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离

2022-08-19 21:00:58

古风

我及笄那日,京城的雪下得异常大。

我叫江钚璃,意为不离,是如今大明江丞相的嫡次女,我的嫡长姐,是大明的皇后。

作为皇后娘娘的姊妹,我的及笄礼办的极为盛大。

京城里但凡有些头脸的达官显贵皆在这天前来贺喜,唯独谢之轩,我的未婚夫,翠果见我脸色不好,知我定是为他忧愁,不由分说塞了个汤婆子在我手心。

手心烫的厉害,可心却像从天而降的霜般冰凉。

在我以为谢之轩定会缺席的时候,他出现了。

却还带着一名身穿淡蓝色流仙裙的女子。

那流仙裙我知道,西街专门给宫里娘娘供衣裳的裁缝铺子做的,只做了一件,竟是穿在了这女子身上。

谢之轩从她肩上取下自己的白色狐毛披风,这一下,那衣裙的光彩便如黑夜繁星般洋溢开来,一屋子女眷都透出艳羡的目光,连同我,心里也跟猫抓似的。

我倒不是因为这件流仙裙。

谢之轩径直朝我走来,依旧是温润如玉的让我深陷不已的模样,“钚璃,你阿父唤我过去,舒儿这边你便帮我照看一二。”

我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谢之轩是我的未婚夫,却在我的及笄礼上让我照顾另一个女人。

一声钚璃,一声舒儿,高下立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应了声是,低眉敛目,一如我活了十五年的模样。

翠果引她去了内侧的席面,我只见她嘴角弯弯跟着走,也不知是不是我心境作祟,竟在她的脸上看出了一番胜利者的轻蔑。

女眷席上无人轻看她,皆因她是谢之轩不顾礼法亲自将人送过来给我照看的,而我,这会儿怕已经成了这群面上不显实则内心嗤笑的贵女们的笑柄了。

瞧瞧,天之娇女江钚璃,自己求来的好郎胥,竟是这般对她的。

我心里难受,捂着汤婆子离了席。

外面的风雪像是兜头而来的刀剑,江府的贵女,形容举止出不得一丝错,我阿姊是,我也是,所以哪怕风雪再大,我也断不会为了些许暖意拢紧我的披风。

这种近乎极端的苛刻融进了我的骨子里,以至于此刻我站在爹爹的书房门口,听见谢之轩半带沉重地分析着如今的局势,及,他有意同我退婚的话,我依旧能端庄的默默走开,仿若未闻。

书房面前的走廊长的仿佛不是我幼时跑几步就能到底的那条,脑子里始终回荡着谢之轩的嗓音。

“江相,我与钚璃算不得良配,这……也是圣上的意思。这婚,便退了吧。”

我阿父到底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不为所动的继续问了下去。

“本相入朝为官几十余年,辅佐两代君主,如今本相只问一句,若本相甘愿为了钚璃舍弃这宰相之位做一平头百姓,你可愿娶她?”

谢之轩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不愿。”

平静的话语却如同那尖锐的石子,硌的我浑身疼。

入了闺阁后院,我的眼睛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眼前明明是走过千遍万遍的回廊,我竟还能被弯道凸出的一块石子给突然绊住。

正当我慌乱无措正欲跌倒之际,一只大手从背后揽过我的腰身,似是飞身转了一圈,我被晃的晕头转向,却还能听见头上朱钗叮铃作响的声音。

“怎的这么些年不见,眼睛还是这般不好使。”

我甚至以为我出现幻觉了,那名震京城的魔王路三公子不是去边境随父历练了么?怎的这会儿会出现在这?

可这声音,分明就是。

那人稳稳当当将我倚墙放好,我这才看清他的脸。

不是幻觉,正是路三公子,路行远。

路行远见我满眼的泪,疑心方才是否动作太过刚硬所以勒疼了我,嘴里又说起同以前一样的混账话,“这京城的小女娘真是娇贵,这都能疼哭?”

