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喜欢还是要说出来的,说了不一定成,但不说肯定会有遗憾。
“可……若是我喜欢她呢?”
“我喜欢她。”
关山难越
文/寸雪过
一
纪宣在兰苑赏花宴上被请去太子席间时,引得众人侧目,。
纪宣倒是很淡定,甚至落座之后还有闲心对问太子说一句:。
“殿下身边的亲卫是不是换了一批?我看新来的这几位,真是生得一副好样貌啊。”
太子被她气笑,回道:“当年兰苑你对宋家小公子的样貌一见倾心,追了他两年,如今他同别人成了婚,你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这儿?”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纪宣笑意盈盈地说道,“我夸殿下宫中的人,殿下还不乐意。”
“你既然觉着东宫的亲卫不错,那真是再好不过。”太子一挑眉,话锋一转,说道,:“阳州指挥使近日就要卸任了,按例制当从亲卫中挑人。我有意让你担任领御史一职随同赴任,后日出发动身,你准备一下。”
“这么快?”纪宣看着太子,有些吃惊。
太子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也不算快了。”
太子说到做到,没等宴席宴散,就让人带压着纪宣去领了诏命文书。
第二日,纪宣进宫跟太子辞行时,刚进殿门就看见殿中已经有一名武官,似在与太子商议什么事情。
纪宣行过礼后,挑了一下眉,说道:“看来我来的得不巧。”
太子的眼神意味深长地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而后才说道:“来的得正好。这位是阳州新任指挥使——,陆沉。”
“陆指挥使。”
纪宣一边面与他见礼,一边面觉得这位陆指挥使与其说是沉默寡言,倒不如说是不太喜欢她自己,恐怕她自己进殿之前,他是在与太子争论阳州御史的人选问题。
纪宣摸了摸下巴,也没太在意。
她不在意,陆沉却在意得不行,从离开京城的第一天起,就想把她纪宣送回去。
他们出发第一日,按例京中好友会来送行,来送纪宣的人呼啦啦地围了一圈,长吁短叹地说她受苦了,十分依依不舍,直接导致他们出发的时间比原定的晚了点,错过了没能走到官驿站。
陆沉黑着脸指挥别人扎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奏疏的措辞,以及要派拨几个人才能把纪宣安全地打包送回京城。
后一个问题,陆沉很快就想好,但前一个问题,直到他坐在扎好的营帐中,仍旧没有头绪。
还没等他想明白,纪宣掀起帐帘进来了。她来是为了道歉,因为自己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陆沉点了点头,以为纪宣接下来准备说她不胜重任,准备回返上都了。
但陆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纪宣的下文。
他看着纪宣,有些疑惑地问道:“说完了?”
“说完了啊。”纪宣也挺惊讶,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反问道,“陆指挥使是想把我赶回上都?”
陆沉点头。
纪宣笑了,她说:“陆指挥使太武断了,这样吧,若是我到了阳州三个月之后,还不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那我自己回去,不劳陆指挥使费心。”
陆沉还在犹豫,纪宣见状,便循循善诱道:“陆指挥使,你看,现在把我送回去,你还得找人保护我吧,还得上奏折吧,。万一阳州城内局势不好,你带的人不够,过去不是很危险?等到了阳州,万一我觉得自己不行,主动走,你也不用上奏折疏了,也不用派人保护我回去了,不是很好?”
陆沉想了想,觉得纪宣说的得很有道理,应了她的请求。
纪宣见他答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说道:“陆指挥使,其实你的官职官比我大,强行勒令我走也是可以的,奏疏也可以到了阳州再找人捉刀啊。”
纪宣说完就一蹦三步远地出了营帐军帐,走之前还不忘语调轻快地再添一句:
“不过,答应了就是君子一诺啊,陆指挥使,你可不能反悔,做小人啊。”
陆沉坐在帐内气结,心想自己怎么就没能说过纪宣。
二
等到阳州时,纪宣又来找他,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去见阳州监军院的监军使尚德。
“今日下午,名帖已经递过去了。”陆沉低头写书信,没看纪宣,“早晚都要见的。”
如今朝中宦官当政,军国大事皆经其手。各州军政大权明面上在指挥使手上,但落到实处,却少不了由宦官任监军使的监军院首肯。
陆沉既然出身亲卫,又与太子熟识,此次太子派他来阳州,怕是终于不满朝中军政处处受宦官掣肘的局势,想要收权到自己的手里于己手了。
陆沉那句话,说的怕不是他自己与尚德之间早晚要起冲突。,纪宣心里明白,却也没多说什么。
下午见尚德的时候,纪宣跟着陆沉一并进去。
陆沉做事一板一眼,依礼按制,半点多的事情都没有。
轮到纪宣上前拜会时,她笑吟吟笑意盈盈地跟尚德寒暄。,尚德也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眼她。
阳州既然已设监军院,再派御史,其实于制不合。他不得不猜测猜太子让纪宣来的用意。
纪宣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轻咳一声之后,顺带给尚德递上一个锦盒,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在上都暗恋宋家少爷多年,结果一朝被弃,心中郁结,太子殿下看不下去,假借公差让她出来散散心。
“我自知来此少不得要给监军使添麻烦,特意备了一点薄礼。,”纪宣笑眯眯地说道,“失礼之处,还万望监军使海涵。”
她说得的真情实意,尚德挑不出错处,于是收下了那个锦盒。
陆沉本以为纪宣说的散心,不过是客套,哪儿料到她当真散心去了。。第二日,他就出了指挥使府,自己带人跑去阳州下辖的其他州去了。
陆沉的副官焦义一边给他陆沉汇报,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
陆沉一贯地没有表情,手中的笔却顿了顿,最后硬邦邦地扔出来一句话:。
“随她去,一个不经事的大小姐而已,不给我们添麻烦就行。”
之后三个月,纪宣再没出现在陆沉的面前。
而陆沉忙于整顿阳州武备,同时在尚德的眼皮子底下,以最小的动作慢慢地将阳州下辖八镇的军权收在自己的手里。
秋末初冬的时候,陆沉武备整顿初见成效,阳州边关小范围遭到北荣南下,两方短暂地打了一仗,把北荣人赶回了草原。
十一月的时候,纪宣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又回了指挥使府。陆沉当时正在为烦进献的事情烦恼,知道她回来,点了下头,说道:“纪御史准备回上都了?”
