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决

2022-02-22 20:17:21

古风

我笑着对陛下说:“奇变偶不变!”,他一拍大腿,流畅地答道:“符号看象限!”

1

醒来的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股木质香气涌入鼻腔,梨木雕刻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一盒盒胭脂,一对东珠耳饰坠在其中最繁杂的匣子上。

片刻后,我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欣喜不已。我可以逃离改不完的论文和枯燥的实习了,可以拜托每日熬夜内卷的生活了。

欣喜之余却有些忌惮,我打量着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上面绣着盛放的牡丹,屏风后挂着华丽的凤袍。

小侍女来服侍我起床更衣时我很不自在,大大咧咧告诉她我自己也可以。

“娘娘,昨儿是封后大典,婢子估摸着您乏了,不用着急起身的。”从门外走进一个大约三十岁的掌事姑姑,她梳着飞刀髻,稳重大方。

端和元年,我穿越到十七岁的北齐皇后虞唱晚身上,她与我同名同姓,容貌也同我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这是平行空间里的我。

我是虞家的嫡长女虞唱晚,昨日刚立为皇后,当今圣上陆听澜在东宫时是没有娶太子妃的,也就是说,我和他不熟。

那就好办了,总不会露馅。

封后大典后第三天,我见到了陆听澜,北齐的皇。

他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八尺之躯颀长而清瘦。彼时我正在梳妆,红梨木的床榻典雅而高贵,整间屋子散发着清香,沁人心脾却不腻味。

“娘娘,婢子为您更衣。”我睨了一眼那熨烫整齐的凤袍,里里外外共七层,珠子攒成凤鸟状,分外繁重,却也雍容。

“没有别的衣裳了吗?”我启唇问那个年长的姑姑,她显然有些怔愣,但也称得上稳重,着人将我的衣柜打开。

“娘娘,莫要让陛下久等才好,”她有些担忧地叮嘱,我淡淡应着,从中挑了一件水蓝色的留仙裙,飘逸温婉,而后简单地簪了几支银簪,斜插一支步摇便从殿内出去了。

迈出门槛的一刹那,我看见了陆听澜,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翻看,静静立在书柜旁,一侧的白瓷香炉冒出几缕袅袅白烟,氤氲了他的眉目。

我的目光从他的下颌到嘴角再到长长的睫毛,他倏忽转头,对上我花痴的眼神,而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公务繁忙,皇后不会怪朕吧。”

我敛了炽热的目光,开始手足无措。

古代的帅哥都这么好看吗?我人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喉结蠕动,睫毛微动,我有一种想把他扑倒的冲动。

虽然他很疏离,但我总觉得他有逗比的气质,渐渐放下了紧张的心情。

2

我和陆听澜算是混熟了,他闲下来的时候我还会死皮赖脸地要求他陪我搓麻将。

他从未踏入过后宫一步,我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一个守身如玉的直男。

不过我发现了个问题,他没有妃子!身为一个帝王竟然只有一位皇后,后宫空荡荡,我都找不到人拼酒打牌。

因为前两天我把御膳房的厨子要了过来,他现在每天都要到我宫里用膳,有的时候我善心大发会提前给他送过去。

“皇后,我跟你说,膳房新做的蟹粉狮子头真的是yyds。”陆听澜满眼欣喜,我却怔在了原地。

他好像反应过来自己口误,尴尬地搓手,我却狡黠一笑,拍了拍他:“陛下,奇变偶不变。”

陆听澜瞪大了双眼,一拍大腿:“符号看象限!”