我不理他,他却缠在我身后嚷着,“喂,你怎的还是这般无趣,你们江家的女娘,都是这般模子刻出来的么?”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盯着他,

“是,我就是这般的女娘,无趣至极,比不了那些脑子有主意能算能商的,拳脚利落赛马不输男人的,更比不了能带兵打仗的女娘,这世道将我教导成这样,却又嫌我沉闷无趣,你说,我该当如何?”

我是第一次这般露出我的爪牙,路行远被我说的一愣,半天接不上来一句话,我拂袖离去。

转身的刹那,我看了路行远一眼,边境真能磨练人,竟将以前软弱书生般的白嫩公子哥给打磨出了些许男子气概。

皮肤黑了些,眉眼俊朗坚毅了些,甚至……我想起他揽住我腰身的那一刹那,抵在我身后的,是他宽厚坚毅的胸膛。

我是在路行远去边境的第二年和谢之轩定亲的,谢家那时还是朝堂新秀,谢之轩在一众老臣中人微言轻,家族势力也不显。

一切变故发生在第二年,那年,我随祖母离京探亲,路上遭遇匪寇,马车被掀翻,我晕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我只感觉被人揽在背上走了很远很远,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家中。

所有人都说是谢之轩救了我,那日我差点被那天杀的匪寇抢走,是谢之轩将我祖母平安送回之后又前来救我,为此左臂还负了伤,终于将我全须全尾的救了回来。

我阿母抱着我哭了好大一通,所幸没什么大事,但我却在见了谢之轩之后便丢了魂。

谢之轩得了我家的青眼很快便在朝廷里站稳了脚跟,也就是这时候,我向爹爹求了一个心愿。

我要嫁给谢之轩,非他不可。

江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爹爹也从来没有将我送进宫的想法,再加之谢之轩确实得他青睐,就这么一谋划,指婚的圣旨很快便下来了。

我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开心过。

那明晃晃的颜色端在我手里,我甚至不敢用力,生怕它皱了,破了。

可现如今,它也确实破了。

指婚后,谢之轩势如破竹,帮着圣上办成了好几件大事,又深得几位皇子的青睐,关于谢之轩的消息总能传到我这,我心里很是为他开心,一边自豪于我的眼光,一边又有些忧虑,谢之轩,他到底要走到哪一步呢?

现如今,他已经晋升成了朝廷必不可缺的官员,圣上忌外戚专权,而我,有一个当皇后的亲姐姐,一时之间,我竟成了他继续巩固地位的绊脚石,若与我坚持当初旨意,圣上便不会在继续重用于他,所以,请旨退婚那天,他整整挨了二十鞭子。

多可笑,明明是符合了圣上的旨意,圣上还佯装勃然大怒般在养心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又替圣上办成了一件事,一件他自己的大事。

用二十鞭皮肉之苦求来的退婚。

只是我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愿,哪怕圣上从未忌惮过外戚,这二十鞭,他也迟早会受的。

圣上震怒,谢之轩被打的半个月上不了朝,而我深居简出。

这场闹剧,只有我一人痛彻心扉。

痛我得知将要嫁与他时的欢呼雀跃,痛我深信以我之容貌我之脾性他定能与我恩爱白头,其实都是枉然,这段过去的情爱原只是我一人的独角戏。

我及笄礼过后一月,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诞。

娘娘怜惜姊妹,因着我退婚便像是安抚般从宫里拨了好些赏赐下来,她寿诞的前一日还特意寻了颗东海珠做成朱钗赐了我。

京城的贵女们能受邀前去的皆是莽足了劲儿打扮,而我带着满头的赏赐,华贵的公主们也不过如此了。

宫门前禁马车喧哗,可路行远似乎从不把这些繁文缛节放在眼里。

见了我,还是从前的性子,“远远的便瞧见你头上那亮的像灯笼似的珠子。”

我抬眼瞥去,父亲和他正在见礼,我跟着微微屈膝低头,“路三公子说笑了。”

