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登基为帝那年,十八岁。他的束发之年,恰逢太平盛世。
不顾全朝文武百官反对,将当今右丞相长子柳南星,囚禁于后宫,夜夜承欢。
彼时男风并不兴盛,从皇宫到民间,人人皆传,那柳南星和他母亲一样,不知长了张何等妖艳的脸,竟能蛊惑皇帝虚设后宫,独爱他一人。
柳南星的母亲出身卑微,只是江南一介富商之女。
那时,重农抑商,商人唯利是图,乃是最末等。
但她从小遍读白书,识千字,是当地出了名的才女,样貌又极其出众,本该嫁予当地父母官的儿子,平平淡淡、相夫教子的过其一生,想来也是令人艳羡。
巧的是,当年还只是四品官员的右丞相下江南游历,两人于梨园戏楼相识,一见钟情,与她成婚,带回了京都。
新婚不到两年,官位升迁,迫于家族的压力,他父亲不得不迎娶当时礼部尚书之女为正妻,他的母亲,被贬为侧房。这时,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虽成了侧房,他父亲的疼爱却是半点不少,每每下了朝回府,都要先去看过孕期里的妻子,才能安心去书房处理政务。
右丞相有两子一女,他的母亲产下他后身子一直不好,无法受孕,正妻倒是生了一子一女。
三个孩子里,右丞相最疼的就是和侧房生的长子,也就是柳南星。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皆亲自教导,因而,他的秉性也最像父亲。
机缘巧合,右丞相得了皇帝的圣恩,把当时十二岁的长子送到东宫做太子陪读。
那一年,皇后嫡出的皇子京墨被册封为皇太子,正位东宫,年六岁。
又过两年,他母亲因病辞世,父亲伤心至极,再不过问内院之事,埋首朝政。
柳南星不得当家主母欢心,时常被欺凌,连他母亲都被泼了脏水,说是狐狸精转世,迷惑了丞相数十年。
他深知父亲母亲的教诲,从未违背礼数去反抗,也不曾告诉父亲,怕他因了自己徒增烦,便始终独自承受着。
又是数年,在东宫陪太子写字时,宽松的领口将他身上发生的故事统统泄露给了京墨,新添的淤青和鞭痕。
太子大怒,势必要抓出动手之人。
柳南星却一如往常的浅笑,合了合领口,掩盖掉那些痕迹。
“无事,过几日便好了。”
京墨不肯善罢甘休,调了几名太子军乔装去丞相府保护柳南星,并暗中调查,才知,是丞相府主母联合她儿子一起干的“好事”。
他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又被柳南星浅笑着拦下。
“她出身尚书府,其亲弟是驻守边关的威虎大将军。你虽已是国储,却仍需事事小心谨慎。不必因我得罪旁人。”
那年,京墨十四岁,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皇后特意把身边两个信得过的贴身侍女许给太子,明面上是侍女,实则是通房丫头。
京墨自然是懂母后的用意,却从未与她们亲近。
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想到的,全是一个人的脸。
夜雨染得天水碧,年前的那一场春宴下了大雨。正是顽劣的年纪,自然是在宴会上坐不住的,得了母后的应允独自去御花园玩耍。
隐约在未雨楼见一身白衣独自撑着伞进入百花深处的背影。
似乎是听到了些声响,白衣转过身来。
不知是衣衫掠过,还是雨水打落,满地繁花。
转身而来的那一张脸,水光潋滟晴方好,雨打梨花,沾衣欲湿。清丽无比。
只一眼,便难掩心动。
那白衣之人见是他,想来也是没有半点防备,失手惊落了雨伞,溅起一地水花。
“太子可是又逃了宴会?”
幸好是逃了,此般春色,纵是父皇倾尽全国花匠之力,再难一见。
“你不也是逃了,右丞相的大公子。”
白衣,是柳南星。
诸子之争,京墨向来不屑,失去太子位,他无所谓,柳南星被欺负,却是容不得。
瞒了父皇母后,私下派人将右丞相的二儿子打的鼻青脸肿。
虽然他也因此受了罚,禁足东宫一月。只要仍能每日见到想见之人,足不出户也是乐意之至。
“你也是个不听话的,都说了不要管我,这次是禁足,下次你若还要管,指不定就是棍棒了。”
夺过柳南星手里的笔,柳南星抬头,无辜的神情猛然撞进京墨深棕色的眼瞳里。
“我不止这次要管,还要管你一辈子。”
柳南星轻笑道,“你怎么管我一辈子?若我是女子,你还能让皇上赐婚,可惜我是庶出,做不了正妃。但我是男子啊。”
无需父皇赐婚,也不管你是男女,是嫡庶,我说管你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果然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