我一把上去抱住他,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抬眼望他:“不是我一个人。”

不是我一个人在这个时空里,还有他。不管他是谁,我总归有了安全感。

他张着手臂不知所措,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对了,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几岁。

那一晚,我们放下了所有的戒备,畅聊了许久。若不是他第二天还要上早朝,恐怕我们就要熬通宵了。

于是第二天,陆听澜顶着国宝般的黑眼圈上朝,一路上招来了许多意味深长的笑。

啊对,他昨晚来了坤宁宫,但我们只是纯唠嗑。

甚至太后都亲自去找他,告诫他不要伤身,然后送来了一堆雪参等补品,我更是欲哭无泪。我只是一个摸鱼的大学生,对生孩子暂时不感兴趣。

一连七日,陆听澜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宫人们的笑也越来越僵硬,我却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毕竟我什么都没干。

如果不算每天我看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犯花痴的话。

第八日,陆听澜来的时候我就收拾好了,严肃地道:“陛下,今天要早点睡觉。”

毕竟我白天可以在坤宁宫补觉,陆听澜在这样下去我怕他猝死。

“唔。”他直接瘫在了我身上,似是筋疲力尽,双颊通红,满身酒气,一看就是喝高了。

我一脸嫌弃的将他转移到凉席上,我才不想和一个醉鬼同床共寝。

“娘娘,现在是深冬。”半夏弱弱地提醒我,我白眼险些翻到后脚跟:“陛下今儿怎么喝这么多?”

他喝多了就喝多了,来找我干什么。

“陛下今儿不过是和离王殿下喝了一杯,就倒了。”半夏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丝毫不掩饰脸上嫌弃的意味,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才一杯就醉了,这酒量实在太差了。

“晚晚。”他醉眼朦胧地看着我,我却被他的称呼吓了一跳,差点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这是什么恶心称呼。

不过因为他的嗓音实在是太好听,极富有磁性,我才忍着没踹他。

然后我听他叫了我一夜的晚晚,叫得我心花怒放。

年轻人意乱情迷时免不了干柴烈火,是的,我第一次完成了实际意义上的侍寝。

我才不会承认我是沉迷他的美色。

3

皇家围猎是一年一度的,在猎场集结了京师所有的皇家贵胄,王亲贵族,也有一些富家小姐们来观看心上人比赛。

我不喜欢贵重的凤袍,换上了利索的骑装,尚宫说我不合规矩,我吐吐舌头没理她。

“早就听闻皇后娘娘盛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英姿飒爽,倾国倾城。”为首的是摄政王陆毅,挑眉向我敬酒:“都说娘娘武功卓越,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睹娘娘英姿。”

我抿了抿嘴,不作回答。

我不会喝酒!

“谢皇叔好意,皇后身子未愈不便饮酒,这辈朕代饮。”陆听澜笑着接过了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瞪大了双眼,在桌下扯他的衣袖。

这是高浓度的白酒!

一想到他上次醉醺醺地来找我就头疼,生怕他一会丢人丢到姥姥家。

“陛下好酒量。”陆毅皮笑肉不笑,眸子黑如墨,令我有些发怵。

这位摄政王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没事,我提前换成了水。”陆听澜在我身边耳语,声音很轻低,有些气泡音的感觉。

成,这位也是够绝的,就我一个傻子。

宴席过后,陆听澜换了衣裳,黑金的袍子象征着他帝王的威严,英姿华发。

他翻身上马,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我拦腰抱起,塞进他的怀里。

我倚着他结实的胸膛,听着自己的心跳加速,一抹嫣红爬上耳廓。

“你会射箭吗?”我有些担忧他露馅,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我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上哪知道他是什么职业!

“中国特警陆听澜,向你报告。”

“哦,那你们不是用枪吗?”

“应该差不多吧。”

我无语至极,死死拽住他的衣袖:“那你会骑马吗?可别把我摔了!”

他空出一只手胡乱摸了一下我的头:“我学过。”

好吧,我只骑过公园二十块钱一圈的马。

他挑的这匹马通体是枣红色的,一双狭长的眼睛透着寒光,看着不太友好,甩开蹄子就狂奔,任我在风中凌乱。

我只见周围的树飞速掠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鬼地方。

“你想要小兔子吗?”他拽了拽缰绳,使速度慢下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草丛中有一只灰色的野兔子,揶揄道:“它长得好丑啊。”

“没有白色的吗?”

陆听澜对我翻了个白眼,从箭壶中抽出来一支戴着黄羽的箭:“拔了毛都一样。”

我故作惊恐地看他:“什么?你要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这么残忍!”

