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前文请看《星流转心动（上）》。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就是有那么一个人，猝不及防闯入你的生命里，只一眼，便付了余生。
5
星海一事之后，我一直觉得溟凌上神应该是喜欢我的。
天哪，一见钟情喜欢的人竟然也喜欢自己，这是什么神仙运气啊！
意识到这一点，本公主心情大好，连带着胃口也好了起来，把这不周山整日的素食都吃出了肉味。
翌日，我欢欢喜喜地就往地府跑，打算找我那情感大师阎王朋友帮忙分析分析我抱得美男归的进度。刚走到他的府邸门口，就听到里边传出了对话声。
我扒拉着门，偷偷往里瞅。
溟凌上神和阎王？！
他们两个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怎么会在一起聊天？
为了搞清他们俩的关系，我用上不久前刚从老君那里抢来的号称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隐身丹，走进房间，光明正大地坐在他们俩旁边听起了墙角。
为了怕自己无聊，我还特意摆了一张小桌子，放上我最爱的瓜子，边听边嗑。
只听得阎王问：“听说最近绛夭住你那儿了？”
溟凌上神：“嗯。”
阎王仿佛很担忧的样子：“照她那个性子，肯把不周山都翻了个遍吧。我都有点心疼你了，兄弟。”
诶呦我这暴脾气！这阎王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能背地里在我喜欢的人面前这么说我！
我恨恨地咬着瓜子壳。
溟凌上神略顿了一下，这才应道：“还好。”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其实她挺安生的。”
我瞪大了自己圆溜溜的眼睛。
溟凌上神是在给我洗白吗？虽然在对我知根知底的阎王面前大可不必，但是本公主还是挺感动的，也不枉我跟在他身后跑了这么多天。
阎王闻言挑了挑左眉，语气染上了欣喜：“这么多年了，我能再次听见你夸一个人，还是个姑娘，可真是不容易啊！”
随即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终于肯放下她了吗？”
她？这意思是溟凌上神还有一个老相好？
我顿时觉得手里的瓜子不香了。
放下翘得老高的二郎腿，扔掉手里的瓜子，我挺直了身体，打算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溟凌上神闻言，双眸一瞬间便失去了光彩，像满天星辰刹那间黯淡无光。
我心里猛地一疼。
似是想起了什么，溟凌上神怔怔地看着门外的天，好半天才回过神，缓缓地道：“没有。”
阎王此时也收起了戏谑的神情，颇为认真地问道：“那你是因为她才对绛夭区别对待吗？”
溟凌上神沉默着。
阎王却按捺不住了，话语中满含怒气：
“我就知道！从我最开始听闻绛夭住进不周山就开始怀疑，你是因为那双和她极其相似的眼睛才对小夭区别对待，可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你会对一个人这么不公平。说到底，我还是低估了她对你的影响！”
溟凌上神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我已然听不下去了，慌乱地跑出了阎王府。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他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也怪我太看得起自己，溟凌上神多年不近女色，又怎会对我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仙另眼相待？
我跑到星海大哭了一场，随即想起一件事，便整理好自己的形象，奔向异朽阁。
异朽阁掌握着三界秘辛，我来到这儿，只是想弄清楚溟凌上神和那个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一分价值的物品交换一分价值的情报，向来视财如命的我把极其名贵的法器投入交换炉时，内心却是罕见的平静。
接连投入五件稀世法器后，我才最终得到了相关的信息。
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足以证明她在溟凌上神心中的分量了。
我不禁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
6