似是对我这逆来顺受的模样有些恼,路行远微皱了下眉头。

擦肩而过之际,我听见他向我耳语,“万一待会儿有什么要紧事你便举起你头上的灯笼,方便小爷我看见你。”

我本想回复他,“皇后寿宴,路三公子纯属无稽之谈。”话还没出口,路行远已经走远,我回头望去,看见谢之轩引着舒儿遥遥站在那儿。

他刚应是看见了路行远与我耳语时的亲密,可他眼中毫无波澜。

我转过头,快步跟上阿父阿母。

一行人随着宫人的引荐踱步至宴席处,男女分席,不过所有人都在一间大殿内,倒是哪家小女娘想相看哪家公子便是容易的多了。

我坐的席位靠前,对面便是路行远,眼看着他朝我嘴角弯弯的咧笑举杯,我气闷的连面前素来爱吃的芙蓉糕都没了胃口。

我旁边的席面是朝中向来与我爹爹不对付的左丞相之女左素素,同样的,我与她也不对付。

印象里,我学什么她便学什么;我买了什么现下时兴的首饰,她便也去搜罗;就连我交了几个世家小姐做朋友,也尽数被她教唆的同我离了心不再往来。

这不,昨儿个刚知道我得了东海珠做朱钗,今天便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了相仿的珠子,只是明眼人瞧那珠子便知差了十万八千里。

路行远一语成谶,舞女里混进了刺客,正欲刺杀当今圣上。

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殿,此刻被灭了烛光,贵人们头上闪着亮光的朱钗成了最好的指引。

刺客人数不少,一时间大殿里惨叫声不绝于耳,无数官兵涌进来保护帝后,而我则更加担心我那柔弱胆小的阿母。

借着微弱光线,我还看见谢之轩护着舒儿奋力抵抗的模样,他似乎还想冲过来,却被刺客缠着手脚,我不禁冷叹,想护的人已经在身后了,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我弓着身子往阿母的席面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早已经吓破胆的左素素,一黑衣人被官兵逼至她身前,她不想着躲却还拽住我的裙角将我推出去做了替罪羔羊,天知道她是怎么生的这般大力的。

刀剑下来的那刻我闭着眼睛准备赴死,却没有预想过来的疼痛,但我仍然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温热的血液喷在我的脸上,我听见路行远的声音,“差点救错人,那蠢女娘干嘛和你带一样的朱钗?”

血液融进我的眼里,我想我此刻的面容一定可怖极了,但我还是想哭,想狠狠的哭,我不怕死,但刚刚路行远替我挡那一刀的时候我的感官骗不了人,如果那一刀划在我身上,我不被杀死大概也会被痛死。

我听见自己瓮声瓮气的声音,“谢谢你,路行远,真的谢谢你。”

“别谢了,这破珠子你别戴了,还嫌刺客看不到你吗?都快给整个大殿照亮了……”

“你胡说,你刚刚还说差点认错,她那珠子明明是仿制的,光效甚微,而且我的是白枳光,她则带些微黄光……”

我边哭边跟他解释这珠子,而他在我身前刀剑都快抡出火光来了。

左素素蹒跚着爬了起来,身后黑衣人的大刀即刻便要挥刀砍了她的头颅,我着急的朝她大喊,“左素素,趴下!把你头上珠子丢了!”

她似乎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晦暗不明的,看不真切,到底还是有人前来救了她。

是谢之轩。

左素素正处在我的席位,谢之轩一手扯着舒儿,一手护着左素素,眼见着这些人没了生命危险,我偷偷的松了口气。

黑衣人逐渐被清退,殿内重新恢复光明,那些被擒获的黑衣人皆是死士,一看事情败露便咬了嘴里毒药,路行远连卸掉下巴的时间都没有。

我远远的望见母亲和阿姊站在一起,阿姊朝我点头,是不用担心的意思。

“喏,你的老情人怎么一直盯着你看?”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把路行远这张嘴给堵上。