陆听澜终于受不了了,掐了一下我腰间的肉:“是谁昨天吃麻辣兔头吃得满嘴是油?”

我实在是怕痒,来回扭动着腰,笑得停不下来。

他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疑惑地回头:“你不是要打兔子吗?”

“虞唱晚。”他开口叫我,嗓音有些沙哑,低沉而性感。

“你别乱动。”

我瞬间四肢僵硬,脸红得像苹果,乖乖坐好不再动弹。

他将长弓拉开,指使我将手搭上去。当然,我没有出力。

他沉重的气息萦绕在我耳畔,下巴碰着我的耳垂,用气泡音说:“我教你。”

我哪里还有心情打兔子,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

在林子里走了一圈,我们已经打了许多野生动物,兔子狐狸一大堆,他还从天上射了一只雕下来。

临近黄昏时,我在灌木丛里发现了只雪白的兔子,心下有些奇怪。这不像是野兔,应该是家养的白兔。

但耐不住它可爱,将我的心都萌化了,于是让陆听澜把我抱下马,起身去抓那只小兔子。

就在我撸兔子的一瞬间,一支利箭从远处呼啸而过,在我的身后停下,和陆听澜射出的箭相撞开,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而后直直地插进树中。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抱着我翻身上马:“这里不安全。”

没等马撒开蹄子,一群身着夜行服的人从四面八方落下,蒙着黑色面纱,胸口绣着紫色飞镖的标志。

摄政王府的人。

陆听澜瞬间将剑拔出,只身与他们搏斗,独留我在马上。我只见黑影绰绰,眼花缭乱。

他们围攻陆听澜,派其中的两人来攻击我,我用弓艰难地挡着,却挡不住两个练家子。

所以剑锋飞速冲我袭来的时候,我闭了闭眼,知道躲不过了。我颤抖着手,有点怕疼。

我真的很怕死,很怕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如果那样我就见不到陆听澜了。

我没有等到预想的疼痛,血肉迸溅的声音令我分外惊恐。

陆听澜在电光火石之间斜着冲出来,剑戳在他的肩胛骨上,险些穿孔。

“听澜!”我歇斯底里地喊着他,让他躲开。

他浑身是血,用手抵着利刃,眸中的阴狠似是野兽,连我也有几分发怵。

而后他尽量不浪费时间,拉着缰绳冲出重围,逃往了林子深处。

我摁着他的伤口,泪水不听话地流。

“你为什么要挡。”我带着哭腔,撕了衣服替他简单地包扎:“你看你,我说了让你躲开。”

“本来没想挡。”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我却轻轻拍他一下,埋怨道:“别说话了。”

我知道他是来不及出剑才用身体挡的,但伤口真的很深,深得吓人,只是轻轻摸一下就摸出了血肉组织。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一个小小的山洞前停下了脚步。

“在这将就一晚吧。”他踉踉跄跄地扶着我,我伸手去试探他的额头。

他发烧了。

晚风甚是凛冽,他又刚受了伤,起高热是正常的,不知道有没有感染。

我终是红了眼圈,上气不接下气:“陆听澜,你坚持一会,我带你走好不好。”

“他们不可能找不到我。”陆听澜抬了抬眼皮,有些虚弱地喘着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我抹了抹眼泪,抱着他仰望天空。

天黑了。

我去找了几个柴火生火,然后从怀里掏出来早上顺走的桂花糕。

陆听澜睡了,睡得很沉。我不知道他是睡了还是离开我了,以至于我不敢去叫他。

“你吃点东西吧。”我将油纸递给他,他还是没有声响。那一刻恐惧笼罩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入深渊。

“陆听澜你醒醒,他们会找到这里的,你别睡,你别睡好不好。”我用衣服替他擦了擦汗,急得哭了出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丢下我。”

他重重地喘了一声,摁住我的手:“疼,别按了。”

“我累了,就睡一会。”