“哎呀,”纪宣从袖中抽出一卷宣纸,十分自然地走到陆沉的桌前铺开,“不过是稍晚了一点嘛,陆指挥使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您现在要是有空的话,不妨先看看这个?”
陆沉低头,看见上面绘着阳州下辖八州的地势水利图。
“粗糙是粗糙了点,但没办法,时间赶嘛。”纪宣耸了耸肩,用手指给他看那几条零散的河流,“我带人探了探,阳州收成不好的大部分原因,一在土地贫瘠,二在水源不足丰。土地贫瘠一时半会没办法解决,水源还是能想想办法的。陆指挥使觉得着呢?”
“你想修水渠?”陆沉皱着眉,“此事耗时,费劳力耗人,最重要的是费耗钱,且短时间内难以看见成效,尚德不会同意的。”
“尚德会同意。”纪宣说得笃定,“粮草够充,军备足,方可抵御外辱。此事于他有利,他怎么会不同意。?你看你整顿整饬武备这么大的事,他说过一个不字吗么?只要你同意,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阳州的军饷一向仰赖朝中调度,若水渠真能修成,一则有利民生,二则也能缓解朝廷的中粮草调拨压力。
陆沉不用权衡,也知此事有利而无害。他看了纪宣半天,终于点了头。
纪宣见他首肯,话锋一转,笑意盈盈地问他还要不要她自己回上都。
陆沉拧着眉头,纠结半天,最后硬邦邦地说:“此事揭过不提,你记得去找尚德谈。”
纪宣见好就收,第二天去找了尚德,也不知她怎么跟尚德说的,尚德居然同意她这么做。
做。她纪宣一从监军院回来就催着陆沉写辟书,她自己则凑到他陆沉旁边,十分顺手地铺了张新纸开始写信。
“你这是要邀什么人过来?”陆沉被她催了半天,却迟迟不肯下笔,“可信么?”“可信吗?”
“可信,可信。”纪宣信写完信,了见陆沉还没动笔,又开始催他,“景衍是我少时游历时认识的,他于水渠修建上很有心得,就是文章诗词写的得太烂,屡试不中,一气之下跑去山里挖野菜了。”
陆沉被她带得的差点顺着问一句“能有多烂”,话刚要将出口,才意识到不妥,硬生生地收住了。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把辟书写了。
三
景衍人来的得很快。
朝廷正式的敕书下来后不到一个月,景衍就到了阳州。
纪宣跟景衍商议过后,都觉得最好是在桃花汛之前能修筑好部分工程,这样对来年播种收成都有好处。但因为纪宣的舆图绘得的不那么精准,景衍决定亲自下去看看。于是,两人第二天就出了指挥使府,开始在各州勘察。
等纪宣跟景衍再回到指挥使府的那天,恰逢冬至。阳州城内的街道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灯笼,红色的纸屑散碎落在街道两边,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纪宣看到这样的场景已经开始畅想晚上会有一顿何等丰盛的晚宴了,结果两人到了指挥使府才知道,陆沉下午已经宴请过指挥使府同僚,现在正在城郊军营。
纪宣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去城郊军营,景衍已经拉上她往城门口去。
纪宣被他这么一路带拖到了城郊军营门口,正好碰见焦义。
焦义明显喝了酒,整个人兴致高涨,拉着纪宣便要跟她干一杯。
纪宣也不惧他,酒到杯干。军营里有人看见了,便起哄着来敬酒。
纪宣来者不拒,最后引来了大半个军营的人。
这阵势终于惊动了陆沉。,他皱着眉看着纪宣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问景衍道:“你怎么不拦着点?”