谢之轩走了过来,路行远在我身旁掷着我的珠子玩,刚才一番争斗,朱钗早和珠子分离开来,我也不知道怎的就到了他手上。

“谢某谢过路三公子相救钚璃。”谢之轩礼节惯是不差,只是我如今与他退婚,替我谢人已经不是他需要做的事了。

“小爷我想救谁就救谁,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更不……错把鱼目当明珠。”

路行远一把接住掷的高高的珠子,我鲜少看见这般冷意的谢之轩,思来想去大概是他将左素素认成了我,阴差阳错救错了人。

“既已退婚,谢公子不必再为民女之事烦心,路三公子对民女的恩情,民女自会报答。”

路行远似乎笑出了声,又或是我没听真切,匆忙抬头之际,我确实看见了路行远还未收起的笑意,我想起他的伤,左边臂膀上还淌着血,这个人都不怕痛的吗?

正思酌间,路行远却身子一歪,整个人竟硬生生倒在我身上,我知道他一向没个正形,却不料他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我再看他那为我挨刀的手臂,伤口处已发起黑来,竟是淬了毒的刀!

“阿姐!快!快传太医!”我听见自己凄厉的叫声,我甚至连皇后娘娘都忘了喊。

那一瞬间,我就在想,若是路行远此刻就这么死在我面前,我是愿意还他这条命的,当然,若是一命替一命,我也是愿意去替的。

我实在是不愿本应在战场为家国为子民的好将军就这么惨死在这阴毒的深宫,还死在这不入流的手段里。

期间路行远还醒了一次,是对我还有没说完的话,“宫门口对你说的你忘了?让你举着你的灯笼啊……咳咳幸好小爷我眼神好,不然……咳,我还真找不到你……”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样好的儿郎,怎么能死呢?

“别哭了……丑死了……湿了我一背衫。”

我哭的更加肝肠寸断了,看吧,路行远都开始说胡话了,我明明是在他面前哭,怎的就湿了他的背衫呢?

京中不太平,路行远被留在宫里医治,谢之轩在外大关城门追查刺客余党,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唯有我,总想着往宫里钻。

因着路行远重伤,我对于自己被退婚这件事没了悲戚,每天除了挂念他的伤,再没有多余的情绪去思考自己,我想,若是没有这些事发生,我怕是会因为失了谢之轩而在府里自怨自艾上很长一段时间的。

可现在,怀着对另一男子的愧疚与希冀,愧疚因自己害了路行远,又希冀他能快点好起来,往后嘴欠点也没关系,行为孟浪点也没关系,只要路行远能好起来。

可天总不如人愿,一封又一封病危的密信从皇后宫里传了出来,我再也坐不住了,央着爹爹立刻带我进宫,我想要看看他,我不信前几日还那般健朗的男儿,就真要这么倒下不起了。

路行远就这么安静的躺在那儿,再也不见往日声息。

我突然忆起我和他孩童时的那些事,路行远从小便是混世魔王,自我记事起,便听过他大大小小无数的混账事。

什么斗蛐蛐没斗赢把别人蛐蛐一脚给踩死了,和书童捉迷藏骗书童躲起来自己不去找害的书童硬是一整天都躲着等他,府外买东西怀疑商贩缺斤少两硬是给人摊位掀了翻……诸如此类,大大小小,桩桩件件……

彼时我还是被教养嬷嬷拘着学世家礼仪的小姐,因着日复一日被嬷嬷训斥,我气的偷偷躲在后院杂房,家丁前前后后地来找我,确定我不在后院后又一窝蜂拥至前院。

也是这个时候我见到了路行远。

他从墙角一方狗洞里钻了进来,进来时还有些纳闷,“怎的钻到了丞相府?”

他欲退回去,我却狠言厉色,“不许动!”

路行远钻出来站在我的面前,比我还矮的个头,眼神里却装着大人的神采。

“你是江家幺女吧,怎么生的这般羸弱。”

我听得有些发笑,个头比我还矮,竟敢说我这般羸弱?