我将外衣脱下来叠好,轻轻将他放下。我看着他胸口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我随身带了止血药,替他上好药后扯下衣服重新包扎。早知道就穿凤袍了,骑装根本不够我用的。

我哪里能安睡,紧张地观察着是否有人经过。

明知道是剑还要挡,真是脑子够笨的。

4

第二天中午,陆听澜身子越来越热,已经陷入了昏迷,纵然我一晚上抱着他也无济于事。

我不敢离开他,只能等着人来救我们。

“陆听澜,你不可以走。”我贴着他的脸颊:“你说好要陪着我的。”

御林军果然不是吃素的,太阳西斜的时候就顺着血迹寻来了。

“陛下,皇后娘娘。”统领付聪欠了欠身子,我着急地拉着他的胳膊:“付大人,你快找人把陛下送回去,他起高热了。”

我看着几个士兵将昏迷的陆听澜抬上担架紧急送回宫,我才发觉我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看着陆听澜得救,我强撑着的身子瞬间软下来,迷迷糊糊间只看见他们也把我抬上了同样的担架。

醒来已是一日后,我做了个噩梦。我发现我找不到陆听澜了,但他又好像就在我身边。

我不敢想,不敢想若是回到原来的世界我还能否和他一起生活。

5

端和二年,摄政王谋反,陆毅及其党羽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这一切都是陆听澜和几个忠臣设的计,他在赌,赌陆毅的谋逆之心,赌他已经利欲熏心,失去理智。

我知道后将自己关在坤宁宫里不见他,独自生闷气。

我因为他受伤急得天天哭,什么肉麻话都说出来了,结果他是骗我的?

真是将我耍得团团转。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还是进来了。

“晚晚。”他抬眼望我,我依然自顾自地修剪着花瓶,倒也不是因为别的,我怕看见他那双桃花眼把持不住。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惊得咳嗽几声,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是什么让你有如此误解?”

我还装模作样地试探他的额头:“不热啊,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我敢保证,整个北齐只有我敢这么怼他。

他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进他温热的怀中,轻笑道:“不知道是谁一直抹眼泪。”

我觉得有必要保持高冷无情的形象,甩开他的手:“我那是怕你真的死在这没人陪我。”

“哦。”他应了声,调子上扬,兀自笑着。

我的心思好像被他一眼洞穿,什么都藏不住了。

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唇。他的唇很薄,冰冰凉凉的。

“对,我就是喜欢你。”我从他身上下来,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

他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角,眼中有些旖旎:“那也要有点表示吧。”

自那日起,我俩真算得上是蜜里调油了。

夏夜很凉爽,我却想要放烟花,跑去勤政殿墨迹他。

“听澜听澜听澜。”我枕在他的腿上,他竟然不理我,面不改色地批公文。

我瞟见了那个折子,是大臣求他扩充后宫的折子!

“原来是选美女呢,我还是不打扰你了。”我话里满是拈酸吃醋的味道,偏偏自己还没有感觉到。

陆听澜一脸无奈,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回来:“看好了,我写的是什么。”

我蒙住眼睛:“不看不看。”

“美女谁都喜欢,比我好看到人多了去了,指不定某人就是口是心非。”

陆听澜掰过我的脸:“你是不是对自己的美貌有什么误解?”

我尴尬地咂嘴,毕竟我这个传媒系系花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晚晚,你先回宫,一会我批完折子去找你。”他柔声安慰我:“你在这我根本没法好好工作。”

我登时红了脸,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殿。

那日满宫里都在传,皇后娘娘一脸娇羞地离开了勤政殿,应该是和陛下搞事情了。

彼时我正在绣荷包,听那些宫人叽叽喳喳地编故事。

从我来到这里开始,我和陆听澜的故事已经被编了十几个版本,并且话本子卖得非常火爆。

那些大臣见塞不进妃子就开始塞宫女,礼部尚书也乐得如此,收了一大堆贿赂的赃款。

勤政殿的宫女个个杏眼樱唇,弱柳扶风,闲着没事就往陆听澜身上靠,然后娇羞地道歉。

其中一个叫徐嫣然的最好看,五官艳丽性格也大胆,有一次在御花园看陆听澜走过来佯装头疼地向前倒。

陆听澜也是真直男,愣愣地躲开,还责怪内务府的总管,说人家痴傻,这样的小姑娘什么活也干不了,不划算。

然后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宫了。

我知道后自然不爽,傍晚陆听澜捧着烟花过来,一进门便道:“禀告夫人,所有绿茶全部歼灭,我还是干净的。”

