略显局促不安,犹犹豫豫地问了句:“你是徐琛吗?”瞧了他一会儿,又抿着嘴笑道:“你生得可真好看。”
他的心蓦地一软,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殿下也好看。”
小姑娘笑了,脸颊两侧有浅浅的酒窝,眸子里像是有星子闪烁一般:“那我可以叫你先生吗?”
徐琛有些迟疑道:“臣只是您的长史,不敢僭越……”
“我只是觉得,这样更亲近一些。”小姑娘垂头。
徐琛一噎。
他深深地看了小姑娘一眼,点了点头。
沈清因为不得皇帝重视,连东宫都没允她住,只住在一个偏僻的宫殿。因为多年没人住,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贴近宫墙边的位置上,杂草疯长得快有半人高了。
徐琛有次问沈清为何不让宫人清理。
沈清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了一道墨痕。她弯了弯嘴角,语气淡淡的:“身为长女,却要身处陋室。留下那些草,才能时时提醒我,我要更努力,才能争取回来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琛心里一惊。他一直觉得沈清该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却不想,她心里也有这么多谋划。
他再抬头时,正对上沈清漆黑的眸子。她的眼睛很亮,眼底像是存着星辰大海。
“殿下说得对。”沉默了良久,徐琛才轻声开口,“臣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沈清笑了,眉眼弯弯:“先生当然要陪着我,因为我只有先生了。”
沈清的母亲出身琅琊王家,百年世家,实力庞大。皇帝因此忌惮,这两年不断打压王家,甚至一再想夺了沈清的皇太女的位置,却被朝中一众老臣拦住。
只可惜,王家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再给不了沈清什么。沈清母亲前两年也病逝了,这偌大宫廷,竟果真如沈清所言,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沈清是刻苦的,有时候连徐琛都有些自愧不如。可惜,陛下还是没有恩旨让她入住东宫。
“殿下该歇着了。”又是一个深夜,徐琛望了望窗外漆黑的院子,不禁皱了皱眉,“已经这么晚了,宫门要下钥了,臣也要回去了。”
“先生先回吧。”沈清低着头翻着一本书,“我再看一会儿。”
“殿下已经很刻苦了。”徐琛微微敛眉,不赞同地看着沈清,“万事不能急于求成。”
“已经很刻苦了?”沈清顿了一下,微微抬头。屋子里烛火摇曳,晃在她的脸颊上,有些晦暗不明,“那为何还不能回到东宫?”
徐琛一噎。
“先生请先回吧。”沈清又低下头,再次拿起笔勾勾画画。
这次,徐琛不再劝沈清,不过他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沈清对面,同她一起看书。
一直到深夜。
徐琛翻完了一卷书,把里面的内容勾勾画画,打算明日给沈清讲解。他再次抬头的时候,竟发现沈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乖巧多了。
头发散下来,没有白日里故作老成的样子,脸颊睡得红扑扑,睫毛很长,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徐琛给她披衣服的手顿在半空中。
鬼使神差地,他微微弯下腰,借着衣服的遮挡,吻在了她的额头上,一触即逝。
分开的瞬间,徐琛像是瞬间清醒一样,匆匆把衣服披到了沈清身上,快步离开了房间,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2
沈清等得已经没有耐心了。
朝堂上,有王家的朋党提出让皇太女入住东宫,可陛下只是借口说皇太女自小不在宫中长大,还要再磨炼两年。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沈清入主东宫罢了,她一日不回东宫,这皇太女就名不正言不顺。
沈清发了狠,在皇帝寝殿门口跪了下去。
一跪就是一整晚。
深夜的时候下了暴雨,周围奴仆跪了一地,却没有一个劝得动沈清。
徐琛听到消息的时候,也赶过去了。
他撑着伞,跪到沈清身旁,替她挡住了大半的雨水。
“先生也是来劝我的吗?”
“臣不是来劝殿下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可以劝殿下,只要殿下不后悔就好。”徐琛轻声道。他垂眸,看着浑身湿透了的沈清,一颗心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难受。可他没有办法,他最多能做的,就是在她身旁,替她遮挡雨水。
“我只有这一个法子了。”沈清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说话的声音都是微弱而沙哑的。
“臣知道。臣陪着殿下。”
那夜狂风骤雨,雨水敲打着屋檐汇成水流落下。黎明十分,大殿的门终于开了,李总管小步跑过来,看着沈清叹了一口气:“殿下快回吧,陛下同意您搬去东宫了。”
沈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笑了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轻飘飘的倒下了。她昏了过去。
“殿下!”