原来在三界之外，还独立有一界，唤作菩提，千万年来从不参与三界纷争，而菩提界的圣女却有着能制服三界的能力，是仙魔两界忌惮却又都想拉拢的对象。
那一届菩提界的圣女锦瑟，虽其貌不扬却法力高强，便是那个令溟凌上神惦念了千年的白月光。
她与溟凌上神相识于仙界一场盛会，二人几乎是一见钟情。
可鉴于圣女一职的危险性，历届圣女都不得动情，二人因此遭受了不少挫折，却都未曾真正放弃彼此。
后仙魔大战，本该发挥作用的素夕却在此战中无故失踪，而仙魔大战也不知何故悄无声息地停止了。
千年过去，圣女早已被人们渐渐淡忘，只有溟凌上神还心心念念，丝毫不肯忘却。
说实话，我有点嫉妒素夕。
一出生便有着至高无上的身份，还练得一身好法术，即使最后失踪了，也还能被人千年怀念。
而我绛夭，不过是天界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在外名声也不好，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却是被当成替身在对待，真真是可悲极了。
我拿出珍藏已久的烈酒，渴望能麻痹自己，忘却烦恼，最后却连回去的路也找不着了，索性随便找了一处旮旯躺下，打算明日清醒后再找路。
今夜的梦也不太寻常。
一团黑乎乎的雾气飘在空中，拖着它喑哑的声音跟我说话：
“你终于发现自己是素夕的替身了？”
关你什么事？
“还知道了她和溟凌上神的过往？”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都难受成这样了，再知道什么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我转身就走，不想理这团丑不拉几的黑气。
谁知那黑气竟追着我：“我给你一枚丹药吧，吃下它你可以看到任何一个人的过往，你想知道的事都可以通过它知道。”
我刚想拒绝，那团黑气便消失了，而我也从梦中惊醒，发现手心正躺着一枚棕色丹药。
刚才发生的一切竟都是真的！
这团雾气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入仙界之人的梦！而且我还是天界公主，身上本就有仙罩护佑，想入我的梦更是难上加难了。
震惊之余，我开始思索如何利用这粒药丸。
那团黑气我尚未可知来源，它留下的药丸是真是假就更难分辨了。可是我却然是需要它才能进入溟凌上神的记忆，知道更多他与素夕的往事。
我或许不该这么做。
毕竟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也没有任何权力知道这些事，更何况是通过窥探别人的记忆知道这一切。
可是我喜欢溟凌上神。
只有这一个理由，也只需要一个理由。
就一次，我只看一次。
我在心里暗暗说服着自己。
7
我最终还是吃下了那枚药丸。
我回到不周山，先去找了一趟溟凌上神，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便赶紧回到房间关紧房门，凝聚心神开始施展法术。
溟凌上神的记忆里总是有一层淡淡的雾气萦绕，让我只能凭声音和身形来分辨人物。
天界盛会那天，四面八方的神仙乌压压地聚集在瑶池旁，寒暄着，交谈着，只有那一抹白色身影站在偏僻的角落，望着遥远的那抹彩霞出神。
我不禁哑然失笑。
这溟凌上神的性子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是这般的清冷啊。
正在这时，一抹紫色身影出现在画面中，逐渐向溟凌上神靠近。
她拍了拍溟凌上神的左肩，待溟凌上神转过身来却又像是画面定格了许久。
照我的推测，她可能也如最初的我一般，被溟凌上神的脸惊艳到了。
就在溟凌上神不耐烦之时，我听见她说：“你这个神仙长得不错，不如跟了本姑娘，带你游遍千山万水，如何？”
我、溟凌上神：……
没想到啊，这姑娘的女流氓性子还跟我有点相似呢。
再后来我看见她追着溟凌上神，一路从瑶池到不周山，不管溟凌上神去哪，她都会跟着。
这种狗皮膏药的精神在某一天也终于得到了回报。
我看见溟凌上神和她互通心意，拥抱在一起。
我的内心是震惊的。
原来这个欢脱黏人的姑娘就是素夕！
我以为作为三界都忌惮的存在，她怎么也该是和溟凌上神同样的清冷，亦或是面善心狠的角儿，怎么能有这种让人头疼的性格？
可是再后来，她被抓回了菩提界。
原来她是瞒着菩提界众人，偷偷跑到三界中的。
我看见溟凌上神疯了一般地寻找菩提界的入口，问遍了三界中的精灵鬼怪，吃了无数的闭门羹。
那么不染凡尘的溟凌上神啊，为了爱的人，竟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愧是我绛夭看上的人。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