我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所有不开心都烟消云散。

他见我开怀也放下了紧张的心情,上前搂着我:“我带了烟花来,一起去看吧。”

“你说怎么没有什么侍卫往我身上靠。”我笑着打趣他,他却黑了脸:“你这是很遗憾吗?”

我靠在他的怀里,仰头道:“对啊,很遗憾。”

“但是他们都没有你好看。”

我这是实话,也不知道是为了不抢陆听澜的风头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在宫里至今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

烟花绽放在皇城上方,他静静地与我站在城楼上,绚烂且浪漫。

“听澜,如果我们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我一定会找到你,跟你说,我是你男朋友,要不要去扯个证。”

6

上元灯节,万家灯火城四畔,墨蓝的天幕上散落着一盏盏耀眼的孔明灯,承载着人们的祈愿,飞向远方。

华灯初上,他换了一件常服,是暗紫色的袍子,裙角用暗金描了龙腾,他将帝王冠放下,扎了高马尾,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穿了初见他的那一身,宛若清水芙蓉。

他一路牵着我的手,穿梭在热闹的集市中,听着小贩的吆喝,好似初识人间烟火。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笑着问他,他一脸神秘,刮了刮我的鼻尖,我不满地向后退一步,嘟囔道:“都把我鼻梁摁低了。”

我看好了买面具的大爷手中的老虎,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把碎银子,转头戴上面具吓唬陆听澜。

他无奈地抱臂望我:“我是不是应该被你吓得哇哇乱叫。”

我觉得无趣,吐了吐舌头。

刚转身他便拉住我的手臂,力道不轻不重,我正好跌在他怀里。

他轻轻靠近我的耳廓:“我好害怕,夫人考不考虑保护一下我。”

我登时涨红了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心扑通扑通跳,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是股木质的香气,沉稳却不老气。

“好了好了,再晚就要回宫了。”他胡乱揉了一把我的头,把我刚梳好的发髻弄散了,气得我直跺脚。

“你从哪里学来这么肉麻的话。”

“天生就会。”

他领着我来到了摘星楼,京城内最高的酒楼。他武功很好,上到第四层后直接搂着我的腰飞到了房顶。

这要是被王公公看到了肯定要掐着嗓子哭,责怪他太危险了。

他将我搂在怀里,俯瞰整个京师。我看到画舫上的舞姬甩着水袖跳惊鸿舞,看到纨绔子弟互相碰杯,清酒从嘴角流下,看到佳人才子互诉海誓山盟。

他的掌心很有温度,我安静地倚着他的胸膛,静听心跳的声音。

半晌,整座摘星楼亮了起来,身后用灯笼拼成了我的名字,从楼顶垂到地面,每一盏灯笼都绘着我的像。

“晚晚,我爱你。”他郑重地牵着我的双手,我却还没有从这惊喜中缓过神来。

街上的人们渐渐闻到风声,纷纷抬首仰望。

“往后余生,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双手奉上。”他诚挚且炽热的目光盯得我脸红,我趁机调侃道:“那我若是要你的江山呢?”

“江山为聘,山河做礼。”

那一晚,整个京师所有的酒楼都挂着我的名字,陆听澜高调表白,告诉世人他只钟意我一人。

朝臣当然不满,因为他们的妻子嚷嚷着陛下坐拥万民都如此深情,他们也应当效仿。

太后也不是很高兴,因为先帝没有对她如此表白,只能吃着酸葡萄揶揄:“呦呦呦,这不让哀家早抱皇孙都不正常。”

陆听澜胆肥,低声道:“母后,儿子怎么闻道一股酸味呢。”

太后当即黑脸,推着我们就往外走,嘴里一个劲念叨我们是白眼狼,天天伤她的心。

“母后,我们来特意带了栗子酥。”我转头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栗子酥是她最喜欢吃的。

果然她又把门打开了,轻咳道:“我是看你们太可怜。”

“栗子酥呢?”