徐琛忙从身后抱起沈清,看着沈清苍白的脸颊和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瓣,一向理智的他突然慌乱了。那一刻,他一直恪守的君臣之道,师生之礼都荡然无存,他几乎是厉声大喊让宫人去叫太医,而他自己,则一路抱着沈清跑回了宫里。
直到把沈清放到床榻上的那一刻,徐琛才微微喘了一口气。宫人想必也是被徐琛吓到了,连滚带爬地去请了太医来。太医过来诊断一番,幸好只是普通的风寒,喝两剂药,调养几天就会没事。
太医下去写药方,宫人瞅着徐琛,迟疑着说道:“大人,您要不要去换一身衣服?”
这么一说,徐琛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刚刚心急竟都没有感觉到,如今回过神,才觉得湿漉漉的难受。
徐琛点点头,去偏殿换了衣服。宫人劝他歇一会儿,可想着沈清还昏迷不醒,徐琛就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了。
他轻手轻脚地进去的时候,屋子里一个宫人都没有。层层纱帘垂下,隐约能瞧见里面侧躺着一个人。角落里的熏香袅袅升起,蔓延在整个屋子里。
徐琛走过去,撩开帘子,才发现沈清睡得极不安稳,脸颊通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烧的,嘴里喃喃着,却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殿下,臣在你身边。”徐琛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拍了拍沈清,低声哄着,“臣会一直在的。”
也不知道沈清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神色竟真的和缓了一些。徐琛叹了一口气,抬手拿着帕子替沈清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动作温柔,仿佛在擦拭什么珍宝。
“殿下,我的殿下。”
徐琛一直守在沈清的床边,迷迷糊糊地,自己也睡着了。他不知道,沈清在他睡着后醒来了,披衣坐起来看了他一会儿,手指抚摸过他的眉眼。
“先生,你怎么对我这样好呢?”她说着,叹了口气,“我这样的人,原是不值得的。”
第二日,沈清就搬进了东宫。
清早,徐琛去东宫给沈清上课的时候,沈清刚刚换好衣服出来。她不再如往日一般只穿着素色寡淡的衣服,而是穿了朝服,玄色的衣袍上用金线绣着猛龙,被阳光一晃,只觉得有些刺眼的夺目。
“先生来了。”沈清笑了笑,“孤待会儿要去给陛下问安,劳烦先生在书房等候片刻。”
那是第一次,沈清对他自称“孤”。
徐琛微微愣住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微微弯腰:“是,殿下。”
自那以后,徐琛觉得他的殿下变了。不再是那个初见面会腼腆一笑的小女孩,而是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稳重的皇太女。
徐琛有些怅然若失。
他知道自己应该为沈清欢喜,因为她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了。徐琛的心里,却不是滋味。他总觉得,自己同沈清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3
半个月后是冬猎。按理说,徐琛刚刚入仕,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不过他是太子府的长史,陛下恩旨,让他一同去了。
因为下过了一场雪,林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少了葱绿的遮挡,猎物几乎无所遁形。
徐琛骑着马跟在沈清身后,看着沈清手持弯弓,箭无虚发的英气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臣竟不知,殿下的箭术这么好。”
“也在校场练了多日了,总该有些成效才是。”沈清笑了笑,“先生,我们再往里面……”
话未说完,只见一支羽箭从林子深处射过来。沈清下意识地俯下身,羽箭擦着她的头皮掠过,直直地插入身后的树干里。
“有刺客!”沈清的脸色阴沉下来,她转头对着徐琛道,“回去!”
几乎是在两人策马狂奔的瞬间,树干后闪出几个黑衣人,手持弯刀向两人追来。
“殿下与我共乘一骑,这样可快些!”徐琛冲沈清伸出手。沈清愣了一瞬,把手递过去,微微用力,纵身跃到了徐琛身前。
这样的姿势,几乎就是徐琛在半拥着沈清,两人贴得近,徐琛几乎能听到沈清的心跳声。
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徐琛近乎荒诞地想,如果两人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回过神,拽紧缰绳。
“我们跳下去。”徐琛看着前边的山坡,说道,“藏到山坡下,否则这样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好。”沈清咬了咬牙。
在临近山坡的瞬间,徐琛松开握紧缰绳的手,抱着沈清朝山坡处滚去。他怕伤到沈清,便把她护在怀里,一路滚落下去,无数的尖锐石子扎在徐琛的后脊上,他面色白了白,却一声没吭。
滚至山坡下,两人也没敢再动。沈清半靠在徐琛的身上,胸膛贴脊背,两人连呼吸都压制得小心翼翼。刺客的脚步声就在头顶。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徐琛松了一口气,正要挪开身子,沈清突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几乎是同一瞬间,头顶响起刺客的交谈声。
“我就说没有人,你偏不信。”
“走吧。”
徐琛惊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