溟凌上神欢喜地站在菩提界入口，迎接他的却是满脸怒气的菩提界长老。
他从长老口中得知，菩提界圣女不得动情，否则会万劫不复，三界也会遭遇难以想象的灾难。
“回去吧，你们两个此生就不要再见了。”长老冷冰冰地对溟凌上神说。
临走前，溟凌上神看到了躲在石头后的素夕，二人对视着，眼中满是隐忍和克制。
相爱之人一眼万年，今生今世却不得相守。
再后来仙魔大战，溟凌上神作为总将领出战，大杀四方，却也因此负了不少伤。
他最后是需要直面魔尊的啊！
原本他是可以养精蓄锐，直接在最后和魔尊交战的，可是他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仙界天兵伤亡，便决定亲自上阵。
为了彻底将魔尊击垮，他早已做好了决定：当和魔尊正面交锋时，若真的不敌，便以身祭剑，和魔尊同归于尽。
可是他没有预料到这中间会有变数。
当他准备以身祭剑时，素夕突然出现，在溟凌上神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凝聚所有的精气化为一道光柱，穿透了魔尊的身体，而她自己也因此灰飞烟灭。
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素夕看着溟凌上神，露出了宽慰和安心的笑容。
而记忆的片段也是在这一刻陡然清明，我终于看到了素夕的模样。
正如传闻一般，相貌并不很出众，但是那双眼睛，却与我的出奇的相似。
怎么会这般相似？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若非这双相似的眼睛，溟凌上神大概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我这个人，也就不会有后边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了。
素夕走了，溟凌上神却始终不愿意接受她在自己眼前消失的现实，千百年来坚持不懈地在三界找寻她的踪迹，直至遇见了我，才仿佛得到了些许慰藉。
8
出来以后，我收拾好东西，连夜离开了不周山。
我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尽管素夕值得敬佩，尽管我喜欢溟凌上神。
我托阎王帮我找了一处与世隔绝之处住下，威逼利诱他帮我保密，特别是不能告诉溟凌上神。
我想自己待一段时间，平复一下心情。
如果能忘了溟凌上神便是再好不过了吧，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每日在这世外桃源，一个人，一竹屋，一壶酒，虽然平淡倒也还自在，比起以前风风火火的日子，这样的生活倒也还不错。
有一天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了一只小兔子，通体雪白，招人喜爱极了。
它每天正午时都会出现在我的竹屋外，不管我去哪都跟着我，倒是让我想起了我当时追在溟凌上神身后的场景。
为了招待我这唯一的客人，我还特意拔了萝卜，细细地切条，晾在竹屋前，每次待小兔子来，便拿上一些给它。
不过奇怪的是，这兔子从来都只吃我喂给它的那一个，剩下的就全都搜罗搜罗塞进了肚皮前的口袋里。
我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现在连一只兔子都这么先进了吗？
“小兔子，你从哪里来啊，怎么天天都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呢？”趁它塞萝卜条的时候，我一边揉着兔子头一边问道。
等了半天也没有回答声，我这才想起来兔子是不会说话的。
我真的是好久没有跟别人交谈了呢。
再低头时，我却眼尖地发现兔子耳朵竟然白里透粉。
……这是连兔子都会害羞了吗？
真真是活久见啊！
9
突然有一天，小兔子不来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在竹屋里徘徊焦灼了一天，不时地往外探看，终究是没有等到它。
唉，这下我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了。
在兔子消失后的一周，我正在沏茶，突然就感觉到心口阵阵疼痛。
待有水滴到手上，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想起在我躲起来之前，正是仙魔冲突严重之际。
难道是天界出了什么事吗？
我顾不上再收拾东西，匆匆忙忙地往外赶。
为了不至于莽撞，我首先跑到地府去找阎王一探究竟。
“老阎，最近三界是出了什么事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心口特别疼，总感觉发生了什么大事。”