鬼知道北齐的江山怎么遇到了我们这群不靠谱的皇家人。

7

端和四年,突厥攻破北齐北方城池,直逼朔州。镇国将军率三千精锐偷袭敌军,使敌军粮草全部烧毁,但,他们也永远留在了那里。

镇国将军死后,朝中再无可以担此重任之人,人心惶惶,互相推诿。

陆听澜几乎一夜白头,看着桌案上要兵要粮草的折子,一拳锤在了墙上。

我静默地给他端了一盏浓茶。

时光一晃而过,这已经是第四年了,这四年我和他看花开花败,潮涨潮落,一切都很美满。

我用我毕生所学辅佐他,看着他这位少年帝王将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国泰民安。

如果不是前阵子摄政王旧部联合西凉谋反,将北齐搅得满目疮痍,突厥蛮贼我们是从不放在眼里的。

他们便是盯准了北齐风雨飘摇的局势,才来突袭。

“晚晚,我要亲征。”

我手中的白执扇霎时掉落在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一遍遍敲击着我的心。

良久,我舔了舔干裂的唇,问他:“你想好了吗?”

他冲我点了点头,我故作坚强,微笑着望他,上前牵住他的手:“我陪你。”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义无反顾地陪你走到最后,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翌日,陆听澜率五万军队支援朔州,我看着黄沙漫天,战火纷飞,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我不是没有想过阻止他,因为这些人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国受不住了,我们也可以逃,逃到天涯海角,保住性命。

可那些作战的士兵,是谁的丈夫,谁的儿子。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我们如何能弃之不理?

统治者享受着世间最尊耀的地位和繁华,便要担起肩上如山的责任,哪怕以热血浇灌脚下的土地,也绝不抱头鼠窜,做亡国之君。

我懂他,他亦懂我。

那晚,他跟我说:“如果有人伤害我的国家,伤害人民,我会毫不犹豫地出击,哪怕是以卵击石。”

我方才忆起,他原是刑警队队长。

离开京师前陆听澜召骠骑将军率军北上,可路程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晚晚,只要今晚守住了朔州,明天援军抵达,北齐的城池就保住了。”他的声音颓废而沙哑,眼中布满红血丝,用手指着地图。

“可我军如今只剩了不到一万人,根本没有胜算。”我眉头微蹙,苦恼不已。

半晌,他嘴唇动了动:“夜袭。”

“你要夜袭突厥军营?”我心下一紧,夜袭是为了扰乱敌军,危险重重,从古至今负责突袭转移战火的军队,几乎无法逃出来。

他缓步上前抱紧了我,因为朔州他已经几日无眠,变得不修边幅,胡茬硌得我的脸生疼。

我怔了怔,双手慢慢环住他,泪水盈满眼眶,轻声道:“我陪你。”

三月初九晚,陆听澜率三千人从北部突袭敌军,火烧突厥军营,令突厥人误以为后方亦有齐军,一时间自乱阵脚。

那场战,他杀红了眼,利箭被扫断后便夺了敌军的长矛,好像发狂的野兽。

最终,还是耐不过敌众我寡。

他拼了命地护着我向后撤退,将我一把拎上马,用最后的力气拽了一把缰绳,纯黑的战马嘶鸣一声,向前狂奔。

我的身体在飞速向前逃,逃离这里,但我的心却留在了那片土地。我想救他,我想将他带出来,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着陆听澜的身躯重重倒下,身后是金戈铁马,我攥着遗诏,从朔州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师。

这一路上跑死了六匹马,我褪去了锦衣纱裙,一身戎装回到了皇城。

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泪水常常模糊了我的眼眶,眼前的一切全都变得扑朔迷离。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一直想逃离,逃离皇城,逃离这里的是是非非。可如今我有机会了,大可以抱着银子畅游山水,北齐的存亡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