景衍吃得正欢,听到他问话,才抬头看了一眼,看完之后就拉着他陆沉往下坐,说:“小意思。小宣席上一向应酬得很习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就这么点人灌不倒她。你别小看她,我们小宣很厉害的,若不是这几年她痴迷于宋家那小子,这朝堂上,早就该有她一席之地了。”
“你跟她很熟?”
“我跟小宣嘛——”
景衍剩下的半句话还没说完,纪宣终于从人群中脱身,顺势坐在了陆沉的身边。
“景衍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景衍眼珠睛一转,另起了话题锋问她,说:“这冬至大节,你她不回上都,纪家就没有一点意见吗么?”
“因为宋家那档子事,”纪宣有些郁闷地用筷子戳了戳碗底,“我爹现在正不待见我呢,嫌我丢人。我现在回去,恐怕得被他打断狗腿丢出府门。”
景衍哈哈大笑。眼看两人又要吵掐起来,陆沉伸手一按纪宣的肩,说:“没关系,等阳州事毕,我可以送你回家,一定不会让令尊把你丢出府门。”
“不是说好此事的前篇揭过不谈吗么?”纪宣看着陆沉,语气幽幽地说,“陆指挥使,你怎么还想把我送回上都。”
“这不一样。”陆沉很淡定,“我后面现在送你回去,叫‘荣归故里’。”
“那之前呢?”纪宣没忍住,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陆沉沉吟了一下,试探地说道:“被扫地出门?”
纪宣翻了个白眼,说:“你跟景衍的修辞水平真是半斤八两,改天请你们一定结为异姓兄弟。”
宴席宴行将散时,有人喝醉了,不知把纪宣认成了谁,摇摇晃晃地走到她的面前,扒着她就不放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陆沉眉头一皱,就要动手。纪宣拦住了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噤声,自己仔细听着那人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说什么,他就是离家日久,思念家中的亲人,说自己的女儿也差不多有纪宣这么大了,也当要出嫁了,不知有没有寻到一个好人家。
“去信问问不就行了?”纪宣艰难地挣扎着夹走了桌上最后一块肉。
“我不认字啊!”那人又吼嚎了一嗓子,絮絮叨叨地抱怨说在外面找人代写家书贵,军营里又没几个认识字的,自己排了许久也没轮到。
“不就写封个家书么吗?我来!”纪宣酒兴未散,兴致勃勃地戳了戳陆沉,“麻烦陆指挥使给我找一套笔墨啊。”
陆沉拿她没办法,亲自去营房里给她现找了一套,顺手还把烛台端了过来。
“仔细伤眼。”
纪宣伸手一挥,毫不在意,写得不亦乐乎。没一会,这事就传了开来,于是又是半个军营的人又把她纪宣团团围住,说自己也要写家书。
陆沉望着里里外外的人叹了口气,身体又往风口处移了移,替纪宣拢住了一豆灯火。
四
纪宣把所有人的家书都写完时已是深夜。,陆沉怕她一个人回宅邸出事,便说送送她。
一路行来,主街上的热闹已经散尽,单一轮圆月高悬于天。纪宣难得的少话少,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从主街拐进小巷的时候,她纪宣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天,正好看到寥寥寥落几盏孔明灯缓缓升起。
“孔明灯欸哎。”纪宣忍不住低声惊呼。
陆沉有些意外地问道:“你从前没见过?”
“上都不让放孔明灯啊。”许是酒的后劲儿终于上来,纪宣居然开始小声抱怨,“再说,我还跟着商队的时候,节庆时经常在路上,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孔明灯。”
陆沉看着纪宣开始掰扳着手指,一项一项地算自己有多少个仲秋冬至都在外面过,突然间很想揉揉她的头。他的手伸到一半,觉出不对,硬生生地又收了回来。
纪宣对此全无察觉,她委屈巴巴地算完之后,又兴致勃勃地抬头问纹陆沉:“,阳州的人放孔明灯都喜欢许什么愿?”。
“它……”陆沉想了想,说道,“是用来引路的。阳州地接北荣,多战事,城中有些百姓怕自己的亲人找不到回家的路,会在团圆的节日里燃灯引路。”
说话间已经到了纪宣的宅邸,她长长地应了一声,眨巴着眼看了一会儿陆沉,行礼跟他道别。
府内的下人打着灯笼出来,纪宣望着那橙红色的一团光,突然间又回过头去,正好看见陆沉离开的背影。
陆沉的脊背素来挺得直直的,如今影子落在地上,显得便是一道寥落的影。纪宣头脑一热,提着灯笼跑过去,笑眯眯地说:“多谢陆指挥使送我一程,夜深路滑,我看你的灯笼快灭了,这盏就作为谢礼送给你啦。”
陆沉看着那朦胧的黄暖色火焰,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谢谢”。
正月一过,景衍就拿出了他水利建造的全套图纸,在指挥使府和他们商议议过之后皆觉得可行,监军院那边也点了头,他景衍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开工。初时诸事繁琐烦琐,多要上下疏通,便都由纪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