但此刻我确实是有求于他,我问他,“你认识这城里的路吗?我想出去玩一天。”

路行远别的不行,这京城大街小巷那他是门清,对着我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他发挥了十成的功力。

路行远边引着我边说,“自己玩儿太没意思了,但见着你这女娘像个土包子似的觉得这也好玩儿那也好玩儿,小爷我倒觉得有了那么一点儿意思。”

我对路行远的记忆便到这了。

再后来我回家挨了好大一通训,爹娘为了找我将府里翻了个遍,差点以为我是被拐子给拐走了。

往后的岁月便是我出席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筵席,也只能和路行远隔着席面远远望上那么两眼。

路行远好像长高了不少。

路行远怎的生的这么白。

路行远为何衣着这般亮眼?

路行远要去边境打仗了。

……

断断续续如碎片般的讯息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传至我的耳畔,而我尚是没有开情智的女娇娥,听过看过便也都不去深想。

但不深想不代表忘却,就如此刻路行远躺在我面前,这些记忆便如潮涌般朝我袭来,叫我退无可退。

“路行远,你快点醒过来吧,等你醒了,便再带我玩一趟京城吧,好些年没去过那斗兽场了。”

“路行远,东街那家馄饨铺子不知道还开没开着,其实我觉着味道尚可,下次定把汤也都喝完。”

“路行远,你若是还要我举着那东海珠子让你看见的话,等你醒过来,我举便是了,你说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

“当真?”

路行远沙哑着嗓音,眼睛还没睁开,但细弱蚊鸣的声响却被我捕捉到了。

我不可置信,直到看见路行远缓缓睁开了那双紧闭的眸子。

我眼里噙着泪,有些疯狂的点着头,“当真,都当真。”

太医蜂拥而至,连说着贺喜的话,可不得贺喜么,路将军幺子,若真就一命呜呼了,那简直如天塌了一般。

谢之轩知道我近日频往宫里跑,也知我是为路行远而去的。

他将我拦在宫门外,隔着轿门同我说话。

“钚璃,你是否还在怨我与你退婚?”我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深闺女子,一旦被退婚意味着什么还需多说?这叫我凭何不怨?

见我不言语,谢之轩继续道,“我一直将你视做姊妹,兄只望你万不可因退婚而将自己随意许给他人。”

我实在有些忍耐不住,“谢公子自重,民女从未有过兄长,自退婚起,你我便是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我开了轿门,对上谢之轩的视线,“民女最后再问一事,那年我被匪寇掳走,当真是谢公子从匪寇手里将我救回的么?”

谢之轩脸色有些怪异,而我却了然了,轿门关闭之际,他的声音才传来,“那日我回到你们遇匪处,你已好端端在轿子里昏睡着。”

“那你手臂处的伤?”

“救你祖母时落下的。”

“原是这样……”我口里呢喃着,这么说起来,谢之轩也不尽是夺了别人功绩的小人,但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言语。

“那日皇后寿宴,我本想去救你的,我明明记着,你头上戴了颗很亮的珠子,怎的就看错了呢?”

“谢公子,那日若等你相救,现在民女早已是一杯黄土了。”我几乎是有些残忍的告诉他真相。

“,你知道吗?你救的那人,她前一刻还推我出去为她挡了刀,我差点就成了那刀下亡魂,最后那刀,是路三公子帮我挡的。”

我看见谢之轩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惨白,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不断的对我道歉。

其实谢之轩的心思我最是明白,他定是觉得这些年受我父亲照拂他才爬到现今这地位,而他转头却退了我的婚,现下便想从别的方式找补回来,比方救我一命,可却不料救的却是害我之人……

他欠了我这般多人情债,他怕是这辈子也要在我面前低上一头。

我抬手抚平我眼角的泪,这么些年,盼着自己及笄早日嫁与的人,竟是这般样子,他实在是配不上我这么多年的喜欢,我的轿子渐渐行远,正如谢之轩这个人,我彻底将他赶出了我的心。