阎王看了我一眼，眸中似有痛苦和纠结。着实吓到了我。
阎王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为何今日会露出这种表情？
我彻底慌了。
“你快说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唉，你还是先去不周山看看吧。”
不周山？……溟凌上神？
我来不及问清缘由，急忙向不周山跑去。
山门前没有溟凌上神。
里厅没有溟凌上神。
后山的温泉旁没有溟凌上神。
溟凌上神去哪了？
我不相信，决定从山门前开始再找一次，迎面撞上了一脸悲戚的岑轩。
岑轩是溟凌上神的近卫，为何现在只有他一人？
我紧紧抓住岑轩，神色激动：“溟凌上神呢？你家上神去哪了？你怎么没有跟在他身边？”
岑轩似乎十分挣扎，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终究叹了口气：“公主，您还是跟我来吧。”
我跟着岑轩，一路来到溟凌上神的房门前。
我以为溟凌上神就在里边，激动地上前推开了门。
没有溟凌上神。
我只看见溟凌上神的床前挂了一条绳子，串着一根根切得歪七扭八的萝卜条。
地上整整齐齐地铺开一张张宣纸，走近才发现，上边画的竟全是我。
这是怎么回事？
萝卜干是我送给小兔子的，怎么会在溟凌上神这里？
溟凌上神明明喜欢的是素夕，为什么又会画我？
我只能转过身，哀求地望着岑轩。
我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这一切。
岑轩邀我坐下来，帮我理清来龙去脉。
“公主，你只知道菩提界圣女不能动情，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因为菩提界不参与三界纠纷，故而菩提界圣女亦正亦邪。如果仙魔大战，菩提界圣女可以凭借自己对善恶的判断，散尽修为，帮助另一方取胜。此时她仍能留下一条命。一旦圣女动情，对善恶的判断便不会再公正，同时她的修为也会因此下降。因而此时她若是选择帮助一方，很可能会带来更大的灾难，她自己也会魂飞魄散。”
岑轩突然停住了，看了我一眼，说道：
“公主，其实您就是素夕。”
“为防止圣女动情，也为防止他人对圣女动情，圣女常年都需易容，以假面示人。”
“当年您和上神相恋，修为因此下降了不少，后来仙魔大战，您又执意帮助仙界，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也就是在那一刻，上神才看见了你真实的面容。”
“为了救您，上神踏遍三界搜集您的魂魄，为此真的吃了不少苦头。魂魄集齐那日，溟凌上神剖了自己半颗心帮您重塑肉身，可不知怎的，您就附在了天后未出生的孩儿身上。”
“虽换了一个身份，您到底还是圣女。溟凌上神只得找到天帝天后说明情况。三人商讨后一致决定瞒下你的身份，并对你加强教育，让你明是非；但又不能对您太过亲近，防止您修为大减。”
原来如此。
所以父王母后是为了保护我才不关心我，我的满心爱意也从未被辜负。
“可是溟凌上神现在又在哪？”我不由得疑惑起来。
岑参重重地叹了口气。
“上神已经不在了。”
“以上神的修为，怎可能不知道您进入他的记忆？他不过是想让您死心，早日离开他，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去跟魔尊拼命。”
“上神打了阎王一顿，得知您的住处后，便变作了一只兔子，每日去见见您，陪陪您，回来便一根根挂好您给的萝卜条，画下您的样子一解相思。”
“那个给您丹药的，就是魔尊。”
“他本是想让你离开，别再破坏他的计划，孰不知这恰好合了上神的意。”
“溟凌上神不想再让你死在他的面前，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就在昨日，溟凌上神和魔尊同归于尽了。所以您才会心口抽疼无比。”
“一半的心死了，另一半又怎会好过呢？”
我只觉得心好痛，窒息般的疼痛。
我怎么就能真的相信了能轻易入我梦的黑气？我为什么要离开？如果没有我，溟凌上神现在应该还好好地活着吧。
可是一切都没如果。
10
千年之前他寻我，千年之后我寻他。
我在这茫茫三界找寻着他的踪迹或者是魂魄，却多年无果。
我不想放弃，残酷的现实却让我几近崩溃。
但是就在刚才，阎王告诉我，上一任守护者死后，每五百年便会有新的不周山守护神诞生。
因此现在你若是要找我，到不周山门前就好。
我坐在这里，一人，一酒，一剑，一颗等待的心。
等五百年后溟凌上神重生时，我要第一时间告诉他：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