但我看到陆听澜不顾一切以身殉国,拼尽性命守住了朔州的时候,心中所想的一切全都轰然倒塌。

那一刻,我只想救他,救这个国家。

我多想问问他,值得吗?因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一群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宁愿赔上自己的性命。

答案是值得。正如我此刻穿越数千公里,顾不上白昼与黑夜,寝食难安,只为了传达遗诏,保住他用命换来的江山。

8

我抵达京师后,在早朝上宣读遗诏,陆听澜十五岁的幼弟即位,与此同时骠骑大将军领兵抵抗蛮贼。

大臣们都说新帝还小,可陆听澜长眠时,也不过二十有四。

我望着夕阳无限好,照在我的坤宁宫内,墙角处是许久前陆听澜插的一瓶茉莉,在桌案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只觉得疲累,隐隐睡了过去,这一觉我睡了很久,很久。

醒来的时候,泪水洇湿了我新买的乳胶枕,窗外的霓虹灯分外晃眼,立交大桥上川流不息。

我迷迷糊糊地将手机翻出来,点进日历,上面赫然写着10月24日,再点进微信,是我和闺蜜的聊天记录。

我走到卫生间,镜子里是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我犹豫了一瞬,终究是在键盘上敲击了几句话,摁下“发送”键。

“滢滢,你认识一个叫陆听澜的人吗?”

“不认识啊,又看上哪个帅哥了?”

“没事,应该是我想多了。”

“又做梦了吧,让你早点睡不要熬夜非不听,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去睡觉!”

我乖乖地洗了把脸,盖好被子,却怎样都无法入睡,泪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

我仿佛看见那年的陆听澜,一身青衣,端的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但或许陆听澜,始终没有存在过。

9

“陆听澜是谁啊?”陈滢看着那满满一墙的名字,上面有的被泪水洇开,模糊不清。

最早的是在七年前,笔迹已被岁月蹉跎,掉落的墙皮上写满了那三个字,虞唱晚视若珍宝的三个字。

“陆听澜是我男朋友啊。”虞唱晚笑着摸上那深刻进墙面的痕迹,声音欢快活泼,十分憧憬。

“那他在哪,为什么不来找你?”陈滢歪着头问虞唱晚,直到那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后者眼中滴落,她才惊觉问错了话。

“他找不到我了,他迷路了。”虞唱晚笑着哭,哭着笑,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带着些许鼻音:“他把我弄丢了。”

“陆听澜,你说好的来找我呢?”

“我去好多好多地方旅游过了,我把我们去过的地方都找了好多好多遍……为什么,你还不来找我。”

那年陆听澜以江山为聘,昭告天下虞唱晚是他心尖上的人,后来人在如何也无法与之媲美。

果然,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几十年后,虞唱晚和陈滢去长白山游玩,在机场时遇见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戴着蓝牙耳机,似是在听音乐。

“奶奶,我帮你吧。”少年望向正在拉扯行李箱的虞唱晚,淡淡一笑,伸手去接。

虞唱晚听到声音的那一刹那,愣了神。这个声音穿越五十年的光阴岁月,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缓缓抬眸,从脸型到五官都极其相似,甚至一模一样,不过几秒钟,她眼中便蓄满了泪。

“小伙子,你叫什么?”

“我叫陆听澜,听见的听,波澜的澜。”

“你去哪了?”

“我家在长白。”

你去哪了,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

陈滢见到了虞唱晚的异样,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一路无言。

虞唱晚很幸运,她见到了天池,比照片上还好看,大自然鬼斧神工,宛若仙境。

她站在山顶的石雕旁,北风吹得她眼睛酸疼。

“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惜的是什么吗?”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那天,天池很美,七十一岁的虞唱晚在晚年遇到了十几岁的少年,长白山的雪倾听着她如泣如诉的思念,又看着她晶莹的泪珠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似是时光无情的嘲弄。

林晚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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