年关将至,边境又不太平了。

路行远领命率援军前往,临行前一个晚上,我的闺房来了位不速之客。

正是路行远。

彼时我刚沐浴完,鬓间发丝还带着湿意。

这人是真孟浪,我从浴间出来时身上亵衣还未妥帖,路行远却已身着黑色盔甲就这么端坐在我的床沿。

我打眼望去,果不其然,窗柩大开……

我停在原地不肯往前,未出阁的女子就这么着亵衣在外男面前那是会被人耻笑一辈子的事。

路行远起身上前,盔甲碰撞,叮铃作响的声音和及笄那日我头上朱钗的声音有些不同,此刻的声音让我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我向圣上讨了个封赏。”我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晦涩。

我抬起头,路行远的眼睛亮的如我那颗东海珠。

“若我这次平安取胜归来,我便娶你。”

我有些抵抗不住路行远的灼灼深情,“你可知圣上忌外戚专权,我上次退婚便是因为……”

“那是他谢之轩扛不住事与我路行远有何干,谢之轩不舍得放权,不代表我路行远不舍得,阿璃……”

“你可知,边境真的很苦。”

“但我一想到你在京城能过着你们这些贵女们一如既往的安稳生活,我又觉得,值了。”

一向举止轻浮的路行远第一次露出这般神情,我慌的目光不知该作何而去,胸腔里仿佛有惊涛骇浪想要出来,但我只是掂了掂脚尖。

路行远的下巴不似他白净的脸颊,扎的我嘴唇生疼。

我看着路行远的耳根奇迹般的红了起来,他似是没有料到,嘀咕了句,“你怎的还同幼时那般让人猝不及防。”

他告诉我那次是他第一次领女娘出去玩耍,除我之外,再无他人。

他说那日回府后挨了路老将军好一顿毒打。

路行远还说我也孟浪,即是说我孟浪,我便更孟浪一些,我再次踮脚,这次我的嘴唇碰在了一片柔软之上,想不到这么嘴硬的人,嘴皮子居然这么软。

一吻毕,我们二人大眼瞪小眼,房门传来响动,许是翠果听见了什么声响,顾忌我的名声,路行远又如一阵风般从窗柩里跳了出去,而我的耳边久久赢荡着他的那句,

“等我回来。”

“好,等你回来。”

第二年秋天,边境大捷。

路行远是真狠心,整整大半年没给我寄过一封书信,而我等啊盼啊,终于把人给盼回来了。

路行远回来的比预期还要早,听说路上不眠不休,跑死了三匹马才提前几日到达京城,也就是那日,他竟还像我及笄那日般突然从房顶跳下来出现在我眼前,平白地吓我一大跳。

半年未见,路行远又高了些,还瘦了些,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般恶狠。

他死死抱着我的腰不肯撒手,我坐在他的腿上,含羞带怯的听着他的轻佻言语。

“你怎的生的这般软,是没长骨头么?”

“你身上这是什么香?我竟是从未闻过。”

“我走后江府是不给你饭吃么?怎的还是这般瘦小,脸竟比我的巴掌还小了?”

“……”

絮叨了一堆后,路行远终是埋在我的颈窝,“想我了没?阿璃?”

我气的锤他,“不知是谁去了就再无音讯,我就该让我阿父阿母为我婚配,等你回来,做你那些同僚的夫人!”

“你要是真敢那样做了,我便上门去强抢,反正我行事荒唐不是第一回了。”

圣上为路行远大摆庆功宴,宴上,圣上问路行远是要加官进爵还是其他。

路行远当着一众大臣的面,向圣上讨了个小女娘。

那个小女娘就是我。

路行远声线坚定而铿锵,“臣领旨率援军前去之时,曾向陛下讨了道封赏,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今日臣不要加官进爵,臣只望陛下为臣许一门亲事。”

“臣想求娶皇后娘娘的亲姊妹,江丞相嫡次女,江钚璃。从此与她恩爱白头,只她一人,一生相随。”

殿上静悄悄的,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仿若能听见声来。

那身处九五至尊位置上的人手里正把玩着路家那小子前一刻送回来的兵符,笑的爽朗,

“准了!”

枣吞囵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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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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